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反腐扫黑与乡村道德体系修复

陈侨予

党的十九大报告对反腐形势做出判断并明确目标：“当前，反腐败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复杂，巩固压倒性态势、夺取压倒性胜利的决心必须坚如磐石。”[1]对于党的十八大之前的反腐工作成绩，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反腐败斗争压倒性态势已经形成并巩固发展”。

党的十九大后，党的反腐工作面临新形势，反腐败任务也有所不同。反腐任务的变化是多方面的，主要表现在对象上，就是对不收敛、不收手、顶风作案的“老虎”严肃处理。在强高压反腐的形势下，我国的反腐败工作已然由重清查存量转向重遏制增量，習近平总书记提出：“‘老虎要露头就打，‘苍蝇乱飞也要拍。”

“打虎”反腐产生了良好的震慑效果，社会清流不断涌现。在中国社会风气日渐好转的时代背景下，党的十九大审时度势，提出由打存量“老虎”为主转向拍增量“苍蝇”为主，打击基层腐败已然成为党和国家新的战略任务，有助于基层和农村形势好转，这也将成为未来中国农业和农村发展的新景。

基层和农村反腐拍蝇，一方面要落实中央反腐的合法性和正义性要求，严刑峻法雷霆反腐，打击黑恶势力;另一方面，还要总结改革开放之初忽略伦理道德建设的经验教训，修复被基层腐败和黑恶势力腐蚀浊化的乡村道德体系。

一、中国乡村宗法制度观念与宗族式裙带贪腐关系的形成

秦汉伊始，中国封建皇权统治和宗法制度就紧密地编织在一起，结成了极权统治的强大网络，让整个国家置于皇室的严密控制之下。基层社会特别是乡村治理基本上由家族管理主导。家族有其管理结构，族长被赋予了相当大的权力，可以掌控族人的生死。这种严密的宗法统治构成了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存在的基层治理根基。

民国时期，国家层面的宗法制度被推翻，但由于战乱频发，基层治理处于长期被忽略的态势，以至于地方宗族与封建行会长期把持地方权力。

建国后，县乡（镇）基层政权的组建与完善，逐步限制了家族势力在地方的影响力。然而，乡村社会历史负担重，情况复杂，不同地区往往差别很大，以至于宗法观念的不良影响很难在短期肃清。村级自治中，村民被赋予了相当的民主权力。这使得家族黑恶势力有了抬头的机会，部分地区民选出的村官往往是族中长老或大户长者。在欲望与利益驱使下，为了实现胜选，竞选者往往与村中实力派结为一体，霸选、贿选从而把持村级行政权力，导致地方的基层腐败。在已查处的基层腐败案例中，广州冼村“最牛家族”较为典型。[2]

由于宗法观念作祟和村官的民选机制，使得农村基层腐败呈现出个别乡村家族勾结黑恶势力危害一方安宁的态势，这是基层腐败最突出的特点。基层贪腐为黑恶势力提供保护，黑恶势力则为虎作伥，侵占损害农民利益，影响极为恶劣。基层贪腐官员虽为“小苍蝇”，其贪腐规模整体低于中高层官员，但其走到了所在地农民利益的对立面，造成的恶劣影响和对个别基层社会的危害性已经发展到了党和国家不得不管的局面。因此，在十九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专门提出，“要推动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严厉整治发生在群众身边的腐败问题”、“要把扫黑除恶同反腐败结合起来，既抓涉黑组织，也抓后面的‘保护伞”。[3]可见，基层反腐与乡村打黑被提上党和国家议事日程。

如前述，鉴于基层腐败与黑恶势力具有天然联系，基层反腐与打黑除恶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要推动基层社会的风清气正，对这两方面存在的问题要做整体性处理。

二、施以严刑峻法，严惩基层腐败，严打乡村黑恶势力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推进反腐败国家立法，建设覆盖纪检监察系统的检举举报平台。[4]“大老虎”窃国，祸国殃民;“小苍蝇”窃铢，为患乡里。二者均对社会造成严重危害。打“老虎”、拍“苍蝇”，对重拾民心、弘扬正气、稳定社会具有同等功效，且后者更能坚定基层民众建设小康社会的信心。在中上层反腐取得巨大成效的前提下，严刑峻法打击基层腐败及与其沆瀣一气的乡村黑恶势力，更显尤为迫切。

首先必须大造声势，旗帜鲜明地表明党和政府除恶务尽的坚强信心，表明党和政府是普通百姓的坚强后盾，解除其后顾之忧，使其勇于揭露基层腐败和黑恶势力，维护自身权益。同时，广开言路，利用发达的媒体，再发动强大的宣传攻势，营造基层腐败分子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氛围。此外，针对农民群众文化水平参差不齐的实际情况，建立各种方便实用的举报平台，动员基层民众勇于揭露基层腐败和黑恶犯罪，积极投身到这场事关自身利益和社会发展的斗争中来。

其次，“推进反腐败国家立法是在法治轨道上深化反腐败斗争的迫切需要”。[5]完善基层反腐法律体系及机制，从重从快打击基层腐败和黑恶势力，是稳定基层社会，加快新农村建设，让广大农民群众同步奔小康的必然选择。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大力加强依法治国力度，但在中国这样一个13亿人口的大国建设民主法制，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尽快完善基层反腐打黑法律体系，准确界定基层腐败与涉黑犯罪行为，以法律为依据，保持惩处基层腐败、打黑除恶的高压态势，让广大民众感受到党和政府是自己的坚强后盾，国家法律是自己的强大武器，从而积极参与到这场事关新农村建设前途的伟大斗争中来。

再次，完善基层民主制度，肃清宗法制度不良影响。完善基层民主制度，首先必须严把选举入口，对选举过程实行严密监控，对候选人实行严密资格审查，并以制度性规定将其明确为上级党委职责，一旦出现霸选、贿选和其他违规情况，除对当事者进行惩处外，同时对上级责任人严厉追责。其次，教育农民群众，根除宗法观念中的不良影响，加深对现代法治社会和村民自治体制的理解和认识，使其珍惜自己的民主权力，不畏强权，不受他人摆布操控，按照自己意志，选好能带领自己发家致富奔小康的领路人。

此外，完善村民自治体制，充分实现基层民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许多问题，看起来是风气问题，往深处剖析又往往是体制机制问题”，[6]“腐败的本质是权力出轨、越轨，许多腐败问题都与权力配置不科学、使用不规范、监督不到位有关”。[7]实行村级民主自治，是党和政府加强基层民主法制建设、促进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正确抉择，是杜绝基层腐败的根本举措。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监督，是基层民主自治的基本内核。除保证选举过程和结果的充分民主外，还必须建立重大事项民主决策机制，凡事关大多数村民利益的事，必须交由村民大会协商定夺。同时，必须实施广泛的民主监督，决策过程公开、村务公开、村级财政公开。

最后，摧毁基层腐败及黑恶势力保护伞。基层腐败与黑恶势力猖獗，与上级官员支持有很大关系，他们往往通过行贿和裙带关系，结成社会关系网，造成基层民众维权困难。基层反腐打黑，必须旗帜鲜明地摧毁其保护伞，营造公平正义的社会环境，让老百姓义无反顾地参与到这场斗争中来。

三、巩固基层反腐打黑成果，修复乡村伦理道德体系

基层反腐打黑已取得明显的阶段性成效，广大农村的民主自治和经济社会发展开始步入正常轨道。但数千年传统习俗惯性强大，以宗法制度及其观念为主的封建意识在基层大量残留，特别是基层腐败与黑恶势力造成的消极影响，基层民众伦理观念受到了严重侵蚀。因此，乡村道德体系亟待修复，并通过这种修复，赋予乡村道德体系新的时代意涵，进而推动反腐倡廉成为基层官员和民众的一种内在追求。

（一）乡村道德体系建构的基本思路

社会伦理道德体系架构十分庞杂，包括整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适用于不同阶层、不同群体的基本道德规范。基层民主法制社会建设就需要有与之匹配的伦理道德体系。

1.以社会主义主流价值观为统领

不同阶层、不同群体的道德体系，都必须符合社会的制度本质，符合整个社会的主流价值。因此，乡村伦理道德体系建设也要遵循这种规律性要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主流价值观的确立，应考虑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市场经济体制的要求，要有利于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特别是农业生产力，要有利于基层民主法制的进步和完善，要有利于实现广大基层农业人口的现实利益。同时，乡村伦理道德体系建设的重要指向是破除小农经济观念，肃清宗法制度的不良影响。

2.树立法律至上的思想意识

法律和道德是社会规范的两个主要范畴，二者相辅相成、彼此促进，共同发挥着调节人际关系、维护社会秩序的作用。数千年封建人治和宗法观念惯性强大，中国社会法制意识淡漠，而这种情况在相对闭塞的农村往往更为突出。因此，加强基层社会法治建设，在广大农业人口中树立法律至上的现代社会意识就成为了乡村道德体系建设的着重点。

在尊法同时，要把“以法治村”和“以德治村”结合起来，一方面要培养基层官员遵纪守法的法律意识和道德修养，另一方面推动广大民众养成在法律准绳下规范自己的社会行为习惯，并依法监督乡村干部坚守有关法律法规。

3.传承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摒弃阻碍社会进步的陈腐观念

任何民族的社会道德体系都是在本民族传统道德文化基础上不断发展、丰富、完善而形成的。中华民族传统道德体系内涵博大精深，既蕴含了优秀精深与现代社会相适应的精华，也不乏腐朽落后又阻滞社會进步的封建糟粕。乡村腐败分子和黑恶势力正是利用后者，结党营私，以强权欺压乡邻，独霸一方。无可否认，宗法观念、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等有碍社会进步的观念习俗在基层社会仍有巨大的惯性影响力，巩固基层反腐打黑成果，修复乡村道德体系，在传承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同时，必须刻意摒弃有悖于现代社会的陈腐道德意识。

4.借鉴人类道德文明优秀成果

“借鉴世界各国道德建设的成功经验和先进文明成果，努力建立与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适应的社会主义道德体系”[8]，是近年来党在建构社会主义道德体系上的一贯指导思想，也是我们建构乡村道德体系所应坚持的原则之一。

经济全球化是世界发展大趋势，各民族间的经济交往、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各国间相互依存度愈来愈高，这就要求我们应该站在世界的制高点，以更加博大、开放的胸襟，学习外国道德体系建构的先进经验。借鉴国外，特别是市场经济体制较完善国家道德体系建设成果，有助于消除小农经济意识，让农民逐步成为市场主体，让农业生产融入社会化大生产，加快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步伐。

借鉴国外道德体系建构优秀成果，必须本着有利于中国现代社会建设的宗旨，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体系建设服务，坚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原则。“以我为主”，出发点是立足中国国情，在传承中华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博采各国文化之长，吸取别国精神文明建设特别是道德体系建构的先进经验和方式方法，不断发展、丰富、完善符合中国现代社会要求的道德体系。“为我所用”，就是要借鉴国外道德体系优秀成果中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体系的有益成分。市场经济发达国家有自己较完备的道德体系，但中国国情、民情、乡情决定了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为我所用”，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所需要的道德体系，就要对国外的东西作一番认真的审视。修复、发展、完善乡村道德体系，要特别注意从中国乡村实际出发，尊重基层民众传统习惯，以基层民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将国外道德体系优秀成果中有利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部分借鉴过来，将其植根于中国传统美德的优秀土壤，结出中国乡村道德体系的优秀成果。

（二）初级阶段社会主义主流价值观为统领，修复乡村道德体系

党的十八大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主流价值观作了明确界定——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是整个中国社会道德体系建设的总纲，不同民族、不同阶层、不同行业、不同群体可据此构建符合自身实际的道德体系。

中国作为农业大国的基本国情尚未改变，修复、完善乡村道德体系，对提高整个中华民族素质，加速现代化建设进程，意义不言而喻。

鉴于中国乡村特殊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结构，以及价值观念被基层腐败和黑恶势力腐蚀的现实，乡村道德体系的修复、完善，在倡导初级阶段社会主义主流价值观的同时，应重点强调以下几点。

1.守法重德

守法。农村残留的宗法观念和封建习俗与法治社会格格不入，一些地区村民自治演变成家族统治，基层腐败和黑恶势力猖獗，不能不说和这些残留有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要彻底改变如此现状，必须加强对农民群众，特别是基层官员的普法教育，使其知法懂法守法，基层法治社会建设方能长足进步。

重德。基层腐败和黑恶势力猖獗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道德观念的缺失。贪腐官员、黑恶势力侵占农民利益，鱼肉乡里，丧失基本道德;乡民受小农观念制约，缺乏道德判断，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弱者无人扶助，正义无人伸张。树立公德意识，也是杜绝基层腐败现象，铲除农村黑恶势力的要义。

2.立公尚义

立公。基层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基本特征就是，为了个人或小团体利益，损害他人、集体和国家利益，并导致模仿效应，使很多基层民众形成了个人利益至上的意识。倡导“立公”就是要弘扬集体主义和爱国主义精神，打破个人、家庭、家族利益的樊笼，以正当手段追求个人利益的同时，不损害且兼顾集体和国家利益。要以国家减免农业税和优农、惠农的政策和措施，以及切实保障农民利益的事实教育农民，使其认识到，国家强大了，集体富裕了，个人利益才有切实保障。

尚义。在传统道德体系中，“义”是一柄双刃剑。基层贪腐和黑恶势力，往往以所谓“义气”结成利益共同体，侵害他人、集体和国家利益。要教育基层官员和民众，摒弃这种狭隘且极具消极意义和破坏性的“义”，晓知以民族大义、社会正义、人际道义，使其积极投身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新农村建设的伟大事业中来。

3.孝长善幼

孝长。孝敬长辈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之一，但数千年的宗法统治将“忠”“孝”混为一谈，倡导愚忠愚孝，使“孝”具有了一定的消极意义。村官选举中，受传统家长制潜意识影响，大姓长辈往往具有一定优势。但在农村青壮年大量外出务工经商，“空巢老人”已成为较普遍社会问题的背景下，提倡孝敬长辈，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但要剔除传统孝道中的封建糟粕，按照现行法律法规，赋予“孝”最鲜活的现代内核。

善幼。善待幼小，同属优秀传统。少年强则国家强，中国的未来，新农村的未来，都寄托在少年儿童身上。要特别注意解决好“留守儿童”的生活、教育问题，家庭、集体、国家都应承担起相应责任。

4.亲亲睦邻

亲亲。中国传统注重亲情，兄弟姊妹、亲朋好友间保持亲密友好关系，是社会和谐的基础。但倡导“亲亲”的同时，要利用基层贪腐、黑恶势力结党营私的反面教材，教育基层官员和民众，不能以起裙带关系拉帮结伙，危害社会。

睦邻。坚持与邻为善、以鄰为伴，坚持睦邻、安邻、富邻，是习近平总书记就周边外交所作指示。国与国间和睦友好，方能和平安稳，共同发展，基层社会稳定亦如是。倡导和睦邻里，相互扶助，有助于基层社会稳定，乡邻共同富裕。

5.贵勤崇智

贵勤。基层腐败与黑恶势力一个典型行为特征就是不劳而获，以非法手段获取非法利益，造成的恶劣影响是使一些人丢弃勤劳致富传统，专捡歪门邪道坑害他人。针对这一现实，要大力倡导以勤为贵的传统，树立勤劳致富光荣之理念。

崇智。传统小农经济往往仅凭经验进行简单生产，无视市场取向，忽略技术更新。在市场经济和信息社会条件下，不适应是必然的。近年来，一些地区个别品种的水果蔬菜烂在地里田里无人问津的事情屡有发生，其重要原因就是市场信息失灵。现代社会，每天都有海量信息传播，无时无处不在进行技术更新。农民无论进行农业生产，还是务工经商，都必须对海量信息进行甄别筛选，把握市场信息，更新技术技能。唯有如此，方能适应社会化大生产。这就要求重视自身继续教育，提高智力水平，掌握信息技术，不断适应社会进步的要求。

建立科学完善的道德体系，是落实十九大提出将反腐由重事后惩处转向重事前防范，实现标本兼治目标的应有举措之一。基层反腐打黑阶段性效果显著，广大农村万象更新。在保持基层反腐除恶高压态势的同时，不失时机修复、完善乡村道德体系，有效降低基层腐败发生率，那么新农村建设的光明前景可期。

参考文献：

[1]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习近平代表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向大会作的报告摘登[N].中国共产党人，2017-10-30.

[2]广州冼村拆迁牵出“最牛家族”腐败案保利地产骑虎难下[N].时代周报，2014-03-30.

[3]十九大后，习近平反腐不歇脚[EB/OL].新华网，（2018 -01-19）[2018-11-08].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8 -01/19c_1122281826.htm.

[4]李长安.为有清风扑面来[N].新疆日报，2017-11-01.

[5]兰丽影.奋力夺取反腐败斗争压倒性胜利[J].世纪桥，2017（11）：19.

[6]黄红平.习近平反腐思想的基本机构[J].观察与思想，2015（11）：44-48

[7]管霞.全面从严治党视阙下中国共产党党内法规建设研究[D].西南大学硕士论文，2016（06）.

[8]陈延斌.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体系的建构[J].江海学刊，2004（06）：47-5.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粤港澳发展研究院

责任编辑：刘小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