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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感知与文化生产:符号学视角下的书籍装帧设计新探*

2018-02-08王卫波

中国出版 2018年11期
关键词:书籍装帧装帧符号学

□文│王卫波

书籍作为知识生产的最终产品,既具有普通的商品属性,又有着特殊的文化使命。书籍装帧文化韵味的建构通过符号学中“能指”与“所指”辩证统一的过程不可忽视地熔铸在设计语言之中。

一、书籍装帧作为审美对象和文化产品

众所周知,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历史长久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统一的语言文字。中国书籍的发展历史源远流长。书籍装帧的历史与书籍同步:简策的书装形式自商周始沿用至东汉末年。在六朝至隋唐时期,出现了卷轴装、旋风装与经折装等书装形式。到了元、明、清三代,则有了包背装和线装书籍。19世纪中叶后,外来印刷工艺和设备传入中国,装订技术有了显著的变化。平装和精装书成两种主流形式沿用至今。

21世纪信息产业迅猛发展,传统图书出版业较之上一个世纪也呈现出急剧增长的趋势。虽然近几年在数字出版迅猛发展的冲击下增势有所下滑,但根据《2016年新闻出版产业分析报告》,2016年全国共出版图书49.99万种,较2015年增加2.41万种的数字也十分惊人。[1]成熟的现代图书印刷技术,足以出版面向社会大众,各个阶层的读物,其受众之广,读者之众不言而喻。电脑软件技术的广泛应用也使得图书装帧和设计的时间、材料成本大大下降。但这是否就意味着书籍装帧可以牺牲应有的文化内涵,一味迎合读者和商品市场的运行规律呢?罔顾书籍应有的社会使命——教化大众,开蒙民智,而盲目追求经济效益,书籍的装帧设计也终将步入缺少文化韵味、平庸低俗的歧途。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全盘否定书籍的商品属性。即使知识无价,知识的生产却需要符合经济规律。在书籍装帧设计中,应牢记书籍作为一种特殊的商品所具有的文化建设和引导审美价值取向的使命。书籍装帧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和享受,还是调节大众审美趣味的杠杆。书籍装帧若如井底之蛙,目光短浅只见眼前效益而不参与长远的文化生命力建设,后果将是易粪相食的恶性循环。

二、书籍装帧的设计元素与内容

在文化与现代书籍装帧关系的论题中,如何使文化进入书籍装帧的设计语言中是个重要议题。若要解答这个问题,必须先透析书籍装帧设计语言的结构,无论是从具体设计元素和内容构成,或者是追根溯源,从具有生成性本原的层面上,这种透析对于书籍装帧文化意蕴的建构都是必要的。

书籍装帧的设计要素包括图形、色彩和文字。首先,图形设计中点线面和各种图形的选取、布局与结合应该既符合艺术设计的审美自足性,又紧密贴合书籍的内容,使受众一目了然。以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出版的美国学者贾雷德·戴蒙德的著作《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一书的封面设计为例,这本书中文译本沿用了原著的封面设计,主体部分是一幅由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作于1845年的油画《皮萨罗活捉印加皇帝阿塔瓦尔帕》,气势恢弘,和这本书高屋建瓴的研究风格一致;并且这幅油画所描述的历史事件在书中也充当了西方文明以枪炮、钢铁武器和传染病征服新大陆的重要例证。其次,书籍的色彩搭配是采用饱和度较低的色彩使读者心情舒缓愉悦,还是采用对比强烈、颜色饱满的色块进行搭配抓住读者的眼球,应该贴合书籍的内容进行选择并且要兼顾对象的年龄和审美趣味。比如少儿读物的封面设计应该活泼可爱,色彩鲜明;科技学术读物的封面选色应沉稳大方,简洁朴素。最后,文字也可以像造型艺术一样传递书籍的文化信息。尤其是汉字作为一种表意文字,更可以利用书法艺术在字体、字号、编排中做文章。如海豚出版社出版的《丰子恺全集》的封面采用了丰子恺书法题词,文字下方是丰子恺的漫画,显得兴致盎然,别具一格。

设计内容是一个有机的完整统一体。涵盖一本书籍的函套、护封、封面、书脊、扉页、正文和插图。仅以封面为例。书籍的封面直接决定着这本书能否成功吸引隐含读者的注意。德国接受美学的代表人物伊瑟尔提出,在作家写作中往往会想象和期待一个隐含的接受者。这种接受者不是实际阅读过程中的接受者而是一种理想读者,是作家凭借自己的兴趣和爱好构想出来的。但回到现实,只有实际阅读过的真实读者才能够完成知识传播的过程。没有读者阅读,书籍不过是一张张写满了字的纸。这些隐含读者能不能转换成为真实的读者,书籍封面的设计无疑起着关键的作用。故封面设计应该熟悉受众和受众的心理需求,增强设计内容的针对性,符合隐含读者实际的审美需求。

三、书籍装帧设计语言的符号学解读

在更为根本性的结构层面上,符号学可以作为一条拆分书籍装帧设计元素和内容的路径。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指出:“我们可以设想有一门研究社会中符号生命的科学……语言学不过是这门一般科学的一部分,将来符号学发现的规律也可以应用于语言学,所以后者将属于全部人文事实中一个非常确定的领域。”[2]索绪尔的理论奠定了符号学的基础,而德国哲学家卡西尔则最先将符号学运用到对各种文艺形式的分析之中。他将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并把人类文化的各个方面看成是符号化行为的结果,“诸如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学、史学等,在他看来不过是整个符号化行为的一部分。”[3]书籍装帧作为艺术形式的一种,自然也可以被涵盖在这种符号化行为的结果之中。

1.被感知的符号设计

前面已经讨论过了的书籍设计所包括的元素和内容,即:封面、扉页、插图以及以上三者的图形、色彩、文字等。这些组成部分既是一个个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个体,合起来又组成了一个有机协调的集合。

在书籍装帧设计中除了要将文化韵味融入个体部件的设计之中,还要兼顾部件与部件之间的和谐统一。譬如在封面设计中,首先要注意颜色、形状和图案给受众的直观感受。设计师的立意在这里就显得尤为重要。设计师要对书籍有自己的认识和理解,才能够将这种理解化作直观的色彩、形状和图案。这个过程就像是所有的艺术创作一样,“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而将立意转化为具体的形象的方式也见设计师的功力。有些设计师采用抽象的图形进行比喻和象征,有的设计师则选择化用书籍中出现过的形象,使读者对书籍内容有更真切的体会。

其次,书籍可以被真切地拿在手中,所以还要特别注意封面的触感。装帧材料是“没有文字的语言,毋须图像的绘画”,[4]材料的得体精致可以为装帧设计额外添彩。但材料不必一味追求华丽铺张,更重要的是其质感、色泽和纹理应该满足实用性。一本书籍的内页纸不应该使用克数太重的纸材,不方便携带和阅读;且封面和内页的材料还应该符合书籍的整体精神特征,也要与封面设计的其他部分给受众带来的心理感受协调一致。

2.符号和特定文化:意识形态的自觉联系

意大利符号学家艾柯指出在人类的文化记号系统背后有一套语义模型,语义模型的形成选择性地继承了一套知觉模型,而“知觉模型是某一经验的‘集中’表现,它是人从知觉物中可以感觉到的若干性质。”[5]设计语言作为一种人类文化记号系统,它可以从原始的人类经验中寻找自己存在的合法性。这说明书籍装帧设计如果想要符合现代的审美准则,则要从审美的历史性发展中追踪溯源。

从审美意识的形成来看,形成思维的最为本质的物种感知基础是五感。五感在中西方审美意识的形成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差异很大。中国审美意识的特点是以味、触、嗅觉作为感知方式的原型。《说文解字》里对美字的解释是“美,甘也,从羊从大,即羊大为美”。甘是一种味觉。而美字在中国古代也可以表示嗅觉的芳香。相反的,西方审美意识则以视听为基础,将嗅觉,味觉等官能性快感排斥在美的领域之外。不同的知觉模型形成了不同的语义模型,味觉和嗅觉、触觉都是一种浸入式的,体验式的和对象结合的过程。中国的美学追求就如同浸入式的味、触、嗅觉一样,注重把握瞬间的,没有隔膜的直接美感。此外,相较偏重于欣赏形式美的西方美学,中国审美文化崇尚情景交融审美境界,强调与受众的互动。在现代的书籍装帧设计中应该注意体现中国古典审美趣味,不妨效法古典的书籍装帧工艺,使用加工简单的装帧材料,封面、扉页和插图设计去除不必要的冗余,保留能够给受众最直接美感的设计元素。简单的色纸书面,铅字印刷或者书法题字的古典特色如果和现代装订技术相结合,在满足实用需求的前提下,也未尝不是一个值得鼓励的设计趋向。

3.设计符号与书籍精神内涵的和谐

设计符号不仅应具备独立的审美价值,还应该与书籍本身所具有的精神气质和内涵两相协调。书籍的装帧设计归根结底是依附于书籍,要为阅读服务的。符号的外壳即使是一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在符号本身审美自足性上无可指摘,但若不能满足书籍阅读使用的实际需求便仍然是一个失败的设计。书籍装帧设计应该首先具有实用性。在装订中应该充分考虑到读者的真实阅读体验。这是纸质书不同于电子书之处,后者的设计只要求版式好看合理,但是纸质书是一个真实可感的物体,它的阅读过程也有较多的相关因素。同时,设计语言这个符号也要贴合书籍本身的内容,与书籍的精神气质相吻合。使得书籍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吸引隐含读者的注意,使书籍装帧设计在艺术和商业上两全其美。以两个优秀的书籍装帧设计案例为例。

一个是三联书店出版的海德格尔的哲学巨著《存在与时间》(2014年第1版)的装帧设计。这本书的封面设计在材料的选择上匠心独运,采用米黄色的压纹纸质硬壳并且刻意在上面做出古朴的效果,可以看到纸纤维的形状,显得有匠心而无匠气,本身便是一个艺术自足的优秀设计。但除了视觉上给人感觉十分自然舒服以外,这种返璞归真,简洁纯粹的设计风格还与海德格尔追求的在亲近大地、自然的世界之域中寻找本源,反对现代工业化和技术的思想倾向十分契合。又如商务印书馆自1981年开始出版第一辑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译丛。这套丛书装帧设计也做到了符号与书籍本身的完美结合。在感知层面上,这套译丛封面设计毫无冗余,简洁明了地标示书籍名称、作者和译者,方便读者查阅。又因这部丛书囊括图书繁多,故又分为四个学科门类,利用改变封底颜色的设计加以区分:哲学类是橘黄色,历史地理使用黄色,政治法律采用绿色,经济类使用蓝色的封底。绝不混淆,体现学术的严谨性。内文版式的设计也极为朴素干净,字体字号,页眉页码的设计均以满足实用为最高限度,没有多余的花样和图案使读者分心。这套丛书的装帧设计语言分享了学术严谨沉稳的特点,与书籍的精神气质已然水乳交融。

[1] 2016年新闻出版产业分析报告(摘要版·上)[EB/OL].http://www.chinaxwcb.com/2017-07/25/content_358665.htm

[2] 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38

[3] 卡西尔.人论[M].甘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216

[4] 朱霭华.书籍装帧的纸材选择[J].编辑之友,2000(4)

[5] 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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