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虚构成为历史?
2018-02-24郭震海
郭震海
提到《乌龙山剿匪记》读者都不会陌生,讲的是解放初期,湘西匪患严重,我人民解放军英勇剿匪的故事,上世纪80年代上映后,因为故事生动曲折而热播不断,该剧成为了几代人记忆中的经典之剧。而新版的电视剧,也再次受到观众的热捧。
据《乌龙山剿匪记》的作者水运宪自己说,他在创作这部小说的时候,“乌龙山”三个字只是一個虚构的地名,作品也写得极其恣肆无羁。后来随着电视连续剧的反复热播,“乌龙山”这个地名居然名扬天下。湘西的龙山县因为有“龙山”两个字,便自诩是道中正脉。该县有个很长的峡谷,原名“皮渡河”,索性挂牌改成了“乌龙山大峡谷”。20多年来,湘西老乡十分看好这个虚假地名,当地烟厂出“乌龙山牌”香烟,酒厂生产“乌龙山牌”苞谷酒。有一家颇有特色的餐饮企业,取名“乌龙山寨”,若干连锁店开到了省城。
《乌龙山剿匪记》剧组的一个成员,20多年后到湘西古城旅游。发现当年剧组所住的县武装部招待所依然还在,只是已改名为“乌龙山宾馆”。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演员申军谊当年住过的房间,门口赫然挂着一块招牌——钻山豹旧居。有一年水运宪到湘西某县参加会议,县委书记、宣传部长陪同参观旅游景点。旅游局长点了一名熟悉情况的女导游沿途讲解。穿过一个山洞时,导游指着对面的悬崖,认真地讲解:“上头有几间木屋子,那就是榜爷的故居。湘西剿匪之前,钻山豹、四丫头他们经常聚集在那里开会。那里面摆放的全是实物,珍贵得很呢,一般是不对外开放的。”县领导知道水运宪是《乌龙山剿匪记》的作者,一听导游这么说,不免有些尴尬,赶紧打断她说:“莫乱讲,那些人物都是作家编出来的,哪里有什么榜爷嘛。”没想到导游非常执着,反驳领导说:“这您就不知道了。那个作家小时候也是从我们这里读书出去的。他们家的祖屋紧挨着榜爷,三代以前跟榜爷家还有血缘关系呢。”
在读到作家水运宪撰写的这篇文章后,感觉很好笑,笑过之后又感觉很荒唐。值得庆幸的是现在《乌龙山剿匪记》作者说出了真相,如果他没有说出真相呢?我作为一个不知情的游客到了该地旅游,或者是我们的青少年到了该地旅游,听导游的生动介绍,看陈列的“实物”,肯定会信以为真。
像这样把虚构的东西演绎成现实,或者说演变成历史的相信还有很多。借助某一部文学作品或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发展当地旅游业,确实是一种促销手段,无可厚非,但如若以假乱真,甚至以讹传讹,不免有失分寸。这很容易让人想到现在的电视剧,从宫廷戏到间谍戏、战争戏,层出不穷的戏说、歪说到穿越。过去对一些虚构的影视作品还标有“纯属虚构”等提示,生怕观众误解,现在全省略了。一次,一位中学历史老师对我说,现在给学生讲历史课费劲多了,一些学生老拿虚构的影视作品往里套,讲半天学生们都不信,现在的影视作品如果是虚构为什么就不能提示清楚呢?这样肆无忌惮地发展下去,与篡改历史有什么区别呢?
(选自《中国青年报》)
【赏析】
这篇时评《有多少虚构成为历史?》以鲜活的事例证明:编写历史的人一旦陷入了功利主义的怪圈,他们的口中、笔下所呈现出的绝不可能再是客观的史实,只能是为其所用的“虚构”的历史。如今,多少旅游景点为了赚取游客的银子,可以无中生有地构建?菖?菖的“遗址”“故居”;一些地方政府为了增添当地的“文化底蕴”,可以斥巨资营造传说中的名人故里以及各种仿古建筑;甚至某些国家为了隐瞒某段见不得人的历史,对客观史实进行肆意的篡改和粉饰……以上行为,属于部分人或团体为了达到某种利益而“有意为之”,再加上那些因调查不周密、考证不严谨或是以讹传讹等现象而导致的历史的失真,共同构成了“虚构成为历史”的奇观。其实,即便是有着“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之誉的《史记》也掺杂着许许多多的民间传说(甚至神话传说)的成分。其“文学性”固然大增,但也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它的真实性和可信度。司马迁的行为是囿于当时的条件和认识,而我们今天那些随意“创造历史”的人可能就是缘于某种利益了,这真是“历史”的悲哀。
让历史更为真实可信,需要的是严谨的治学态度,更需要不为利益所动的恬淡的心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