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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朗萨雯蚌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2018-02-10王志华

关键词:佛法理想

王志华

(西藏大学 文学院,西藏 拉萨 850000)

藏戏《朗萨雯蚌》作为八大传统藏戏中惟一的一部以真实故事为原型的剧作,在宣扬藏传佛教的同时,为后世塑造了一个为追求理想不惜牺牲一切的光辉妇女形象,受到了西藏各族群众的广泛喜爱。主人公朗萨雯蚌忠于自己内心,在实现自我愿望、不懈追求理想过程中坚忍不拔、无所畏惧、努力抗争、坚强不屈,反映了女性对自身社会角色及命运的关注和审视,体现了女性对男权社会的抗争,表露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现代女性知识辞典》把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定义为“女性在自己长期的社会生活体验中逐渐形成了对自己遭受歧视的性别角色的自我认知,出现了要求对自我和其他妇女肯定的情绪觉醒,开始打破在自己头脑中已形成的性别角色的社会刻板印象,产生要求改变现状,追求目标实现的自我意象的社会心理现象”[1]89。

在《朗萨雯蚌》中,朗萨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不仅引导了情节发展、冲突展开,更改变了自己和周围人的命运。可以说,朗萨雯蚌是西藏历史上女性自我意识发展历程中一个典型文学形象。本文拟通过对朗萨雯蚌身上的女性意识进行深入研究,充分展现这一艺术形象的独特魅力,并从一个侧面探究古代西藏女性意识的内涵、特点及其意义,从而引起学界对西藏女性自我意识这一主题的进一步聚焦与反思。

一、朗萨雯蚌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表现

朗萨雯蚌是藏戏《朗萨雯蚌》中的主人公,她以自己的独特经历,展现了女性自我解放的艰难和执着,用自己的抗争书写了女性意识的伟大胜利。本文以西藏封建农奴制社会下的社情民意和文化宗教为背景,结合剧中人物命运的展开分析主人公朗萨雯蚌的女性意识。

(一)不甘平庸,不受羁绊,坚定追求自己的理想

朗萨雯蚌的出生和佛教颇有渊源:父母老而无子,但老两口虔心向佛,每天念诵“竭地洛迦林度母经”。由于得到度母的恩赐,她的母亲娘赛珍在念诵完十万遍《度母经》的那天晚上,梦见度母胸前的彩光射入自己的身体于是怀孕。因朗萨雯蚌是“空行母”的化身,所以生下来吃一点乳汁便会说话,长一月便相当于别人长一年。朗萨雯蚌自幼崇信佛法,长大后仁慈智慧、心灵手巧,不但对显密经典十分精通,而且对世间俗事无所不晓,更立下了修行奉佛的志向。

长大后的朗萨奉佛修行和坚持自我的意识更加坚定,她一心皈依佛法,无意婚嫁,各地前来求亲的人都被拒绝。被山官查钦巴看上后,在富贵与权势面前,她不屈服,不动摇,还是要坚持追求自己的理想,自主决定自己的生活而不愿受人摆布。在被查钦巴逼婚时,朗萨答道,“有刺的野花再好看,也不能放佛前作供祭;璁石方正再端庄,难与璁玉来匹配;画眉鸟飞得再高远,难比雄鹰长空展翼;我朗萨姿容再美丽,怎能成为贵人妻!恳求让我回家去,一心要把佛皈依。”[2]482但后来,查钦巴命人强行将定亲彩旗插在朗萨雯蚌的衣领上,并当众宣布朗萨雯蚌是日朗家族公子查巴桑珠的妻子。当查钦巴带人到朗萨雯蚌家提亲时,父母权衡再三告诉她,如果不答应全家终将难逃丧命之灾。于是为了父母的安危,朗萨雯蚌只好违心地嫁到日朗府。

如果说朗萨就此放弃了自己的理想,那是不恰当的,因为在山官家生活的日子里,朗萨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着自己的理想。她经常悲叹“向救主、本尊、三宝祈祷,求慧空行母赐恩德,护法神呀请消除我一切障碍,愿早日实现我的皈依之愿”[2]488。她还发誓“待到爱子成人日,如果还偷生在人间,到那时朗萨定皈依,去那幽静岩洞修善业”[2]489。可以说,在这段日子里,朗萨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只不过她担心自己的亲人,把自己归佛之心强压在心底罢了。但是只要一有机会,朗萨的奉佛之心就像开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倾泻出来。在收青稞的时候,看到两位化缘的行僧,朗萨心里觉得无比亲切,听了他们唱的道情歌,朗萨心里更加佩服。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这是因为朗萨和行僧有共同的心理追求,他们自然会比别人亲近。所以,此刻朗萨的内心,是既亲近又羡慕。因为两位僧人所做的事情,正是她想做而又不能做的。朗萨对自己理想的无法实现,始终是耿耿于怀的。一旦有合适的时机,她便会义无反顾地去追寻自己的理想。这种坚定的信念,是朗萨想主宰自己生活和命运的一种无声的呐喊。

在朗萨被查巴桑珠打伤、生命垂危之际,高僧释迦降村变成了一个美貌青年,牵了一只猴子,到朗萨的楼下念经作戏,劝化人们修行善果。朗萨听了十分感动,更加坚定了自己修行皈依佛法的理想。于是,她悄悄把青年喊上楼来,询问修行的事情。不料此事被查钦巴看到,查钦巴误认为朗萨是一个荡妇,不容分说,又殴打了朗萨,竟把朗萨打死了。朗萨之死,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剧作家借助朗萨还阳,为她找到了一条当时惟一行得通的坚持自我之路,让她从此毫无牵挂、淋漓酣畅的为自己而活,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在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中寻找到自我价值。

朗萨还阳之后,日不思食,夜不思寝,寻机前往色热雅隆寺,投奔高僧释迦降村学习佛法。在遭到高僧释迦降村门徒次成仁青阻拦时,朗萨道:“我既不怨名利享受少,也不为珠饰缺乏而伤心。因厌烦世间俗家事,决意到此求佛法……”[2]538面对释迦降村的考验,她喊道:“四肢爬越登庙宇,行走辛苦有如残疾人,忍饥挨饿也要学修行。高师再不怜悯我,只好就此了残生。”[2]539朗萨用自己的执着打动了释迦降村,如愿成为释迦降村的徒弟,在释迦降村的指导下修成正果。

旧西藏由于放牧、农作、兵役等方面的需要,男子处于社会支配地位,女性只能是被动地服务于家庭,即使偶尔参加一些社会活动,也只是以陪衬的身份出现。在吐蕃法律条文二十条中,就有“商议要事应当自主,勿听妇言”[3]417这一条。朗萨对理想的坚定信念与执着追求,体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表达了女性要求自主追求个人理想、实现个人意愿的积极精神。朗萨的故事拨动了所有女性心灵深处被尘封的自我意识,使她们看到了理想的光芒,生发了对自由的渴望,从而踏上寻找自我的精神之旅。

(二)拒绝隐忍,勇于反抗,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

朗萨嫁到日朗府后,贤良淑德,把日朗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查钦巴父子很满意,决定把库房的钥匙交给朗萨保管。大姑子尼姆连佐对此十分妒忌,过去库房的钥匙由她保管,日朗府的家事都由她决定,现在眼看着朗萨受宠,大权就要落在朗萨手里,她心有不甘,便不断造谣生事,用挑拨离间的手段陷害朗萨。朗萨为了家庭和谐,没有向查钦巴父子诉说,受尽委屈。但朗萨在合适时机也会勇敢反抗。在收青稞的时候,朗萨把几捆青稞布施给两位化缘的行僧,大姑尼姆连佐乘机寻隙,朗萨据理力争,解释道:“如若让其空手归,我怕外面传恶言。说我头人之家不行善,说我富贵之女吝啬财和钱。恶言传流乞丐口,乌鸦叼食四方传。日朗头人声誉重,不能因此丢脸面。何况我是信佛者,上尊度母多恩典。”[2]495朗萨无惧尼姆连佐的淫威,同尼姆连佐进行了坚决的斗争。朗萨有如此作为,是虔诚信佛、一心礼佛的愿望使然。这使朗萨拥有了维护自己尊严的勇气,使她不甘为山官家附庸、不甘心一味牺牲、渴盼主宰自己命运的意识开始觉醒。

最能体现朗萨反抗精神的是在查钦巴父子带兵血洗雅龙寺的情节。经历过无数波折,复活后的朗萨抛弃尘世一切杂念,前往色热雅龙寺,投奔高僧释迦降村,在释迦降村指导下悉心苦修,终成正果。查钦巴父子听说之后,带兵血洗雅龙寺,危急时刻,释迦降村显现法相,朗萨也腾空飞起,飞到云端,她义正辞严地说:“我乃雪山上的雄狮,你们不能当成看家犬,狮子不能拴在大门口,它终将到雪上显绿鬃。……我像雄鹰腾空盘旋,又像山鹰空中飞翔,人能在空中腾飞者,以前有米拉日巴师尊,如今只有我朗萨雯蚌,今后也难有能飞之人。日朗山官家兵丁们,不要胡乱造罪孽,劝你们求拜我尊师,求释迦降村恕罪行。”[2]547在慈悲摄受的佛法面前,查钦巴父子悔过认错,皈依佛法。朗萨面对众人勇敢宣告了自己的决定,表现了她藐视权贵,拒绝隐忍,不畏暴力的积极反抗精神。

当时的西藏社会,女性是作为一个被压制、被统治的群体存在。她们被剥夺了参与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活动的权力,困守于家庭之中,没有话语权,独立的理想与价值对她们而言是一种奢望。在这种情况下,朗萨奋起反抗,努力挣脱命运摆布,要求自主自力活出自我。朗萨的反抗精神,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之后的自我拯救,表现了女性对自我精神生活的深层次追求。

(三)不贪恋富贵,不依附丈夫,追求人格的自由独立

查钦巴来家求婚,朗萨父母起初十分高兴,觉得能和头人攀亲是一件非常体面的事情。而朗萨却不这么认为,她对父母言,“积巨富终将耗干净,日朗头人巨富不稀奇。那永恒的七圣财,乃是我真心想获取。豪华宫堡终倒塌,女儿不愿到宫殿做贵妻。我愿把永不倒塌的岩洞,作为长久栖息之地”[2]486。在富贵面前,朗萨毫不动摇,依然坚持要皈依佛法。在阎王殿,朗萨对阎王道:“我明了万贯财产终有尽,故施舍行善不惜吝。我知道夫妻欢聚终有离,因此并不留恋儿女情。”[2]505朗萨还阳之后,面对查钦巴父子的苦苦哀求,她丝毫不为所动,用自己决绝的语言表达了自己对富贵、对丈夫的厌恶之情:“朗萨雯蚌在世时,住在四柱八梁的公馆,享受人间舒适的生活……此时才懂人世间,享受荣华等空然。想朗萨在世之日,官人信谗言将我害。如今我被打入地府,官人方才悔恨把罪忏,我厌恶世俗婚姻事,更痛恨再进入那官寨园。”[2]509~511在年楚河渡口,面对船夫的刁难,朗萨说,“奴家脑门璁玉,发愿奉献佛尊。璁玉以外装饰,可付摆渡费用……奴家手上戒指,还愿供献佛祖。左手白螺镯子,可付摆渡工钱……璁玉串珠头饰,奴要奉献佛僧,脖上琥珀项链,可以送给船夫……”[2]522~523说完,朗萨毫不犹豫地取下身上首饰,把答应给船夫的都捧在他面前。财物在朗萨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修行奉佛,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漫长的男权社会,女性的荣耀不是建立在自身努力的基础之上,而是决定于自己所依附的男性的财富多寡和社会地位上。在长期的潜移默化中,女性逐渐地迷失了自己,心甘情愿地成为男性的附属物。在普通人的眼里,朗萨作为一个出生于平民阶层的女人,能嫁入权倾后藏的日朗家族,从此吃穿不愁,富贵相伴,可以算是一步登天。可朗萨看不上俗世的荣华富贵,更不甘于做一个只是依附于男性的附属品,而是一心要做个独立自主、能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女人。为此,朗萨毫无贪念地放下了令人羡慕的一切,奋不顾身地奔向自己的理想所在。朗萨的选择,正是她渴望人格独立自由心愿的强烈外化。

(四)宣讲佛法,普度众生,努力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

朗萨的女性意识不仅表现为对自我理想、要求平等的追求上,还表现在她感化他人,影响他人,实现自我人生价值方面。

朗萨还阳之后,查钦巴父子苦苦哀求她回家,但朗萨已经对人世极其厌恶,一心要追求自己归佛的理想。她说:“朗萨我独自皈依佛法,隐入深山把心性炼。”[2]511朗萨决心追求自己的理想,无奈儿子苦苦哀求,查钦巴父子也来相劝,就连大姑子尼姆连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悔恨不已。在这种情形下,朗萨觉得如果能规劝查钦一家都能走向佛道,那也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于是她又回到日朗府中,但要求查钦巴一家信佛修好。朗萨经过斗争,取得了追求自己理想的权利。这对当时的女性而言,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人,不用再听命于他人,受他人摆布。

不仅如此,朗萨还积极用自己的行动去影响他人。到日朗府后,朗萨整天不离佛经和佛像,口中不断地念诵经文,一心想着佛祖教旨,并经常对山官家中众奴仆讲经说法。朗萨还想用佛旨教义感化查钦巴一家,让他们都能弃恶从善,走上正途。可以说,此时的朗萨,已经完全超越了自我。她不仅自己专心修行,还具有了更大的悲悯情怀和济世愿望,就是努力影响他人、感染他人,通过劝化他人初步实现了自我的人生价值。

查钦巴一家孽障太大,始终不能理解佛之要义。失望之余,朗萨决心要出家修行。查钦巴父子为了阻止朗萨修行,送朗萨回娘家小住,希望朗萨父母能规劝她放弃修行的念头。朗萨在回娘家的路途中,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宣扬佛法,劝人行善。在回娘家的渡口,朗萨对围观的民众宣讲了佛法教义,劝化大家要努力行善,虔信佛法。回到娘家之后,朗萨依然是抓住一切机会宣扬佛法。因为在朗萨还阳之时,阎王叮嘱她,“望你还魂之日后,虔信佛法多为众生谋利益。”[2]506还阳后的朗萨超越了自我,不仅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修行奉佛,还要为佛法与众生做出贡献。在当时那种社会背景下,朗萨的所作作为,表现出她的女性意识已经突破了自我界限,达到了一个比较自觉的层面。

纵观朗萨的一生,她始终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懈奋斗,顺境也好,逆境也罢,她都能恪守自己的信念,同命运展开顽强斗争,不畏强权暴力,不向命运低头,最终实现了自己的终极目标。“从史前文明进入有文字记载的文明社会以来,对妇女的歧视一直是世界主流文化的一个共同特征……《圣经》更是把女性看作是人类罪恶的根源,并从人类的起源上论证了男女不平等是天经地义的。”[4]21朗萨用她的经历昭告世人:女性只有自尊自强,坚守理想,坚决抗争,才能到达自己理想的彼岸,活出自己的一片天空。而女性只有拥有了自我意识,才能真正发现自我,认识自我,才能通过不懈努力,找回自己被遗失的社会地位,和男人平等地站在一起,正如女诗人舒婷在《致橡树》里所吟诵的,“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5]16-17。

二、朗萨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时代局限性

朗萨生活在旧西藏封建农奴制下,其女性意识具有不少局限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深受佛教经典教义的影响,对查钦巴一家的斗争不彻底

在同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的过程中,藏民族形成了以关注生存为主,渴求安宁与和谐为核心的独特的文化体系。在佛教传入青藏高原之后,佛教的“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理论和“三世”观念契合了藏民族的文化精神,因此,佛教在青藏大地迅速开花结果,传播开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藏族人民的文化心理,那就是以“善”为本,“忍辱无争”,推崇“以德报怨”。所以,当时的藏族人民在面对压迫和剥削时,他们选择的反抗方式不是激烈的对抗,而是选择用善行去感化恶人。

所以,在《朗萨雯蚌》的结尾,朗萨并没有以牙还牙,利用法力惩戒查钦巴父子,而是运用佛教教义去感化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皈依佛教。以查巴钦父子为代表的统治阶级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轻而易举地就被原谅了。朗萨的这种反抗和复仇方式,用阶级的观点来分析,显得不够彻底,削弱了她的斗争性。

(二)封建农奴制伦理思想浓厚,委曲求全地维护家庭和谐

朗萨嫁到日朗府后,大姑子尼姆连佐使用各种手段陷害朗萨。朗萨为了查巴桑珠姐弟和睦,没有向丈夫诉说,受尽了折磨。包括尼姆乃措陷害她,被丈夫毒打,“朗萨心里无限委屈,感到好像被射了一箭之后,还要被弓敲打那样痛苦……她又想:‘如果我把大姑所作所为从头到尾讲给查巴桑珠听,那他会明白是非,但是我讲了,引起他们亲骨肉不和,这又有何好处呢?如果我讲给男仆女奴听,那他们一定会说头人家主人与主妇相嫉妒而已’”[2]497。为了家庭和睦,朗萨忍气吞声,直至被毒打致死。从大姑虐待她开始,朗萨始终都是在忍耐,不为自己积极申辩。她的忍耐,源于她强烈的家庭责任感,但更多的源于她善良的本性和深厚的家庭伦理观念。

藏族伦理学著作《礼仪问答卷》,集中论述了吐蕃时期的藏族人民的道德原则、道德修养和道德修养方法。关于“忠于家庭、婚姻”一条,在《礼仪问答写卷》里是这么规定的,“当弟问如何能使眷属相聚相睦时,兄说:‘若有情义,同心协力,不仅眷属和睦,行至何方亦相安无事。子与父同心,弟与兄同心,奴与主同心,妻与夫同心,仆与官同心,如此,则公正无误,齐心协力,大家皆得安宁;若彼此不和,大患而已,别无其他。’”[6]124从中可以看出,维护家庭和谐是藏民族传统的一种家庭美德,在《朗萨雯蚌》剧中,朗萨受传统伦理思想影响深厚,为了家庭的和谐,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这种没有是非标准的忍耐、委曲求全,也妨碍了朗萨女性意识的发展。

(三)缺乏科学的理论作指导,对所受苦难的根源认识不准确

朗萨深受佛教影响,有自觉的苦难意识。她把自己的苦难解读为是佛的考验,心甘情愿承受苦难。这种认识应该说是比较肤浅蒙昧的。事实上,朗萨的苦难是由等级制度造成的。丹珠昂奔在他的《丹珠文存》中提到,早在吐蕃时期,等级制度就已十分严格。在《朗萨雯蚌》中,朗萨是劳动人民,而山官查巴钦一家属于统治阶级。劳动人民和统治阶级之间是有着无法调和的根本性的矛盾。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朗萨和山官一家是可以相处融洽的,一旦发生矛盾,山官一家的统治阶级本性就会暴露无遗。所以,当大姑子尼姆连佐乘机寻隙,把朗萨痛打一顿,并到弟弟查巴桑珠那里诬告朗萨看中行僧,行为不端,不听劝说反而打她的时候,查巴桑珠并没有去调查事实真相,而是主观认为“那朗萨秀色艳丽,又有孩子,日郎家上下都对她尊重,恐怕因此放肆了”[2]497。在打骂朗萨时,查巴桑珠骂道:“野狗登楼想咬星星,竟敢打我日郎家主人。”[2]497可见,查巴桑珠从来没有把朗萨视为是自己一个阶级的人,他和朗萨之间依然有阶级的鸿沟,他们从来真正没有平等过。正因为没有认识到自己苦难的根源,所以她的斗争没有明确的目标,更难以由自发斗争上升到自觉斗争层面。

三、朗萨女性自我意识觉醒对藏族妇女的影响及其意义

藏戏《朗萨雯蚌》是以佛教后弘期佛苯斗争为背景的经典剧目,作为一种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艺术形式,完美地行使了其社会教化和审美娱乐功能。尽管她属于宗教题材,但通过一代又一代民间艺人和剧作家的接续创作,其塑造的朗萨雯蚌这一形象却超越了时代和宗教的局限,散发出了独特和持久的艺术魅力。

(一)使藏族妇女能够正视自己的生存价值

旧西藏重男轻女观念比较浓厚,早在吐蕃时期,松赞干布在其“商议六法”和“世间法十六条”中明文规定:“妇女不参政”“不听妇人言”等,公然蔑视和贬低妇女。在这种环境中,藏族妇女缺少人格的独立与自由,沦为男性的附庸,生存的一切都以男性为中心,丝毫没有自己独立的生存空间。

著名藏学学者桑杰端智在他的《藏文化与藏族人》一书中说:“对农牧区妇女而言,由于农牧业文明加强了‘男权时代’社会经济基础,生活上她们始终遵从‘三从四德’和‘妇女贤惠八德’之原则而行事自觉被当作命中注定的遭遇,从来不思考、寻觅自身开发的路子,严重缺乏人格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有的甚至不晓得自身的权利和社会地位,盲目卑躬屈膝在男人的脚下,默默地度过一生。”[2]180

朗萨雯蚌不甘愿做男子的附属品,她执着追寻自己的生存价值。朗萨的这一行动,激发了藏族妇女长久以来被压抑的自我意识,使她们认识到了自己的生存价值,使她们明白,女性不必匍匐在男人脚下,做他们的奴隶和附庸,女人拥有自己人格的独立性和自主权,可以按照自己希望的样子去生活,去寻找自己的生存价值。

(二)激发藏族妇女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谭·戈伦夫在他的《现代西藏的诞生》一书中是这样描述旧西藏妇女的生存状态,“她们总爱聚会在一起吃喝玩乐,有时一连玩上好几天”,“有钱人家的妇女几乎什么事也不干。当然,她们当中有些人对管理庄园有兴趣,有时甚至亲自过问账目。但一位观察家说,她们当中大多数人,不懂得什么叫权利平等。对现状心安理得。她们会花上几个小时梳妆打扮,串珍珠项链,挑选新的衣料或打算怎样在下次聚会中使某一夫人黯然失色”[8]17。

认识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固然可悲,但没有理想,浑浑噩噩地度过自己的一生才更令人震惊。在这种情形下,多少藏族妇女失去了自我意识,葬送自己的美好年华。朗萨雯蚌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勇敢地走出家门,活出了女人自己的精彩。是朗萨雯蚌让藏族妇女们看到了为理想而活着的美好,燃起了她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三)朗萨已成为藏族妇女文化的文化因子与文化符号

旧西藏女性地位较为低下,在家庭和社会中毫无地位可言。朗萨雯蚌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使西藏的女性受到了不小的震动,那就是女性一旦得到自由的土壤和成长条件,便会同男性一样,创造出丰硕的社会成果。

从这个角度来说,朗萨不仅仅是一个人物形象,她更是妇女文化的一个因子、一个符号。人们总是把朗萨和藏族妇女的进步解放联系在一起,提到藏族妇女的解放,朗萨永远是其中的一个代表性人物,朗萨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不慕富贵、不甘依附,难能可贵;其追求个性解放、自主命运、实现自我的意识以及坚持理想、不屈不挠的韧劲,在在今天仍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通过对朗萨雯蚌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研究,可以梳理不同历史背景下女性意识形成发展的一般轨迹,揭示其内在成因和特定规律。这种研究,不仅有利于抓住相近领域课题研究的关键,还可以为现代女性自身建设提供有益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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