西北汉简所见“司御钱”考

王锦城

内容摘要：西北汉简屡见“司御钱”及相关词语，从汉简和文献记载来看，“司御”为厩置驾驶传车的专业技术人，而司御钱既可指司御的薪俸，又指司御代替他人服更役而取得的更赋。

关键词：西北汉简;厩置;司御钱

中图分类号：K87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8）06-0134-06

西北屯戍汉简屡见“司御钱”及相关词语，但对于其性质还不甚清楚，本文拟在已有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结合最新刊布汉简材料，对司御钱的性质作全面探讨。

一 有关司御钱的简文及相关研究

居延汉简有关钱出入簿中，所入钱款的类别众多，其中有一项名为“司御钱”，见于以下简文：

（1）入五月司御钱千五百，百六十四。（居延汉简339·19）

（2）其三千司御钱未入，候史禹当入。 凡在□□万三千九百廿五。

万一千六百九十五付守令史音，当移出。

五百六十三，徒许放、施刑胡敞当入。 定有余钱万四千四百五十七。

（居延汉简269·11）

简（1）显示一个月所入的司御钱为一千五百，简（2）显示当入司御钱三千。此外，居延汉简出入名籍中，还有一枚简中出现了“司御钱”的记载：

八月戊戌入。

（3）士吏觻得高平里公乘范吉，年卅七，迎司御钱居延。

□□甲辰出。

（居延汉简170·7）

简（3）属于有关出入名籍，记录了士吏范吉去往居延的缘由以及出入时间，简文所记其缘由为迎取司御钱。士吏为候官属吏，据此我们可以知道，候官要从居延县迎取司御钱。

对于上引简文中“司御钱”的含义，由于材料匮乏，一直未能得到确解，《中国简牍集成》将其解释为“专门用于运输的钱”[1]。金关汉简的刊行以及悬泉汉简部分相关简文的陆续公布，为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了不少新的材料。“司御钱”见于金关汉简者如下：

（4）入四年十二月尽五年二月司御钱三千 受居延（73EJT23：707）

（5）当 取迎五月六月司御钱三□

□□ 卅以将军行塞置不□

（73EJT24：81）

简（4）同样属于钱出入簿之类，记录所入钱款的来源时，也表明是接受自居延。其钱数为三个月三千，则一月数为一千。而简（5）也说是取迎司御钱，并且显示二个月司御钱为三千，则一个月司御钱当为一千五百。不论是司御钱的来源还是一个月的钱数，金关简的情形都和上述居延简大致相同。

悬泉汉简尚未正式公布出版，但已有不少相关研究成果，其中披露了一些简文，这些简文中同样有“司御钱”的记载，或又称“御钱”，如以下简文：

（6）入闰月、四月御钱万。阳朔二年四月壬申，县（悬）泉置啬夫尊受少内啬夫寿。（0210①：96）[2]

（7）入正月御钱二千。元延四年正月辛卯，县泉置啬夫诉受鱼离乡啬夫柳。

（ⅡT0114③：428）[3]

（ⅡT0314①：21）[4]

（9）出遮要六月御钱三千五百。元始四年六月庚子，安乐乡啬夫并付遮要置啬夫敞。其千六百五十付张子候，千付君卿，八百五十□……牛康受。（H12：1）[3]71

（10）出正月司御御钱四百。甘露四年二月癸亥，县泉厨佐宪付司御徐光。

（Ⅱ90DXT0114③：219）[5]

（11）出司御钱四百。甘露四年二月己未，县泉厨佐宪付御吴申，毋余。

（ⅡT0114④：303）[4]242

（12）出二月司御钱六百。甘露四年二月己未，县泉厨佐宪付御□□。

（ⅡT0114③：493）[4]242

上引悬泉简7条简文均当和钱出入簿有关①，从付受双方的身份来看，可以有两类。其中简（6）为一类，入钱数额较多，为悬泉置啬夫接受自少内啬夫;其余6简为一类，所入出钱数较少，各不相同，付受雙方主要是置啬夫、乡啬夫、厩佐、厨佐、司御等。后一类的付受可以看作是在置和乡之间、置内部其他人员和司御之间进行。

胡平生、张德芳先生认为御钱为驿置经费，似应包括维持驿站运转所需之马匹饲养、车辆维护及驿置人员薪俸等各项费用[2]74。张俊民先生则认为御钱是当时在悬泉置养马、驾车之人应得到的报酬[3]72。

从上述西北汉简有关司御钱的记载来看，司御钱多见于钱出入簿有关简文，且和驿置、司御的关系密切，因此在探讨司御钱的性质之前我们先来考察司御的性质和职务。

二 司御的性质和职务

据悬泉汉简所见，悬泉置下设有厩，厩有厩啬夫、厩佐、厩御、厩徒、马医等。而敦煌郡除悬泉、鱼离、遮要三置有厩外，各县也都有厩[5]28。金关汉简也屡见“通道厩”的称谓，李均明先生对此作过十分详尽的考证，指出“厩御”是厩置驾驶传车的专业技术人员，为厩之骨干，承担主要业务。[6]

“厩御”又称“司御”，汉简十分常见，或简称“御”。据《说文》，“御”义为“使马也”，古文作“驭”。本义当为驾驭车马，引申为驾驭车马的人。“御”为古代六艺之一，《周礼·地官·大司徒》：“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又《礼记·王制》：“凡执技以事上者，祝、史、射、御、医、卜及百工。”孙希旦《集解》：“此皆为执技之贱人，非《周礼》大祝、大史、射人、大驭、医师、大卜等之官也。”

《汉书·卫青霍去病传》：“荀彘，太原广武人，以御见，侍中。”颜师古注曰：“以善御得见，因为侍中也。御谓御车也。”据史籍，夏侯婴作过沛厩司御，《史记·夏侯婴传》：“汝阴侯夏侯婴，沛人也。为沛厩司御”，司马贞《索隐》曰：“案：《楚汉春秋》云滕公为御也。”

从汉简以及文献中有关司御的记载来看，司御为厩置里驾驭车马的专业技术人员，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金关汉简所见和司御相关的有如下简文：

（13）司御者三人□（73EJT10：260）

（14）书除为司御三人，人一牒。

元凤四年四月甲寅朔甲寅，尉史真敢言之。牒书□□□

谒署，敢言之。（73EJT10：311）

以上2简均出土于金关遗址编号为10的探方，而“通道厩”的称谓正见于此探方出土简中。简（13）为除书，说明司御要经由官府任命。而此2简所记司御3人，当为通道厩常设司御人数。悬泉厩相对来说规模较大，如简：

（Ⅰ91DXT0309③：289）[5]33

简（15）是说县廷从悬泉置一次征调司御10人，简（16）悬泉置见传马43匹，其中30匹配传车10乘，也当有司御十人驾驶。这个司御人员和车马的数量大概是悬泉置的通常设置，与金关通道厩常设司御3人相比，悬泉厩规模要大的多。

上面我们讨论了司御的性质，对于司御具体的工作，李均明先生指出其主要业务当为驾驭车马迎来送往，传递信件也是经常性的工作。此外，厩御还负有保养马匹的职责[6]。郭浩先生也有相同的看法，认为司御的工作包括驾驭传车、葆养传马、传递文书[8]。我们认为这些意见都是非常正确的，下面分别予以论述。

第一，司御既然是厩置里驾驭车马的专业技术人员，其主要职责无疑是驾驭传车接送往来使客，悬泉汉简所见记载较多，现仅举数例：

（17）元平元年十一月己酉，□□诏使甘□□迎天马敦煌郡。为驾一乘传，载御一人。御史大夫广明下右扶风，以次为驾，当舍传舍，如律令。

（Ⅱ0115④：37）[2]104

（18）建昭三年六月丙戌朔丁未，渊泉守长长、守丞舜移县泉置，遣吏、御持传马送迎使者诸国客廪如牒。今写券墨移书到，顷令史受簿入七月报，毋令缪，如律令。A

/掾延年、啬夫竟。B

（Ⅱ90DXT0216②：48）[5]264

（19）甘露元年七月甲午朔甲午，广至置丞强友移县泉书曰：遣啬夫禹、御笥福持传马送丞相史任卿所，送敝车过，廪■麦小石七石六。A

啬夫禹。B（ⅠT0114③：25）[7]440

（20）出粟一石，马五匹，送羌王索虏□东，元始五年十一月癸丑，县（悬）泉置佐马嘉付敦煌御任昌。

（Ⅱ0113①：4）[2]168

簡（17）属所谓过所，是朝廷派遣使者到敦煌郡迎接天马，要求沿途各个驿置以次为驾，提供乘传一辆及司御一人的凭证。简（18）（19）分别为渊泉县和广至置发往悬泉置的文书，均为派遣吏员及司御持传车送使者，而要求悬泉置为其提供粮食的公文。简（20）是敦煌司御送羌王东去经过悬泉置时，悬泉置为敦煌司御提供粟及马匹的记录。上述简文均显示迎来送往，司御之驾驭车马必不可少，而这也是司御的主要职责。

上引2简均为爰书，悬泉汉简所见甚多，由简文来看，每匹传马均取有名字，且均有负责葆养的司御人员。因此当马病死时，要由具体葆养该马的司御说明情况，即马尸完好，没有兵刃和木索的痕迹，以证明该马确实为病死。

第三，司御驾驭传车迎来送往于交通线上，顺带传递邮书也是常事，悬泉汉简所见甚多，如：

上引三简为邮书刺，即邮书传递记录，均为司御接受或传送邮书的记录。其中称为“御羌”者，郝树声、张德芳先生指出其或为担任“御”一职的羌人[5]175。从简（25）御羌名叫大目来看，似确为羌人。

三 司御钱为司御的薪俸

由以上对司御的探讨可知，司御作为厩置中负责驾驭车马的技术人员，不仅要驾驭车马迎来送往，而且要负责葆养传马，驾驭车马穿行于交通线路上，顺带传递邮书也是常事。前述张俊民先生认为御钱是当时在悬泉置养马、驾车之人应得的报酬，应该说较近事实。简文所见司御钱首先是司御的薪俸钱。

前面说过司御要经由官府任命，结合对司御性质和职务的分析，说明司御虽非官吏，但不同于卒、徒等，理应得到报酬有薪俸也属正常。又悬泉汉简所见统计悬泉置全部人员时，分为官、卒、徒、御四种，也充分说明这一点：

规定驿传供应饭食时，司御和爵为上造以下到官府中没有爵位同一级别的佐、史，以及卜、史、侍、府等的饭食，享用同样的食物，亦可佐证司御之不同于义务服役的卒、徒等。

而由前面居延、金关简有关司御钱的简文可以得知，司御钱接受自居延县，并且从居延受钱时使用了“迎”、“取迎”的词语，这一点和汉简中所见吏俸钱的接受相同。吏俸钱由国家财政拨付专款，从诸多汉简来看，吏俸钱由内地运输到边郡之后，各候官要派人迎取，略举几例如下：

（27）尉史李凤自言：故为居延高亭亭长，三年十二月中送诏狱证觻得，便从居延迎钱。守丞景临，取四年正月奉钱六百。至二月中，从库令史郑忠取二月奉，不重得正月奉。今库掾严复留凤九月奉钱，不当留库，证所言。

（居延汉简178·30）

（28）乐世奉钱车二两。

元康二年十二月，广地士吏乐世迎奉钱，敢言之，府吏与塞外吏家车。

（73EJT30：17）

五月辛丑南

（29）戍卒昭武步广里不更杨当年廿九，迎吏奉城官。

六月辛酉北啬（73EJT37：912）

上引三简均有迎吏俸钱的记录，而司御钱的迎取说明其也是和吏俸同类性质的钱，可证司御钱为司御的薪俸。居延汉简有关钱出入簿所入钱的类别中，除奉用钱、运麦钱、司御钱外，其余钱类都详细登记钱的来源，而所出钱类，则均详细登记钱的用途[11]。一般而言，官员的吏俸均来自国家赋税收入，此外还有转费等也均由国家统一调拨，专款专用，运麦钱当属转费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