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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胡金洲小小说的艺术风格

2018-02-22张治国

襄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胡金小说艺术

张治国

(湖北文理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 湖北 襄阳 441053)

胡金洲,笔名金鼎,出生于武汉,生活、工作于襄阳。是襄阳小说界的领军人物之一,也是当代中国文坛小小说领域颇具影响力的知名作家,2013年入选《中国小说家大辞典》。从2013年到2017年,其作品《找地》《买鱼》《老话》《母与女》《迷路的人》等连续五年分别入选中国年度小小说排行榜。

胡金洲自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发表小说和报告文学等已逾300篇。其小小说多次获全国大奖,其中《你应该这样》获全国“阳光与大地”文学征文一等奖,《哑炮儿》获全国建国七十周年小小说大奖赛优秀奖,《绝活》获中国小说学会颁发的“中国当代小说奖”。

截至2017年,其小小说已有50余篇入选各种选刊、选本。其作品在海外也有一定影响,有多篇小小说随选集入藏美国与加拿大有关图书馆。饶有趣味的是,其小小说《绝活》发表于1996年,时隔21年后又被2017年第二期的《文学少年(中学)》刊载,足见胡金洲作品的魅力。

胡金洲的小小说创作大致可分为两个时期:自1983年至1999年为前期,出版小小说集《绝活》(1996年),共收录作品98篇;2010年至今为后期,是其创作的第二个旺盛期。尤其是2013年以来,其创作呈井喷状,新作不断被《百花洲》《小小说选刊》等知名刊物刊载,如《母与女》《后补粉丝》《老娘亲》《半爿包子铺》《牛踢庄》《潘七爷》《老话》等。最近几年,其小小说还常常被多家网络媒体刊载:如小小说《红糖饼》《一罐土鸡汤》《何苦亲热》《老乡亲》《欠你一顿饭局》《孔明出山考》《衣冠楚楚那些烂事儿》《醉醉酒》《分享书香》《哑巴和尚》等被著名的互联网信息引擎“今日头条”刊载;《皮影子》《鸟语者》被原创小小说网站“活字纪”刊载;《草长莺飞(一)至(五)》被公共平台“华文驿站”刊载;《幸福故事》被全本小说阅读网“华文之光”刊载;《那山,那老僧——生活禅系列之一》《画家、桥与年轻沙弥——生活禅系列之二》被襄阳“新时代公众号”刊载,显示出作家厚积薄发的生活储备,老而弥旺的创作激情,老而弥丰的创作高产,以及老当益壮的创作实力。

胡金洲长期致力小小说创作,发表作品数百篇,其中不乏像《哑炮儿》《绝活》《找地》《刮面》等获得全国大奖的经典作品,并逐渐形成了鲜明的艺术风格。这种独特的艺术个性,集中体现见微知著的美学放大艺术、耐人寻味的“留白”艺术、追求新异的“变脸”艺术和个性化的语言艺术等方面。这四个艺术是他屡获大奖的价值所在,也是其作品深受读者喜爱的魅力所依。

一、见微知著的美学放大艺术

小小说作为微型艺术,篇幅短小,容量有限,在思想和内涵的表现上不大可能像中、短篇小说尤其像长篇小说那样博大精深,也不大可能呈现时代的壮丽画卷和民族命运的宏达主题——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在人物、情节、环境、结构、语言、主题等方面的单(单纯)、简(简洁)、明(明快)。但这并不意味着单、简、明的小小说只能承载清浅的立意和表现狭窄的精神。小小说的艺术魅力就在于用尽可能小的篇幅最大限度地凸显深刻的思想。胡金洲就是一位深谙小小说文体奥妙的小说家,把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的手法发挥到极致,所采用的则是行之有效的美学放大艺术。所谓“美学放大”,就是“在极其有限的艺术空间容量中集中表现、渲染、浓化有意味的形象因素(或某个情节场景、或某一画面镜头、或某一细节特写、或人物的特定情态,等等),从而强化表达与揭示蕴于其中的思想内涵”。[1]

在胡金洲笔下,这种美学放大艺术的具体表现,就是通过凡人琐事,集中优势笔墨,选择生活性极强但细小而又意味的情节、细节、情境来强化描绘予以放大,而不是设置大事件、大动作、大场面。这种处理,不仅能让读者体会到生活感和人情味,而且有利于凸显细微处的精神和寻常事中的人性。例如《门铃》《鸟语者》《老乡亲》等,就是这样的佳作。

《门铃》写的是一位官员抵制拒绝别人向自己行贿的新举措:不让进门,旨在反映某些人出于换取不当利益的动机而给当权者“上门送礼”的不良社会风气。对这样一个极为严肃的主题,作者在构思上则巧妙地利用有趣的情节加以表现,由天真无邪的童心来折射重大社会问题,这种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的艺术处理,发挥了小小说的特长,收到了强化内涵的效果。《鸟语者》写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工三年来对因车祸瘫痪在床的生物老教师的精心呵护,“三年,他没得过一次褥疮”。小说并未展示护工对老教师的护理过程,重点是放在对清晨窗外林中小鸟的悦耳叫声的描写,对两只鸟相亲相爱并繁衍下一代的描写,以此来突出鸟与鸟的相爱,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护工对瘫患者的爱心,即通过小场景、小动物、小人物、小细节、小事件,揭示出呈现大爱、歌颂大爱的主题。

《老乡亲》也是一篇成功运用以小见大艺术手法的优秀之作。同村的水溅与柳江是发小,却因为五亩地的归还问题反目成仇,眼看要闹到械斗或打官司的不可开交的地步。最后是水溅的远方五叔、镇上民事庭庭长水庭前来给水溅做思想工作,巧妙化解了两人的矛盾,使两人握手言和。小说的精彩之处在于,对当事一方的柳江轻笔带过,用较多笔墨写水溅的委屈、不快和愤懑,重点则写水庭在看似不经意调解中的智慧:先是用虚构的和尚的话“不日之内有一场刀光之灾”来引起水溅的“双目惊悚”;继而在水溅院子门口供奉的关帝爷的石像前撂下“请神容易送神难!善事做到底,恶事莫开头!”的话外之话,以引起水溅对自己行为的思考;接下来又用杜撰的老和尚所说的“人怕生前,猪怕拽后!”的谶言警告水溅考虑两人争斗的后果,再次对水溅产生思想触动;再接着是借向关帝爷石像鞠躬膜拜之语,向水溅发出“能忍则忍,能让则让”的劝告。经过一番努力,水溅终于同意与柳江和解。小说最后也就水到渠成地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柳江开小车,水溅骑摩托上门赶情。水庭收下一瓶老乡亲,倒管了二人一顿饭。”法官水庭通过自己的耐心和智慧,化解了邻里冲突,维护了一方平安。另外,小说的题目也是颇有寓意的,他们喝的是“老乡亲”酒,化解了矛盾,重又变成和好如初的老乡亲,小说的整体构思是极为巧妙的。

二、耐人寻味的“留白”艺术

对文学作品而言,所谓的“留白”艺术,是指艺术空白,即指作品以艺术的方式引发读者的联想、想象和思考,从而充实、补充作者没有或没能在作品中写出的形象与内涵的延伸部分。对此,美国现代小说大师海明威有过生动形象的阐释,这就是他著名的“冰山”创作理论。他把文学创作比作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山:“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他认为作家用文字表达出来的东西只应是海面上的八分之一,而海面以下的八分之七的文本,读者需要细心研读方能体会其中的意蕴。质言之,所谓“冰山理论”,在笔者看来就是用简洁的文字塑造出鲜明的形象,把自身的感受和思想情绪最大限度地埋藏在形象之中,使之情感充沛却含而不露、思想深沉而隐而不晦,从而将文学的可感性与可思性巧妙地结合起来,让读者由鲜明形象的感受去发掘作品的思想意义。

胡金洲的小小说将“留白”艺术运用得十分老练,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作品也以此被赋予朦胧美。例如《伞》《月圆之夜》《吻》就是极好例证。这三篇小小说的结尾都没有直接言明结果,给人一种模糊朦胧之感,同时这三篇小小说整体上也是模模糊糊的。《伞》讲的是公交上的艳遇最后却放弃,《月圆之夜》是女孩羞涩的爱情不敢做逾越的事,《吻》是大义战胜爱情而送离别之吻。《伞》在结尾处纸片的飞舞,《月圆之夜》结尾处的影子以及《吻》结尾的吻和冬青树的描写,都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故事似乎已经有了结局又似乎没有结局。故事在结尾已经尘埃落定可以预见结局时,结尾处的描写又引人遐想和思考。正是如此,读者才能够在作家留下的想象空间去思考故事背后暗含的人性:《伞》为了家庭抵抗了艳遇;《月圆之夜》女孩虽羞涩不敢做逾越之事,说出来的话却大胆而奔放,表现出追求爱情的勇敢;《吻》看似只是离别,实际是劝男友自首,为了大义牺牲爱情。透过这些我们可以看到,“留白”艺术在胡金洲小小说对人性的挖掘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三、追求新异的“变脸”艺术

胡金洲是一位不断追求自我超越、博采众长、不断追求创新求变的小说家。他对某作家创作的像流水线一样出来的、模样相同的作品,合在一起就成为其风格的说法不以为然,更倾向于将写作当作川戏中的“变脸”绝活。他说:“‘变脸’戏给我们很多启发。如果让我在‘新鲜’和‘风格’之间一百次取舍的话,我一百次选择的是前者。我对自己的要求永远是:给读者多些再多些新鲜货色。”[2]通盘观之,其作品在人物性格、情节构架、故事结局和表现手法等方面,千人千面,各不相同。创作数量巨大却绝不自我重复,这对一个作家来说是极难能可贵的。

在胡金洲笔下,即使同一题材,也会写得面目各异,有较大的区分度。例如《花月之夜》和《飞吻》,同属爱情题材,都写夜幕下一对恋人的对话,但两篇中的男女主人公的性格各异。前者侧重表现一种纯真的理性化的爱的追求和超乎凡俗的爱的境界;后者则重在写实,作品中主人公快人快语,尤其是女主人公向恋人频频发问,在得到满意回答消除疑问内心踏实之后,便自然而然在分手时向对方献出“飞吻”。再如《细细的雨丝》和《天空,应有星光》,同属家庭题材,都是一对夫妻一个孩子。但前者写离异后的夫妇,母亲拖着孩子与前夫在公交车上偶遇,作品主要通过男女主人公坦诚、明快的对话,充分展示了他们离异后剪不断的情丝。后一篇则写负罪的丈夫与拖着婴儿的妻子在公交车上偶遇,作品不是通过对话,而主要通过人物的表情、动作和背景的烘托来揭示男女双方深沉、痛苦和难以言状的内心世界。

只有博采众长,方能常写常新。胡金洲做到了这一点。他善于汲取古今中外小说的艺术技巧,为我所用,故他的小说在创作手法和艺术形态上呈现出多姿多彩的景观。其作品中,如《背影》《七叔》《纸花》《鸟语者》等,采用了散文和散文诗的表现形式;《绝活》《哑炮》《秘方》《红糖饼》等,则采用传统故事的表现形式;《新居》《刮面》《投稿》《名片》《信》等,借鉴了单口相声的手法;《邂逅》《作品》《名牌效应》《寻》等,采用了百字笑话的写法;《选择》《奇帚》等,采用的是寓言神话体;而《雨蒙蒙》《母与女》等篇,则采用了蒙太奇的表现手法,画面感很强。正因为胡金洲小说在艺术技法上的创新求变,才换来了受众阅读时的兴味盎然、乐此不疲。

四、个性化的语言艺术

胡金洲小小说的语言个性,集中体现在生活化的语言与地方方言的运用上。前者,赋予作品以很强的生活实感,后者则赋予作品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他的小小说经常使用富有特色的方言,如“啥”、“娘”、“爹”等。襄阳方言中“啥”是“什么”的意思,“娘”、“爹”通常是农村的孩子对自己母亲、父亲的称呼,与城里的“妈妈”、“爸爸”有异。方言的使用赋予作品地方色彩和浓厚的生活气息。这样的例子很多,仅举《黎明时分》加以说明。这篇小小说中有这样一段话:“我老伴那年深更半夜要生老大,我急昏了头去找他们厂的工会主席,不巧主广给怀伢的爱人来买汤包,我硬是从人堆里把他喊出来,人家踢开排队的半截砖头和我一起颠颠地跑!一想起这事我心里就愧得慌!哎,老哥子,您说过去的干部咋恁法好啊!”[3]这段话中语言的特色很明显,“怀伢”是怀孕的意思,它是方言;“愧得慌”中的“慌”字在方言中也经常出现,主要表示一种不安的情绪;“老哥子”是一种称呼,加“子”字有一种亲切感在里面;“恁法好”中的“恁法”也是农村生活中常用的语言。这段话中的语言不仅是方言而且是农村生活中常用语言,这样的语言使得故事更加贴近现实生活,更具真实感,读起来也更加通俗、更显亲切。另外,在那些用散文或散文诗形式写成的小说中,胡金洲的语言表现出浓郁的诗美风格,如“月亮款款儿升起来,悄悄落在槐树梢儿上”;[3]“日头落下来。鸡儿上笼了,鸟儿归窠了”;[3]在小说《母与女》中,作者这样描写在公交车上观赏到的襄阳护城河的雄姿和护城河河面上的景致:

公交车缓缓驶上西门桥,桥下横亘着华夏第一城池,中国最宽阔的一条护城河。护城河南枕岘山,北跣汉水,蜿蜒于雄兀沧桑的古城墙之根轻漫荡漾。

护城河上,十几只脚踏船残留一道道亮闪闪的水纹,慵懒徜徉。[4]

这段文字不仅优美如诗、明丽如画,在字里行间还洋溢着一个长期生活、工作、居住在襄阳的异乡作家对古城襄阳、襄阳历史文化及其山水相依的宜人环境由衷的赞叹之情和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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