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情怀铸就辞书典范之作
——中国现代著名语文辞书《新华字典》第一版编纂始末
2018-02-21金欣欣
金欣欣
《新华字典》第一版是中国现代最著名的一部小型汉语语文辞书,1953年12月由人民教育出版社正式出版。它是在著名教育家、文学家,时任出版总署副署长叶圣陶先生的领导下,由著名语言学家、教育家,后曾任北京大学副校长魏建功教授主编,新华辞书社编纂。
《新华字典》第一版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出版的第一部用白话注释和举例的字典,至今已再版十一版,它是迄今最有影响、最权威的一部小型汉语字典,堪称小型汉语语文辞书的典范。它不仅对现代汉语语文工具书编纂有重要影响,更为重要的是,它对中国文化教育事业有极为深远的影响,对普及中华民族文化知识、推广普通话、促进汉语规范化,都作出了重要贡献。21世纪以来,《新华字典》在开启民智、文化传承上继续发挥着重要作用。
《新华字典》第一版虽然享誉国内外,但是相关史料却不丰富,人们对其编写情况等往往感到很神秘。这大概是由以下两个原因形成的:一是编写者乃至出版方都很低调,没有专门宣传。二是在当年,人们只把《新华字典》第一版当作一部普通的权威工具书看待,没有意识到它在文化、教育乃至辞书编纂领域的重要意义,所以,对其相关史料很少做搜集、整理工作。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笔者搜集的相关资料,以及对相关参与者的直接请教,就《新华字典》第一版(1953年版)的编纂情况及其时代背景等略作探讨。
一、起始于20世纪40年代的宏伟规划
《新华字典》第一版是在1950年8月新华辞书社成立之时即着手编写的,1953年12月,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了第一版(又称1953年版)。《新华字典》第一版作为一本新型的小字典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出版,不是偶然的。这部编纂者心目中的新型小字典,其编写设想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已经确定了。
著名语言学家周祖谟教授在《“伍记”与〈新华字典〉》一文中对此有具体的回忆。周祖谟先生说,在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大家重新在北京相聚,“深深感到八年人事倥偬,忽忽而过,而今可以在文化教育事业方面多做些确实有意义的事了。”有一次,魏建功先生等人谈到了中小学教育,兼及字典的问题,“深切感觉字典对开发知识、提高文化具有极大的重要性,需要编一本新型的符合时代要求的字典”,改变以往只注重文字、不重视语言与文字关系的编纂理念。“我们认为这是一项有益于教育普及的工作,必须要当作一项事业来努力进行。”①
著名语言学家金克木教授在《关于“伍记”》一文中说:“我们当时想不到所拟字典的前途,但有一个信念:中国的未来系于儿童和文盲,危险在于无知。语言文字是普及教育的工具。字典是语言文字的工具。我们不会别的,只能咬文嚼字。谈论字典等于谈论中国的前途。”②
《新华字典》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拟议编纂的。出于以上考虑,于是才有了魏建功、金克木、吴晓铃、周祖谟、张克强(张建木)等五位学者在20世纪40年代末共同讨论新型汉语工具书编纂体例的往事。由此,翻开了中国辞书学史上新的一页。
二、大专家的平民教育情怀和字典情结
毫无疑问,最初参与小字典讨论的五位学者,都是深受“五四”时期平民教育运动的影响的。但是,提议编纂这部小字典、同时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则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魏建功先生。
开展平民教育的方式有很多。作为语言文字学家、教育家的魏建功先生之所以对编纂字典有如此大的兴趣和决心,是与他的经历分不开的。
魏至先生在《魏天行(建功)先生年表》一文中记载:在1928年,魏建功先生即参加了钱玄同、黎锦熙等筹办的“国语统一筹备会”,“该会前身为辛亥革命后成立之‘读音统一会’,以‘统一语言、提倡言文一致、改革文字’为目标。先生经钱玄同动员参加该会工作,被推为常委,分担编审工作,编辑《国语旬刊》,兼‘大辞典编纂处’资料员。”③
1937年在《读书周刊》发表论文《汉字局部改造问题——简体字表、简体字典和标准行书述评》。④1940年,“‘国语统一筹备会’改名‘国语推行委员会’,在重庆恢复工作,先生仍任常委。”“根据会议决定,着手编纂国家韵书《中华新韵》(黎锦熙、卢前参订)。”⑤
1942年,国语推行委员会在西南女子师范学院设立“国语专修科”,魏先生出任主任。⑥
1946年在台湾省组建“台湾省语言推行委员会”,出任主任委员,为这一事业做了大量工作。⑦
1947年,魏建功先生开始考虑编辑一部适合广大人民群众使用的新型语文工具书。夫人王碧书回北平探亲,给先生家书中主张先生早日回北大,信中说:‘你要编字典,回京后晓铃(指吴晓铃)等许多人都可以帮助你。’”⑧
此外,叶圣陶先生在其日记中记载,在1947年,魏建功先生在上海时,曾应开明书店章锡琛先生之邀,与叶圣陶、周振甫等人讨论如何编纂出高质量字典的问题,这对他后来决定编纂字典,应该也是有影响的。
可见,魏建功先生早期参与国家通用语言统一筹备会的学术经历,他对汉字与字典的兴趣,他的工具书编撰实践,以及他在台湾省推行国家通用语言的工作经历,都使他深刻认识到一本科学、准确的工具书对于初学者学习汉语、汉字的重要意义。这应该是他1947年即决心身体力行编撰一部小字典的根本原因。
三、编撰规划的讨论经过
(一)最初的讨论时间
魏建功先生等五位学者最初讨论字典编辑体例的时间,周祖谟先生在《“伍记”与〈新华字典〉》一文中语焉不详。原文说:“在抗日战争胜利以后,1946年之秋,许多先生先后返回北京,会面相聚的机会逐渐多起来了。……一次,在魏建功先生座上,燕谈之余,讲到中小学教育的问题,并涉及到字典的问题”。⑨
1946年只是泛指当时的学者们纷纷返京的一个大概时间。至于魏建功先生和几位同道“燕谈”的时间,周祖谟先生没有提起。有人认为,周祖谟先生说是在1946年,属于“误记”,这一意见其实是不准确的。
周祖谟先生上文略带模糊的叙述,引起了一些误会。有学者撰文,误以为魏建功先生等5位学者讨论字典的时间即在1946年。例如,《文汇报》有文章说:“1946年秋,北京大学中文系魏建功、周祖谟两位语言学家谈到字典的问题时,感到有必要编一本新型的字典。”《人民日报》有文章说:“1946年的一天,北京大学中文系的魏建功和周祖谟两位语言学家在一起聊天,谈及字典对开发知识、提高文化有着极大的重要性,有必要编一本新型的符合时代要求的字典。”
就此,当时的亲历者金克木先生在《关于“伍记”》一文中做了纠正:《文汇报》有关文章提到的5位学者讨论字典问题的“年代不对,应当是一九四八年。一九四六年秋后魏去台湾推行‘国语’(普通话),我还在武汉大学哲学系,两人都不在北京。一九四八年秋,魏由台湾回来,我到了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这时才有机会出现那个‘伍记’字典‘脚行’。”⑩
(二)讨论经过
关于讨论字典的具体情况,金克木先生在《关于“伍记”》一文中有生动的描述:“人民解放军已经包围北平(北京),我们在魏家的大厅屋中草拟新字典的构想。老式房屋内光线不强,我们在朦胧中高谈阔论,涉及英文中的约翰逊博士字典、牛津字典、韦伯斯特字典以及黎锦熙主持多年未能成书的《中国大辞典》等等。城外传来的炮声仿佛给我们打击节拍。”
周祖谟先生上文说:“第一次相聚是星期五。一谈就是一个上午。……大家兴趣很浓,就决定每星期五上午在魏先生家把具体问题一项一项的进行讨论。五月间北京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我们四个人都能准时到达,从未间断,这样持续了两个多月。”
魏建功先生在《编辑字典计划》中说,1949年的4月17日和4月24日曾做过讨论,讨论者为“金克木、周祖谟、张克强、吴晓铃、魏建功”。
魏至先生为发表《编辑字典计划》给《语文现代化丛刊》的编者信中说:“周文说时间是1946年,显然有误。金克木先生撰文更正是在1948年冬。然而这篇‘计划’却明确记载是在1949年4月17日和24日两天(我查了一下,这两天都不是‘星期五’)。究竟怎么回事?我曾向金先生讨教。金先生说,北京解放后确实讨论过,当时北大已被‘接管’,开始发‘小米’(折实工资),父亲说:‘现在咱们吃饱了,该来编字典了。’于是又开始讨论起来。但金先生说1948年围城时确实也讨论过。”
综合上述几篇文章,有以下几个关键信息,有助于确认大致经过:
第一,魏建功先生在《编辑字典计划》中注明的写作时间为1949年4月27日,两次讨论时间为同年的4月17日和4月24日。
第二,金克木先生在《关于“伍记”》一文中提及,最初讨论时间是1948年,“人民解放军已经包围北平”。
第三,魏至先生致《语文现代化丛刊》的编者信中叙述了金克木先生的回忆:北京解放后也曾讨论过,特别是魏先生在北京大学被接管,教师们的生活稳定后,他对金克木先生等所说“现在咱们吃饱了,该来编字典了”,可以反映字典讨论的具体过程。
第四,周祖谟先生在《“伍记”与〈新华字典〉》中提及,讨论持续两个多月,“天气已经热起来了”。
由此,大致情况应该是:
第一,在1948年12月(平津战役的时间为1948年11月29日至1949年1月31日,可以参考),开始讨论字典编纂事宜。最初的讨论,或如周祖谟先生所回忆的那样,是在“星期五”进行。
第二,讨论几次后,受到平津战役的影响,曾停顿过一段时间。再往后,北京和平解放,北京大学被接管。北京大学网站《北大简史·新中国成立后十七年的北京大学》一文说:1949年“2月28日,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文化接管委员会正式接管北大。”此后,北京大学的各项秩序得以恢复,教师们安居乐业,于是,魏建功先生又开始召集几位学者继续讨论。但是,从魏建功先生所记两次讨论时间均为星期日看,重新开始讨论的时间已不是星期五。其实,星期五是工作日,在当时没有“双休日”的情况下,星期五不是周末;五位学者在星期五都不用上班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星期日是休息日,大家在一起讨论,也符合常情。
第三,继续讨论的时间,是在1949年三月;最后一次讨论,按照魏建功先生文章所记是4月24日。其时如周祖谟先生所说,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周祖谟先生所说的“五月”当为误记,但时间相差不是很多)。如果加上在北京和平解放之前的讨论,五位学者前前后后讨论的时间,应该如周祖谟先生上文所说,“持续了两个多月”。
(三)讨论的结果
经过五位学者的多次讨论,尤其是1949年4月17日和4月24日的讨论,魏建功先生在4月27日写就《编辑字典计划》,提出这部字典的十大特色:(1)体现实际语言现象;(2)以音统形;(3)以义排词;(4)以语分字;(5)以用决义;(6)广收活语言;(7)由音求字;(8)由义选词;(9)适合大众;(10)附录设想。
魏建功先生把这个编写方案寄给上海的开明书店,“给书店方面考虑”。
《编辑字典计划》还提到,作者们还准备编写“fo”、“gong”这两个音节的样稿。按照周祖谟先生文章的回忆,样稿是魏建功先生后来自己撰写的。
(四)出版方开明书店的意见
叶圣陶先生在读到魏建功先生寄来的《编辑字典计划》后,对这一方案给予肯定。
吕叔湘先生在《怀念圣陶先生》一文中回忆:“1949年年初,开明书店收到魏建功、萧家霖等几位先生从北平寄来的编字典的计划,圣陶先生认为这个计划很好,复信说开明可以接受出版。这就是后来由附设在出版总署内的新华辞书社出版的《新华字典》。”
吕叔湘先生文章说叶圣陶先生对这个编写计划很满意,这也体现在1950年拟议成立新华辞书社时,即聘请魏建功先生主编《新华字典》一事上。
当然,值得注意的是,魏建功先生把编写方案寄到上海开明书店的时候,叶圣陶先生其实已到北京了。商金林先生在《叶圣陶年谱》中说,叶先生1949年1月7日即已离开上海,11日到香港。3月18日“抵北平”。所以,魏建功先生的这一编写计划应该是寄给开明书店其他相关人士的。
在叶圣陶先生离开上海时,吕叔湘先生正在上海开明书店工作。吕叔湘先生以上回忆文章也是说“开明书店收到”,不是叶圣陶先生收到这份编写方案的。当然,叶圣陶先生是开明书店负责人之一,他虽然离开了上海,但开明书店把一些重要文件转寄给他,也属正常。所以,叶圣陶先生在事后仍然看到了,还认为“这个计划很好”。
四、集众家之长
在20世纪40年代甚或更早,编纂适合于初学者学习的字典,以普及文化知识,早已成为学者们的共识。许多有识之士都认识到,当时已出版的一些辞书还不能很好地满足读者的学习需求,都希望编纂出新型的、便于一般读者学习文化使用的小辞书。比如,商务印书馆1949年3月出版的、张元济先生节选的《节本康熙字典》,其目的也是为了便于人们学习。
《节本康熙字典》是删繁就简的辞书编选工作。从着手编辑新型字典上说,也不乏其例。
(一)徐伯昕、陈原等出版家的努力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一批革命的、进步的出版家也在筹划着编纂一部适用于文化普及的小字典。
著名出版家、语言学家陈原先生在接受商务印书馆柳凤运编审的访谈时曾说:“1948年末1949年初,许多文化人,许多政治活动家,都撤退到香港,准备开进解放区去。我也被调到香港去了。徐伯昕(就是邹韬奋的好搭当——生活书店的总经理)要我起草小学生字典的编辑计划和编辑大纲,准备据此编辑一部小字典,供新中国的小学生使用。为此,我们请教了叶圣陶,还开过两次座谈会,叶老,邵荃麟,还有别的文化人都参加了,讨论如何编好这部小字典,根据叶老和其他人的意见,起草了一份编辑计划,还做了几个字的样稿。此事叶老的日记里有记载。照我的记忆,小字典的释义要简明,例句必须规范,除了注音之外,还注笔顺——那设想是从赵平生(解放后在文改会工作)在山东解放区编的扫盲读物得到启发的。所以解放后出版总署一成立,就筹设新华辞书社,要编辑一部供小学生用的小字典,这就是《新华字典》的由来。”
陈原先生所说的与叶圣陶先生等的两次讨论,均在1949年1月,是叶圣陶先生在香港、准备赴北京之时。叶圣陶先生日记都有记载:
18日:“余与云彬彬然至一小茶室,应新中国书局之约,谈编辑小字典事。主其事者为陈原,荃麟亦与闻其事。此字典拟供应工农之略识文字者。余据所知略贡意见。谈两小时而散。”
23日:“夜应伯昕、荃麟、陈原等之招,宴于红星酒家。座皆熟友,谈出版编辑方面事。十时半始散,疲矣。”
陈原先生起草的小字典编写计划,不知后来叶圣陶先生是否看到,但是,讨论时的一些好的意见和设想,显然对叶圣陶先生后来领导《新华字典》的编辑出版工作,是有影响的。
(二)夏丏尊、周振甫等出版家的努力
叶圣陶先生是20世纪40年代开明书店的负责人之一。开明书店原本准备出版由夏丏尊先生和周振甫先生编纂的《夏氏字典》。
夏丏尊先生是著名文学家、教育家、出版家,曾任开明书店编译所所长。这部字典也是为了帮助人们学习文化编纂的。周振甫先生在《从编字典看夏丏尊先生的为人》一文中回忆:“夏先生不是按照字典一般的编法来编”,“这部字典既是文白结合,又是义用兼顾”。夏丏尊先生1946年辞世的时候已经基本完稿,但是这部字典后来没有出版。
叶圣陶先生与夏丏尊先生友谊深厚。他和开明书店有关人士决定出版《夏氏字典》,既有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考虑,也与纪念夏丏尊先生不无关系。叶圣陶先生日记中有审读《夏氏字典》的记载。但是,叶圣陶先生在1947年8月11日的日记中说:“丏翁与振甫合作《夏氏字典》已完稿,大家看来,无多出色,且不便于初学。虽将出版应世,恐未能畅销。因议别作小字典,以今日为开始讨论之期。希望一年而后,即能出版应市。”显然,叶圣陶先生对什么样的辞书才便于初学者学习、会受读者欢迎,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三)叶圣陶、吕叔湘等出版家的努力
叶圣陶先生在1947年4月16日的日记中说,开明书店经理室会议决定,增设辞典委员会,由叶圣陶先生掌管。
开明书店对出版小字典的问题极为重视。叶圣陶先生在1947年8月的日记中多有关于编写小字典的记录。
3日:“十时,步行至雪村家。……振甫、光焘、建功亦应邀至,谈字典之编辑,兼及语言文法。光焘建功时出新意,聆之甚有味。”雪村是开明书店创办人章锡琛先生,他请叶圣陶、周振甫、方光焘(著名语言学家)、魏建功诸学者共同讨论字典的编辑出版问题。——这大概也是魏建功先生把《编辑字典计划》径寄开明书店的原因。
11日:“上午,谈小学字典之编辑。营业方面之同事恒言我店无字典,最为缺憾。现届出版界困窘之际,确需一繁销之书,以维店运。因决议不谈理想,务求必成,且速成,但望能比人家较好,即可。我店谈字典已久,皆以理想过高,视人家之作均不佳,而如何方佳亦实难言,遂迁延下来。”
此外,叶圣陶先生在1947年8月12日、15日、16日、18日、23日、25日的日记中均涉及开会讨论字典编写的事情,且编写了样稿,准备编写。
1948年2月24日:“叔湘仍来,与谈字典之编辑。”开明书店后来编辑的小字典,即由吕叔湘先生设计体例,叶圣陶先生当然也参与了意见。
刘庆隆先生在《〈新华字典〉出版三十年》一文中回忆:“新华辞书社成立后,就要着手编一本小字典。开始时,叶先生拿来一本开明书店的小字典稿子,想在这个基础上加工。后来感到内容不合适,遂决定另行编写。”刘庆隆先生提到的这个小字典稿子,应该就是叶圣陶先生上述日记中提到的着手编写的那部字典。
五、《新华字典》第一版的编写经过
魏建功、叶圣陶先生分别站在编纂者与出版者角度,一位力求编出“新型”字典,一位对出版的字典“理想过高”。多年的思考,多年的夙愿,使他们在新华辞书社成立后携手合作,终于促成了《新华字典》的出版。所以,叶圣陶先生出任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副署长以后,即着手成立新华辞书社,既为现实需要,也是他多年的夙愿。
(一)《新华字典》第一版编纂的起讫时间
叶圣陶先生在就任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副署长兼编审局局长之后,即在编审局附设新华辞书社,邀请魏建功先生主持工作,着手编辑《新华字典》第一版。
《新华字典》第一版编写工作的起始时间,叶圣陶先生在其日记中均有明确记载。
这一工作起始于1950年7月27日。叶圣陶先生在这天的日记中写道:“从九时起,开座谈会讨论小字典如何编辑。建功与其所邀来共事者三人来,又有叔湘,此外我署同人五人。小字典拟以叔湘在开明设计而未经修订之一份字典初稿作底子,此是余数月前之设想。究竟如何,待建功诸君细看后决定,但今日初步一谈,似可成为事实。商讨技术问题甚多,皆有收获。中午休息,既而续谈,将近四时始散。”
《新华字典》第一版编纂工作完成于1953年12月4日。叶圣陶先生在这天的日记中写道:“辞书编辑室之《新华字典》已完工,即将出版,今方总结工作,准备明年之工作计划。”
(二)《新华字典》第一版编写工作的具体情况
刘庆隆先生在《〈新华字典〉出版三十年》一文中的记载,为大家弄清当年《新华字典》编写经过,提供了珍贵的材料。此外,谢仁友先生为撰写《〈新华字典〉与人民教育出版社》一文,访问了许多当事人,查阅了大量资料。这些资料中,还包括魏建功先生长子魏至先生的未刊稿《新华辞书社沿革》《新华辞书社成员》等珍贵资料。这一部分内容来自以上刘庆隆先生和谢仁友先生的文章。
《新华字典》第一版的编写组共有14人:主编魏建功先生,编者有魏建功先生亲自聘请的萧家霖、孔凡均、李九魁、张克强、张廼芝、李伯纯、刘庆隆、朱冲涛、王蕴明、游禹承等10人,以及从人民教育出版社调入的杜子劲、赵桂均等2人,还有从辅仁大学毕业分配来的李文生。其中,朱冲涛负责编写组一般事务、勾乙资料,王蕴明是资料员,游禹承是抄写员,赵桂均负责刻蜡板,其他10人为编写者。
《新华字典》第一版最初在1951年8月新华辞书社成立之际开始着手编写,编写者有魏建功、萧家霖、杜子劲、张克强、孔凡均、李九魁等,至1951年夏天完成初稿。由于编写经验不足等原因,初稿的质量不高,问题较多。经过讨论,决定重新编写。在重新编写以前,编写组重新讨论了编写方针、制订体例原则,还进行了试编写。在这一阶段,萧家霖先生付出了很多劳动。
到1952年夏天,《新华字典》第一版的重新编写工作正式开展,编写者有魏建功、萧家霖、杜子劲、张克强、孔凡均、张廼芝、李伯纯、刘庆隆、李文生等。此外,李九魁负责字头顺序的排列,魏建功、李文生负责编写《笔形部首检字表》,李文生、李伯纯负责编辑字典的插图,由人民教育出版社绘图科完成绘制工作。由此,《新华字典》第一版(音序本)的编辑工作正式完成。
《新华字典》第一版以注音字母注音,按音序排序。此版《新华字典》出版后,考虑到南方方言区的很多读者对国家通用语言和注音字母不熟悉,用音序本翻检不便,编者们随即开始编写《新华字典》的部首排列本,参加编写的有魏建功、萧家霖、杜子劲、孔凡均、李伯纯、刘庆隆、李文生。部首排列本《新华字典》的编写工作于1954年春天完成,并在1954年8月正式出版发行。
(三)《新华字典》第一版的把关者
《新华字典》第一版不仅在编纂思路上博采众长,在审稿阶段也有众多学者、教育工作者参与。对此,刘庆隆先生在《〈新华字典〉出版三十年》一文中有比较具体的描述:《新华字典》第一版初稿完成后,“选了一部分油印,送领导、专家、中小学教师和中等程度的干部审阅提意见。还分别开了一些座谈会,有专家的,中小学教师的,初中文化程度的干部的。”
当年主要有哪些审读者,已无可考。现在可知的有人民教育出版社内部的三位审读者。
首先是吕叔湘先生。以往谈到请吕叔湘先生审读,人们一般都认为是由于吕叔湘先生的学识、威望,以及他与叶圣陶先生的深厚友谊。吕叔湘先生在《怀念圣陶先生》一文中说:“1952年高等学校院系调整的时候,我被分配到语言研究所,做语法研究工作,还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兼任一名副总编辑(圣陶先生是社长),照料语文课本的编辑工作。”看来,吕叔湘先生于《新华字典》,还不仅仅是友情审读,还有着部分工作上的领导原因。
其次是张中行先生。张中行先生是著名的文史学家,1951年初到人民教育出版社工作。叶圣陶先生在1951年1月30日的日记中记载:“陈哲文介绍张中行来我社,今日见面,请在语文组工作。”他也参与了《新华字典》初稿的审读工作。张中行先生在《魏建功》一文中说:“五十年代前期,他在新华辞书社主持编《新华字典》,因为某种工作关系,一部分稿子送给我看,我们的交往多起来。”
第三位是恽逸群同志。恽逸群同志是我国著名的新闻工作者,曾担任新华社华中分社社长、《新华日报》华中版总编辑、上海《解放日报》社长、华东新闻出版局局长、复旦大学新闻系主任等职务。从叶圣陶先生的日记看,恽逸群同志参与过《新华字典》部分初稿的审读,曾承担《新华字典》第一版出版之前的领导工作及其第二版的部分领导工作。以下是叶圣陶先生日记中的部分记载:
1953年12月4日:“下午至社中心,与灿然、恽逸群偕。辞书编辑室之《新华字典》已完工,即将出版,今方总结工作,准备明年之工作计划。而建功在北大事忙,未能以全力领导(渠实亦不善于领导),故拟以恽逸群为副室主任助之。恽在地图编绘社为副总编辑,尚有馀力可分担辞书室事。今日邀彼到社,与室中同人见面并座谈。下星期起,渠即可每周到社三四次矣。”
1953年12月15日:“恽逸群与余同车归,告余日来在辞书编辑室商谈编辑小辞典,大家谈论颇有劲。”
1954年1月22日:“至辞书编辑室,与魏、萧、恽三君商补救错误之办法。尚有二百万册未印,可以改版。已印之三百万册只得刊误矣。所谓错误,系于‘国民’下解作‘人民民主专政的对象’。当时油印分发原稿,多数人看过,余亦看过,未经发觉,仅恽一人曾标明应改动,而萧君等未之改。”
1954年7月2日:“与数人谈《新华字典》修订再版之事。此字典实不能令人满意,……只得酌量修订。今日讨论者为改按音序排列为按部首排列。”“此次修订稿之最后审读以建功、逸群二公任之,余则不过问矣。”
从叶圣陶先生的日记中可以看出恽逸群同志的识见、领导才能,以及对《新华字典》的贡献。
恽逸群同志曾长期蒙受不白之冤,1978年逝世,在20世纪80年代才获平反昭雪。他为《新华字典》第一版作出的贡献令人深深怀念。
注释:
③④⑤⑥⑦⑧魏至:《魏天行(建功)先生年表》[J],《炎黄文化研究》(第1辑),郑州,大象出版社,2004年,第200页,第202页,第203页,第203页,第20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