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美国新版高血压指南
2018-02-09
美国当地时间2017年11月13日,在2017年美国心脏协会(AHA)科学年会上,新一版美国高血压指南正式发布。这次指南更新幅度较大,不但对高血压给出了新定义,还给出了推荐的4类药物,引发社会各界广泛关注。那么,美国这一高血压指南该如何解读?对中国又有什么参考价值呢?
2017年11月13日,在美国心脏协会2017学术年会上,公布了新版美国高血压指南。这是14年后进行的首次更新,与上一版指南比较,此次更新的变动较大。
新版指南中高血压被定义为≥130/80 mmHg,为1级高血压,收缩压120~129 mmHg为血压增高。第一作者、来自于阿拉巴马州伯明翰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Paul Munter博士指出,根据新的标准,美国成年人高血压患病率将从过去的31.9%上升至45.9%,患病人数由0.72亿上升至1.03亿,但是,美国成年人推荐抗高血压药物治疗比例只是略有增加。产生这一差异的原因为,1级高血压治疗的建议是以患者的心血管风险为指导的,只有血压增高且10年心血管事件风险高达10%以上的高危患者才进行药物治疗,其他的则建议调整生活方式,比如控制饮食、运动等。
重新定义高血压
指南写作委员会主席Paul Whelton博士指出,根据实验结果,高血压标准下调将降低慢性心血管病发病率和死亡率,而摔倒或体位性低血压的风险并不会增加。Whelton博士认为此次指南更新有几个“新”,分别是:新定义、新降压门槛、降压新目标值和测量“新方法”。
1.新定义
高血压被定义为≥130/80mmHg。
血压120~129/<80mmHg为血压升高。
130~139/80~89mmHg为1级高血压;≥140/90mmHg为2级高血压。
之前的高血压前期(120~139/80~89mmHg)这一定义被删除。
Whelton认为,这一定义体现了早期干预的重要性,在130/80 mmHg就开始干预可以预防更多的高血压并发症。
他说,与正常血压的人相比,血压超过130/80 mmHg,其心血管风险就已经加倍。诊断为高血压是“黄牌警告”,但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吃药,而是可以通过生活方式干预降低危险。
他还以中国高血压控制率低举例,认为降低诊断高血压的门槛,可以让更多的人血压得以降低。
指南的这一变化主要影响的是年轻人,估计小于45岁的男士诊断为高血压者将增加2倍,小于45岁的女士被诊断为高血压者将增加1倍。
Whelton说,根据JNC7(2003年5月14日美国高血压教育计划协调委员会公布的第7次报告)诊断标准,有31.9%的美国人患高血压,接受药物治疗的患者占34.3%;而根据最新的2017版指南,有高血压的人将增加至45.6%,虽然多诊断出13.7%的高血压,但接受药物治疗的患者仅增加至1.9%。
根据2017版指南,有9.4%的患者将被建议接受高血压的非药物干预。
但是,新指南公布后,未达标的患者大幅增加。根据JNC7,有39%的患者未达标;而根据2017版新指南,将会有53.4%的人未达标。
2.药物治疗新“门槛”
指南建议,如果一个人有冠心病和脑卒中,或10年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血管病风险≥10%,血压≥130/80 mmHg时就应考虑应用降压药物。
如果没有冠心病和脑卒中,而且10年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血管病风险<10%,起始用药的门槛是≥140/90 mmHg。
3.降压治疗新目标
对于已确诊高血压的患者,如果有心血管病或10年心血管病危险≥10%,降压目标是130/80 mmHg;如果10年心血管病危险<10%,把血压降至130/80 mmHg以下也是合理的。
稳定性冠心病、糖尿病、心力衰竭、慢性肾病和脑卒中(非急性期)患者的降压靶目标值全部为130/80 mmHg。
推荐的初始药物治疗包括噻嗪类利尿剂、钙拮抗剂(即XX地平)、ACEI(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抑制剂,即XX普利)/ARB(血管紧张素受体阻断剂,即XX沙坦),没有β受体阻滞剂(即XX洛尔)。
2级高血压,如果血压高于目标值20/10 mmHg(即≥150/90 mmHg),初始就应使用两种一线降压药物或固定剂量复方制剂。1级高血压起始也可使用单一降压药物。
4.>65岁老年人降压目标大翻转
对于>65岁老年人,新版指南是上一版指南的大翻转。
2017版指南称,对于能自己活动的>65岁老年人降压目标是130 mmHg,但如果是有多种疾病并存和預期寿命有限的>65岁老年人,可根据临床情况决定降压治疗和目标值。
目前有大量的研究纳入了老年人,这些研究发现,强化降压治疗明显降低了心血管病风险,但没有增加跌倒和体位性低血压风险。
5. 测量“新方法”
新版指南建议要加强血压监测,即早上服药前和晚餐前应至少测量2次血压,间隔1分钟,然后取平均数。如果更换降压药物,应在药物变动2周后获取1周的血压值,并交给医生评判。
国内专家:理性看待,不可盲目跟风
高血压是危害人类健康最常见疾病之一,在我国,血压≥140/90 mmHg是高血压的诊断标准,据统计在中国约有2.7亿人患病。很显然,如果根据美国最新的指南标准,这个数字还将大大增加。
上海瑞金医院高血压研究所所长王继光认为,美国指南的新定义体现了早期干预的重要性,而并非大众认为的颠覆性,“事实上,是弥补了诊断与临床治疗之间的一道沟,让更多民众可以了解,血压到130/80mmHg时就应该开始干预预防高血压及并发症的出现。”可以说,与正常血压人群相比,当血压超过130/80mmHg时,罹患心血管病风险就已经加倍。“这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吃药,但可以通过改善生活方式干预降低危险。”王继光说,美国指南建议,如果患者有冠心病和脑卒中,或10年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血管病风险大于10%,同时血压≥130/80mmHg就应考虑使用降压药物;如果没有此类疾病风险,起始用药的门槛仍是≥140/90mmHg。“可以说,指南此次要求稳定性冠心病、糖尿病、心衰、慢性肾病和非急性期脑卒中患者的降压靶目标值全部为130/80mmHg,体现了预防筛查与诊疗结合的先进性。”endprint
王继光认为,美国指南中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内容是“治疗推荐”,新版指南仍坚持证据原则,明确推荐的减压初始药物治疗包括噻嗪类利尿剂、钙拮抗剂、ACEI/ARB,但没有β受体阻滞剂。“β受体阻滞剂中较常见的代表就是倍他乐克,它并非用于临床一线的降压药,主要用于治疗冠心病,但在我国不少地区尤其是农村进行了大力推广,实则对患者的健康有一定伤害,这次指南更新后,为临床一线医生的治疗也敲响了警钟。”
那么,中国的高血压指南会因此进行调整吗?“我国即将发布的新版高血压指南中可能不会马上跟进相关修改,但我相信在经过更周全的临床研究后,下一版本的指南会对此有积极回应。”王继光表示。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心内科主任医师张海澄教授表示,把高血压的诊断标准“降低”,意味着不同日3次测量血压都达到或超过130/80mmHg就是高血压,估计美国人的高血压患病率将超过45%,而我国则将有6亿以上成年人戴上高血压的帽子,确实是一个很吓人的事情。把高血压的诊断标准放宽有利有弊,等于把高血压防治的关口进一步前移,带来的好处是需要注意心血管健康的人群就多了,让更多的人提高对血压的健康意识;但不利的就是会让一部分人平添一份压力,他们被戴上了高血压的帽子可能精神紧张,甚至引起过度治疗。
标准降低,不意味着大家都要去医院开降压药,如果发现血压超过了标准上限,首先要做的还是对生活方式的调整,包括多做运动,减轻体重;放松心情不要压力过大,工作一段时间后聊聊天放松一下;少吃高盐高脂饮食、戒烟限酒等,如果这些生活方式的调整效果不佳,那么再考虑药物治疗。
张海澄表示,是否要吃药,除了要看血压值,还要通过其他的指标,看是否会有心血管事件的风险,即预后怎么样。10年内发生心血管事件风险不到5%就是低危,超过10%就是高危,15%以上是极高危。不少人看到“极高危”就以为是人不行了,实际上只是疾病预后上风险更高一些,也就是说10年内心血管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在15%以上。这次把血压防控关口前移,等于是把更多的人长期心脑血管事件的预后考虑进来了。还有一种情况,对于一些老年人,特别是超过80岁的老年人,收缩压不超过140~150mmHg是比较理想的情况,由于血管硬化,血压过低容易引起脑供血不足。
张海澄认为,我国是不是也要调整血压的防控值,这点是需要讨论的。这次指南的更新主要依据的是来自于美国人的研究,我国人种、经济条件、社会环境、生活习惯等多个因素与美国人都有区别。美国的指南是否适合于中国,还需要评估我国有多少人血压在130/80mmHg以上,包括收缩压在130~140mmHg之间的人,他们过去是不必治疗的,现在要不要治,能不能通过生活方式控制,也需要通过循证医学来证实。
张海澄介绍,在心脑血管事件的多种危险因素中,英美国家的控烟成绩要好于中国,“胆固醇计划”也让他们对于血脂带来的风险防控程度提高,美国人高血压的服药率、服药后血压达标率等都要高于中国人,这也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因素。充分认识高血压的危害,防止由于高血压、糖尿病等危险因素的泛滥而导致慢性病及其并发症的“井喷”,我们任重而道远。
面对美国新的高血压诊断标准,国内其他多位专家也表示,国内的诊断标准可暂不变化。
世界高血压联盟前任主席刘力生教授认为,高血压140/90mmHg是多年循证医学证据而得出的,欧洲高血压指南也沿用至今。刘教授团队已经进行相关国人研究达6年,旨在得出正常高值(收缩压130~139 mmHg)人群的血压是否应采取降压措施的中国证据。目前而言,不必跟随美国指南更新所有改变。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孙宁玲教授指出,我国应依据中国高血压特性,制定自己的防治策略,参考国际指南变化,但不能一味跟随。国情不同、地域不同、人种不同、经济状况不同、疾病谱的发生状况不同,循证证据也有差别,中国应当走自己的防治道路。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李勇教授认为,美国新指南对改善中国高血压管理现状有重要参考价值,也对患者早期预防有很好的提示作用。但是高血压诊断标准下调会使患者人数增多,增加医疗费用。此次指南更新是基于美国国情以及美国的流行病学及循证医学证据。目前,我国尚无充分的研究数据支持,结合我国的经济实力和医疗保险压力,并不能完全支持我们采取同样的定义策略。
河北省人民医院郭艺芳教授则认为美国人“不淡定”。一项随机对照试验就可使他们风向突变,这种飘忽不定的做法会使临床医生无所适从。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的做法应成为我国临床实践指南制定的典范。无论美国或欧洲指南有多大影响力及权威性,中国指南应成为我国临床实践的唯一依据。对于国外的指南,我们可讨论、争鸣、借鉴部分观点,但绝不能盲从。只有中国指南充分考虑了我国的实际情况与临床研究证据,因而最适合于我国高血压防治。
关于美国高血压指南
30多年來,美国“高血压预防、诊断、评价与治疗联合委员会(JNC)”一直在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及其下属的美国国立心肺血液研究所(NHLBI)的管理下发布JNC高血压指南。自1977年成立到2003年共发布了7次JNC指南,均由NIH和NHLBI发起。
2013年6月,NHLBI宣布不再制定临床指南,而改为分别同特定机构制定相关指南。NHLBI退出后,部分JNC专家组成员继续于2013年12月发表了《2014成人高血压管理指南》,但这并非NHLBI名义下的JNC8指南。
NHBLI委托AHA联合ACC等多个学会共同编写新的高血压诊治指南,原计划于2014年发布,经多次推迟后确定于2017年11月AHA会议期间发布。
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的3次修订
1999年,中国高血压联盟受卫生部委托组织撰写《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第一部《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委员会由刘力生教授担任主任委员,我国20余位著名心、肾、内分泌、妇产、预防和管理专家组成起草委员会,征集了百位专家的意见和建议,于1999年10月发布。
2004年,《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委员会对1999年的《指南》进行修订,于2005年正式颁布了第二版《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2005年修订版)。
2008年,《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启动第2次修订工作,历时两年完成第三版《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2010年修订版)。
2015年,《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启动第3次修订工作,预计于2018年正式发布第四版《中国高血压防治指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