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古今名剧合选》与《元曲选》同名剧作比较

2018-02-10金艳霞

关键词:杂剧剧作二本

金艳霞

(兰州文理学院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元曲选》又名《元人百种曲》,是臧懋循于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四十四年(1616)选编的一部杂剧集,共收录杂剧一百种。据臧懋循自序可知,这些剧作的版本来源主要有刊本与藏本两大类:采自李开先《改定元贤传奇》、陈与郊《古名家杂剧》及息机子《古今杂剧选》者,约七十余种;采自臧氏亲戚湖北麻城刘承禧家藏之宫廷御戏监抄本者,约二百种。[1](P4)《元曲选》以其整齐统一的选编体例与录入剧作的较大数量与上乘质量,自出现之始就倍受欢迎,赢得了使用者的赞誉,但因臧懋循在选编时屡以己意改动剧作,也使《元曲选》在广泛流传的同时颇为时人及后世曲家所诟病。正如曲学大家王骥德所云:“近吴兴臧博士晋叔校刻元剧,上下部共百种。自有杂剧以来,选刻之富,无踰此。读其二序,自言蒐选之勤,多从秘本中遴出。……其百种之中,诸上乘从来脍炙人口者已十备七八;第期于满百,颇参中驷,不免鱼目、夜光之混。又句字多所窜易,稍失本来,即音调亦间有未叶,不无遗憾。……要之,此举蒐奇萃涣,典刑斯备,厥贳力居多,即时露疵缪,未称合作,功过自不相掩。”[2](P270)王骥德对《元曲选》的评价客观中肯,堪为代表。由于《元曲选》中的元杂剧科白齐全、体例统一,且于每剧之后皆附有音释,便于阅读,自然而然便成为明代及后世欣赏、研究元杂剧的最重要、最流行的选本。

《古今名剧合选》刊于明崇祯六年(1633),是明末曲家孟称舜选编的一部杂剧集,其选编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元曲选》的继承。《古今名剧合选》共选录剧作56种(元杂剧34种,明杂剧22种),其中与《元曲选》所收同名剧作有36种,即:《汉宫秋》《金钱记》《玉镜台》《东堂老》《燕青博鱼》《潇湘雨》《墙头马上》《梧桐雨》《老生儿》《铁拐李》《荐福碑》《倩女离魂》《扬州梦》《王粲登楼》《青衫泪》《丽春堂》《范张鸡黍》《两世姻缘》《翰林风月》《红梨花》《城南柳》《谇范叔》《金线池》《隔江斗智》《度柳翠》《误入桃源》《魔合罗》《对玉梳》《竹坞听琴》《赵氏孤儿》《窦娥冤》《李逵负荆》《萧淑兰》《柳毅传书》《任风子》《张生煮海》。在这36种剧作中,除去元杂剧31种外,还有明杂剧5种:《城南柳》《隔江斗智》《误入桃源》《对玉梳》《萧淑兰》。可见《元曲选》所录也并非全是元杂剧,臧懋循亦将少量明初杂剧误以为是元人杂剧,而收入选中。《古今名剧合选》与《元曲选》二本相同剧作达36种之多,这个数目占到 《古今名剧合选》所收剧作总数的64%,由此不难看出,《元曲选》是《古今名剧合选》所录剧作的主要来源。《古今名剧合选》继承了《元曲选》整饬统一的剧本体例,折与楔子的划分十分清楚,科白齐全,剧中生僻字皆附有音释。但因《古今名剧合选》本剧作对《元曲选》本时从时不从,故又与《元曲选》本有着较为明显的差异。就二本相同剧作来看,其差异主要体现在评点、曲牌曲词及题目正名等方面。

元人杂剧多有文字不精、科白减省的现象,这从《元刊杂剧三十种》中就可见出。臧懋循为了“尽元曲之妙”,在选编《元曲选》时对不少剧作都进行了“参伍校订”[1](P4)、“删抹繁芜”[3](P92)的工作,以一己之意加以修改。尽管臧氏此举使元杂剧在体制上逐渐走向规范化、成熟化,但却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元杂剧的原貌。让人遗憾的是,虽然臧懋循对《元曲选》的整理加工颇为精工细密,但却并未说明每个剧本所采用的底本以及被其改编增删的实际情况。因为臧懋循没有出详尽的校勘记,使后人对于《元曲选》中各剧的原貌无法得以清晰把握。对于臧懋循这种改而不记的做法,孟称舜则通过剧中评点适当加以规避。《古今名剧合选》通过大量的评点,清楚地记录了剧作版本、曲词增删等问题,在还原元人杂剧的本来面目方面可谓功勋不小。

《古今名剧合选》中孟称舜对各剧所加的评点,主要由剧首总评和剧中分评组成,评点的内容一般刊刻于剧本的篇头部分,剧中还附有大量的圈点符号和极少量的夹批。各剧评点数量不一,有的剧目评点多至四五十条,属详评,有的则仅有七八条,属略评。评点内容精彩多样,或是对入选剧作作者的考订与介绍,或是注明《元曲选》本对原本的增删,或是对剧目本事源流的梳理与分析,或是从艺术角度对剧作剧情、曲词、风格等进行品评,或仅仅是对个别字音、词义的注释。内容精彩多样,既闪耀着理性的光辉,又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如评《窦娥冤》第一折[混江龙]曲曰:“吴兴本增有‘催人泪的是锦烂漫花枝横绣榻,断人肠的是剔团圞月色挂妆楼’等语,太觉情艳,不似窦娥口角,依原本删之”。通过这则评点一方面可以探知《元曲选》对原本的改动之处,另一方面还可获悉孟称舜追求曲词个性化,重视剧中人物形象塑造的曲学观。两相比较,《古今名剧合选》本剧作曲词的确比《元曲选》本更契合人物性格。

对于《古今名剧合选》与《元曲选》二本杂剧的不同之处,孙楷第先生曾经指出:

明人改元曲由李开先开其端,至臧懋循而益甚。称舜此编即以臧懋循《元曲选》为底本,校以他本而斟酌损益之,不尽依原文,其失与懋循同。唯改定处多疏于上方,体例实较懋循本为善。考懋循擅改元曲,世人多知其谬。如沈德符及叶堂等,皆先后抨击。然自明以来唯百种曲盛行于世,凡百种曲中文字,何者为原文,何者为臧懋循所改,皆了不可知。虽今日秘本多出,如元刊本杂剧,如尊生馆刊本《阳春奏》,如息机子《杂剧选》,如陈与郊《正续古名家杂剧》皆选元曲,可资校刊。其间有重至三四本者,固可援从众之义定懋循本之非。然考异之书,至今无之。读《元曲选》者,于其文之得失犹未能一一辩明之也。称舜此编批注详载去取始末。至今读之,不唯称舜之意旨可见,即懋循所增改者亦多藉以证明。[4](P432)

的确,较之《元曲选》,《古今名剧合选》因为在剧中以评点的形式注明了剧作版本的变化发展及曲词的增删等,从而具有独特的文献价值与校勘作用。孙楷第此论可谓精辟中的。

在剧作底本的选择上,《古今名剧合选》虽然主要以《元曲选》为依据,但同时也校以他本而对剧作内容进行了相应的斟酌增损,由此便产生了二本剧作在曲牌数量、曲牌名称及曲词内容方面的不同。

就曲牌数量而言,有时《古今名剧合选》本曲牌多于《元曲选》本,如《玉镜台》第三折[耍孩儿]曲后《古今名剧合选》本较《元曲选》本多出[六煞][五煞]二曲。孟称舜在此二曲上加批曰:“此二枝正说珍惜之甚,断不可少。吴兴本尽删去,今照原本增入”[5](P330)。 《任风子》第三折《古今名剧合选》本较《元曲选》本多[三煞]一曲。又如《张生煮海》第二折[南吕·一枝花]套前张生宾白前,《古今名剧合选》本有“(正旦同四旦扮毛女打鱼鼓简子上云)”,紧接着又有正旦毛女所歌[出对子]一套曲,其中包括[出对子][幺][幺][幺][幺][十棒鼓]六曲,《元曲选》本无。孙楷第先生指出“此乃院本串入之体,《诚斋乐府》中多有之,当是原文。懋循弃而不录,此本保存之,亦为可贵。”[4](P434)有时《元曲选》本曲牌多于《古今名剧合选》本,如《对玉梳》第四折[折桂令]后《元曲选》本有[锦上花][幺篇][清江引][离亭宴]四曲,《古今名剧合选》本仅取[清江引],又另作[收尾]一曲收束全剧。孟称舜特于[折桂令]上眉批云:“原本自此枝止,反觉精绝。吴兴本增改数枝,又太繁冗。今特略为删改”[5](P484)。

除了曲牌数量的多寡以外,二本有些曲牌存在异名现象。如《古今名剧合选》本《任风子》第三折[煞尾],《元曲选》本为[赚煞]。《古今名剧合选》本《梧桐雨》第二折[尾声],《元曲选》本为[啄木儿尾];第三折[双鸳鸯煞],《元曲选》本为[鸳鸯煞]。《古今名剧合选》本《墙头马上》第一折[尾声],《元曲选》本为[赚煞];第二折[煞尾],《元曲选》本为[黄钟尾];第三折[尾声],《元曲选》本为[鸳鸯煞];第四折[尾声],《元曲选》本为[煞尾]。 又如《古今名剧合选》本《城南柳》第二折[煞尾],《元曲选》本为[啄木儿尾];第四折[尾声],《元曲选》本为[随尾]。《古今名剧合选》本《玉梳记》第一折[尾声],《元曲选》本为[赚煞尾];第二折[尾声]为[黄钟煞];第三折[尾声],《元曲选》本为[煞尾]。

在剧作的曲词方面,《古今名剧合选》本多沿《元曲选》本,如《度柳翠》第一折[天下乐]曲后长老唱西方赞及咒语三段,皆从《元曲选》本。又如《潇湘雨》第一折依《元曲选》本增入[醉中天]曲及相应曲词。但有时出于对人物塑造的考虑,孟称舜往往将《元曲选》本的曲词做了一定的增删修改。如《张生煮海》第三折《元曲选》本有石佛寺长老做媒的内容及相关曲词,孟称舜认为《元曲选》本的曲词与长老口角不肖,故在《古今名剧合选》本中改为仙母做媒。《窦娥冤》第二折[黄钟尾]《古今名剧合选》本较《元曲选》本多“婆婆也,我怕把你来便打的打的来恁的”一句,孟称舜认为“此句一字一点泪”[6](P29), 体现出窦娥善良孝顺的性格特点,吴兴本虽删去,他在选编《古今名剧合选》时又据原本补入。

总体来看,《古今名剧合选》与《元曲选》二本曲词差异除了前述因一方增入曲牌而导致二本大段曲词不同外,有时表现为同一曲牌下部分曲词的不同。如《青衫泪》第四折[蔓菁菜]《古今名剧合选》本曲词“怎敢唬当今驾,正是大賖淡酒帮人家,托狗皮的措大。妾往常酒布袋将他厮量抹,怎想他也治国平天下”,《元曲选》本作“他怎敢面欺着当今驾,他当日为寻春色到儿家,便待强风情下榻。俺只道他是个诗措大,酒游花,却原来也治国平天下”。《金钱记》第四折[水仙子]曲《古今名剧合选》本“今日可便轮到我妆幺”,《元曲选》本则衍出数语,显得十分繁冗。《窦娥冤》第一折[后庭花]《古今名剧合选》本首二句为“遇时辰我替你忧,拜家堂我替你愁”,《元曲选》本作“避凶神要择好日头,拜家堂要将香火修”,与下文“梳着个霜雪般白荻髻,怎戴那销金锦盖头”二句语气不贯,曲词不如《古今名剧合选》本为妙。《老生儿》第一折[后庭花]《古今名剧合选》“正饥寒愁怎捱,享荣华喜满腮,则死时节撇在外宅,死时节撇在外宅”,《元曲选》本作“把饥寒早撇开,免忧愁尽自在”,虽也语气相贯,但若结合下曲[青哥儿]“他敢把咱来烧香烧香礼拜,恰便似祖先祖先相待”曲词,则二本中《古今名剧合选》本曲词更为意味深长。

有时又表现为个别曲句的不同。如 《范张鸡黍》第三折[元和令]《古今名剧合选》本“树挂尽汝阳城外柳”,《元曲选》本改为“空余下剑挂尽汝阳城外柳”,明显不合曲意剧情,孟称舜在此曲上加评曰:“北人常云树上有凝霜倒挂谓之挂白,见则国有大丧。故曲云‘树挂尽汝阳城外柳’。吴兴本改为剑挂云云,殊失本旨。 ”[6](P658)《荐福碑》第四折[七兄弟]《古今名剧合选》本“赤脚伴驴蹄”,《元曲选》本作“壮士吐虹霓”。《任风子》第二折[穷河西]《古今名剧合选》本“我待跨寉来,不道怎生翅羽”,《元曲选》本作“他不是跨寉来,怎生有这般翅羽”。结合曲意可知《古今名剧合选》本二句意指任屠要飞飞不得也,更契合曲意。《青衫泪》第一折[后庭花]《古今名剧合选》本曲词“今人不饮,古人安在哉”,《元曲选》本作“都似你朦胧酒戒,那醉乡侯安在哉”。《度柳翠》第一折[哪吒令]《古今名剧合选》本“你休看我似那陌上的这行人”之“行人”,《元曲选》本作“征尘”,不如“行人”为稳;第二折[幺篇]首二句“你只愁柳败着蟾光救,他刬的道杨叶着风越不秋”,《元曲选》本作“只要你凡情灭尽元无垢,刬的道枝叶萧条渐到秋”。

除了上述两大方面的不同而外,《古今名剧合选》与《元曲选》二本同名剧作在题目正名方面亦有少量不同。《古今名剧合选》本不仅将《元曲选》本中的题目正名从剧末的位置提至剧首,而且以“正目”名之。在某些剧作中,《元曲选》本之题目正名是《古今名剧合选》本正目的后两句。如《汉宫秋》之《古今名剧合选》本正目为“毛延寿叛国开边衅,汉元帝一身不自由;沉黑江明妃青冢恨,破幽梦孤雁汉宫秋”,《元曲选》本题目正名作“沉黑江明妃青冢恨,破幽梦孤雁汉宫秋”;《青衫泪》《古今名剧合选》本作“一曲拨成莺燕约,四弦续上鸳鸯会;浔阳商妇琵琶行,江州司马青衫泪”,《元曲选》本作“浔阳商妇琵琶行,江州司马青衫泪”;《荐福碑》《古今名剧合选》本作“三载谩思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三封书谒扬州牧,半夜雷轰荐福碑”,《元曲选》本作“三封书谒扬州牧,半夜雷轰荐福碑”。而在有些剧作中,《古今名剧合选》本正目的后两句与《元曲选》本的正名相同。如《梧桐雨》《古今名剧合选》本正目为“高力士离合鸾凰侣,安禄山反叛兵戈举;杨贵妃晓日荔枝香,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元曲选》本题目正名为“安禄山反叛兵戈举,陈玄礼拆散鸾凰侣;杨贵妃晓日荔枝香,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又如《墙头马上》《古今名剧合选》本正目为“游春郊彼此窥望,动关心两情狂荡;李千金守节存贞,裴少俊墙头马上”,《元曲选》本题目正名则为“李千金月下花前,裴少俊墙头马上”。通过比较可见,《古今名剧合选》本的正目多为四句,依次对剧中四折的剧情发展做出了艺术化的概括与提炼,《元曲选》本的题目正名或二句或四句,在对剧情的提炼上显得更为集中。

要之,《古今名剧合选》与《元曲选》二本相同杂剧在剧作内容和形式上所体现出的差异很多,但总体看来还是同大于异。孟称舜对某些剧作加以改动的地方,亦是有优有劣。优者如上文所举例证,此处不赘。劣者如《扬州梦》第一折[哪吒令]《元曲选》本“云无心云也生愁”,《古今名剧合选》本改为“山有眉山也颦愁”;《金钱记》第一折[金盏儿]“嫦娥离月殿,神女出巫峡”,《古今名剧合选》本改为“水仙离洛浦,湘女下巫峡”。此二曲《元曲选》本依原文,曲词本色自然,而《古今名剧合选》改动之后却显得雕琢失真。

造成二本之间差异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孟称舜、臧懋循二人在选编时所采用的版本不同。如前所述,《元曲选》的版本来源主要有刊本与藏本两大类,而《古今名剧合选》的版本来源主要是《元曲选》,同时又据“原本”加以修改。孟称舜所谓的“原本”,当指《古名家杂剧》本或顾曲斋本,但此二者为明本之近古者耳,非真原本也。[4](P433)二是二人在选编时对待剧作的原则不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古今名剧合选》与《元曲选》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元杂剧的原貌,但仔细分析比较,二本又有显著不同。据臧懋循在《寄谢在杭书》中所言:“于锦衣刘延伯家得抄本杂剧三百余种。……然止二十余种稍佳,余甚鄙俚不足观,反不如坊间诸刻皆其最工者也。比来衰懒日甚,戏取诸杂剧为删抹繁芜。其不合作者,即以己意改之。”[7](P92)在其自作《元曲选序》中又曰:“余家藏杂剧多秘本。顷过黄从刘延伯借得二百种,云录之御戏监,与今坊本不同。因为参伍校订,摘其佳者若干,以甲乙厘成十集,藏之名山而传之通邑大都,必有赏音如元朗氏者。若曰妄加笔削,自附元人功臣,则吾岂敢。”[1]可见,臧懋循在选编《元曲选》的同时,往往将剧中一些不合理的或与剧情发展无关紧要的内容 “以己意改之”,以期“藏之名山而传之通邑大都”。对于臧懋循妄改元人杂剧的行为,同时代的曲论家也曾谈及:“北词,晋叔所刻元人百剧及我朝谷子敬《三度城南柳》、《闹阴司》,贾仲明《度金童玉女》,王子一《刘阮天台》,刘东生《月下老世间配偶》,丹丘先生《燕莺蜂蝶》、《复落娼》、《烟花判》,俱曾一一勘过。 ”[8](P241)王骥德在赞美《元曲选》“蒐奇萃涣,典型斯备,厥功居多”的同时,也发出了因臧懋循的改动使剧作“句字多所窜易,稍失本来”[[9](P170)的遗憾叹息。 如果说臧懋循对元人杂剧的改动是出于使剧本规范化、文学化的考虑,那么孟称舜《古今名剧合选》的选编则秉承着“可演之台上,亦可置之案头”[10](P558)的双美原则,将理论与实践完美地加以结合,一方面使时人得窥戏曲之奥,以此指导明人杂剧的创作与演出,另一方面借杂剧选编彰显自己的审美旨趣及戏曲版本的保存意识。孟称舜在选编的同时,为各剧写了多条评点,既有对戏曲创作的理论概括,也有关于版本比较的优劣评价。但是由于《古今名剧合选》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元曲选》的承袭,故长期以来掩映在《元曲选》的光芒之下,其所具有的独特版本价值在当时及后世均未得到足够的重视与应有的认可。时至今日,这一现象逐渐得到了改观[11](P317)。

关于上述二本之异同,以及如何认识《古今名剧合选》的版本价值,台湾著名学者郑骞的评价可谓慧眼独具,切中肯綮:

孟称舜编刊此书在 “息机子”、“古名家诸汇编”及“臧氏元曲选”之后,故于各剧内容皆斟酌旧本与臧选之间,择其所认为善者而从之;又往往于眉批中注明旧本如何,吴兴本(即元曲选本)如何,评其得失,或舍或从。称舜为明末曲家,南北造诣俱深,眼光见解亦高,斟酌取舍之间,颇为超卓公允。有时自出己见,改动曲文,亦较臧懋循为稳妥。此书价值,实在元曲选之上,惜收剧略少,原书流传亦不广,遂使臧氏之书独据曲坛至二、三百年之久。[12](P430)

郑骞不仅赞扬了孟称舜超卓公允的曲学见解,肯定了其评点中彰显的版本保存意识,指出《古今名剧合选》在版本学方面的独特价值“实在元曲选之上”,而且进一步探究了《古今名剧合选》价值晦而不显的深层原因。

诚如郑骞所言,“收剧略少,原书流传亦不广”致使《古今名剧合选》未能在后世曲坛得到足够的重视,“遂使臧氏之书独据曲坛至二、三百年之久”。“收剧略少”显而易见(《古今名剧合选》共收杂剧56种,《元曲选》共收杂剧100种),“原书流传不广”之原因则值得细思。《古今名剧合选》在明、清两代的戏曲书目中鲜有著录,除了传本稀少外,很大的原因在于戏曲选本未引起目录学家们的充分重视,“综观明季以至清初的目录学著作,戏曲选本始终处于被漠视的地位,这主要是因为戏曲本身的类属具有不确定性。传统的目录分类学显然不能确认戏曲的文学性质,才会出现将其或入诗类,或入子类,又或编入词曲类的状况,戏曲选本自然也安身无所;同时,这一现象也说明,目录学家较多关注戏曲作品本身,而尚未对戏曲选本产生兴趣。 ”[13](P3)总之,传播范围不广,入选剧作较少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古今名剧合选》的知名度。

但作为现存非常重要的一部元明杂剧选集,《古今名剧合选》刊刻于《古名家杂剧》、《息机子元人杂剧选》、《古杂剧》及《元曲选》之后,“于各剧内容皆斟酌旧本与臧选之间,择其所认为善者而从之;又往往于眉批中注明旧本如何,吴兴本(即元曲选本)如何,评其得失,或舍或从”[12](P431),具有非常重要的文献价值,对元明杂剧的版本整理和校勘意义重大。以《古今名剧合选》与《元曲选》同名剧作比较来看,《元曲选》中所录杂剧多非剧作原貌,选编者臧懋循对入选剧作删改颇多,如《窦娥冤》、《张生煮海》等剧均与原本有一定差异,如若以此进行元杂剧本体研究,无疑会走入某些误区。《元曲选》的差谬幸赖《古今名剧合选》得以正之,孟称舜“此编批注详载去取始末。至今读之,不唯称舜之意旨可见,即懋循所增改者亦多藉以证明。……其校勘文字极有裨于曲学,与懋循书不可同日而语”[[4](P434),是一本极佳的“考异之书”。由此可见,《古今名剧合选》后出转精,其所具有的版本价值与校勘意义实在《元曲选》之上。

猜你喜欢

杂剧剧作二本
赵琦美钞校本古今杂剧的戏剧学阐释
论罗周剧作的情感与形式
诗性的叩响——罗周剧作中“诗”的重塑与探寻
二本:扬长避短,优化志愿方案
二本:扬长避短,优化志愿方案
“唯以杂剧为正色”年代考
剧作法可以模仿,但有一样东西学不来!
朱有燉杂剧版本新探
二本: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同分数段的志愿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