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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生态改善的文化自觉与审美正义∗

2018-02-10傅守祥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伦理精神文化

傅守祥

当代中国文艺界和理论界的共识之一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视听快感或身体欲望的满足等感性的世俗生活层面,仅是审美光谱中的低端部分,超越性的澄明之境和形而上的物我两忘才是审美光谱中的高端部分。在文学艺术绚丽的审美光谱中,其低限在于:以感性精神娱乐的方式调剂人生,以审美快感增加人生趣味,减轻现实人生的精神痛苦,在消遣娱乐中让人能暂时忘掉人生之重负,说到底它是人的自我心理调节术。同时,文学艺术的审美功能既对解决人们的匮乏性需要有帮助,更在解决人们的丰富性需要方面有特别的擅长。审美不是宗教意义上的超越,而是密切关注此生的超越,表面上它对人类物质感性的超越极为有限,但其内在的精神指向却与普通的世俗生活大相径庭,是一种外在丰富同时内在充盈的诗意化生存,是一种创造性的生活。审美离不开现实人生,但它决不是“满足”与“迷恋”,而是发自内心地“热爱”与“珍重”;释放、抚慰、减负、宣泄只是审美光谱中的低限,由衷的身心俱悦才是审美的正效应[1]。“感性、愉快、当下”确实是审美的三个源发点,但决不会是它的归结处。正是缘于此,审美从最高意义上说是以带给人类欢乐、自由、解放与光明为己任的,是以教人奋进有为为目标的,并合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状态。

一、“三俗”之害的精神腐蚀与文化自觉的思维创新

作为新时期以来的主流文化形态,大众文化在实践功能上具有消解神圣、提倡个性、解放思想和加强民主化倾向的积极作用,这对于遭受“文革”重创的人性的重构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既有利于人们追求个性的解放也有利于文化的普及。然而,大众文化作为商品经济的产物,其发展与品质被市场机制控制着,大众文化为盈利而制作,当前的大众文化消费就表现出盲目性、庸俗性和过度的娱乐性。在大众文化的产销运作过程中,平庸化低俗化的东西常常被奉为新潮而流为时尚,深刻而且崇高的东西则常常被视为落伍而遭鄙弃。文艺绝不能当市场的奴隶,初级市场经济社会中常常遭遇的“劣胜优汰”现象,亟需国家治理的有效干预和人文思想的深度滋养[2]。

归根结底,文化是人化,对社会的责任承担主要表现为对民族精神传扬、对时代精神构建和对人的灵魂塑造与道德提升。当前,大众文化的诸种艺术呈现中,其喜剧性出现了一些时代异变与精神偏差,与真正的喜剧意识和良好的审美品格悖逆,亟需坚决的抵制和及时的矫正。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单纯感官娱乐不等于精神快乐。人们原本期待大众文化产品用各种艺术形式所蕴含的幽默与轻松来减轻人们精神世界的重荷,把人类的精神状况提升到一个新的水平上[3],因此对始料未及的“三俗”顽疾深恶痛绝,并针对性地提出了“反三俗”与文化变革的方略,以重塑公众的文化正义感和是非观。“三俗”是物欲社会的影射,是对文化失去了起码的尊重和敬畏,与人们息息相关的“通俗、风俗、习俗”等大相径庭。

“三俗”即指文艺界、公共传媒 (也包括互联网)、批评界等大众文化产销组织与机构在创作、表演、制作/生产、宣传等方面表现出的庸俗、低俗、媚俗 (甚至包括“鄙俗”和“恶俗”)之风,最早定名于2006年4月的中国曲协苏州会议上。“反三俗”是针对文化艺术创作中的“三俗”之风以及过度娱乐化、消费化、奢靡化、道德滑坡等错误倾向而提出的。中共中央政治局2010年7月23日就深化我国文化体制改革研究问题进行第二十二次集体学习,时任总书记胡锦涛提出要“坚决抵制庸俗、低俗、媚俗之风”,这是中共中央最高层首次明确强调抵制“三俗”之风,从而推动“反三俗”话题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此后文艺界风气大为改观,革弊鼎新的局面出现。

文艺作品是文化最鲜活生动的载体,它们以语言、形象、色彩、韵律等手段,记录和表现文化中的思想、审美、精神、气度。文艺创作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一个民族和国家文化的质感、传播的广度、传承的长度和深度。文艺批评是文艺创演的镜子,是疗治不良创作症候的良药,是引导文艺创演多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的重要力量。繁荣文艺创作,离不开文艺批评的健康发展,文艺批评理应发挥文化引领作用,以督促文化内涵的丰厚和艺术品质的提升。马克思主义的“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的辩证统一是评判文艺作品价值的最高准绳。在《致斐·拉萨尔》中,恩格斯把“美学观点”置于“历史观点”之前,因为考察一部文艺作品在美学上的优劣程度,即审美化、艺术化的程度,应当是第一步的工作。如果一部文艺作品经不住美学标准的检验,即它不是靠审美的方式去把握世界,而是公式化、概念化、说教式地把握世界时,就不值得再对它进行历史评析[1]。

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动心,让人们的灵魂经受洗礼[4]。从根本上讲,超越性是人类自由自觉本质在文化审美中的显映,审美的特点就在于它超越了有限的功利之境进入了一个无限澄明的意义世界,人不再囿于外在粗陋的实际需要,不再将对象视做有利于有限需求和意图的工具;人通过审美,通过非实用性自我发现、自我肯定、自我创造最终达致最高的自由境界。随着人们对大众文化内在特征的体认的加深,我们有信心看到一个多元文化形态协调发展的文化新格局。著名作家王蒙 (1934— )曾说:“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用俗来剪裁一切排斥一切高尚高雅,或者使世俗向低俗再向恶俗方向发展。”同时,“真正的雅并不拒绝至少不对大众/一般/快餐/时尚/传媒/蓝领那样痛心疾首。真正的雅或洋并不会致力于表示自己的与俗鲜谐,特立独行,天高云淡。”[5]153虽然社会审美风尚的发展将日益同整个社会大众的日常生活需求和满足联系在一起,呈现出与大众直接利益的内在互动,但我们要警惕和防止其中潜藏着的文化超越性消退的危险。

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是关系文脉、文运的关键问题,两者互为因果、相辅相成,是当代中国文化健康发展的原动力。而审美自觉和审美自信则在自觉或不自觉地扛起独特的民族美学旗帜,继承、践行甚至自创一套美学理论,成就真正的中国韵味、中国风格、中国特色。没有文化自觉,文化自信可能就变成了可笑的夜郎自大,致使文化陷入故步自封的泥淖;没有文化自信,文化自觉也可能沦为妄自菲薄,致使文化缺少发展的动力而停滞不前。历史表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建设文化强国,首先必须具有高度的文化自信;对自己的文化缺乏自信甚至妄自菲薄,建设文化强国就无从谈起。近百年间,中国在照搬西方文明的同时几近失语,审美自觉与审美自信之间的关系也走向了迷失,优秀传统被埋没于“故纸堆里”,洋腔洋调的“强制阐释”甚嚣尘上。因此,文艺生态的改善、文明教化的重塑是一项艰巨的文化工程,保持清醒、理性而全面的“文化自觉”仍是首位的。

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所具有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 (1910—2005)说:“每个文明中的人对自己的文明进行反省,做到有‘自知之明’。这样,人们就会更理智一些,从而摆脱各种无意义的冲动和盲目的举动。”[6]他以“16字经”诠释这种可贵的“文化自觉”——“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7]166。具体来说,文艺创演一是要自觉地继承发扬本国度本民族本地区的优秀文化传统,珍视资源、突出特色,做到“各美其美”;二是要自觉地借鉴吸纳它国度它民族它地区的优秀文化成果,开拓视野、为我所用,做到“美人之美”;三是要自觉地立足现实,将前两者交融、整合,并进而创新,做到“美美与共”;如上聚合效应发挥,定能构建和谐世界,实现“天下大同”。显然,文化自觉是建立在各种文明和而不同、和谐互补的基础上的,与西方流行的“文明冲突论”无干。领导文化者有了这种文化自觉,于国家于民族于地区实乃大幸,就能造福于民,功在千秋;文化从业者有了这种文化自觉,于文学于艺术于新闻出版倍增活力,就能多出人才,多出精品,真正做到“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8]2。

文化自觉归根到底是源于哲学思维上的自觉。我们应当自觉匡正那种长期影响我们的非此即彼的单向哲学思维模式,而代之以科学发展观要求的在“以人为本”前提下的全面、辩证、发展的哲学思维。因此,在文化建设和文化管理中,既要注重防止把文化简单地从属于临时的、具体的、直接的政治任务,又注重防止把文化简单地从属于经济,而强调“文化对经济的 ‘先导性’”;既要注重反对“科学至上”,而又注重反对“人文至上”,而力倡“科学与人文结缘互补”;既要注重市场选择功能和自娱、互动形式对提升人民群众的文化参与度、发言权的积极作用,又注重防止其中可能产生的诱导与遮蔽——传达民意偏差,迎合低级趣味,导致背离广大民众的根本利益;既要注重文化与市场联姻后带来的文化增值、财力增强,以致文化成为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的正面效应,又注重防止片面的利润追求的诱惑和拜金主义、技术至上主义等带来的负面腐蚀;既要注重文化产业价值观以各种创新要求和相应的名利回报给文化创新带来的新的动力源的积极作用,又注重防止市场导致娱乐、做秀、时尚和文化的泡沫化、浮躁化、浅薄化,以致降低国民精神和文化人格。所有这些,都得益于哲学思维上的自觉与创新[8]3。由是观之,文化自觉以及文明自觉应该是中华民族在精神上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更是文艺引领者们力求科学化、精细化的源泉。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创新既缘于艺术感悟上的灵性触动,又离不开哲学层面上的思维创新;而艺术审美的实现必然是以哲学思维的高度契合为内核,才有可能获得较高程度的艺术化与审美化。

现代西方多讲欲望驱动,与古典美学崇尚的“卡塔希斯”与“审美无功利”学说相悖逆。中土思想中一直有所谓“无欲则刚”的主张,境界与指向暗合西方古典。在当代,生理欲望泛滥无边,皮相审美刺激无度,但其实质与内核或无外乎中外思想传统中的“止欲—非功利—无欲”三境——因为审美或起兴于快感,但欲望之外方见美 (真善)。回归常识,可以去理论狂热病;追求极简,让人思索真正的需要;止欲断欲,方显繁复中的本真。新时代的现象学还原,此为三支柱,新哲学或可成立。

二、文化消费的伦理精神与审美正义的自由谱系

200多年前,哲学大师黑格尔 (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1770—1831)在海德堡大学开始他的哲学史讲演时,曾经对当时轻视精神生活的社会风气感慨万分。他说:“时代的艰苦使人对于日常生活中平凡的琐屑兴趣予以太大的重视,现实上很高的利益和为了这些利益而作的斗争,曾经大大地占据了精神上一切的能力和力量以及外在的手段,因而使得人们没有自由的心情去理会那较高的内心生活和较纯洁的精神活动,以致许多较优秀的人才都为这种环境所束缚,并且部分地被牺牲在里面。”[9]2黑格尔所描述的19世纪初期的社会风气,在人类进入21世纪的时候,不仅没有因为生产力的发达而改变,反而显得更为严重了。多数国家面临着一种危机和隐患:物质的、技术的、功利的追求在社会生活中占据了压倒一切的统治地位,精神的活动和精神的追求则被忽视、被冷淡、被挤压、被驱赶。这样发展下去,人就有可能成为马尔库塞所说的“单面人”,成为没有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的单纯的技术性的动物和功利性的动物。因此,从物质的、技术的、功利的统治下拯救精神,就成了时代的要求、时代的呼声。当代艺术应该回应这个时代要求,更多地关注心灵世界、精神世界的问题。

经济只能致富,文化方能致强。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既要发展市场经济,更要发展文化。是资本立国,还是文化立国,这显然是更为核心的文化自觉问题。按照经济学家亚当·斯密 (Adam Smith,1723—1790)的观点,“社会”被定义为“市场”,“人”被定义为“经济人”,所有社会关系均被还原为商品关系,所有的价值尺度均被还原为交换价值尺度。这种典型的现代性资本立国程式,其实缺失的是一种更为广阔而又合理的文化自觉。因此,对于当下中国推进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的发展,文化自觉必须回答文化的复兴应从哪里来、应往何处去的问题。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要求我们积极重视资本的效率功能,但由于资本内在的秉性决定了它既有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一面,又有作为市场运作的润滑剂、推进器的功能,这就需要我们拥有一种更为先进的文化自觉意识,比资本世界观更高一层的文化世界观[1]。

一个要成为伟大国家的民族不能只重视经济而轻视文化,更不能把文化只当作发展经济的手段。任何把文化当作手段的做法都是对文化本身的损害与扼杀。一种文化或思想拥有力量,不因它是一种可以控制、统治他人的武器,而在于它有助于人类的自由发展与自我完善。在互联网时代,信息化、数字化、虚拟化改变着当代人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文化自觉已被现代化所充盈,文化的视觉功能、商业功能、休闲功能越来越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因此,将文化内涵中的信仰、传统、习俗、价值观、审美和惯例,输入到冰冷的物质产品和财富实体中,使生硬的“丛林竞争”式的市场变为充满着人文精神和人文智慧的博弈空间,使缺乏更多文化观照的财富创造方式变为精神与物质相互贯通的财富聚集效应,是实现文化自觉的重要方式,即:不断放大文化在市场中所关联的创意功能,商品所关涉的文化符号象征意义;建立智能化的文化知识产权交易市场,让文化自觉变成市场的倍增器、市场的发动机和市场有机体的精气神等。同时,构建文化消费的伦理精神、丰富其价值意蕴,将文化消费内化为对人的终极关怀、外化为人的诗意生活的希望。也就是说,文化消费的伦理精神包含着文化消费的人伦精神和文化消费主体的德性精神,既是追求消费文化和谐的力量,也是追求主体自觉和人格价值的力量。这种新型伦理精神应该筑基于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 (Anthony Giddens,1938— )所说:“全球化的后传统社会的伦理指的是承认人类生命的神圣性及幸福和自我实现的普遍权利。”[10]266

美关乎人的精神生活,引导人去追求崇高价值[11]。著名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布罗斯基(Joseph Brodsky,1940—1996) 认为“美学乃伦理之母”,每一新的美学真实,使人的伦理真实更精确[12]。诗与德、审美与伦理是人类生存价值的两个重要维度,是马克思 (Karl Heinrich Marx,1818—1883)意义上的“人类的解放”的重要标尺。人们以审美的名义开辟着和追寻着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充分实现着人类的潜力,人们也以伦理的名义维护着秩序和稳定,保障人类基本的生存条件。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审美包含着伦理的反面,伦理包含着审美的反面。但是,从二者的根本任务——服务于人类更美好的生存而言,二者又是统一的。在西方的历史上,审美与伦理在不同的社会语境下,呈现出统一与分离乃至冲突和矛盾的激化等复杂的变动情况。审美与伦理的划界、边界的消融,艺术的去伦理化、生活的审美化等无不潜藏着重要的人类思维范式、社会、政治、伦理等问题,也潜藏着人类何去何从的严峻问题。在后现代文化思潮的冲击下,审美与伦理都陷入了困境,失去了与生存的密切关联,成了无论如何都与我们的生存无关的东西,丧失了它的严肃性。审美与伦理的去价值化、去深度化,无论是审美还是伦理,都是迷失。

作为文化中具有批判性的一种,美学更应该在这样一个意义严重匮乏、形上价值严重缺失的时代保持清醒,为陷于消费性审美的温柔乡而不自知的众生提供一种也许他们不会真正接受却是我们必须要提供的警示[13]12。正如德国美学家韦尔施 (Wolf⁃gang Welsch,1946— )指出的:美学对于生活,不应只是一种装饰关系,而应是伦理/美学的权威。美学的表面可能是装饰性的形式关系,但其内核却是伦理,它追求的目标是公正[14]51。韦尔施以“伦理/美学”申张“审美公正”,为的是突出后现代的多元主义,总的精神是给予每一种审美形态以公平的关注、防止偏好,特别注意其中边缘化的甚至是“虚无”的东西。

布罗斯基还提出:“每一新的美学真实,使人的经验更为私人化,而这种私人性时常以文学 (或其它)品位的面貌出现,能够自身成为一种抵抗奴役的形式,即使不能作为保证。一个有品位的人,尤其有文学品位的人,较少受惑于那些用作政治煽动的伴唱和有韵律的咒语。善,并不构成产生杰作的保证;这个观点倒不如说,恶,尤其政治之恶,总是一个糟糕的文体家。个人的审美经验越丰富,其品位就越健全,其道德视点就越清晰,也就越自由,尽管不一定更幸福。”[12]然而,现实的严峻性一如美国媒介哲学家尼尔·波兹曼 (Neil Postman,1931—2003)所说的那样: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15]2。艺术在客观上具有娱乐性,但并不表明艺术就是娱乐。娱乐活动带来的快感“以性为本”,属于生命的表层,表现为神经的松弛与感官的快适。艺术的快感“以情为本”,属于自我的深层次,表现为生命意识被触及后的幸福体验。正像有的学者分析的那样:“如果说 ‘宜性’之乐侧重于身体方面的休养生息,那么 ‘怡情’之乐相比之下便更多一份精神性的享受”,“表层性的快乐常常充满笑语喧哗的情绪,而深层次的快感却常常拥有默默无语的情感”[16]121。所以,优秀的艺术作品总是既能给人带来感官体验的愉悦,又能给人带来思想引领的快乐。一种健康的审美活动,不能停留在单纯娱乐或装饰的功能上,还要有一个提升人的精神境界、发展完满人性的功能[11]。

三、结语:审美生存的底线与文明崛起的标识

虽然物质和精神是人生中均不可缺的两部分,但是,生活态度是决不可物质化的,相反,对生活中物质的追求却可以是审美的。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认为“理性的最高行动是一种审美行动”,“真和善只有在完美中间才能水乳交融”[17]20。只要人们愿意收敛、控制自己的欲望,我们就可以化解被物质化的生活所积聚的焦躁、抑郁而使其处于一种审美的状态。当然,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哪怕是“审美”。尽管德国现代哲学家尼采 (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1844—1900) 曾说过:“只有作为一种审美现象,人生和世界才显得是有充足理由的”[18]47,然而,个体审美化的人生当以不危害他人为底线、以珍爱生命为总线。著名学者徐岱(1957— )指出:正义感是最高端的伦理。有正义感的人,他不仅为自己,也会为天下而献身。伦理是一个谱系,它有高端和低端,高端的伦理是正义感,低端的是同情心。同情让人成为一个人,同情是一个人作为人起码的伦理底线[19]。曾有一位功成名就的摄影记者,他有一件作品记录了这样一个事实:在非洲,一只凶猛的秃鹰、一个孱弱的小女孩,秃鹰从天际直飞向无助的女孩,恰逢遭遇不幸的刹那,这名记者按动了快门,成就了这幅震撼之品。这件作品在国际大赛上获了大奖,但是记者却因不能释怀的愧疚而自杀了,因为他不能忍受自己眼见悲惨的发生却选择了摄录而不是拯救。曾经,他那么珍爱他的相机、他的作品,他用那“第三只眼”表达着他对人生的态度,然而,正是这件“成功”的作品,却最终让他以“生命的代价”明白了“审美的底线”是什么。

中国经济的当代振兴令世界瞩目,而富强之后展现什么样的文明、呈现什么样的文化面貌令人关注。一个国家的真正强盛,最重要的标志是国民的人格独立和内在尊严的崛起,以及“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社会操守和基本道义的形成[20]。正如布罗斯基坚信的“美学真实”与“精神自由”成正比关联一样,作为“审美批判标准”的文化正义以及被高尚、优雅、敏锐、仁慈的“审美趣味”熏陶出的个体素养,将成为文化复兴与文明崛起的基本标志。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提出“永远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21]。进入新时代,广大民众期待的美好生活,既有物质生活的维度、生存环境的维度,也有社会生活的维度、文化精神的维度。我们始终坚信,拥有气定神闲的社会氛围、谦恭温良的国民素质、廉能高效的责任政府以及厚德载物的时代文化,才是真正的中华民族的全面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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