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经济性原则下《长日入夜行》话语语用模糊探析

2018-02-10石磊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8年6期

石磊

（陕西国际商贸学院文化与艺术学院，陕西西安 712046）

一、引言

语用模糊是一种常见的语用和认知现象，其产生的客观原因是语言的任意性，人的思维模糊性以及语境的不确定性，主观原因则是人类在使用语言过程中普遍遵循的经济性原则。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最早是由法国语言学家马丁内（Andre Martinet）于1955年提出来的。作为规约语言使用的普遍性原则，语言的经济性意味着语言使用过程中的“收获”、“节约”、“节省”、“省时”。熊学亮（1997）指出，语言使用者在其他条件均等的情况下总会遵循或倾向于“尽量减缩”的趋势，如果可以使用完整表达或替代表达，那么总倾向于使用替代表达；如果可以使用替代表达或省略，那么总倾向于选择省略。在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都会遵循经济原则，即“说话人经济性原则”和“受话人经济性原则”。说话人总是倾向于以最经济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交际信息和交际意图，与此同时，听话人也总是力图以省力、经济的方式理解话语。这两种经济原则是相互冲突和矛盾的，是一条言语河流中的两股对立的力量：单一化力量和多样化力量，只有这两股力量达成一种平衡，才能真正实现言语优化配置。

二、《长日入夜行》话语语用模糊分析

语用模糊现象不仅普遍存在于我们的日常交际中，也大量存在于文学作品中。从语言经济性原则下研究戏剧话语的语用模糊，可以帮助读者把握和挖掘话语深层含义，更好地欣赏文学作品。《长日入夜行》是美国戏剧之父尤金.奥尼尔的自传体作品，虽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但却通过充满暗示，引而不发的对白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并反映了人物之间爱恨交织的情感关系，成为现代悲剧的经典。结合语用模糊的定义和相关文献解读，该剧中话语的语用模糊现象多达60处。接下来，本文将以该剧中的三种主要类型语用模糊为研究对象，着重探讨在语用模糊现象中语言的经济性是如何体现出来的及其实现方式。

1、双重意图语用模糊

双重意图语用模糊是指说话人针对两个人说同一句话，表达两种不同的言外行为。在第一幕开始，玛丽和泰隆用过早餐，和刚来到卧室的两个儿子的一段对话：

玛丽：……（她忽然不说话了，看到詹米的眼神专注又带着担心地盯着她。她脸颊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举动也变得扭捏了起来）詹米，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看？（她的手也轻轻地举了起来拨弄一下头发）是因为我的头发没梳好吗？……

詹米：（感到愧疚，把眼睛转移到了别处）妈，你的头发梳的很好啊。我刚才是在想，你今天的精神很好。

泰隆：是啊，詹米，我正在说这件事。她这个死肥婆，嘴巴不饶人，说也说不过她，再这样下去谁都控制不住她了。

埃德蒙：对！对！妈，你今天的身体看起来非常好。

在上面的对话中，玛丽的话语“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看”是具有双重意图语用模糊的。它针对不同的听话人传达了不同的言外之力。对大儿子而言，话语传递的是责备和不满，而对其他听者而言只是一个简单的询问，三个不同受话人的反应也表明玛丽成功的实现了交际目的。这个双重意图语用模糊的产生是由词汇“盯”（stare）引起的，它的使用体现了说话人的语言经济性。那么这个简洁的词汇又是如何在话语中体现语言经济性的呢？首先，我们需要了解此对话发生的背景。本段对话发生在全剧的开始，母亲玛丽从康复中心戒毒刚回家没多久，因为之前经历过母亲的数次戒毒失败，大儿子詹米对母亲非常失望。因此，对母亲本次“康复”始终心存疑虑。在平时的生活中他总是“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玛丽对此心知肚明，也非常不满，这是两人共享的认知前提。看到儿子盯着自己，敏感的玛丽很自然地认为是对自己有无再次吸毒的一种怀疑和监视。然而，因为丈夫和小儿子在场，只能使用大有深意的“盯”来暗示自己对大儿子的不满和警告。显而易见，该词汇暗示因两人所共知的信息，不仅达到了话语经济，而且也实现了话语交际成功。

2、双关意图语用模糊

双关意图语用模糊是指说话人对单个言语对象说一句话，却一语双关，实施两种言外行为。例如在第二幕中詹米和埃德蒙两兄弟的一段有关母亲是否下来吃饭的对话：

詹米：（冷淡地）没有什么是肯定的。她有可能不想下来吃饭。也有可能她会自己一个人每餐都躲到楼上去吃。之前她也做过同样的事，不是吗？

埃德蒙：（既担心又害怕）詹米，你别再说了！你怎么别的不想就只想到……

在对话中，詹米说自己的母亲每餐都躲到楼上吃，这句话是有双关意图的。表面之意为讲述母亲日常的用餐习惯，言外之意却是讽刺母亲躲起来偷偷吸毒的事实，埃德蒙的答复显示他清楚该话语的暗示涵义。在这个语用模糊现象中，詹米用“饭”（meal）代替了“毒品”(drug)，通过这种词汇替代的方式，说话人成功地实现了一语双关，达到了“省力”的交际目的。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吸毒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尤其是在戏剧所处的时代背景下。剧中詹米曾经在酒醉后说过：他从没有想过在这世上有妓女以外的女子吸毒，这清楚地揭示了当时的社会规约。在此影响下，尽管玛丽是因为生小儿子埃德蒙被庸医开药止痛而染上毒瘾，但一家人对母亲的吸毒仍深以为耻，羞于提及，这是全家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对话中，当詹米听到母亲此时一个人在楼上，深爱母亲，但又痛恨母亲吸毒的他用词汇替代的方式一语双关的表达了自己的失望和讽刺。基于共享前提背景，词汇替代的隐晦表达不仅成功实现了言语经济性，而且也实现了交际的成功。

3、潜在意图与暗示意图语用模糊

潜在意图与暗示意图语用模糊指的是说话人在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话语中蕴含了潜台词（对受话人addressee来说）,起了暗示作用（对旁观者bystander来说）。全剧第一幕刚开始时，泰隆和玛丽之间的对话。

泰隆：……（他突然有些许的感触，声音发颤），我的宝贝，我高兴地心情根本没有任何词语能表达出来，在你回家以后身体也这么好，和以前一模一样，这么可爱。（他低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随后转身，声音不自然地又说了一句）就一直加油下去吧，玛丽。

玛丽：（把头转向一旁）我肯定会的。……

在本例中，泰隆很有感触地这番话“和以前一样可爱，一直加油下去”对听话人玛丽来说是蕴含了潜台词的，那就是希望她持这种好的状态，不要重蹈再次吸毒的覆辙。对作为旁观者的读者来说，则起到了暗示作用：这对夫妻之间是有摩擦的。该语用模糊的使用吸引了读者的兴趣，为后续故事的发展埋下了伏笔。从语言经济性原则下进行分析，说话人在话语中采用了预设，即发话人认定受话人和自己有彼此都接受的“共同背景”，“无争议的信息”或受话人至少听到话语后能根据语境推断出来的信息。这对夫妻之间，妻子吸毒是不争的事实，且几次戒毒均已失败而告终。对丈夫而言，渴望妻子戒毒成功，家庭生活再回归到以前的愿望是十分迫切的。毋庸置疑，这是夫妻双方都认可的共有信息。因此，看到妻子本次接受戒毒康复返回家，身体明显丰腴了一些，自然很高兴，希望她一直保持现在这个状态，但直截了当的表达有揭伤疤之嫌。因此，利用两人的“共同背景”采用语用预设暗示妻子不要再次吸毒，不仅实现了说话人的“省力”，也暗示了读者：玛丽是有故事的，这对夫妻感情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