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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治史队伍的多元化

2018-02-10

江西社会科学 2018年9期
关键词:史官史家史学

随着宋代官方修史规模不断扩大,史官群体日益壮大,传统主要由独自著史者、具有家传或师承的史家以及地域性鲜明的史家所构成的治史队伍格局被打破,由此形成崭新的官私治史队伍。在该队伍中,不仅涌现出了史官世家、史学世家以及门派与地域性鲜明的治史群体,而且这些群体著史成就突出,连带治史效应明显。这种治史队伍与史家史学传承方式的多元化与规模化,是官方重视史学及史家积极参与史学活动所形成的结果。

一般而论,古代史学发展与繁荣的程度,不仅与官方设馆修史时的史官选配及其修史成就有关,而且与私家是否积极投身于史书编撰和传布的激情以及规模有关。宋代常态化、制度化修史体制下的史官群体,以及始终保持读史、著史与传史热情的众多史家,合力构成了宋代庞大的治史队伍。如此庞大的治史队伍具体是由哪些群体以及具有何种传承方式的人员构成的,他们各自具有哪些突出特点,我们应该怎样认识这种多元化的治史队伍?在此有必要深入探究。

一、相当庞大的史官群体及其连带效应

宋代史官群体相当庞大,甚至还出现了史官世家以及由官方修史所引发的连带治史效应。自唐代设馆修史格局建立之后,官方修史体制日渐健全,修史规模不断扩大。其间,具有共同修史之任的史官,不仅是官方史籍编修的具体承担者,更是我国古代优良史学传统的有力传承者,他们因有共同业务之缘,从而成为有组织的史官群体,并且这种官方性质的史官群体在宋元明清时期成为史学传承的重要力量。

宋代修史任务繁多,期间因各种修史任务所组合成的不同史官群体,往往承担着记录史事或者编纂史书等基本任务。朝廷虽然对各修史机构或者组织有定编定员规定,但在实际修史活动中,史官往往多为兼职,并且迁改频繁,由此便形成具有史官身份者人数众多的现象。其中,对于宋代史馆中的人员变动状况,李心传明确指出:“自真庙以来,史馆无专官。”[1](甲集,卷10《史馆专官》,P207)同时,从两宋修史队伍基本构成及其总体发展趋势来看,北宋时,各修史机构史官队伍规模相对较小。但到南宋时,随着部分史书编修时间的拉长,从而导致史官队伍日益庞大。如宁宗庆元元年五月,针对《高宗实录》编修缓慢状况,有人上奏指出:“窃见累朝置院,修成《实录》,修书所占年月,少者止及二年,多者不过五六年,便见成书。只如仁宗一朝,四十二年之中,事迹可谓繁多,然自嘉祐八年十二月奉诏修撰,至熙宁二年书已告成,首尾才阅六年;而当时修撰官止王珪、贾黯、范镇、冯京,检讨官止宋敏求、吕夏卿、韩维、陈荐、陈绎,前后秉笔,不出此九人而已。今高宗一朝,通计三十六年,自淳熙十五年肇端刊缉,至今已踰六年,修撰、检讨官共计三十一员,而所修者通融儧计,仅及八九年尔。又缘史官迁改,去住不常,已修下者亦多首尾不接,未成年分。”[2](卷1《沿革》,P166)可见与《仁宗实录》相比,《高宗实录》编修不仅进度缓慢,而且参编史官众多。又如陈振孙在“孝宗实录”解题中亦指出:“中兴以来,两朝(指高宗和孝宗)五十余载事迹,置院既久,不以时成,涉笔之臣,乍迁忽徙,不可殚纪。”[3](卷4,P131-132)再如李心传在谈到《四朝国史》编修状况时,也明确指出:“盖自开院至成书,凡二十有八年,秉笔者百有余人。”[1](甲集,卷10《史馆专官》,P207)他如度宗咸淳八年,高斯得针对仍未成书的《中兴四朝国史》言道:“以百余年间,历史官二百八十余人。”[4](卷2《经筵故事》,P35)总之,以上实例虽仅涉及部分实录、国史的编修人数,还未涉及起居注、时政记、日历、宝训、圣政、会要以及玉牒等官方史籍的参编人数,但已足以表明,宋代史官群体的确相当庞大。

不仅如此,在规模庞大的宋代史官群体之中,一方面,一些原本具有良好史学传承的家庭或者家族成员被选拔进了史官队伍,由此便形成了家世史官。这些史官往往会凭借官方优越的修史环境和自身突出的治史才能,在完成官方修史任务的同时,私自著史成就颇为突出。如对于宋绶和宋敏求父子参编本朝史的状况,苏颂称颂道:“国朝史官无常员,惟时撰录所寄,尤艰其选。而宋氏二公载世典领其职。起建隆讫天禧,述祖宗创制致治之美,洎真宗一朝《实录》,时则尚书令、燕国宣献公预焉。自乾兴至治平,叙二帝成功盛德之事,洎仁宗一朝《实录》,时则贰卿龙图常山公继焉。五朝正史,二圣编年,出于一门父子手笔,可谓家世之盛矣。”[5](卷51《宋公(敏求)神道碑》,P771)可见宋氏父子在官修北宋前五朝史方面,贡献甚为突出。与此同时,有关他们喜好藏书、著述的情景,晁补之记述道:“宋氏自宣献公益大,德行文章,语世族者必先之。家故藏书,其多与四库等,而宣献公之子常山公次道能世宣献公之学,好书滋不倦,博闻强志,为时显人。与客语,亹亹下上数千载间,在其齿牙也。补之为儿时,诸老先生为补之道宋氏如此。”[6](卷34《续岁时杂咏序》,P664)由此表明,宋绶父子嗜书、博学的事迹已成为时人传颂的典范。其中对于宋敏求著述及其自身喜好,元人陆友仁详细归结道:“次道撰著有《书闱集》十二卷,《后集》六卷,《西垣制集》十卷,《东观绝笔》二十卷,《大唐诏令》一百三十卷,续唐武、宣、懿、僖、昭、哀六朝《实录》总一百四十八卷,《东京记》三卷,《长安》《河南志》各二十卷,《阁门仪制》十三卷,《集例》三十卷,《例要》五卷,《蕃夷朝贡录》十卷,《三川官下录》《入蕃录》《春明退朝录》各二卷,《韵类》《宗室》各五卷,《安南录》三卷,《元会故事》一卷,《讳行后录》五卷,《宝刻丛章》三十卷。其家书数万卷,多文庄、宣献手泽与四朝赐札,藏秘惟谨,或缮写别本以备出入。退朝则与子弟翻雠订正,故其所藏最号精密。平生无它嗜好,惟沈酣简牍以为娱乐,虽甚寒暑,未尝释卷也。”[7](卷上,P569)由此可见,宋敏求著述范围广,兴趣爱好专。

又如曾巩、曾布、曾肇、曾统以及曾炎家族。据林希言:曾巩“性嗜书,家藏至二万卷,集古今篆刻,为《金石录》又五百卷”。又“公既以文章名天下,其弟牟、宰、布、肇又继中进士科,布尝任翰林学士,肇以选为尚书吏部郎中,与公同时在馆阁,世言名家者推曾氏”。[8](附录·林希《曾巩墓志》,P801)这是曾巩家族显名当世的基本状况。其中,曾巩曾任《英宗实录》检讨官。又以史馆修撰专修过五朝史事。[9](卷48《曾巩传》,P303)此外,他还撰有《隆平集》20卷。到哲宗绍圣元年夏四月,在绍圣绍述之初,曾布修神宗正史。[10](卷13下,P747)再是曾肇于神宗元丰元年秋七月,任知礼院、大理寺丞、集贤校理兼修国史院编修官。[11](卷290,P7100)至元丰五年六月,则参与完成了《两朝国史》。[11](卷327,P7866)又到哲宗元祐元年二月,他被任命为编修《神宗实录》检讨官。[11](卷365,P8755)同年十一月,他仍担任实录院修撰。[10](卷13上,P692)此外,他还参与了熙宁《九域志》的编修。[12](卷15《地理》,P295)又参编完成了《两朝宝训》20卷,私撰有《德音宝训》3卷。[13](卷15《政要宝训》,P704、P702)再是到徽宗元符三年十二月,参编会要。[13](卷17《典故》,P826)可见曾肇在神宗、哲宗和徽宗三朝均参与过官方修史。曾肇之子曾统,高宗绍兴三年八月守起居郎。[14](卷67,P1318)史载:“统文献故家,藏书素多。绍兴间,重修国史,诸老沦谢,无所订正。成书不缪,足以传信,统之力为多。”[15](卷2,P131)可知他对高宗朝重修北宋后期史有所助益。又曾肇曾孙曾炎,字南仲,木待问榜进士。[16](卷29,P12)他于宁宗嘉泰三年正月,以起居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2](卷9《官联》三,P368、P394)总之,以上情况表明,曾氏家族至少有五人参与过官方修史。之所以如此,不仅与他们自身的史学素养和治史才能有关,更当与其家族良好的治史家风相关。

以上虽仅举二例,但宋代类似的史官世家还有一些,如李焘和李埴、高闶和高文虎、袁燮和袁甫,以及高定子和高斯得等,他们无疑为宋代史官群体增添了新的亮点。

另一方面,宋代一些史官在积极完成官方修史任务的同时,还私自撰有与官方修史任务相关联的史著,由此便形成了群体修史体制下的连带治史效应。如《新唐书》自仁宗庆历五年五月诏修,至嘉祐五年秋七月完成上奏。[11](卷155,P3770-3771)前后经过十余年,主要编修官有欧阳修、宋祁、吕夏卿、宋敏求、范镇以及刘羲叟等。这些史官在参编《新唐书》前后,一些人私自撰有相关联著作。其中,对于吕夏卿而言,据苏颂记述:“上方览观前王,以李朝旧史参错不伦,思欲刊正为一代信书,预笔削之任者,皆一时高选,而文忠、景文二公实专典领,积十七年而书成。前后官属更十余人,或徙或迁,出处不常,惟缙叔与尚书范公景仁、内阁宋公次道自发凡讫于绝笔。又集天下碑刻,类为《唐文传信》,考历代氏谱族志为《古今系表》,二书独出缙叔一手,可谓勤且博矣。”[5](卷66《吕舍人文集序》,P1012)可见吕夏卿不仅撰有《唐文传信》和《古今系表》,而且对该次修史贡献极大。此外,他还撰有《唐书直笔》4卷,据王应麟记述:“夏卿预修《新史》,此其在书局时所建明,欧、宋间有取焉。”[13](卷15《论史》,P727)同样,作为《新唐书》主修官宋祁,据高似孙透露:“祁虽作百五十传,亦曾自作纪、志。今宋氏后居华亭者有其书。”[17](卷2《皇宋修唐书》,P40)他如邵必“博学有雅望”[18](卷49,P1229)。仁宗庆历五年闰五月,朝廷任命其为编修《唐书》官,但“必以为史出众手非是,卒辞之”[11](卷156,P3778)。不过,据王应麟记述,邵必撰有《史例总论》10卷,“必修《唐书》,因取迁、固、陈寿等书,质以《春秋》之法,为三十篇,上之”[13](卷15《论史》,P722)。凡此等等。

又如英宗治平三年,司马光奉命主编《资治通鉴》。当时英宗准许他设立书局,自辟僚属,从而使他真正选拔到了具有优秀史学才能的史家。对此,其子司马康指出:“《资治通鉴》之成书,盖得人焉。《史记》前、后汉则刘贡甫,自三国历七朝而隋则刘道原,唐讫五代则范纯甫。此三公者,天下之豪英也。我公以纯诚粹识,不懈昼夜,不时饮食而久乃成就之,庶几有益于天下国家之大治乱,不自辜所志也。”[19](卷17《送王性之序》,P339)可见《资治通鉴》之所以能顺利成书,与司马光领导的强有力的集体修史班子密不可分。

不仅如此,该修史班子成员还撰有与《资治通鉴》相关联的史著。其中,司马光在主持完成《资治通鉴》(294卷)后,又撰有《通鉴举要历》80卷。对此,陈振孙指出:“《通鉴》既成,尚患本书浩大难领略,而《目录》无首尾,晚著是书,以绝二累。”[3](卷4,P113)即《举要历》系《资治通鉴》简化本。刘恕撰有《十国纪年》42卷、《通鉴外纪》10卷、《疑年谱》和《年略谱》各1卷。[20](卷38《秘书丞刘君墓碣》,P423)其中对于《通鉴外纪》,陈振孙记述道:“(刘恕)尝谓《史记》不及庖牺、神农,今历代书不及威烈之前,欲为前纪,而本朝为后纪,将俟书成,请于公。会道原病发,绝意后纪,乃改前纪为外纪云。《通鉴》书成,恕已亡,范淳父奏恕于此书用力最多。”可见该书系续补《资治通鉴》之作。同样,范祖禹撰有《唐鉴》20卷,晁公武指出:“醇夫为温公《通鉴》局编修官十五年,分掌唐史,以其所自得,著成此书。”[21](卷7,P301)此外,司马光原本撰有《稽古录》20卷,此后刘攽“因司马温公所撰”,编次《编年纪事》(原名《帝统编年纪事珠玑》)11卷。[21](卷5,第209)他还撰有《后汉书精要》。[22](卷34,P331)司马康则撰有《通鉴释文》20卷。[3](卷4,P114)可见该修史班子成员所撰相关著述不少。

再如理宗嘉熙二年三月,朝廷任命李心传为秘书少监兼史馆修撰,专一修纂《中兴四朝国史》《实录》。[2](卷9《官联》,P359)于是他辟高斯得和牟子才等为僚属。其间,高斯得私自著有《孝宗系年要录》和《高宗系年要录纲目》。[23](卷409《高斯得传》,P12326、P12327)牟子才撰有《四朝史稿》等。[23](卷411《牟子才传》,P12361)同样,据马廷鸾言:“赵忠定镇成都,奉诏编《本朝名臣奏议》,蜀之巨公李季章兄弟实与论次,于公奏篇录之无遗。”[24](卷14《书御史龙图公集后》,P101)可见李壁兄弟实际参与了赵汝愚编撰的《国朝诸臣奏议》。此后,李壁编有《国朝中兴诸臣奏议》。[13](卷27《奏疏·策》,P1366)

总之,由修史业缘促成的宋代史官群体,不仅人数日渐增多,而且还出现了值得关注的家世史官现象。该现象的出现,足以表明史官队伍吸纳到了一些颇为优秀的史学人才。与此同时,突出的治史才能以及优越的官方修史环境,不时激发着一些史官私自著史的热情,此正是官方修史所引发的联动效应。

二、来源多样的史家群体及其各自特色

宋代史学发达,史家著史成就突出,不仅史书数量大以及种类多样,而且史家来源多元化。具体而言:

(一)宋代以史传家风气浓厚,史家父子共同著史、续史现象较为突出

我国素有以史传家的优良传统。对此,清人朱彝尊在谈及纪传体正史成书状况时就明确指出:“自夏阳司马氏易编年为纪传,扶风班氏继之,藏书著录,目以正史,或出一人之手,或成一家之学。……司马谈子迁、班彪子固女昭、姚察子思廉、李德林子百药、李大师子延寿,成于一家之学者也。”[25](卷35《元史类编序》,P46)可见前代子承父业以完成史著者不少。至宋代,该风气依然相当显著。

如欧阳修不仅自身史学成就极为突出,而且其子因能传承家学,故被时人所称道。据史载:欧阳修之子欧阳发,字伯和,“不治科举文词,独探古始立论议。自书契以来,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靡不悉究”[23](卷319《欧阳发传》,P10382)。可见他不趋时好,以博学见长。到神宗熙宁八年闰四月,三司使章惇荐其有史学,朝廷特赐进士出身。[11](卷263,P6441)苏轼在《祭欧阳伯和父文》中称颂道:“惟伯和父,得公之学,甚敏且艺。罔罗幽荒,掎摭遗逸,驰骋百世。有求则应,取之左右,不择巨细。如汉伯喈,如晋茂先,余子莫继。”[26](卷63,P1948)他著有《古今系谱图》和《国朝二府年表》《年号录》等。[27](卷59《欧阳伯和墓志铭》,P877)其另一子欧阳棐,字叔弼。毕仲游在《欧阳叔弼传》中指出:“昔司马谈为太史,其子迁继之,而司马氏书行于世;司徒掾班彪著汉史不成,其子固继之,而《前汉书》行于世;中垒校尉刘向博物洽闻,善文章,其子歆继之,而向、歆父子之书亦传而不朽。自汉、魏以来,父子之文显者多矣。至于名天下而传后世,则未有如三家之盛也。本朝庐陵欧阳文忠公起于天圣、明道之间,主天下文章之盟者三十年。当时言文章者,至欧阳文忠公,然后以为极而不可加,谓之文师,而位居三府,身辅三朝,有大功于社稷。而其子叔弼甫复以文学登第,能世其家,为人广览强记,博通经籍史氏、诸子百家之言。文忠公之文须人代者,多出叔弼甫之手。”又“叔弼甫常著《尧历》三卷、《合朔图》一卷、《历代年表》十卷、《三十国年纪》七卷、《九朝史略》三卷、《食货策》五卷、《集古总目》二十卷、《襄录》二卷”。[28](卷6,P85-88)由此可见,欧阳棐同样能世守家学。

又如对于刘恕的学识、著述,张耒论述道:“其学自书契以来以至于今,国家治乱,君臣世系,广至于郡国山川之名物,详至于岁月日时之后先,问焉必知,考焉必信,有疑焉必决,其言滔滔汩汩,如道其闾里族党之事也。其著书有《疑年谱》《年略谱》《通鉴外纪》《十国纪年》。”[27](卷49《冰玉堂记》,P762)可见刘恕学识非凡、著述颇丰。刘恕之子刘羲仲,字壮舆。黄庭坚在《书欧阳子传后》中指出:“高安刘羲仲壮舆,序列欧阳文忠公之文章,论次荀卿、扬子云之后。又考其行事,为《欧阳子列传》。余三读其书而告之曰:‘昔壮舆之先君子道原,明习史事,撰《十国纪年》,自成一家。今壮舆富于春秋,笔端已有史氏风气,他日当以不朽之事相付也。昔司马谈之子迁、刘向之子歆、班彪之子固、王铨之子隐、姚察之子简、李大师之子延寿、刘知几之子餗,皆以继世,功在汗简。而旧史笔法之美,刘氏再显。今使壮舆能尽心于《春秋》之旧章,以考百世之典籍,斧藻先君子之凡例,著是去非,则十国之事虽浅,笔法所寄,自当与日月争光。壮舆尚勉之!’”[29](正集,卷25,P663)在此黄氏勉励刘羲仲传承家学,完成《十国纪年》。此后,据晁说之言:“公之子羲仲壮舆,人视其迈往不群,而自处恂恂循约,唯恐前修之辱也。……既已踵成其父《十国纪年》,而身采周秦以来遗文,以为十二国史。尝论著《春秋》,而方且为《周易》之学。”[19](卷16《刘氏藏书记》,P306)可见刘羲仲不仅完成了《十国纪年》,而且还有更大学术作为。此外,据元人王义山言:“恕子羲仲。恕死,与一子官,充检讨,有《通鉴问拟》,有《五代史纠缪》。以忤蔡京,弃官去。”[30](卷8《瑞州重建西涧书院碑》,P52)正因为刘恕父子均钟情史学,故徐度评论道:“道原以史学自名,羲仲世其家学。”[31](卷中,P142)

再如熊克,字子复,建阳人。史载其“博闻强记,自少至老,著述外无他嗜”[23](卷445《熊克传》,P13144)。据章定记述:“(熊克)举进士,历官起居郎兼直学士院,出知台州,绍熙间卒。所著书有《九朝通略》《中兴小历》《官制新典》《帝王经谱》。经壻王克勤状其行实,曰:‘文有颜延之错综之工,史有陈寿叙事之长。牧民得曹参清静之旨,制行适徐公通介之常。’”[16](卷1,P30)可知他不仅嗜好著述,而且还有较为突出的文史功底和治政才能。其从孙熊庆胄,字竹谷。据熊禾记述:“公生平精力,于《三礼通义》《春秋约说》《中兴三朝通略》用功最久。又有《大学中庸绪言》《经集传采小编》《史学提纲》等编,悉毁于丙子兵难。《三朝通略》,盖欲续从祖左史公《九朝通略》,以成一家言。庸斋赵公在史馆时,尝以上闻。有旨下本郡抄写,且荐公由布衣入馆,同豫史事,公力辞不就。……盖公平生潜心问学,不求知闻。蚤受学于节斋蔡先生,与进斋徐公、觉轩蔡公、敬斋詹公、思斋翁公为同门友。所造既深,自任之意弥笃。后登西山真先生、静斋刘先生之门,尤见器重。壮岁即弃科举,一意精研经史之学。惜乎书稿甫脱而公竟抱志以没,可胜惜哉!”[32](卷1《熊竹谷文集跋》,P766-767)可见熊庆胄能继承从祖熊克的治史传统,并且广交师友,潜心问学。

以史传家风行以外,父子共同著史、续史现象在宋代也比较突出。除前述刘恕父子外,如刘熙古,字义淳,“年十五,通《易》、《诗》、《书》;十九,通《春秋》、子、史。……尝集古今事迹为《历代纪要》十五卷”[23](卷263《刘熙古传》,P9100-9101)。其子蒙叟,字道民,“好学,善属辞,著《五运甲子编年历》三卷”[23](卷263《刘蒙叟传》,P9102)。对于二人著述间的传承关系,王应麟指出:刘蒙叟“采其父熙古所著《皇王纪要》及《古今帝王年代历》,别为《五运甲子编年历》三卷。自唐尧起庚子,至太祖建隆元年庚申,原注:凡三千三百十二年。首尾无误。……景德中上之”[13](卷13《编年》,P619)。可见刘蒙叟之书实则脱胎于其父所著。又如对于《唐大诏令集》,据苏颂言:“初,宣献公辑《唐大诏令》,未次甲乙,公(指宋敏求)用十三类离为一百三十卷。”[5](卷51《宋公(敏求)神道碑》,P775)可见该书系宋绶父子合力完成之作。应该说,以上这种史学传承方式,更能突显传统家学的优越性。

总之,传统以史传家之风因蕴含着极为浓厚的亲缘因素,因此,这种史家培养与成才方式极为独特,由此所形成的良好家学传统促使史学人才与史学成果不断涌现,它无疑是自古以来史学传承与史家成才的基本方式之一,是治史队伍构成中不可忽视的重要部分。

(二)讲求师承关系的史家群体不少,并且一些群体还形成了颇具自身特色的治史风格

自古以来,为学注重师承系史学传承的基本做法,宋代也不例外。其间,不少史家学有所承,并且他们往往还能发扬光大其学派的治史传统。

如叶梦得以研究《尚书》和《春秋》著称,陈振孙对此评论道:叶氏“博极群书,强记绝人。《书》与《春秋》之学,视诸儒最为精详”[3](卷2“石林书传”解题,P30)。他撰有《石林书传》10卷,《春秋传》12卷、《考》30卷和《谳》30卷等。[3](卷2,P30、P62)他的弟子章冲,系章惇曾孙,叶氏之婿。[3](卷3“春秋类事始末”解题,P68)其撰有《春秋左氏传事类始末》5卷,在该书《自序》中,章氏言:“始,冲少时侍石林叶先生为学,先生作《春秋谳》《考》《传》,使冲执左氏之书,从旁备检阅。”可见他少时就师从叶氏学习《春秋》学。同时,他又指出:“古今人用力于是书(按指《左传》)亦云多矣,而为之事类者未之见也。冲因先生日阅以熟,乃得原始要终,攟摭推迁,各从其类,有当省文,颇多裁损,亦有裂句摘字、联累而成文者,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小大之事,靡不采取,约而不烦,一览尽见。”由此可知,他之所以能撰成纪事本末体的《春秋左氏传事类始末》,不仅与自身熟读感悟有关,更与其师精心传授《春秋》学分不开。

又如陈傅良,字君举,号止斋。据吴子良言:“止斋年近三十,聚徒于城南茶院,其徒数百人,文名大震。……其时止斋有《待遇集》板行,人争诵之。既登第后,尽焚其旧稿,独从郑景望讲义理之学,从薛常州讲经制之学。其后止斋文学日进,大与曩时异。尝言太祖肇基,纪纲法度甚正,可以继三代,所著《建隆编》是也;于成周制度讲究甚详,有《周礼说》尝以进光庙。”[33](卷4《陈止斋》,P516)可见陈氏早年虽名噪一时,门徒众多,但他并未以此而自满,而是在学术领域积极寻求开拓,不断谋求进取。正因为如此,他的学术成就颇为突出。据弟子蔡幼学言:“公有《毛氏诗解诂》二十卷、《周礼说》三卷、《春秋后传》十五卷、《左氏章指》三十卷、《读书谱》一卷、《建隆编》一卷、《制诰集》五卷、文集三十卷。公深于《春秋》,其于王霸尊卑、华夷消长之际,及乱臣贼子之所由来,发明独至。又以为左氏最有功于经,能存其所不书以实其所书,故作《章指》以明笔削之义。”可见他还有自己的治学偏重。又蔡氏在谈及他受教于陈氏情景时,指出:“幼学未冠,从公游,朝夕侍侧者且十年。公爱而教之,勉以前辈学业。幼学虽不敏,然佩公之训,不敢自弃。”[34](附录二·蔡幼学《陈公(傅良)行状》,P697)此后,蔡氏史学成就亦相当突出,他撰有《宋编年政要》40卷、《宋实录列传举要》12卷和《续百官公卿表》20卷等。[23](卷203《艺文志》,P5098、P5110)同样,曹叔远,字器远,少学于陈傅良。他编有《永嘉谱》,“识者谓其有史才”。[23](卷416《曹叔远传》,P12481)朱黼,字文昭,据叶适在《纪年备遗序》中言:“初,陈公君举未壮讲学,文昭年差次,最先进。及后来取名官,弁冕接踵,而文昭蓬累耕南荡上,山水迭重,声迹落落,人不知其能传陈公之业也。一旦此书出,义理所会,宝藏充斥,遂为成学,而陈公卒久矣。……后有欲知陈公者,于此书求之可也。”[35](《水心文集》卷12,P209)以上诸例足以表明,陈氏不少弟子能继承并发扬本门派的治史传统,并且成就显著。

总之,宋代讲究师承者不止以上两例,但它们足以表明:讲求师承关系的史家群体,往往能形成具有各自治学特色的门派风格,并且影响深远。

(三)宋代出现了一些带有浓厚地缘因素的史家及其群体

我国素有敬仰乡贤的优良传统,宋代一些优秀史家高尚的人格魅力与优良的治史做法,往往被同乡士人所仿效。或者原本因学术文化发展不平衡,使得不同地区形成了颇具本区域治史特色的史风,产生了地域性史家群体。其间,尤其是在江西、四川、浙东等地,就活跃着带有明显地域或者地方特色的史家群体。①

在江西,如周必大在《汉兵本末序》中指出:“临江自三刘有功汉史,其学盛行。今徐筠孟坚既为《汉官考》四卷,季(当作徐)天麟仲祥又惜司马迁、班固不为兵志,于是究极本末,类成一书。”[36](卷54,P567)此处“三刘”指刘攽、刘敞和刘奉世。史载:刘攽“所著书百卷,尤邃史学。作《汉书刊误》,为人所称。预司马光修《资治通鉴》,专职汉史”[23](卷319《刘攽传》,P10388)。又据徐度言:“盖刘原甫与其子仲冯并贡父皆精于《汉书》,每读,随所得释之,后成一编,号‘三刘《汉书》’。”[31](卷下,P169)同样,徐天麟除撰有《汉兵本末》1卷外,还撰有《西汉会要》70卷和《东汉会要》40卷。陈振孙记述道:“仲祥,乙丑进士,世有史学。其世父梦莘商老著《北盟会编》,父得之思叔为《左氏国纪》,兄筠孟坚作《汉官考》,皆行于世。”[3](卷5,P170)可见三刘的治史传统,对家乡徐天麟兄弟产生了直接影响。

又如李幼武编有《宋名臣言行录》续集8卷、别集26卷以及外集17卷,据清四库馆臣言:“幼武字士英,庐陵人。据其续集《序》文,盖理宗时所作,其始末则未详。”[37](卷57,P519)同样,明人杨士奇指出:《宋名臣言行类编举要》,庐陵钟尧俞编。“尧俞,咸淳四年以史馆编校得旨赴殿,进士出身。”[38](卷18,P598)由此不难看出,钟氏著述明显受到乡贤李氏影响。

在四川眉山,如苏辙撰有《春秋集传》12卷[21](卷3,P115),王当撰有《春秋列国诸臣传》51卷[13](卷24《传》,P1173)。又杜谔尝集《春秋传》,史载:“谔,眉山人,以《春秋》教授诸王。元祐中,举进士不第而卒。”[14](卷59,P1185)另据刘光祖言:“吾友程公说,字伯刚,眉之丹棱人。……尤积学苦志,平生于《春秋》一书,究之反复不厌。有《春秋分记》九十卷、《左氏始终》三十六卷、《通例》二十卷、《比事》十卷。勤矣哉,而未尝止也。又取诸儒讲解钩纂之,名曰《精义》。病中犹不去手,书未及成而卒。”[39](刘光祖《程伯刚墓志铭》,P7)凡此等等,说明以上眉山诸人均对《春秋》有深入探究。该现象的出现绝非偶然,当与乡贤带动与本地学风影响有关。

又如李焘撰成《续资治通鉴长编》后,据吴泳言:“间者乡里范洁斋作《长编举要》,李悦斋作《十朝纲要》。又有眉山杨明叔者,纂成《长编纪事》,流传世间,本末粗为详备,同先世一书,参错互见,后学者何其为幸耶!”[40](卷32《答郑子辩书》,P314)吴氏所言除范洁斋的《长编举要》外,杨明叔的《长编纪事》即现今存世的杨仲良《长编纪事本末》150卷,《十朝纲要》属李焘之子李埴所撰。此外,眉山彭百川编集有《太平治迹统类》40卷和《中兴治迹统类》35卷[21](赵希弁《附志校证》,P1156-1157),据邓广铭考证指出:《太平治迹统类》是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的另一种《纪事本末》[41](P279-281)。又杨泰之撰有《历代通鉴》及《本朝长编类》25卷。[42](卷81《大理少卿直宝谟阁杨公墓志铭》,P256)凡此等等,足以表明《续资治通鉴长编》对眉山学者研读、改编以及参用该书起到了明显的带动效应。

在浙东,如布衣高元之,字端叔,庆元府鄞人,教授乡里。楼钥曾哀叹道:“弟子多蓝绶,先生竟白头。凄凉数间屋,知我独《春秋》。”[43](卷13《高端叔元之挽词》,P428)可见他对《春秋》颇有研究。楼氏又言:高氏“尤邃于《春秋》,博采诸儒所长,搜抉无遗,闻人有书,曾不惮远,裹粮徒步而求之,前后凡三百余家,订其指归,删其不合者,会稡为一书,间出己意,号《义宗》,盖十余年而后成,晚多所更定,专务明经,自三传而下不尽以为可。吾乡及旁郡之为《春秋》者,多出君之门,或其门人之弟子也”[43](卷103《高端叔(元之)墓志铭》,P576)。高氏所撰《春秋义宗》凡150卷,他还撰有《后汉历志解》1卷等。[44](卷9,P3269)可见高氏对周边区域的治学风气产生了极大影响。

总之,宋代地域性治史风气浓厚,受地缘因素影响而成才的史家众多。这种现象的出现,明显与优秀乡贤带动或者区域性学术发展密切相关。

(四)独自著史者比比皆是,并且不少人治史成就显著

宋代长期与强敌为邻,加之政局复杂多变,这使得史家普遍具有极强的忧患意识和独特的个性品质。如针对两宋之交的巨大变故,徐梦莘在《三朝北盟会编序》中明确指出:“呜呼!靖康之祸,古未有也。……未闻以全治盛际遭此其易且酷也。”于是他特意撰有《三朝北盟会编》,旨在“使忠臣义士、乱臣贼子善恶之迹,万世之下不得而掩没也”。同样,对于陈均所撰的《皇朝编年纲目备要》,真德秀在该书《序》中表明其“非安危所系,则略而弗书”,可见其编修目的极为明确。如此等等。正因为这些史家伤时感势,关注历史与现实,他们中的不少人受使命感与责任感促使,积极从事着史籍撰修以及史学传承工作。

如史载:“东川布衣崔子方,治《春秋》。绍圣间,三上疏乞置博士,不报,乃隐居真州六合县。子方刚介有守,虽衣食不足,而志气裕然,杜门著书三十余年而死。”高宗建炎二年六月,兵部员外郎江端友请下湖州取崔子方所著《春秋传》,藏于秘书监。朝廷从之。[14](卷16,P389)陈振孙在“春秋经解”解题中亦论述道:“黄山谷称之曰:‘六合有佳士,曰崔彦直。其人不游诸公,然则其贤而有守可知矣。’”[3](卷3,P63)另据晁说之言:“方举世不为《春秋》之学,时有六合崔子方伯直者,世莫知其为人。子和(江端礼字)一见而定交,曰:‘此吾之所学也,愿与子共之。’伯直遂因子和得名于诸公间,子和之志行远矣哉!”[19](卷19《江端礼墓志铭》,P374)可见布衣崔子方能不受时风影响,独守所学,杜门著书,并最终被时人所认可。

又如郑樵“好著书,不为文章,自负不下刘向、杨雄”[23](卷436《郑樵传》,P12944)。他在给高宗信中明确言道:“臣本山林之人,入山之初,结茅之日,其心苦矣,其志远矣。欲读古(今)[人]之书,欲通百家之学,欲讨六艺之文而为羽翼,如此一生则无遗恨。”[45](P158)正因为他有如此明确的读书为文目的,故其论著甚丰。据吴怀祺统计可知:如果算上一些单篇,郑樵的著述有98种。[45](P26)其重要著述有:《诗传》20卷、《春秋传》12卷、《春秋考》12卷、《春秋列国图》以及《通志》200卷等。

再如据元人陆友仁记述:“陈长方,字齐之,其先长乐人。父侁,字复之,娶林大卿旦之女、大云翁 之妹。与陈莹中交甚契,莹中谪廉州,侁以书贺之,至千余言,由此得罪。又尝从游定夫,深得治气养心、行己接物之要,故其子亦为道学之士。齐之因外家,居于步里,终日闭户研究经史,号唯室先生。有《步里客谈》《汉唐论》行于世。”[46](P449)时人胡百能亦指出:“公于经史无所不读,家贫不能置书,假借手抄几数千卷。有文集十四卷、《春秋私记》三十二篇、《尚书讲义》五卷、《两汉论》十卷、《步里谈录》二卷、《辨道论》一卷。”[47](卷5附录·《陈唯室先生行状》,P658)此正是陈长方闭户研读,一生勤于著述的体现。

总之,宋代不少史家独自凭借浓厚的治史兴趣,刻苦为学,勤奋著述,他们始终秉持着我国自古以来优良的著史传统,积极宣扬与传承历史,并取得了可喜的史学成绩。

三、治史队伍构成特点以及成因

综上所述,宋代史学发达,治史队伍构成以及史学传承方式多样。与传统治史队伍相比,则会使人们形成以下基本认识:

第一,从治史队伍的基本构成看,大体形成了官私并存、规模庞大的治史群体。其中,除史官群体外,其余四类均属私家性质的史家。不过,官、私界限并非绝对。其间,一些史家因著史成就突出,往往会被朝廷吸纳进史官队伍。如和州布衣龚颐正,尝撰有《符祐本末》和《元祐党籍列传谱述》等。经领史院洪迈举荐,初授下州文学。至宁宗嘉泰元年秋,朝廷“诏以颐正学问该博,赐进士出身,兼实录院检讨官,付以三朝史事”[1](乙集,卷12《龚颐正续稽古录》,P694)。又如李心传经崔与之、许奕和魏了翁等前后二十三人举荐[23](卷438《李心传传》,P12984),至理宗宝庆二年,以布衣身份赴临安,次年被特授秘阁校勘。到绍定四年正月,正式兼充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2](卷9《官联》,P355)凡此等等,说明治史者的身份有时会发生转变。

第二,随着宋代设馆修史体制的建立与完善,尤其是各种修史机构编修史籍的常态化,使得史官在不同时段随修史规模的大小而形成了规模不等的史官群。这些群体成员以集体修史为契机,相互切磋、交流史学问题,共同完成修史之任,甚至一些还赢得了崇高的社会声誉,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反响。除前述因官方修史种类多、修史活动频繁,从而出现史官世家现象外,一些由著名史家主持或者参与的大型史书编修活动,不仅促使参编者私自撰有与官方修史成果相关联的史著,而且还引发私家积极投身于对该成果的传布甚至探究中,由此便形成了史书编修中的连带社会效应,促成了一批史家的成长。如欧阳修、宋祁主修完成《新唐书》后,徽宗宣和中,进士李绘以《旧书》参《新书》而为之注。崇宁五年,董衡为《释音》25卷。樊先生撰有《注新书纪》10卷。[13](卷12《正史》,P562)又王曙撰有《唐书备问》2卷、程鹏撰有《唐史属辞》4卷、窦苹撰有《音训》4卷,以及吴缜撰有《新唐书纠谬》20卷等。[13](卷15《论史》,P727)此属《新唐书》引发的社会效应。又如由司马光主编的《资治通鉴》成书后,史炤撰有《资治通鉴释文》30卷,喻汉卿撰有《通鉴总考》120卷,曾慥撰有《通鉴补遗》100篇,崔敦诗撰有《通鉴要览》60卷,沈枢撰有《通鉴总类》20卷,等等。[23](卷203《艺文志》,P5092-5093)此同样属名家史著所带来的社会效应。

第三,与史官被任命修史,他们的从业性质仅属职业活动相比,无论是独自著史的史家,还是具有家传、师承甚或地域性特征的史家,他们对史学的投入度和传承力更强,他们无疑是社会层面传播史学的主导力量。加之随着印刷业的发展以及政治、文化信息传布的加快,宋代史家之间交往、合作更加频繁。尤其是不少史家能够尽力利用官方史籍编就史著,他们在寻求被广大官僚士大夫褒扬认可的同时,有的还将史著进呈朝廷,以求获得官方认可,这已经成为宋代不少史家成就梦想的显著方式。同时,地缘因素在史学传承与成就史家中的作用日渐凸显。尤其是到南宋时,随着学术流派的增多以及区域学术文化的发展,史学发展的地域化特色更为明显。它充分表明,一些著名史家以及地域化的学术风气对本区域史风的形成与史家的成长具有极强的感染力与带动效应。虽则该现象此前也有,但到宋代表现得更为突出,它无疑为宋代史家队伍构成以及史学传承方式增添了新的亮点。

第四,宋代治史队伍与史家史学传承方式的多元化,表明宋代已不再是主要依靠史家个人、家庭或者家族以及师门来传承史学,治史队伍的构成也不再属私家单方面为主导,而是随着官方修史规模的不断扩大以及史学发展的地域化,由此极大地改变了治史队伍构成,扩充了撰史队伍规模,丰富了史著编撰形式,形成了多样化的著史风格,促进了宋代史学整体水平的发展与繁荣。

第五,宋代治史队伍之所以呈现出多元化格局,队伍规模如此庞大,究其缘由,一是与宋代朝廷始终重视史学、积极推动史学发展与繁荣密切相关。宋代帝王往往具有极强的历史意识,在他们的积极主导下,官方逐步创建了相当完备的修史体制。如先后设立有史馆、编修院、起居院、时政记房、日历所、实录院、国史院、会要所以及玉牒所等多种修史机构。这些分工明确的修史机构均需配备相应的修史人员,加之随着史籍编修种类增多,史官变动频繁,史官队伍便日益规模化。同时,不少史学爱好者凭借官方所外传的丰富史料,撰成史著,成长为有成就的史家,这明显亦与官方所提供的治史条件密不可分。一是与宋代以文治国,广大士人群体积极投身于记史、传史乃至撰史等史学活动有关。宋代始终与强敌为邻,外患严重。尤其是遭受靖康之难后,北方不少领土最终沦丧,南宋朝廷只能偏安一隅。同时,围绕复杂多变的内政与外交,朝政斗争始终较为激烈,甚至出现严酷的党争以及权臣专权。这种政治、社会环境促使广大士子更加关注个人、国家以及民族命运,除一些人独自自觉著史外,还有一些人或凭借家传之学,或依靠师承之风,或受地域感染,从而纷纷投入史学活动中,由此壮大并丰富了治史队伍。总而言之,宋代治史队伍的多元化与规模化,是官方重视与外部环境适宜史学发展的结果。

注释:

①该方面研究成果主要有:吴怀祺《宋代地区性史学特征的形成和浙东史学、蜀中史学》(见《宋代史学思想史》,黄山书社1992年版,第八章附),宋晞《南宋浙东的史学》(见《宋史研究论丛》,台湾文化大学出版部1988年版),王德毅《宋代福建的史学》(《台湾大学文史哲学报》1989年,第52期)、《宋代江西的史学》(《台湾大学历史学报》1986年,第21期)、《南宋四川的史学》(《中国历史学会史学集刊》2006年,第38期),蔡崇榜《宋代四川的史学》(《西南师范大学学报》1986年第4期),以及燕永成《区域史学与方志的编修》(见《南宋史学研究》,甘肃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一章第二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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