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美学特征——学习黑格尔读书札记

刘凡愚

摘要：本文将黑格尔提出的艺术家的七个特征进行重新划分，从特殊性和普遍性的方面进行讨论，并对朱光潜补充的“世界观”因素进行反驳，试分析真正的艺术家具有哪些美学特性。

关键词：艺术家；普遍性 ；特殊性；美学特性

作为历史上著名的哲学界和客观唯心主义美学家，黑格尔的学说对后世有着深远持久的影响。他的观点在当时具有启发性的意义，在后代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被不断争论。深刻、全面而又精细，黑格尔的思想是不朽的，黑格尔本人也是不朽的。

在《美学》一书中，黑格尔论述了艺术美的理想或理念，在谈到理想即艺术理想时，他从三个方面提出了自己的见解：理想本身，理想的定性，以及理想的主体性方面。其中最吸引我的是被黑格尔称为“不属于哲学研究的范围”的主体性方面，也就是艺术作品的创作主体——“艺术家”。在研究了理想的普遍概念和有定性的表现方式之后，自然而然地会对理想的具体实现产生疑问。艺术作品是如何属于主体的内在生活的？创作真正的艺术作品需要艺术家具有哪些美学特性？

一、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

黑格尔在书中提出了七个特征，分别是“想象、天才、灵感、客观性、作风、风格、独创性”。艺术作品，需要的是这七个特征的完美组合，每一个都要恰如其分，多出一毫少于一厘都会使艺术受损，无法成为“真正的艺术”。

在我看来，真正的艺术作品就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艺术家所要具备的美学特征，就是在发挥自身特殊性的同时，保证作品的普遍性，使作品既具有不同于其他艺术作品的风格特色，又不因这种特殊性的喧宾夺主而变得无法理解，将感性内容（意蕴）通过合适的形式恰当地表现出来。

在这里，我们打破黑格尔的分类，将其笼统地划分到特殊性和普遍性里面去。由于这七个特征里的每一种都将普遍性和特殊性牢牢地结合在一起，因此我们只是依照其中更为突出的一方面来进行划分。

二、特殊性：想象、天才与灵感；作风、风格与独创性

我们将“想象、天才、灵感、作风、风格、独创性”划分到特殊性这一栏里，是因为这几种特征的个体性和偶然性更为强烈，与艺术家本体的关系更为密切。

1、想象

艺术家的想象，不是纯然被动的幻想，真正的艺术作品所需要的，是具有创造性的想象。这种想象融合了艺术家本身所具有的特殊性，是最杰出的艺术本领。

这种创造性具有三种明显的表现：

一是具有掌握现实及其形象的资禀和敏感，通过敏锐的聽觉和视觉将现实世界的丰富多彩印入心灵，并通过牢固的记忆力将其记住。也就是说，想象的创造性不能是凭空而来的，要有现实世界作为根据。这是创造活动的首要条件。

二是具有创造性的想象不能停留在对外在现实与内在现实的单纯的吸收，要达到外在显现的是现实事物的自在自为的真实性和理性。通俗来说，艺术家通过艺术作品想要表达的内容不能只是自己感知到的，还要是经过深思熟虑，真正有价值的。这也是在强调想象这种特殊性的特征运用起来要注意尺度，特殊性表现的太强烈就会喧宾夺主，导致艺术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法驾驭自己想要表现的内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在强调特殊性和普遍性的统一。

三是这种想象的创造性还需要充满生气的情感，并将这份生气灌注于作品全体。这就需要以上两点结合起来，多听多看多记，并在心中反复地揣摩玩味。换言之，艺术家需要有丰富的经历和生活经验，也要有深刻的思想。这样才能使这种想象的创造性最恰如其分地展现它的作用。

2、天才

在《美学》中，黑格尔首先区分了天才和才能这两个相似的特征。单纯的才能只是技艺的熟练，要使其达到完备，需要天才给它提供一般的艺术本领和灌注生气，也就是将艺术家本身的特殊性和单纯的才能结合起来。毫无艺术天才的人也可以通过反复的练习达到技巧的熟练，只有加入艺术家天生的特性才能与众不同。这种天生的资质包括用感性的材料表现心灵性的东西，还包括与常人相比更容易掌握艺术所需的技巧。天生的即为特殊的，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把握艺术与表现艺术的能力的。

3、灵感

由此可以引出对灵感的讨论。灵感是艺术家从现实世界获得创作内容的技巧和将感性内容以完备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技巧的灵活地运用，我们将前一种技巧称作无意识的技巧，将后一种技巧称作有意识的技巧。而这两种技巧，与创造性的想象和天才的才能有着密切联系。

在从现实世界获得灵感的时候，艺术家不能只靠单纯感官的刺激，也不能只靠存心创作的意愿，而是要靠创造性的想象从外界吸取内容，再以天才的才能表现出来。在运用无意识技巧的时候，艺术家平日的记忆和感知起了重要的作用，不断地思索，使平日积累的知识在脑海中不断地翻转咀嚼，只差外界的某种机缘即可灵光一现。而在取得了这种内容的灵感之后，又需要运用有意识地技巧将内容表现出来，这就是天才的才能在起作用。同一个物体，艺术家与普通人得到的内容是不同的，表现的形式和材料也是不同的，这就是艺术家灵感的特殊性。

4、作风与风格

将这两个特征合在一起讨论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作风表现得稳定持久一些就成了风格，还未成型的风格就是作风。作风是艺术家强烈的主体性，是艺术家个别、偶然的特点，也就是作家的特殊性。当作家从现实世界中获取了灵感之后，要将获取的内容在内心细细揣摩掌握，艺术家的作风就有利于其更好的掌握这获取的感性内容。不同的艺术家揣摩出的最终将要表现的东西是不同的，例如一个苹果，两个艺术家都获得了关于它的味道的灵感，经过思索，一个艺术家偏重表现苹果味道的甜美，另一个艺术家着重表现苹果在口腔内的质感，这就是作风的差异。同样，作风对艺术家技巧的运用也是有影响的。在表现苹果味道甜美的时候，有的艺术家更激进，有的艺术家更舒缓，这也是作风的差异。

那么，作风是否越强烈越好呢？事实上，艺术家在运用自己的作风的时候，也是需要掌握它的强度的。太过特殊的作风会让自己的作品变得生硬僵化，变得难以理解，无法表现心灵的内容。endprint

而风格则是运用的恰如其分的作风。当作风服从所用材料的各种条件，还适应一定艺术种类的要求和从主题概念生出的规律的时候，当它把作家主体的特殊性和一般的普遍性结合起来的时候，它就变成了风格。风格是一种表现形式，是创作真正的艺术作品必不可少的条件。没有个人风格的作品只会落于俗套，无法真正地表现艺术家个人。

不同的艺术有不同的风格规律。黑格尔在书中提到，不能把一门艺术的风格规律应用到另一门艺术上去，并举了孟斯和杜勒的例子来论述自己的观点。然而我并不认同他的看法，不同艺术之间应该具有流动性，不同的风格规律可以尝试着运用带不同的艺术中去，进行大胆的创新。历史上这种创新取得成效的例子比比皆是。例如浮雕，虽是雕刻艺术，但与绘画的技巧风格相结合，既具有空间性也具有平面性。因此我认为，不同的艺术门类应该保持自己的特色，也应该触类旁通，相互交融。

5、独创性

独创性将风格、灵感、天才融于一体，并与客观性相统一。在这里，我们先将客观性按下不表，只讨论独创性。

独创性并不是主观任意性，不是故意的怪诞，不是生拉硬拽的拼凑。独创性要求全文紧凑统一，要受到本身真实的内容的理性灌注生气。我们可以用诗歌来举例子。有一些诗歌在创作的时候为了吸引人的眼球，会将奇异的意象进行叠加罗列。这种罗列并不能给人美感，不是因為意象本身不美，而是因为意象之间没有合适的逻辑关系，摆在一起只是生拉硬凑，不是符合规律的具有个人特色的叙写。这就是作者没有真正掌握成为一个艺术家应有的独创性。真正的独创性，应该是既保持艺术家本身的特色，又“消除一切偶然的个别的现象，使艺术家可以完全听命于它的专从主题得到灵感的天才，使他能够按照真实性充分发展主题之中，也表现出他的真实的自我，而不是只表现出个人的好恶和主观任意性”。

三、普遍性：客观性

我们将客观性划入普遍性的的原因是客观性强调的是艺术作品要来源于现实生活。虽然在上面的内容中我们也提到过这一点，但是强调的仍然是艺术家本体的主体性。而在客观性里，我们更偏向于强调普遍性，强调艺术作品要符合规律，要以人所熟悉的外形展现在我们面前。例如在创作作品的时候，艺术作品的表现形式无外乎绘画、雕塑、音乐、诗歌等常见的形式，即使是近现代才出现的“行为艺术”，随着时间的演化，也形成了自己的规律。

当然，与天才的才能类似，艺术家需要的不是单纯的才能，也不是纯然的客观性。事实上，艺术家所需要的美学特征没有任何一点是完全单纯的、纯然的存在的，它们都是不同方面的结合，都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兼顾。纯然的客观性只是对现实的枯燥地摹仿，有价值的东西和日常的琐屑杂乱的混在一起，并不具有完满的实体性，也没有深广的内涵。有的艺术家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创作的时候更加注重内心世界的表现，这时这种客观性里就有了其深刻的内心生活。然而此时艺术家仍然忽略了表现形式完备的重要性，因此，虽然有了深广的内涵，碍于形式的不完全，这种深刻的思想还只是一种隐约的暗示，无法直截了当地影响受众。

因此，真正的客观性应该是既扎根于现实，符合艺术创作的客观规律，又具有艺术家主体的特点，能完全表现艺术家的深刻的自我。不浮不躁，毫无遮掩。

四、反驳：世界观

朱光潜在注释里说，黑格尔“是个资产阶级哲学家，看不出构成艺术家条件的除了需要生活和技巧之外，还要有正确的世界观的指导作用”。世界观指的是人们对世界的基本看法和观点，它的基本问题是物质与意识、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根据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可以分为唯物主义世界观和唯心主义世界观。那么，世界观有正确与错误之分吗？

在物质文明发达的今天，大部分的人都坚持唯物主义世界观，然而这就代表唯心主义世界观是错的吗？在达尔文进化论出现之前，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人类是由一个具有超能力的外部力量产生的，例如上帝，例如女娲，然而这种观点在进化论出现之后却被推翻。同样的，现在我们所相信的进化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被推翻，到时候回头来看我们现在所坚持的世界观，也就变成了所谓“错误的”世界观。再举一个例子，两个孩子分别成长在不同的家庭环境里，一个生长在贫民窟，从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了生存，不得不做一些偷鸡摸狗之事。而另一个孩子生活在中产阶级家庭，从小衣食无忧，接受良好的教育。这样两个孩子形成的世界观肯定是有很大差异的。在中产家庭的孩子看来，偷盗是非常可耻的行为，而贫民窟的孩子则只将其看作一种生存的手段。唯一能对其进行区分的办法就是从道德的角度去看，然而道德标准是谁规定的呢？仍然是人。凡是以人的主观性规定的东西，都不是绝对的，都会根据社会的发展发生变化。因此，世界观的形成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和个人成长的环境密不可分，并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好与坏。

这样来说，根本就不存在所谓“正确的”世界观，只存在“符合当时道德标准的”世界观与“不符合当时道德标准的”世界观。那么，在两人的其他美学特征相类似的情况下，具有“符合当时道德标准的”世界观的艺术家创作的艺术作品就比不具有这种世界观的艺术家创作的作品更具有艺术价值吗？希特勒可以说是“反动分子”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人，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他的世界观都不被主流价值体系和道德标准所接受。然而希特勒的绘画作品也具有艺术价值。再比如北宋臭名昭著的大奸臣蔡京，虽是政治上的小人，在书法上却颇有成就。当然，我们不能因为希特勒和蔡京艺术上的成就而忽略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然而这确实可以反驳朱光潜“正确的世界观对艺术的指导作用”的观点。

综上所述，艺术家创作真正的艺术，需要有创造性的想象，天才的才能，巧妙的灵感，强烈又不突兀的个人风格，融合真正的客观性，形成特有的独创性。这样，艺术家就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汲取灵感，将其变成心灵的内容，以天才的才能结合真正的客观性，运用恰当的形式，形成本体的风格，表现深刻的自我。真正的艺术作品，永远都是特殊性与普遍性的结合，永远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参考文献：

[1][德]黑格尔，《美学》（朱光潜 译），商务印书馆，200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