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性评价不适合中国高校招生

鞠慧 孟卫东

（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北京 100084）

最近《美国高考改革细则公布！能力档案将取代SAT成绩？》这则消息引起了教育界的广泛关注。这则消息称，2017年5月10日，由逾百所美国顶尖私立高中组成的MTC联盟（Mastery Transcript Consortium）正式推出了一种新的学生评价体系——“新模式”（A New Model），和美国高中传统的成绩单相比，它不打分，不评级，只是持续追踪、记录、评估学生8项能力，目前已获美国大学申请系统Coalition for Access,Affordability and Success（CAAS）的支持。这意味着，未来几年，SAT和ACT等“美国高考”将被逐步替代。MTC联盟也表示，未来A New Model会扩展到公立中学，全面改写美国大学的录取方式。

我们注意到这项改革是由美国顶尖私立高中组成的联盟推出的学生评价体系。顶尖私立高中的学费大概是每年数万美元不等，就读学生大多是来自美国或世界各地的精英阶层子女。学校在录取时，除了考虑学生的学习表现和标准化考试成绩之外，还会考虑学生家庭经济实力，因为这关系到学校是否能够按时收到学费。正如《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Catherine Rampell所指出的这项改革的一个明显缺点就是拉大了教育差距：“这将有利于家庭富有的学生，因为他们可以获取更多资源去提高软实力，但对于家庭经济条件一般的孩子，则很不利。”这项改革将让家庭富有的精英阶层子女不用通过公正、公平、公开的统一考试，而是用“可以理解并熟练使用两种语言”“可以掌握和使用高等数学”这样很模糊的质性评价顺利进入顶级大学，占有更好的教育资源。

中国与美国的国情不同。2015年中国人口（13.75亿[1]）大约是美国人口（约3.22亿[2]）的4.25倍。2014年，中国学生参加高考的人数约939万[3]，美国学生参加SAT考试的约有154万人[4]，前者是后者的6.14倍。根据新公布的《2017年世界大学学术排名》（Academic Ranking of World Universities 2017）[5]，美国有8所大学进入前10名，有16所大学进入前20名，有29所大学进入前50名，有48所大学进入前100名。同样的名单中，中国仅有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进入前100名，排名分别是48和71。如果忽略出国读书的学生人数，154万的美国考生竞争进入48所世界排名前100的美国大学，939万中国考生要竞争进入2所世界排名前100的中国大学。可以说，中国考生考入世界顶级名校的概率远远小于美国考生。

换言之，对美国学生而言，采用A New Model这样模糊的质性评价方式，对升学的影响不是特别大。而对中国学生而言，取消定量的统一考试，只采取这种定性评价方式，却可能引发强烈的社会矛盾——教育公平何在？优质的教育资源如何均衡配置？在美国，最顶级的大学和高中大部分都是私立的，进入世界排名前10名的8所美国大学，除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之外，其他7所均为私立大学。在中国，最好的大学和高中都是公办的，这属于公共教育资源。公共教育资源如何公平、公正、公开地分配？引入选拔机制，择优录取是必然选择。“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的发展具有长期性特点，我们无法在短期内建设一批高质量的世界一流大学，只能将现有优质教育资源进行公平合理的分配。

就我国现阶段的国情来说，不论如何抨击高考存在的弊端，都不能否定全国统一高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因为对考生个人而言，高考是一场公平、公正、公开的考试。考生可以凭借个人的聪明才智和努力奋斗，竞争到更优质的大学教育资源，进而改变大学毕业后未来人生的起点；对国家而言，高考是最被老百姓认可的选拔人才、储备人才、评估与监控全国教育质量、分配教育资源、提高国家竞争力的机制与方式。可以说，按照美国高考改革这种用定性的学生评价方式取代定量的学生评价方式，无异于堵上了中国一大批寒门英才向上流动、改变命运的唯一通道，极有可能激化社会矛盾，引起社会不安定。

王本陆教授指出：“从考核评价的功能来看，学校教育评价可以区分为两大类型，一是日常的形成性评价，二是正规的总结性评价。形成性评价是教育教学的一个具体环节，时时刻刻存在于教育活动中，发挥着诊断、激励、定位、调整等功能，是直接为实现教育教学目标服务的。正规的总结性评价，是对一个较长学习周期的学业进步情况的综合考核和对教育目标是否达成的整体判断，如中小学的毕业考核、学年的学习鉴定、各门学科的会考等，它发挥着鉴定、检验、区分、安置等功能。客观而准确地对学生的学业水平作出总结性评价，这是教育公正的重要要求，是人民群众的共同心愿，是当前学校教育评价需要切实解决的重大问题。”[6]辛涛教授等在梳理了国内外学界对教育评价概念的界定后指出：“教育评价主要包含两个要素,即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美国学者格朗兰德曾经指出，教育评价=量的记述+价值判断或质的记述+价值判断。其中量的记述是指来自测量的结果,而质的记述则指通过非测量的手段所获得的事实，它们共同构成了事实判断部分。”[7]

因此，最适合当下中国国情的高校录取方式是于2014年启动的高考综合改革“两依据一参考”政策，即高等院校在招生录取过程中依据统一高考和高中学业水平考试成绩、参考高中学生综合素质评价的综合评价机制。

在高校参考高中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信息录取学生层面，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开发的高中学生综合素质动态量化评价系统，比A New Model的理念更先进，更具可操作性。这个系统强调用多把尺子衡量学生，对学生各个方面进行观察、记录、分析，注重以学生行为为依据，关注学生成长的过程性与发展性，注重参与主体、评价体系、结果呈现和发展趋向的多元性，注重数据的动态量化和真实性[8]。其根本目的是帮助学生真实地了解自我，明晰自身的优势特长和发展短板，让每一个学生都找到适合自己成长的方式，实现学生发展和学校教育教学管理、各级学校人才选拔的多向共赢，发挥综合素质评价育人导向与评价选拔的双重功能。

“两依据一参考”的高考改革之路刚刚起步，未来探索的路途还很长，但最终的目标是在保证公平的前提下，促进学生成长，为国家选拔出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

[1]中华人民共和国统计局.国家数据[EB/OL].[2018-01-05].http://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zb=A0301&sj=2015.

[2]Population Pyramids of the World from 1950 to 2100[EB/OL].[2018-01-05].https://www.populationpyramid.net/united-statesof-america/2015/.

[3]教育部.2014年全国939万考生报名参加高考[EB/OL].[2018-01-05].http://www.moe.gov.cn/jyb_xwfb/s5984/201406/t20140604_169765.html.

[4]腾讯教育.11月起SAT公布各国考生人数ACT继续不公开[EB/OL].[2018-01-05].http://edu.qq.com/a/20141106/020717.htm.

[5]Academic Ranking of World Universities 2017[EB/OL].[2018-01-05].http://www.shanghairanking.com/ARWU2017.html.

[6]王本陆.全面理解学校教育评价的经常性原则[J].校长阅刊,2007（Z1）:27-29.

[7]辛涛,李雪燕.教育评价理论与实践的新进展[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05（12）:38-43.

[8]王殿军,鞠慧,孟卫东.基于大数据的学生综合素质评价系统的开发与应用: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的创新实践[J].中国考试,2018（1）:46-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