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鸡蛋

欧阳明

何四不明白，母亲为啥会突然心血來潮，养鸡。

鸡天生好动，总是把屋子弄得又脏又乱。母亲七十多岁了，有骨质增生，腿脚不利索，何四担心她赶鸡跌倒。

母亲始终不愿进城，说城里空气不好，其实是怕给儿子增添负担。母亲不进城，何四只能回去看。每月一次。何四还有个弟弟，在县城做生意，无节假日，几个月才回去一次。

去年，何四当了局长，工作忙，应酬多，很难每月都回去了。

养鸡干啥呀！何四说母亲。

母亲嘿嘿一笑说，下蛋，你们喜欢吃鸡蛋嘛。

何四和弟弟都喜欢吃鸡蛋。小时候家里穷，养一两只鸡，下的蛋还不能吃，得拿去换煤油盐巴。只有到了生日那天，何四和弟弟才会吃上一个鸡蛋。

很多年，何四都坚持每天一个鸡蛋。可何四近几年都没吃鸡蛋了。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想吃的土鸡蛋已经买不到了。为此，他心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欠欠的。

何四知道，母亲决定要做的事，劝也没用，就不再说。回到城里一忙，就把这事忘了。

一个周末，何四又在陪领导喝酒，母亲来了电话。何四已经有两个月没回去了。

四啊，鸡下蛋了，抽空回来拿点吧。母亲说。

何四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次日就回去了。母亲见到他，笑得像核桃。

返城时，母亲给何四装了三十个鸡蛋。

又能每天吃上土鸡蛋了，何四很开心。之后每个月，再忙他都会抽时回去一趟。每次都会带回三十个鸡蛋。

有一天，遇见弟弟，无意中说起鸡蛋的事。

我每月也回去拿三十个。弟弟说。

是吗？才两只鸡，下那么多蛋啊？何四很惊讶。

是啊！弟弟也很惊讶。

也许是粮食喂得多吧。何四说。

春节的时候，何四和弟弟都回到了老家，屋子里笑语不断。听到动静，邻居秦二嫂过来了，她招呼过何四和弟弟后，转头对母亲说，儿孙们都回来了，还要些蛋不？我那儿还有。

母亲一下子拉长了脸，说，不要！我自己有鸡下！说着，惊慌失措地把秦二嫂往外推。

母亲在院坝外和秦二嫂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才回来。但脸上没了笑，看儿子的眼神也变了，怯怯的。

何四已明白了一切，满怀愧疚地对母亲说，是我们没做好，今后，我们一定经常回来看你。话刚出口，泪水就涌了出来。

母亲直点头，慌忙抬起衣袖去揩自己的眼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