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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莲寺遇杏树【组诗】

2018-02-07姜春浩

鸭绿江 2018年2期
关键词:铁壶板栗树老井

姜春浩

老 井

村口的老井成为遗址

辘轳早已不见

不知道老井为什么会干涸

曾经深绿的苔藓

和厚重的叮咚声

能荡漾整个月亮

我还记得,全村人

每天都到这里舀取深处的甘甜

它烟囱一样向下扎根

成为全村的另一缕炊烟

那时的井水是真正的水

而今自来水进入每一家

人们已习惯了日子里的各种异味

孩子们也可以踩在老井上面玩耍

那时,我们心怀敬畏

即便小心翼翼向井里探望一下

都会被大人严厉地呵斥

板栗树

这株板栗应该是村子里

最老的物种

它生长迟缓,让我们觉得

从前日子过得那么慢

而那种慢,现今已经是一种奢侈

那是株严厉的树

刺猬一样扎手

一旦被刺疼,才会晓得

跟生活一起成熟的

其实是伤口

那株板栗树死去多年

可当我想起,它就重新活过来

像叼着烟锅的祖父

时不时守在村头

用坚硬的胡子扎我

烧水的父亲

水和炉火之间

隔着一把铁壶

而铁壶在它们之间

熬了一辈子

我见过铁壶一尘不染的模样

现在它锈迹斑斑

像父亲八十岁的额头

我也见过父亲年轻英俊的模样

现在他守着水壶

耐心地等水溢出来

水溢出来

是铁壶生动的一幕

壶盖被跳跃的开水

掀动得一跟头一跟头

我相信这是炉火的力量

它才是铁壶的内心

始终觉得

越老的铁壶

烧出的开水越好喝

味道越丰富

尤其是炉火

和老家的井水

它们与烧水的父亲

好像都来自生活的深处

父亲会为我倒上一杯

这个年轻时严厉的人

在锈迹斑斑的年纪

才把温情的一面溢出来

他拎着铁壶的神情

格外像一位父亲

无 题

一上午

我常常望向窗外

窗外有在建了八年的高楼

骷髅一样停工在半空

周围是一片去年栽下的树

像一群移民

小心翼翼地活着

再有,就是形色匆匆的人群

其中的一个年轻人

先是焦灼地打着电话

然后蹲在路边抽烟

他不知道

在远处高楼的某个房间

有人在盯着他看

他和看他的那个人

都像丢了魂儿似的茫然

长 海

长海的花开得朴素而干净

我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用

干净这个词

在长海,没有红绿灯

我觉得没有红绿灯的地方

一定是干净的

九莲寺遇杏树

这棵树,极易被忽略

善男信女前来上香时

不会跟一棵树喋喋不休

它在山腰扎根

初春开花

六月坐果

每天有香火掠过

每天有晨钟和暮鼓

度化早晨和黄昏

你不知它的果实有多甜

在半山腰贫瘠的土壤里

它一点酸意,也没有

居士近前与我们说话

他的语气平和

平和得我都能听见

杏子一个个

落在地上的声音

影 子

今天阳光很足

把窗前的瘦竹投射在对面墙上

把站在它们中间的我

也投射在墙上

墙白得简单

却因为我们的阴影而变得斑驳

不知道是身子斜还是影子不正

甚至分不清墙上我们和窗前的我们

哪个是原形

我知道,墙上的瘦竹

与窗前的瘦竹是不一样的

至少颜色不一样

这很像一场电影

情节里边的人物

与演员根本不是一个人

但是你又无法否认

墙上的瘦竹不是窗前的瘦竹

墙上的我就不是站在窗前的我

三朵花

房间里有三朵花

挂在墙上的是牡丹

镶在框里的是兰花

窗前盛开的那盆

至今也叫不出名字

它们在我的房间常年不败

尽管牡丹没有带来富贵

兰花也没有让我变成君子

但看到它们

就会想起送画的人

还有那盆不知名的花

刚养它时,不知所措的样子

它们三个

在不同的位置与我厮守

每天,都会有那么一刻

与它们对望

而进入房间的人都说

那一刻,我挺像第四朵

舊 信endprint

无意中

翻出这堆旧信件

之所以说无意

是我已经忘记这些信

甚至忘记给我寄信的人

这也没什么奇怪

我们都会在找一件东西时

怎么也找不到

不找的时候

它突然冒了出来

这些信,每个信封都不一样

它们是寄信人手工制作的

精美得如同一位未婚的女子

那些邮戳,越看越像

吻上去的唇印

我用了很长时间

重读这些来自深夜的文字

而文字所表达的意思

为什么在当年

被我忽略

整整一个下午

我把自己埋在这些信里

我不是在回忆什么

我只是想在这些信里

多待一会儿

盆 景

原本很直的小树

被逼成意外的样子

被铁丝拉歪的枝条

像我一直抬不高的胳膊

人们说它肩部的疤痕

别有韵味

这个为某种造型

而锯成的病态

被大家赋予

很多象征意义

现在,小树在房间里

成为景观

我经常会对着它发呆

学它歪着脖子

静静遁在一角,看窗外摇曳的

柳枝

似乎谁也没看出,极美的疤痕

是抹不去的疼痛

它萌芽时的那座山

已经被瓷盆包围

青花的盆面印有两行

古色古香的诗句

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停下来

我说的停下来

是指这辆马车早已卸了套

蹲在旁边含着烟袋的车夫

比以前

更像马车的一部分

其实我说的一辆马车

也不完全对

没有马匹

马车形同鳏夫

死蛇一样的马鞭深陷在

一幅油画里

对,我是在画里

看到这辆马车

画面的远处是黄昏的余暉

车夫头顶的落日

像一束红缨

跟马鞭当年挥舞在半空一样

远远把我甩在画面之外

墙角有一个钉子

搬进来的时候

觉得什么都好。唯白色的墙角

有一颗钉子

让我觉得突兀

一开始,我想把钉子拔出来

可是身边人说,拔出来

洁白的墙壁就会出现一个黑洞

现在碍眼的,只是个钉子

拔了,结果可能就是个伤口

我想,也对

以后兴许我还用它挂点什么

可能以前钉钉子的人

就是这么打算的

就这样,钉子活在我每天的生活里

它什么也没挂

倔强的样子

使整个一面白墙都跟着尖锐起来

有时我也想

钉子未必愿意这样

它或是欲罢不能

而钉子被钉在那里

才是一枚钉子

我很久没用那个钉子

这使得钉子一直很孤独

为了使钉子更像钉子

这几天我一直想挂上去点什么

甚至想过

把我自己给挂上去

【责任编辑】 柳 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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