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解放

徐新建

2018年被定为“改革开放”40周年，全中国上下都要隆重纪念。从历史回顾角度看，“改革开放”的标志很多，在我看来首先是1976年粉碎“四人帮”的政治行动，其次是1978年“思想解放”的社会动员。政治行动终结了“文革”班子的专制统治，社会动员重启了被禁锢的全民心智，二者缺一不可，离开“文革”专制的结束或思想解放的推动，“改革开放”就无从谈起。

身处1976年的我们这一代，小学没毕业、中学几乎没念，对国家大事的了解除了定期传达的红头文件外，只有报纸、广播。当年高层发生重大变故的消息传播很快，众说纷纭，但印象最深的，却是两句流传甚广并被豫剧演员常香玉反复颂唱的诗句：“大快人心事，粉碎四人帮！”只是那时被蒙蔽已久，还不曾懂得一次高层人事的更替为什么会如此大快人心。

这就涉及到了思想和解放。

作为已进化成人的社会成员，思想人人有之，既非特权阶层独有，也不能被权力垄断。思想是人类的本质属性和幸福根基。因为思想，故而存在。在共产主义奠基者马克思看来，人的幸福即在这样一种时刻，那就是“当你能够想你愿意想的东西，并且能够把你所想的东西说出来的时候。”失却思想，不但不会有人的幸福，而且不再有人之为人的前提条件。

然而在历史变迁过程中，由于权力制度等原因，人的思想总是被不断侵犯、束缚、扭曲甚至剥奪。于是才会有一次次解放和一次次变革。

“解放”是近代中国的关键词，也是现代世界的核心号召。马克思指出：“专制制度的唯一原则就是轻视人类，使人不成其为人。”对于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而言，为什么要解放思想？解放谁的思想？目标何在？答案显而易见：因为受到捆绑，所以要解放，解放的对象是全中国大众，目标在于恢复人所固有的精神自由，使人成人。

1776年北美殖民地宣告从大不列颠帝国统治下解放，创建自由独立国家。独立战争领导者们首先揭露“当今大不列颠国王的历史，是一再损人利己和强取豪夺的历史”，继而宣布解除“与大不列颠国之一切政治联系”。当年7月发布的《独立宣言》进一步以天赋权利为核心，陈述了争取解放的理论依据：

我们认为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造物者创造了平等的个人，并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到了20世纪上半叶，中国共产党创建人陈独秀等把解放理论引入中国，将近世欧洲历史称为“解放历史”，总结说：

破坏君权，求政治之解放也；否认教权，求宗教之解放也；均产说兴，求经济之解放也；女子参政运动，求男权之解放也。

“五四”成就的中国革命者本身即是思想解放实践者，对于“解放”的含义及价值有着深刻阐发，强调“解放云者，脱离夫奴隶之羁绊，以完其自主自由之人格之谓也。”这样的表达不但奠定了新中国和新时期改革开放的理论基础，而且与世界变革的理想相连。在此之前，欧洲的革命先驱阐述说，人类的美好未来将建成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以上述线索为背景，不难看出40年前中国的改革开放实质仍在于解放。如今虽然时过境迁，重温彼时盛行的口号“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也就是不唯上、不唯本，仍令人感慨不已，意味无穷。40年过去，几辈人更迭。未来能否幸福美好，就看思想是否保持解放。对此，1978年的中国领导人便提出过警醒，强调：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