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批判的翻译和作为翻译的批判
——马克思的理论研究方法探析
2018-02-07赵委委
赵委委
(中共中央党校 研究生院,北京 海淀 100091)
一、政治经济学研究中的批判和翻译
(一)马克思的翻译观
马克思和恩格斯都十分重视翻译忠于原著的真实性,但马克思的翻译带有批判的特征,是一种研究理论的方法。马克思曾写信对恩格斯说:“你在译文上花的功夫太多了。如果事情要进行下去(成功与否要看这第一篇),你应该看得简单一些,我是说,删掉不必要的辞藻和史实,如果它们难译的话。”[2]例如,他们对《资本论》第一卷的法译本就存在着不同的意见。马克思赞扬译者约瑟夫·鲁瓦是“精通两种语言的行家”,恩格斯在信中却说:“昨天我读了工厂立法这一章的法译文。我虽然极为尊重用优雅的法语翻译这一章的艺术,但仍然为这出色的一章抱屈。力量、活力、生命力——统统见鬼去了。平庸的作家为了能够用某种优雅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是不惜阉割语言的。用这种拘谨的现代法语,是愈来愈难表达思想了。学究式的形式逻辑几乎到处要求把语句重新排列,单是这一点就使叙述失去了鲜明性和生动性。我认为,用法译本作为英译本的基础是一个大错误。用英语不需要削弱原作的表现力。在真正辩证叙述的某些地方不免要失去一些东西,但在其他方面英语的强劲和简洁将予以补偿。”[3]马克思在回信中说道:“既然你已经开始看《资本论》的法译本,我希望你能继续看下去。我想你会发现某些地方要比德文本好些。”[4]恩格斯回复:“关于法译本,过几天再详谈。我发现你加工过的确实比德文好,但这里问题不在法文和德文上。就文体来说,关于穆勒的评语写得最好。”[5]恩格斯承认的是马克思加工过的法文比德文好,和鲁瓦的翻译无关。
马克思非常重视《资本论》第一卷的法译本,投入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对它进行了修改和增补,增加了一些注释和新资料。他还借此机会对德文版进行了修订和增减。马克思在为法文版写的跋中说,这个法文版“在原版之外有独立的科学价值,甚至对懂德语的读者也有参考价值。”[6]马克思在《资本论》1872年第二版跋中说曾计划参照法文版,重新修订德文第三版,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个计划未能付诸实施。
马克思的《1844年政治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1844手稿》),也是通过对英文和法文的政治经济学著作的翻译、修改完成的。恩格斯以翻译是否抓住原版著作中心来判断译本的好坏,马克思在此基础上将翻译上升为一种研究理论的批判方法,通过翻译进一步修改、完善其理论。
(二)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翻译
1.翻译构建了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框架。翻译是马克思在做读书笔记时常用的速记方式,从他对政治经济学研究的1844手稿到对人类学的研究笔记中,都可以看出这一点。在马克思的手稿中,到处都是摘抄、翻译、修改和评注,正是在这些复杂的翻译研究中,形成了马克思独特的对批判的认识和实践。因此,可以说,马克思实际上是以一种翻译行为构建了《资本论》中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框架。
马克思认为,政治经济学家只是以“商品的语言”正确描述了价值的含义。在《资本论》序言和跋中,马克思说他依赖于翻译(“政治经济学作为成品从英国和法国输入”)和“抽象力”,但很难在英译文中表达这一点:“人们发现,劳动也具有二重性:劳动就它表现为价值而论,也不再具有它作为使用价值的创造者所具有的那些特征。”[7]这里,他第一次揭示了价值把商品转换为“社会的象形文字”,而批判的任务,就是要破译这些象形文字。马克思注意到以往的经济学家没有充分挖掘商品的含义,因此,他翻译了他们的著作来揭示价值真正的社会(与物的属性相对应)属性。价值作为一种代号,告诉了我们商品所需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多少,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如何削减不同工种以达到自己需要的数量比例。但商品的语言却只反映了表面。因此,批判学家需要翻译这种商品的语言。
如果批判科学需要翻译商品所采用的语言,马克思认为,科学中的意识形态则是一种糟糕翻译的结果。事实上,意识形态不仅是一种糟糕的翻译,还是一种不能自我认可的翻译。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讨论了这种方法论上的错误。经济学家们认为,把“真实的具体的事物作为研究出发点是对的”,比如,人口这一范畴。然而,马克思指出,人口是一个混乱的概念,是把具体的事物变成了经济学家们无法认可的抽象。即使以具体的事物作为研究出发点,也需要把它恰当地翻译成思想。这种抽象的确定物必须能反映概念的全部,目标是构建“合理的抽象”,保证对社会进行科学的分析。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提出的“万事开头难,每门科学都是如此”,不仅仅是提醒读者接下来商品这一章节的难度,还是对自己在建构理论过程中曾出现的一系列错误出发点的感叹。
没有捷径通往科学之路。马克思在1850-1860年间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构建了一套概念的逻辑系统,通过批判以往政治经济学家们采用的概念语言的意识形态特性,深刻剖析了资本主义社会。有鉴于此,马克思提出了一个哲学问题,即意义系统的产生和逻辑。
2.在批判中要善于分辨糟糕的翻译。马克思认为,意识形态是一种很糟糕的翻译,我们可以追溯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关于意识形态特征的描述。在讨论“真正的社会主义”的思想来源时,马克思指出:“他们(‘真正的社会主义者’) 把这些共产主义的体系、评论和论战性著作同现实运动割裂开来,其实这些体系、评论和著作不过是现实运动的表现;然后,他们又任意把这些体系、评论和著作同德国哲学联系起来。他们把一定的、受历史条件制约的生活领域的意识同这些生活领域割裂开来,并且用真正的、绝对的意识即德国哲学的意识来衡量这个意识。……他们把法国人的思想翻译成德意志意识形态家的语言,任意捏造共产主义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之间的联系,这样就形成了所谓的‘真正的社会主义’,它被大吹大擂地说成是民族的骄傲和所有邻国人民羡慕的对象,就像托利党人谈到英国宪法时所说的那样。”[8]
在这里,翻译采用了两个步骤:把思想从它们合适的历史和物质背景中清除,然后任意嫁接到一个新的知识领域。换言之,意识形态就是把原本母语的历史和物质条件产生出来的一种思想翻译成为一种新的、虚假的思想体系。“真正的社会主义”,就是法国的共产主义和德国意识形态进行混合的语言体系。《德意志意识形态》认为,意识形态就是一种概念到哲学术语的不恰当翻译。马克思的经济学著作指出,政治经济学话语中之所以出现意识形态曲解,是因为经济学家们将资本主义社会的现象翻译成了一系列伪科学的概念和范畴。
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这样批判古典经济学家:“一方面,他探索各种经济范畴的内在联系,或者说,资产阶级经济制度的隐蔽结构。另一方面,他又把在竞争现象中表面上所表现的那种联系,也就是在非科学的观察者眼中,同样在那些被实际卷入资产阶级生产过程并同这一过程有实际利害关系的人们眼中所表现的那种联系,与上述内在联系并列地提出来。这是两种理解方式,一种是深入研究资产阶级制度的内在联系,可以说是深入研究资产阶级制度的生理学。另一种则只是把生活过程中外部表现出来的东西,按照它表现出来的样子加以描写、分类、叙述并归入图示化的概念规定之中。”[9]这些经济学家“敲响了科学的资产阶级经济学的丧钟”,逐渐向庸俗和辩护论的方向蜕变;这些经济学理论已经不再具有革命的历史性质,转而以促进和维护资本的统治为目的。一种批判科学,是要用语言破译和揭秘真实的情况,这是和庸俗政治经济学有本质区别的。“当庸俗经济学家不去揭示事物的内部联系却傲慢地断言事物从现象上看是另外的样子的时候,他们自以为这是做出了伟大的发现。实际上,他们所断言的是他们仅仅抓住了外表,并且把它当作最终的东西。”[10]
正是这种糟糕的翻译造成的政治经济学领域的意识形态式曲解,才使得马克思对此着手批判,由此产生了《资本论》这一政治经济学巨著。在《资本论》第三卷第四十八章“三位一体的公式”中,马克思指出:“庸俗经济学无非是对实际的生产当事人的日常观念进行教学式的、或多或少教义式的翻译,把这些观念安排在某种有条理的秩序中。”[11]
正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翻译使得科学知识变成了意识形态,马克思从《资本论》之后的著作就表现出一种担心,担心他这种以资本为主的一系列概念的政治经济学理论会在实践中被当作任何不同社会和历史环境的通用语言,当作一把“万能钥匙”,当作为一种“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他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12]因此,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法译本序言中,对资本主义起源的适用范围做了重要修改。在德文版中,马克思指出:“如果德国读者……以德国的情况远不是那样坏而乐观地自我安慰,那我就要大声地对他说:这正是说的阁下的事情!……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13]在法译本中,马克思将“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改为了“向跟它一样走工业化道路的国家”,这说明马克思已经认识到这种农民征用的英国形式只适用于西欧,东欧和俄国可能会采取不同的道路。也就是说,这个公式并不是通用的。
二、人类学研究中的批判和翻译
(一)人类学研究转向的目的和价值
1.马克思晚年的人类学和历史研究转向。马克思的人类学笔记,同样也是充满了摘抄、翻译、修改和评注。这不仅是马克思所用的批判方法的延续,也揭示了他对人类历史渊源的追溯。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马克思在史前欧洲、罗马社会的家庭和性别、美国印第安人社会、地质学和古生物学方面做了大量笔记。有的学者认为,马克思搁下未完成的《资本论》,反而在地质学方面做系统、基础和详细的笔记,是对自己时间和精力的巨大浪费,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迂腐”。但是,有学者认为,马克思的研究转向再一次走在了他同时代人和朋友的前列,促使了人们对非西方社会的关注。马克思重新反思了自己的理论建构,进入了新的研究领域。马克思这些笔记的功能和价值在于它们是否揭示了私有财产、阶级关系这些马克思著作中的基本范畴的起源,或者是否阐明了在资本主义全球化背景下、不同社会形式中的阶级关系。
就后者而言,美国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代表人物杜娜耶夫斯卡娅认为,马克思研究人类起源的转向,并不是为了发现新的起源,而是为了发现新的革命力量。马克思探析这些尚未到达资本主义阶段的人类组织的各种形式,进行他的人类学研究,是为了证明俄国农村公社的生命力。实际上,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和政治经济学研究是一致的,他对古代和前资本主义人类社会的考察,是《资本论》主题必要的实证调查。因为马克思需要了解资本主义全球扩张时在文化方面会遭遇些什么。《资本论》第一卷是通过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的简单再生产分析资本主义的,马克思认为,资本的目标是为了寻求在世界范围内扩大再生产。而思考不同生产方式的发展过程和过渡,也是《资本论》探讨资本的流通过程和总过程各种形式不可分割的整体。
2.马克思的人类学笔记对历史研究的价值。马克思追溯人类的历史渊源消解了而非支持世界历史的普遍化叙事,实际上他是抛弃了黑格尔和他自己关于人类发展的理论。通过自觉研究达尔文、地质学和古生物学,马克思晚年的人类学研究巩固了他历史分析采用的非目的论方法,是对其早期关于世界历史单线的、“阶段性”的发展模式的超越。
受黑格尔历史哲学的影响,直到19世纪50年代,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的著作还保留着黑格尔历史哲学理论和修辞上的残余,持有的是一种目的论和普遍化的历史观。但在其晚年著作中,马克思对世界历史的理解却是非目的论的。他最初对达尔文感兴趣,是因为马克思相信《物种的起源》对自然界持有的是非目的论的唯物史观,这和他的历史观相一致。1861年,马克思给拉萨尔的信中指出:“达尔文的著作非常有意义,这本书我可以用来当作历史上的阶级斗争的自然科学根据。……但是在这里不仅第一次给了自然科学中的‘目的论’以致命的打击,而且也根据经验阐明了它的合理的意义。”[14]
(二)人类学研究中理论的批判和修正
1.对俄国农村公社的批判。做了大量的人类学笔记后,马克思给查苏利奇的信中表达了他对世界历史单一发展模式的否定,讨论了俄国农村公社必然灭亡的命运。在西欧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农业公社通常是公有财产与私有财产的过渡形式。但马克思认为俄国农村公社不会遵循这条道路,“‘农业公社’的构成形式只能有两种选择:或者它是所包含的私有制因素战胜集体因素,或者是后者战胜前者。先验地说,两种结局都是可能的,但是对于其中任何一种,显然都必须有不同的历史环境。一切都取决于它所处的历史环境。”[15]他反对把“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他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走这条道路。——以便最后都达到在保证社会劳动生产力极高度发展的同时又保证人类最全面的发展这样一种经济形态。”[16]马克思提到了两种对他著作进行目的论误读的情况,第一就是把他关于生产方式的分析解读为历史单线发展模式,认为低级阶段的社会必然能进化到预先设定的高级阶段。第二就是设想资本主义总是能“最大限度地扩大社会劳动的生产能力”。为了反驳这种设想,马克思提到了资本主义不发达的可能性,即资本主义阻碍和破坏社会生产力的可能性。
在《爱尔兰的租佃权》(1853) 中,马克思着手分析了造成爱尔兰贫困的结构和体制的决定性因素。在新法案下,如果爱尔兰租佃者要改进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地租就会增加,地主就会将租金和资本收入囊中。在这种情况下,爱尔兰租佃者就“只能沦于赤贫——由于自己勤劳或者由于自己不好好干而穷下去。”[17]在俄国,国家培植的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这些因素“丝毫不发展农业生产能力,却特别有助于不从事生产的中间人更容易、更迅速地窃取它的果实。这样,国家就帮助了那些吮吸‘农村公社’本来已经枯竭血液的新资本主义寄生虫去发财致富。”[18]马克思接着指出:“由于农民的贫困状况,地力已经耗尽而变得贫瘠不堪。……最后,第一次出现了俄国不仅不能输出粮食,反而必须输入粮食的情况。”[19]在以上两种情况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非资本主义形式的结合,与其说是发展了生产力,不如说是阻碍了生产力发展。
马克思对俄国公社的论述包含三层意思:第一,资本主义不一定代表着现代化。第二,原始公社形式不一定非得通过资本主义阶段才能到达资本主义后的社会主义。第三,这些非资本主义形式,蕴含着反对资本主义的因素,为社会主义提供了具有活力的模式。
2.对资本主义的再批判。《共产党宣言》谈到资本主义的积极作用时,马克思指出:“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20]如果据此认为资本主义只要占据主导地位,它作为一种制度就会统治社会发展,或者把其作为普遍化的范畴在全球推行,未免就太断章取义、太误解马克思了。
《共产党宣言》已经论述了资本主义消极的一面,马克思晚年的著作也给出了他对全球范围内资本主义积累的最终定论。马克思分析社会和经济学一直都是历史的、动态的眼光,他终其一生都在反对那些认为某些范畴具有永恒性的理论和科学。如何避免使用普遍化的范畴分析资本主义,马克思给予了明确回答:“如果把这些演变中的每一个部分都分别加以研究,然后再把它们加以比较,我们就会容易地找到理解这种现象的钥匙;但是,使用一般历史哲学理论这一把万能钥匙,那是永远达不到这种目的的,这种历史哲学理论的最大长处就在于它是超历史的。”[21]马克思在其著作中多次强调,构建一种解释和宣称自己是超越时空、超越社会和历史背景的“万能钥匙”,或者万能公式的理论,无疑就是在构建一种意识形态。
(三)错误的翻译在科学研究中的消极作用
1.错误的翻译会造成超越性的意识形态。在其人类学研究的过程中,马克思发现,翻译促使了超越性意识形态的大量产生。马克思提到雅各布·格林这样的语言学家就没有认识到古德意志部落的公有制财产形式,“我们大家被这种判断的盲目束缚得多么厉害啊:恰好在我的故乡,即在洪斯吕克,古代德意志的制度一直保存到最近几年。我现在还记得,我的当律师的父亲还和我谈到过这件事哩!另一个证明是:地质学家,甚至像居维叶那样一些最优秀的地质学家也把某些事实完全解释错了,同样,像格林那样一些有才能的语言学家也把最简单的拉丁文句子译错了,因为他们完全处于麦捷尔(我记得,他所叹赏的是:德国人中从来没有‘自由’,但是‘空气造成占有’)等人的影响之下,例如,塔西佗的一句人所共知的话:‘arva per annos mutant,et superset ager’,意思是:他们更换田地,而仍然保留公有地。格林等人却译成:他们每年耕种生地,但仍有(荒) 地存在!”[22]格林正是在麦捷尔的意识形态影响下,进行了错误的翻译。马克思进一步指出,意识形态的曲解在德国哲学中找到了其形而上学的表现形式。马克思将这些财产的古老形式视为黑格尔逻辑范畴的物质来源:“不过,要是老黑格尔有在天之灵,他知道德文和北欧文中的Allgemeine〔一般〕不过是公有地的意思,而Sundre,Besondre〔特殊〕不过是从公有地分离出来的Sondereigen〔私人财产〕,那他会说什么呢?真糟糕,原来逻辑范畴还是产生于‘我们的交往’!”[23]
马克思的人类学研究之所以变得必要,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日益感到达尔文的著作具有政治价值,他将其视为自由市场这种意识形态在自然世界或社会世界应用的另一个例子。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马克思已经指出,新兴资产阶级的思想家宣称人的社会性的最新表现是人性的体现,是自然的产物,而不是历史的产物,他们把历史进程的结果看作是自然的原始状态。随着对达尔文的研究,马克思发现这种意识形态在《物种的起源》中也存在,“值得注意的是,达尔文在动植物界中重新认识了他自己的英国社会及其分工、竞争、开辟新市场、‘发明’以及马尔萨斯的‘生存斗争’。这是霍布斯的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这使人想起黑格尔的《现象学》,那里面把市民社会描写为‘精神动物的世界’,而达尔文则把动物世界描写为市民社会。”[24]有了达尔文观点的支持,资本主义的辩护者们一旦遇到针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他们就拿自然界辩护,认为“物竞天择,就是如此。”只不过马尔萨斯的“生存斗争”是赤裸裸的辩护,而达尔文的著作只是新兴的生物科学本身,是不带任何政治目的和动机的。
马克思发现,达尔文将19世纪资产阶级世界的特征投射到自然界中的观点,在同时代人类学家和语言学家关于古代社会的研究中都有应用。在这种情况下,私有财产这一资产阶级范畴被投射到第一个农民公社的生活世界中。普遍化的资产阶级范畴的意识形态假象,从物种的起源转到了人类组织和机构的起源。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中讨论了“私有财产观念的产生”,马克思作了大量的笔记,并质疑摩尔根提到的伊利亚特的篱笆,如果摩尔根认为篱笆能保护私有财产那他就错了。
2.在科学研究中应避免错误的翻译。在阅读约翰·卢伯克的《文明的起源》,卢伯克在讨论不存在私有财产的农业部落时,无意在遗产和继承的思想中使用了“某人的继承人”的短语,这让马克思非常恼火。如果人们要避免在人类发展的进化论中嵌入暗含的目的论,抵制对历史做出预测,并确保采用一个不会消除人类文化和活动多样性的全球视角,同时致力于建立一种新的普遍性历史观,人们就要从以上这些错误的翻译中吸取教训,增长经验。这些错误的翻译也及时提醒了人们,普遍性历史观往往会将某些历史阶段翻译成意图超越时空的言论。这是我们在理论研究中应予以避免的。
纵观马克思的理论研究过程,我们可以发现,批判和翻译是马克思进行理论建构和反思的主要方法论。当今世界我们发展和创新马克思主义,也应当采取这样的方法论,正所谓“对外部的批判和对自身的反思,成为马克思主义创新的动力源泉。”[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