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评刊
2018-02-15
自20世纪90年代至今,有关中国学术规范化和社会科学自主性的讨论持续不断。这表明中国学术界在不断进行知识生产的同时也在自我反思。我们知道,吴文藻先生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提出了“社会学的中国化”的问题。他说:“理论符合事实,事实启发理论,必须理论与事实糅和一起,获得一种新综合,而后现实的社会学才能根植于中国土壤之上,又必须有了本此眼光训练出来的独立的科学人才,来进行独立的科学研究,社会学才算彻底的中国化。”
而《文化纵横》2018年10月号一组四篇关于“社会科学的自主道路”的专题文章,正是吴文藻先生发问的继续。实际上,吴文藻先生的学生——费孝通先生在20世纪90年代也提出了“文化自觉”的问题。他说:“首先要认识自己的文化、理解所接触的多种文化,才有条件在这个正在形成中的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确立自己的位置,经过自主的适应,和其他文化一起,取长补短,共同建立一个有共同认可的基本秩序和一套与各种文化都能和平共处,各抒所长,联手发展的共处守则。”
李小云在他的文章中就使用了“文化自觉”的概念。他希望通过讲好中国故事,贯通中国的历史和现实以建构出一个连贯的理论认知体系,并在此基础上去看待世界。这种理论追求也体现在黄剑波和李静的文章中,他们认为要发展中国人类学的知识体系,就是要从当地人的观点出发,重视地方经验,将“理解中国”与“放眼世界”相结合。但学术的自主性与国家的兴衰紧密结合,张博伦的文章以埃及社会学的发展为例,指出其现代社会科学诞生于反抗殖民体系的民族主义运动之中。其观察世界的视角和能力,受制于国家化的过程。
由此启发,我大致对中国社会科学的自主性问题有如下思考:
第一,关于对待现代西方社会科学理论的问题。如吴文藻所言,社会学中国化的前提是西方学术思想的引进与评判。中国改革开放已经四十年,学术交流频繁。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具有海外的教育背景。即使没有海外教育背景,能够直接阅读外文文献并接触到学术前沿的研究者也越来越多。但从总体数量和质量上来说,国内社会科学界的大部分学者对于现代西方理论的了解还没有达到饱和状态。而能够有效运用现代西方理论分析中国问题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在这个意义上来说,费孝通在20世纪90年代末提出要“补课”——补上现代西方社会科学理论这一课的倡议仍没有过时。
第二,关于对待中国本土的经验问题。学术界对于中国问题的研究总体上有两种进路:一种是运用现代西方理论分析中国问题,而且是通过把握中国经验来反思、修正既有的理论,从而在现代西方学术传统中占据一定的位置。另一种是更为关注中国经验,而且是花了大量精力整理挖掘中国经验中的问题,试图从经验中提炼中国理论。因此,在立场上,后一种进路往往会批评前一种进路只关注其在现代西方学术传统中的可能贡献,而不是或主要不是为了解释和解决中国问题,没有真正做到“学以致用”。
持中而论,这两种进路首先是基于研究者的知识偏好而产生,各有优劣。只要是围绕中国问题展开,不论是强调运用现代西方理论分析中国问题并修正既有理论,还是注重从中国经验中提炼出中国理论,都是试图改变目前“在中国”的(西方)社会科学研究状况,建立起真正的“中國”的社会科学研究。因此,应当尽可能减少无谓的口水之争,而是应该开展善意的学术批评,特别是尝试展开学者之间的合作性研究。
法学界也是普遍存在这种现象。作为《法律和社会科学》集刊的创刊人之一和主要负责人,我发现法学论文中也是既有运用西方理论分析中国法律问题的研究,又有更为注重挖掘中国法律运作过程的经验研究。两类研究特色鲜明但界限又不是截然分开。主要从2014年开始,我们组织发起了社科法学与法教义学之间的对话,在法学界产生一定的轰动效应。我们认为,这两种不同的研究进路不仅需要相互批评,更需要进行合作,都可以对中国法学包括社会科学作出贡献。
但保证社会科学的自主性,推动社会科学的中国化,还需要有效的人事制度即学术评价机制来配合。这一期瞿宛文的文章以中国台湾地区的TSSCI评价机制为例,分析了这样一种唯西方论的一元化评价标准可能带来的影响。实际上,大陆地区评价标准异化现象非常严重。凡是不适用这样评价标准的某些传统学科或小学科已经走向衰落,凡是不适用这样评价标准的具有鲜明个性而又有实力的学者也注定走向边缘。中国社会科学要进一步实现自主性,提升研究的软实力,是到应该彻底反思和改革的时候了!
——侯猛(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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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潛 汪晖《朝鲜半岛和平契机与东北亚团结政治的可能》一文的东北亚团结思路,其实是在用韩国电影《钢铁雨》的叙述,重塑新的政治主体性前提下进行的。在电影中,南北方卸下冷战思维并不容易。它抛弃的是将“冷战”自然化的叙事。所以,困难在于,这不仅是外交问题,也是思想命题:“重新认识19世纪以降、尤其是20世纪及当代世界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