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头 人约情义后
2018-02-09
中秋、国庆临近,回忆和向往一齐涌来,人的情感、情绪又有了因多方撩拨而波动的可能时空。
一天早上送孩子,没吃早饭,路上胃开始严重抗议。最后,不得不中途停车,去加油站买了饼干。我当时想,我们的身体真是精巧又奇妙,就像曾有神经外科医生,手托着医用颅骨,跟我叹生命构造之神奇。
然而,活着活着,我们往往忽视了生命本身的律动:不吃早饭,熬夜,做沙发土豆……同时,我们越发与情绪亲近,关注它的一举一动,甚至被它牵着鼻子走。
生命是一个不断进阶的过程,只要有主动成长意识,我们一方面将慢慢学会与自己的身体相处和谐,并于有效的互动中提高它的机能;另一方面,我们将慢慢学会分拣出情緒中的无价情义,把自身和他人的负能量对自己的耗损,尽量降低。
再然后,我们返璞归真,努力倾听自己的生命律动,努力回馈他人给予我们的情义。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是指科技的进步,而是指人心的爬升。1600多年前的文学家、史学家沈约,说起典型生命,也是如此评价与期待:“英鞘闺金石,高义薄云天”。仔细想想,与我们现今的向往,可有半分差别?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指元宵节,在北方,元宵之际,柳梢既没有嫩绿,春衫也还在柜中。然而,我们有中秋节,夏装还未收起,赏月自然相约。即便不是中秋,每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每一个夕阳眷恋的黄昏,每一个或风雨或晴朗的白天,惦念你的人依然会惦念,难忘的人依然会难忘。
比如,惦念儿子生日的老母亲,千里之外的提醒,是每年老人家理直气壮“干扰”儿子生活的堂皇理由。对妈妈而言,巴不得离家的儿子每年多过几次生日,是不是中秋节都没关系,只要母子联系能多些再多些。比如,把丈夫发到异地创业的女主人,我们无从猜测她的人生棋局。但这个中秋夜,或许她会静下心仔细想想:一个人一生的这盘棋,到底该怎么下?再比如,大中秋给流浪猫输血的爱心夫妻,相信他们更明白在庸常的日子里,发现爱、付出爱。还有,让作者念念不忘的“胖老头儿”袁世海,对古树的眷恋,对炸酱面的讲究,是不是可以套用袁老先生—句话:“那活起来多带劲”?
所以,是不是节不重要,月上什么树梢头也不重要,甚至有没有月都没关系,至关重要的是,人的真心相约,一定是情义之后。
愿我们都记得: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借一句流行语收尾,祝大家节日快乐:“约吗?”
一个人的中秋节
木匠
已经习惯了每天看剧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的王红,昨晚10点,就上床睡觉了。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她要早起……
25年前,王红嫁给了和她同样漂在北京的大伟,而且他们就是在那一年的中秋节举行的婚礼。
25年,发生了很多变化。刚结婚那会儿,大伟在一家小旅行社当导游,王红则在一家四星级酒店大堂做副理。大伟人体贴,又很懂得浪漫,记得住两人好上以后,所有的纪念日。每个纪念日,他都会给王红准备一份小礼物。那时候王红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三年以后,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宝贝女儿的到来,不仅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手忙脚乱,更因为他们两口子都支持女儿要富养,女儿吃的、用的、穿的,不说非得是最好的,起码得是拿得出手的,还有一大堆班儿要报,家庭开支一下子涨到了让他们难以承受的程度。
自从有了女儿以后,王红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纪念日的礼物。在王红眼里,大伟以前的体贴、浪漫,也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同样的话,大伟以前说出来是幽默,而现在说出来就是贫嘴。有天晚上,大伟正准备跟老婆亲热一下,没想到王红突然幽幽地来了一句:“你看人家××,从前和你一样,也是个导游,你还看不起人家,可人家现在大房子也有了,豪车也有了,听说都把孩子送出国了,而你却还在原地踏步……”大伟顿时没了兴趣。
大伟何尝不想让老婆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终于有一天,他对王红说:“我有一哥们,在上海开了家旅行社,要我过去帮他。我过去的话,挣的钱能比现在多三倍。可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带孩子,我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王红尽管有些舍不得,但一听说大伟去了能挣比现在多三倍的钱,忙说:“你去吧,男子汉大丈夫就当志在四方。再说,孩子现在已经上小学了,没那么多事儿了。咱家现在最缺的不是别的,而是钱!”
大伟去了,一去十几年,朋友的旅行社已发展成为一家颇具规模的大旅行社,大伟也当上了公司的副总,年薪超过了百万。
王红则一个人在北京带孩子,虽说吃了不少苦,但日子总是越过越好了。不仅买了大房子,出来进去也有了私家车。
女儿上高中以后,王红就辞了职,一心一意在家照顾女儿。后来,看女儿成绩一般,估计考985、211没戏,两口子合计,不如送女儿去美国读大学吧。
大前年,王红忙了大半年,终于把女儿送去了美国读书。女儿走后,她心想自己这辈子也算功德圆满了吧。唯一的遗憾就是丈夫常年不在身边,不免有些孤独。但有得就有失,丈夫不去忙他的事业,哪有今天自己的幸福生活……
丈夫是真忙。这两年,大伟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上次回来还是春节,也只待了三天就走了,说公司有事,没他不行。女儿走后,王红也提出过要去上海陪丈夫,但大伟总说:“你在北方过惯了,来这边会待不习惯。再说,我工作那么忙,你就是来了,我也没时间陪你……”
一月前,王红就开始计划:今年中秋节,一定要丈夫回来过。毕竟今年中秋节是他们结婚25周年纪念日。为这事儿,王红在电话里跟大伟商量了很多次,直到发了脾气,大伟才说:“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今年中秋节,我一定回去!”
王红忙了一整天,终于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床单、被罩、枕套也全换了新的,又做了一桌子大伟爱吃的菜,酒也倒好了……
王红擦了擦汗,坐到桌前,甚至还演习了一次:双手端起酒杯,两眼望向桌的对面,说:“老公,你这些年辛苦了。”然后,再给大伟盘里夹上一筷子菜,说:“老公,你尝尝这个,还合不合你的口味?哎呀,我火上还有一个汤……”王红笑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大伟一进门,就可以开吃了。可是,大伟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这时,手机响了。王红接起,手机里传来的竟是一个女声:“大姐……”
天黑了,王红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菜一口没吃,酒一口没喝,灯也没开。明亮的月光穿过阳台,照在王红的身上,她忽然想到了女儿的中学课本里,有句古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生日闹钟
毕明
每年中秋节的前几天总能接到老妈的电话:大明,八月十五是你的生日,别忘了!于是,我会假装平静地在电话中对远隔千里之外的老妈说:忘不了,记着呢。每每此时便强忍住泪水,将话题引到别处,老妈身体可好,老爸也还好吧?诸如此类的客套话。世上的每一位妈妈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儿女的生日,而我呢?只記得妈妈的生日是农历正月下旬的某一天。真的,现在也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那强忍的泪水除了想念,更多的应该是歉疚啊!妈妈成了儿子的生日闹钟,每年从来只会提前响起,绝不会错过。
记得小时候在父母身边的时候,其实对中秋节唯一的印象就是吃月饼,那种青红丝夹杂着几块硬硬的冰糖的月饼是一年中除了春节鞭炮外最馋人的东西了,在几块月饼中间挑来挑去,奢望能够发现某个惊喜的新品种,可是最终奢望总会变成失望,转瞬又高兴起来,因为我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月饼。
如今,小孩子们几乎已对中秋月饼无感了,尽管月饼品种已经进化到数不胜数的地步,让人挑的眼花。但大多数月饼还是很甜很油的,现在的家长也就不允许孩子多吃。可是,那时的我们中秋节除了月饼还有可惦记的吗?其实那个年代家长对孩子的生日也不像现在这般兴师动众,整个家族恨不得众星捧月般为一个毛孩子祝寿。所以原本就紧巴的日子能省则省吧,于是我庆幸自己的生日是按农历过的——八月十五中秋节,除了一顿好饭菜,我有一块月饼和几个煮鸡蛋。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也不觉得啥团圆不团圆的。想想,不免有些许自豪——我过生日有一块月饼和几个煮鸡蛋,你不一定有。
后来在外地求学和工作,人也长大了,自然对月饼也就没有多少欲望了。只是老妈对儿子的生日记忆却愈发清晰了,每年必到的提醒从未间断,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中秋节在自己家度过,而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爸妈家。
结婚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媳妇查万年历,猛然发现我的阳历生日与阴历(农历)生日对不上,身份证上的阳历生日错后了一天,为此我还与父母争执过,当时心里对父母的疏忽颇有微词,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可以搞错?不应该啊!老妈只是淡淡却坚定地说,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绝对不会错。
多年后在京偶遏儿时的同学,一论生日,巧了,俺俩同年同月同日生,就此我的阳历生日彻底弄清,爸妈确实搞错了。
而今父母已到耄耋之年,自己已近知天命之岁,想想那时对出生日期的斤斤计较,不免觉得好笑,为啥不能诙谐地想——咱还比户口本身份证上多活一天呢!
今年的中秋节是10月4日,恰好在国庆节长假里,届时老妈肯定会提前提醒我,但此时此刻我更想对她说的是——您从来没有记错,我的生日永远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小花儿”回归记
李雄峰
中秋节那天早上,燕儿姐和燕儿姐夫很早就起来了,拉开屋门,往院子四下里看看,然而失望依旧爬上了他们的脸。“今晚月亮又要圆了,也不知道‘小花儿你在哪呢?你可知道爸爸妈妈都急坏了……”燕儿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自己的男人说话。可是燕儿姐夫并没有作声。
燕儿姐和燕儿姐夫两口子心特善,晚饭后遛弯儿的时候,看见小区里有两只流浪猫,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等着下班匆匆过路的人能给口吃的。但也许是它们有点脏,没有谁愿意搭理这两只动物,人自己还顾不过来呢。不过,燕儿姐和燕儿姐夫却伸出了援手,收留了它俩。两人把两只小家伙带回家,一番梳洗,本色出来之后,个个都是那么可人——带着灰黑色虎斑花纹儿的,有了自己的名字,“胖虎儿”;而那只黑白黄三花儿的,叫“小花儿”。两位“喵星人”在燕儿姐家一待就是五年,已经健康地长大了。两个大人把独生子送出了国,就把这两只猫咪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
可是,就在上一个月圆之日,“小花儿”突然跑出了家门,而且跑得无影无踪,燕儿姐和燕儿姐夫找遍了喊遍了周围三四个小区,都没有找到“小花儿”踪影。他们又可着小区贴寻猫启事,也没有任何反响。和“小花儿”从小一起长大的“胖虎儿”也因为没有了玩伴,整天闷闷不乐。而燕儿姐两口子更是坐下了病—每天晚上睡觉前和每天早上一起床,总要在家门口踅摸一会儿,希望“小花儿”能奇迹般地出现。但是,每每都是失望而归。
八月十五的月亮升起来了,儿子打来了越洋电话,说了不少阖家团圆的吉利话儿。可是,小伙子哪里知道,这个节并不是因为他团圆不了了……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轻轻的几乎听不出来的挠门声,伴随着同样听不出来的猫咪的呻吟。燕儿姐急忙打开门,“小花儿!”她惊叫了一声。门口趴着的,真的是“小花儿”,只不过,快让燕儿姐认不出来了——“小花儿”浑身脏兮兮的,全身的毛打着绺儿,最可怕的是,原本胖乎乎的它,如今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不夸张地讲,已经奄奄一息了。真不知,这样一只快死的动物是靠什么找回到自己的家的。
燕儿姐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小花儿,你这是怎么啦?”可燕儿姐夫手脚相当麻利,不由分说地开车拉上媳妇儿和“孩子”直奔宠物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了,“小花儿”在外这段日子,身上招了蜱虫。可恶的蜱虫不仅狂吸“小花儿”的血,还将虫卵注入到了“小花儿”的血液当中。要想救“小花儿”的命,不仅要用杀虫药,还必须得给它输血,输猫血。但是,前提得是血型匹配,燕儿姐赶紧又将“胖虎儿”带到了医院,经医生检查,“胖虎儿”和“小花儿”竟是一母所生,血型匹配。
看着两只猫咪躺在病床上,“胖虎儿”的血一滴一滴地输进“小花儿”的体内,看着“小花儿”慢慢睁张开了眼睛,燕儿姐的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露出了微笑。
医院的窗外,中秋的月,正圆……
袁世海望树
李岩
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
有天一出门,看到一个胖老头儿站在树下仰着脑袋,望着树上浓郁的绿叶。
我以为树上落着一只鸟或者知了之类的昆虫,也仰起头看,但是除了一片绿叶,什么都没有。
胖老头把仰起的头放平,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我见过多少次,太认识了,鸠山;或者叫袁世海。
当年的样板戏不知看过多少遍,奇怪的是我觉得他演的鸠山不太像恶人,很有喜感。尤其是他拿着本糊弄他的皇历,正经八百地说拿回去研究研究,颇像日本人的作派,真是有趣。而眼前看到的袁世海真人很是慈祥,完全与他的花脸恶人形象联想不到一起。
“您好”。我满脸笑容与他打招呼。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他也满脸笑容的对我招招手,说:“您好。”
他竟然也用“您”称呼我,按岁数他该是我爷爷那辈儿的。
我受宠若惊。
“您这是?”
“我呀,我是来看看这树。”
我又仰头看看这树,天天在它的树荫下,没觉得有什么新奇。
“我小时候就在这树下玩儿。”
“哟,那这树得小100岁了。”
“可不是,我都快80了。”说着,他哈哈大笑。
我跟着笑。
忽然想起听人说过袁世海吃炸酱面得配几十种菜码。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问他是否真是这样,话出口,才觉得唐突。
他仍是哈哈大笑,笑罢说:“那吃起来多带劲。”
看来,传说是真。
东一句,西一句,说了半天。老爷子摆手说再见了,后面说了什么现在想不起来了。脑子里记下的全是爽朗的笑声。
以后再没见过他。又几年,听说他去世了。
后来每当想起他,不是鸠山,不是花脸的曹操,而是满怀深情仰头望树的老人慈祥的样子。后悔怎么没问问他干吗专门来看看这树,或许还能听到一个故事。
有了网络以后,上网一查,袁世海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怎么会不留恋这里。或者因为许多年过去了,这一带的风物已经改变,只留下这棵树还在,所以他像见到老熟人一样觉得这棵树格外亲切。或者因为他在这树下做过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或者这树是他种下的。谁知道呢?没想起问他!
在北京很少见这种树,我孤陋寡闻,实在说不上它属于什么树种,反正不是北京常见的杨树,柳树,槐树。好像树叶有点儿像枫树叶,但肯定不是枫树。遗憾的是这会儿已经无法考证了,它与袁世海一樣,没了。
学校扩展大门,亳不吝啬地把它砍掉了。
它的存在比学校建立还早,年年月月看着几代人出出进进,长大成人。人有时候会睹物生情,何况那棵树是生命。
没用,砍了。
它只比袁世海多活了几年。
袁世海的灵魂是带着那树飘走的,那边也会有那树的一片绿荫。
我终于明白袁世海的艺术是怎么成就的了,他心中有情。一棵树都让他挂念,那说明他心中有情。情是什么?是挂念,是珍惜,是爱恋,是有。
有了挂念、珍惜、爱恋,才算是有了情,人才算是有了生命,人活着才对劲。才如同吃炸酱面,配上各种菜码,多么丰富。就像袁世海说的:“那吃起来多带劲。”
人活着得有情有义,那样才充实,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