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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早餐店

2018-02-04吴涵彧

作文通讯·高中版 2017年9期
关键词:收银员米粉老板娘

吴涵彧

看梁实秋的《雅舍谈吃》,里面有六必居的酱菜,有正阳楼香飘万里的烤羊肉,还有好友王化成的拿手菜狮子头。又看汪曾祺的《食事》,更亲民些,少见什么斋什么阁的,多是些昆明常见的小吃。但我一直很疑惑:他们的早餐呢?

我小時候最高兴的就是爸妈起床晚了,趿着拖鞋奔走在浴室和卧室之间,鼓着满嘴的泡沫咕咕哝哝地说:“今天没空做早饭了,喏,十块钱,自己出去吃吧!”每到这时我都要拼命掩饰内心的喜悦,一直等到他们重重关门前的那句“记得带钥匙”。这种隐秘的快乐是不能让大人发现的,他们一看到你的笑容,就仿佛看到了一个藏着小心思的大阴谋,便会毫无理由地残忍地剥夺它。他们自己鲜有纯粹无缘由的快乐,竟也不相信孩子会有,真是没道理。

于是这天早晨,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发现每一棵树都绿得闪闪发光,每一粒尘埃都在快乐地舞蹈,叶子在空巾的弧度让人感觉它们真的要飞起来。我站在一处树荫下,抬头看着树影间变幻的阳光,心里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思绪。到现在,我才在赫伯特笔下的托斯卡纳那儿找到答案:阳光没有终点。

儿时的快乐那么容易就能获得,却比长大后的任何一次都纯粹热烈。阴天里不期而至的太阳、白5岁那年就消失又出现的玻璃球、街边小店里热气腾腾的早饭……都写着大大的“快乐”二字。现在的我依然很年轻,甚至是同龄人中偏幼稚的一类,却觉得快乐变得奢侈了,像南方的雪,想看一场,要心心念念好多天,但很多时候仍是一场虚妄。

我喜欢到外面吃早餐,却又不爱走远,于是便经常光顾小区门口的那家店。这是一个“家族企业”:一对双胞胎姐妹负责煮汤粉;瘦得像根芦苇秆的妹夫负责炒粉;姐夫休班的时候会来擦桌子收盘子,圆柱一样的身躯在桌子间灵活地游走。过年的时候,一家人会租一辆小金杯,带80岁的老母亲出去玩——

以上,当然不可能是老板娘边用漏勺晃晃悠悠地烫粉,边絮絮叨叨地同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扯的家常。这便是小餐馆最奇妙的地方:每一碗粉都像一块拼图的碎片,经年累月,不需要语言,就能完完整整地拼凑出他们的生活。我与他们的交流虽仅限于“来碗米粉……老板,付钱”,却不经意间触摸到了一个家庭、一种生活的脉络。譬如以前常去的矮个儿阿姨的小店平日会开到午夜,最近却常常提前关门,因为她要去接下晚自习的儿子;还有校门口的抄手店,老板娘偶尔让我给她初二的女儿辅导功课,以免费吃年糕作为回报。

我还喜欢去熟悉的早餐店时,老板提前说的那声“多放香菜,不要虾米,少辣,对吧”。也喜欢家里有高三学生的老板的贴心关照:“先帮那个高二的小姑娘上粉,人家功课很紧张的。”有时也爱去新开的早餐店,桌子干净得可以写作业,而老板娘会含着初来乍到的羞涩问:“味道还好吗?”

身为一个味觉迟钝者,我对早餐味道的要求向来低得离谱,出去吃只不过是贪恋那个过程而已。在明媚的阳光下,我大步地走向外面的世界,探索着另一种生活。一阵默契之后,我的胃被缓慢而坚定地占领,一脸的餍足表情,然后去迎接美好的一天。

如今,偏僻的小区逐渐热闹起来,附近开了一家全国连锁的早餐店。我去过一次,取号、排队、点餐、付钱,吃完走人。柜台后的收银员就只是收银员——不是为小孩儿忙得焦头烂额的妈妈,也不是赡养着耄耋老母的女儿。她们兢兢业业,从不闲聊,非要聊天儿也是轻声细语、点到为止。收碗擦桌的大妈动作迅速,嘴巴像是缝了线。煮粉的阿姨在厚厚的玻璃后面,戴着白色口罩,麻利地将一碗碗米粉递出,始终敛眉垂眼。她们明明很有效率,分工明确,我却不甚习惯。于是第一次也成了最后一次。

大抵是我还没有跟上这个时代高速发展的步伐,不适应井然有序的生活。我慢了一步,踯躅在烟火气萦绕的小径上,这里有些泥泞,却也有着可爱的热闹。

清晨,我依旧喜欢去那几家熟悉的早餐店,头顶是明媚的阳光,捧在手里的除了晃动的钥匙,还有满心的欢喜。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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