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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化的身体

2018-02-16闫淑敏张玉安

西部皮革 2018年1期
关键词:学堂服饰身体

闫淑敏,张玉安

(北京服装学院,北京100020)

有一种“工具”,它能够遮蔽人的身体,能够悄无声息的向社会提供使用者的很多信息,例如个性、地位、收入、年龄、品位等;它还是有效的沟通工具,以其特有的方式搭建起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桥梁。这种“工具”便是服饰。女性是这种“工具”的重度使用者,然而女性选择什么样的服饰,并不是完全自我意识所决定而做出的自主选择。

1 受男性影响——作为展示品的身体

维布伦在《有闲阶级论》中论述了人类历史上一个特殊的阶级——“有闲阶级”的产生及生活状态。按照维布伦的观点,他认为服装具有证明支付能力的职能,衣着不仅能够证明穿此衣的人财力优厚,也可以证明他并不是一个要依靠劳动来赚钱度日的人。一件整洁的外衣之所以悦目,主要是由于它含有一种暗示,一种有闲的暗示,它说明这件外衣的主人是与任何工业操作没有接触的。尤其是女性,为家主执行代理消费已经成为这个阶级妇女的职务,为此,出现了式样繁琐的大礼帽,出现了严重损伤身体的紧身胸衣。而这些,都是为了证明她们是不从事生产劳动的,她的活动范围是在家庭以内,作为家里的一颗明星起着“美化作用”。

妇女之所以要执行这样的明显有闲,是因为她们在经济职能就是为她们的主人的支付能力作出证明。就这方面来讲,妇女的服装与家庭仆役,特别是穿制服的仆役有相似之处,这也就说明妇女在家中的地位是依赖于男主人,是男主人的从属。所以她们的身体,也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展示男主人经济实力的“展台”,某种意义上说,仅仅是作为一种物存在的。

晚清女性衣装也同样反映出女性身体的从属地位。这个时期的女装主要流行宽衣大袍,袖口、领口、衣裤的下摆都镶着很多道工艺细致的花边。这些花边装饰吸引了观看者的眼球,越是尊贵的衣服花边越是华丽精美。随着装饰范围的不断扩大,从衣服的边缘开始,逐渐覆盖了整个身体;服饰也因为细节的堆砌而不断地变得繁复、冗大,身体在服饰的对照下,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此时的女性服饰与18世纪的欧洲女装有相似性,人为衣服所累,身体受到了衣服的限制,衣服本身是美丽的,但身体的自由和美却消失殆尽。“18世纪越来越暴露的女人的胸部其实只起到了展示戴在脖子周围的珠宝的玻璃陈列柜的作用。”参照这个说法,晚清女性穿着缀满花饰的宽衣大袍的身体只起到了衣服架子的作用。而服饰之下的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女性身体已经被掩盖。

除了衣服以外,中国古代妇女的“三寸金莲”也使女性身体成为展示“绣花鞋”的“展台”。一双好看的“三寸金莲”可以带来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以及丈夫、公婆的喜爱,所以每一位女性都挖空心思地在绣花鞋上做文章。而在作为权利者的男性眼中,他们看到的并不是女性本人,甚至不是绣花鞋里的那双脚,而只是一双双精美的绣花鞋。“人”完全变成了“展台”变成了“物”,身体之痛也被完全忘却。身体被隐藏在服饰下,没有人去关注身体的美,服饰喧宾夺主地取代了身体的地位,身体完全被掩盖起来。对于男性而言,这更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如同《三寸金莲》中描写的那样,“赛脚会”就是“莲癖”们的狂欢节,看着那些携带着绣花鞋竞相争艳的女人一一走过眼前,他们的狂喜、兴奋、满足感都达到了极至,如同古罗马的贵族观看角斗士的撕杀那样,他们不会想到角斗士们身心遭受的血淋淋的痛苦,只会在血腥的刺激下,感受到一种权力者独享的快乐。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清稗类钞》中记载:清中叶以后,缠足之风盛行,直隶宣化等地竟然出现“小脚会”,“当地每年5月13日城隍庙会之期,庙前数里长街上,百姓稠密,游人如堵。有些妇女列坐大门前,少则五六人,多则十余人,各穿新鞋,供游人观赏。”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女性身体已经完全沦为一种展品,而且毫无疑义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男性对女性的影响。作为“物”的身体,不仅是服饰的“展台”,也显示了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

2 受政治影响——作为宣传品的身体

每个朝代建立之初,都要“改正朔、易服色”建立起自己的舆服制度。因而在举起改革大旗的清末民初,女性的华服艳妆理所当然的被看作禁锢女性身体和心智发展的枷锁,要求戒除。女学生作为新一批知识青年,成为首要改革对象。

上文提到晚清女性服装崇尚华丽繁复的细节与饰物,越是有地位有身份的女性,其着装打扮越是着重精美。然而到了清末,舆论却开始否定女性过度的装饰,将其看作女性愚昧、堕落和依赖的标志。在一些新兴知识分子笔下,女性必须要抛弃华服脂粉,改造纤弱的身体,才能摆脱依附于男子的卑微地位,转变为文明的女国民。一篇名为《告全国女子书》的文章对讲究穿着打扮的女性大加贬抑:“我们天天说中国要亡,中国要亡,要救中国,一定要个个人都想法子打俄国。这种话给你们女子听到,恐怕你们总说这单是说给男子听,和你们女子是没有什么相干的。你们女子有一等是专讲究装扮的,粉怎样白,脂怎样红,衣服怎样鲜明,首饰怎样贵重,天天闹这些还闹不了,哪里有闲功夫管别事呢?”仿佛只有女性抛弃华服粉脂才能完成救国大业。

由于政治风气的影响,清末许多女学堂对女学生的服饰进行了详细的规定。提倡朴素淡雅的着装、不施脂粉、不带首饰,是清末许多学堂对女学生的共同要求。吴若安在回忆务本女学校的纪律时,对学校不许学生穿华服施脂粉的规定记忆犹新:“务本女塾对学生纪律要求比较严格,禁止学生涂施脂粉,穿戴华丽服装,并劝放足……”实际上,这种着装规定在当时其他女学堂中也纷纷提出。例如爱国女学校在1904年的补订章程中要求学生“不得涂脂抹粉”“不得著靡丽之衣服及首饰,亦不及诡异之装束及举动以骇众。”镇江承志女学堂要求凡来学者均不得艳装华服,同时期的其他女子学堂如上海女子蚕业学校、宗孟女学堂等也有类似规定。1910年《学部奏遵拟女学服色章程折(并单)》中对女学生服饰的规定,则更为详尽:女学堂制服用长衫,长必过膝,其底襟去地二寸以上,四周均不开衩,袖口及大襟均加以缘,缘之宽以一寸为度。女学堂制服冬春两季用蓝色,夏秋两季用浅蓝色,均缘以青······女学生不得效东西洋装束。之所以如此规定,乃是因为服饰与行为之间有密切关联:“衣服为行检之表率,有管理训迪之责者,宜力除奇裘奢靡之习庶,几有裨于化民成俗之美,敬教劝学之规。”显然,在清政府统治者眼中,女学生的穿着打扮,不仅关系到学风之端正与否,甚至还影响整个社会风气。官方章程的颁布加上民间学堂的实际推行,令不着华丽服饰、不施脂粉的女学生成为文明新风的标志,故有竹枝词云:或坐洋车或步行,不施脂粉最文明。衣裳朴素容幽静,程度绝高女学生。

在这些规定中,完全忽视了女学生自己的审美需求,迎合了政治潮流。因为女学生是女性中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个群体,想要更多的女性破除陈旧观念,接受新的审美标准,就必须从女学生的服饰改革做起。所以此时的女学生已经成为移动的宣传品,她们肩负着宣传改革的重任,所谓的身体,也变成宣传改革必要的“工具”。无论身体的主人是自愿还是被迫宣传改革,都无法否认身体变成政治的“宣传栏”。

用米歇尔·福柯的论断来形容就是“肉体也直接卷入某种政治领域;权力关系直接控制它、干预它、给它打上标志、训练它、折磨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表现某些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

3 受市场的影响——作为商品的身体

进入商品经济以来,女性对于服饰审美的追求发生了新的变化。女性开始关注各自的个性,追求时尚。女人的身体——裸体的或穿衣的——被赋予感性的、性欲的欲望冲动。时装模特代表了身体的物化,用一位名模特的话来说,模特被人当作“一块肉来加以利用”。

用模特来显示服装的做法起源于早期时装。英国设计师查尔斯·沃思的妻子玛丽·沃思被认为是第一位职业模特,她不仅在店内展示衣服,也将模特的作用拓展到店外,成为“活广告”。她的优雅风度使模特成为一种艺术形式“∶她使模特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尊严,而这种尊严现在已经荡然无存。”现代的职业模特,更像是一个可移动的“衣架”,哪里需要哪里搬。工作时间地点极其不稳定。没有任务时候她们无所事事,而一旦工作起来节奏却“快得发狂”。她们没有自己的选择,只能被动的接受设计师为她们选择的衣服,甚至一连好几个小时用固定的姿势站在那里让设计师在她们身上试衣。走上T台后也只是作为“行动的衣架”,可以让观众更直观欣赏服饰而已。

模特一般是没有多大自主性的,完全听从模特公司和雇主的使唤。例如设计师就有他们喜欢的模特,而这些模特为了保住职业就必须和设计师拉好关系。模特成名是因为她们的穿衣方式而不是由于她们的长相。她们的身体变成了与自我观念相分离的商品。模特公司通常给模特规定了低于其“自然”体重的严格的体重限制,如果模特的体重超过限制就会受到处罚。所以模特们必须克制自己,严格保持体重。经常节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身体状态的健康。此外容貌也有一定的要求,在模特业,外科整形已经成为普遍现象。模特对整形的普遍接受使《纽约》杂志的一位编辑将她们描绘成一群“通过手术增大了臀部,除了身体表面一无所有的人。”去看时装展被人比作“去马戏团,而你看到的不是大象而是瘦骨伶仃的、做过臀部整形的女人和自以为了不起的设计师。”

将身体作为商品去出售,模特们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没有收到应有的尊重。设计师和摄影师经常毫无理由的指责,观众的轻视,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著名模特泰勒退出模特行业后很怀念那种夜生活和她的朋友们,可她并不怀念这种工作∶“我不喜欢男人挑逗我??我不喜欢人家把我当成笨蛋而加以利用或虐待。每个人——时装编辑、摄影师甚至理发师——都基本上把模特看成物品。作为一个模特,我从未觉得我能控制自己的命运,从来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而那些的确坚持下来的或走了运的姑娘们——像谢里尔·蒂格斯——从来就不是最好的模特;她们不过是有很精明的顾问指点她们。”施林普顿也曾回忆道∶“我当时觉得生活没有什么意义,现在回过头去看,我还是不懂我当时为什么要坚持这种生活。我们出于虚荣而不断打扮自己给别人看。那种不安全感使我在梳妆台前留恋并不断跑进女厕所检查自己的外表。这真是一种可怜的情形!我这个红极一时的模特竟会这样。我不过是个装饰罢了。”

我们只能看到模特的光鲜亮丽,却看不到这些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物品”背后的辛酸。她们的身体成为与自我观念相分离的商品,成为完全的“衣架”。

4 总结

服饰的选择总是受到所处社会环境的影响,而作为“展台”的身体,也在不断的接受改造。身体只是一个“衣架”,日常穿着的服饰仅是“外套”,外套里包裹着的内在影响因素,例如政治、经济、意识形态等,才是可以支撑起造型的“内衣”。

[1][英]乔安妮·恩特维斯特著.郜元宝译.时髦的身体——时尚、衣着和现代社会理论[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2]邓如冰.晚清女性服饰改革:女性身体与国家、细节和时尚——从废缠足谈起[J].妇女研究论丛,2006(9)

[3]苏馥.香闺鞋袜典略[M].台北文海出版社.1974

[4]告全国女子书[J].女子世界.1904

[5]朱有瓛.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二辑下册)[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604-6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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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杨米人.清代北京竹枝词[M].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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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美]珍妮弗·克雷克.时装的面貌[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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