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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风月:民国贵阳的爱情背影

2018-02-02

贵阳文史 2017年6期
关键词:徐悲鸿巴金贵阳

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

开篇

民国的贵阳就是那部老片子,那些曾经风月的爱情背影,一下激活了我们对于老贵阳遥远而美好的记忆。一个城市的爱情,就是这个城市性格的投射;而一个城市的性格,又何尝不受这个城市爱情的渲染呢?

每当天气预报开始忧心忡忡地公布寒流南下的消息,曾经灿烂的秋日阳光变得罕见,城市被大雾笼罩,天空变得阴暗,贵阳的冬天就到了。

但是,贵阳的冬天却一点也不阴郁,更不萧瑟。相反,在这个生活味道浓郁的休闲城市,初冬降临的12月份,各种装饰把购物中心、店铺和大街装点得五彩缤纷。一连串的中外节日和对新年的期望,构成了年终这个城市快乐而轻松的氛围,空气里也开始充满着爱情的味道。凛冽的寒风与绵绵阴雨,反而像是为了增加这个城市的甜蜜与拉近恋人之间的距离而故意设置的衬托。

确实,贵阳是一个非常适合恋爱的城市。

这里的气候宜人:既没有焦躁暴虐的酷热,也没有滴水成冰的严寒。在和煦而充满温情的气温里,爱情也更容易滋生蔓延。

这里的风景迷人:南明河岸杨柳飞絮,湿地公园碧水清波,黔灵山麓钟灵毓秀……还有散落于城市各处的近千个公园,为爱情提供着诗意栖居之所。

这里的气质浪漫:移民文化积淀下来的兼收并蓄,使得这个城市宽厚而温和,爱情尽可以在这里跟随自己的个性恣意生长,而不会招来异样眼光的打量。

这里的内容丰富:无论是寸土寸金的商业闹市,还是城市边缘的居民小区,只要有房子的地方,都会有绵延不绝的美食小吃、茶饮咖啡,让爱情可以在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舒适地生长;而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另一个贵阳开始慢慢从夜色中浮现,丰富而多姿的贵阳夜生活,不仅有着不亚于白天的繁华与热烈,更有着白天贵阳所没有的暧昧与诱惑,爱情在这里不再是一天的某一段,而是贯穿全天的24小时。

这里的生活悠闲:和所有大城市一样,这里也挤满了为梦想而奋斗的年轻人,但是,这个城市总体的气氛是悠闲而从容的。人们总会在某个时刻停下匆忙来去的脚步,随着这个城市的节奏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看一看这个城市到处可见的美丽风景,于是,这里也就少了几分欲望的烟火和功利,多了几分爱情的脱俗与淡定。

最重要的是,贵阳是个不大的城市。即便以现在的“大贵阳”规模,也不过与北上广深三环相当而已。城市太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容易变得疏离和淡漠,爱情更容易有不确定的浮萍感,或许充满刺激,却不容易长久和稳定。而城市小了,人们非常容易就能找到共同的熟人和朋友,也更容易亲近起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牢固而持久,就算有了什么矛盾,大家都这么熟了,很多事也更容易一笑而过。

如果单以这个指标来衡量,80年以前的贵阳尤胜今天。

那时的贵阳城,南北从大南门至六广门,东西由老东门到大西门,步行不超过半个小时;城内市西河和贯城河纵横,颇有几分江南水乡情致;城边南明河逶迤而过,城周秀峰四立、风景清幽。城内没有高楼,最豪华的大概是“世杰花园”和“王伯群别墅”这样的西式三层建筑,中式院落鳞次栉比。多雨的小城,悠长的小巷,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倒影出两边屋顶的飞檐,就像戴望舒那一首《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这条雨巷里,有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撑着油纸伞”,“冷漠,凄清,又惆怅”,像梦境中一般凄婉迷茫飘过身旁……

好美的意境。

遗憾的是,所有关于贵阳的记忆中,好像都缺失了曾经风月的优美,而只剩下故纸堆中人与事的刻板和古旧。发黄的照片与褪色的历史,就像一部满是划痕的黑白老片子,在无声中泛着沧桑。然而爱情却永远是鲜活的,一旦这部片子有了爱情的故事,哪怕它再也不能回复拍摄当初的生动,却也有了让人感动和心旌摇曳的特质。

民国的贵阳就是那部老片子,那些曾经风月的爱情背影,一下激活了我们对于老贵阳遥远而美好的记忆。在这个爱情的季节里,我们遥望那些早已消逝的爱情,却可以触摸到那些爱情留给今天的气质:一个城市的爱情,就是这个城市性格的投射;而一个城市的性格,又何尝不受这个城市爱情的渲染呢?

这些或平淡或动人的爱情故事里,总有一些因素与贵阳有关:它的一方主人公是贵阳人,或者爱情里一个关键的时刻发生在贵阳……但最根本的,还是这些爱情中体现着贵阳的特点:看似不起眼的平常中,却蕴藏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这些故事已经属于过去,但是爱情却属于永恒。这里要讲的民国贵阳爱情故事,是讲给今天的人和这个充满恋爱空气的贵阳冬天,并期待这个城市的未来,永远充满那一份值得珍藏的、纯粹而真挚的爱情。

第一部分

臻爱如茶 历久弥新的中国式爱情

这里要讲的民国的贵阳爱情故事,都是旧式的传统婚姻,含蓄内敛,却如茗茶一般历久弥新,在这些看上去注定平淡的旧式婚姻中,却会在人生的某个关键时刻迸发激情浪漫的爱情火花。

爱情总是一个容易让人误会的概念,尤其是民国时候的爱情。

晚清中国受到现代工业文明冲击,传统观念和社会结构轰然坍塌,传统生活范式受到极大挑战。新文化运动对个性解放的肯定,以及由此而来的各种现代思想涌入中国,被知识青年们所接受。在知识传播有限和文盲率极高的时代,知识青年们留下的声音,似乎就成为中国唯一的声音。所以大量中国现代文学表现的那些冲破家庭包办婚姻牢笼自由恋爱的故事,就成了一般人对那个时期爱情的主流印象。

事实果真如此吗?恐怕未必。

中国传统社会的婚姻范式一般讲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个人择偶的范围和权利相当有限,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种范式中就没有爱情的存在。巴金《家》中所描绘的爱情悲剧固然并非特例,但是其實质不是爱情的悲剧,而是专制的悲剧。就像福柯说强奸其实不是性犯罪,而是暴力犯罪,背后的本质不是性而是暴力,道理是一样的。对传统家庭婚姻的清算,应该是对专制的清算而不是对旧式男女关系的清算,更不是对中国式爱情的清算。中国传统婚姻不提爱情,并非不存在爱情,只是因为文化差异而导致的爱情表达与现代意义上的爱情有所区别而已。作为一种具有人类普遍性质的情感,任何文化背景下,爱情总是不会缺位的。endprint

现代社会是权利义务型的契约社会,个人承担了很大的责任,当然应当享有相应的自由。萧伯纳曾经说过:“自由意味着责任,正因为如此,多数人惧怕自由。”这句话从反面说明了这个道理。可刚刚开始追求个性独立的新青年们,责任意识弱,权利意识强。对个人权利的强调和对个人责任的忽视,使得他们在打破家庭包办这种相对容易的事情上乐此不疲,而在更为重大的选择上却常常陷入迷茫无助。这就造成了一个印象:爱情总是站在中国传统婚姻的对立面。其实事实并非如此。自由主義者胡适和没有文化的小脚太太江冬秀相濡以沫一辈子,巨大的文化差距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浪漫表达;徐志摩和张幼仪、林徽因、陆小曼之间的爱情纠葛也未必有多少自由权利的文化追求,一般的痴男怨女醋海生波。当然,并非所有拒绝包办婚姻的都是用爱情的新瓶装了喜新厌旧的旧酒,我的意思是,爱情的复杂在于其多样性,每一个个体的爱情都是独特的,永远不能用一种模式去套所有人。强求一律的自由恋爱和强求一律的包办婚姻其实一样让人反感。爱情既不是顺从的同义语,更不是叛逆的近义词,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仅此而已。

这里要讲的民国的贵阳爱情故事,都是旧式的传统婚姻,含蓄内敛,却如茗茶一般历久弥新,在这些看上去注定平淡的旧式婚姻中,却会在人生的某个关键时刻迸发激情浪漫的爱情火花。

恩爱姐弟恋·梁启超与李蕙仙

中国近代史上康梁齐名,二者既是师生,又是变法的政治战友。但论及真实的历史地位和对后世的影响,做学生的梁启超要超过其师康有为。论学术,梁启超的新史学可谓现代中国历史研究的开山之作,开创了一种迥异于中国传统史学的方法;论文章,其风格汪洋恣肆,一篇文章可敌十方报纸,袁世凯孙中山都争着要他;论政治,他眼光敏锐,总能以今日之我打到昨日之我,一生总是选择正确方向:从最初拜倒在康有为门下接受的君主立宪,到无惧背负叛师恶名主张共和革命。表面上充满变化的政治观点,背后却是一以贯之的改良逻辑,希望以最小的社会代价实现中国社会转型。晚年梁启超回归教育,是著名的清华大学国学院四大导师之一(其余三人是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这四位大师开创了中国学术独立传统,应了清华校长梅贻琦的话:“所谓大学者,非为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康有为却实在要逊色得多。早年的两部学术著作,《孔子改制考》和《新学伪经考》有剽窃廖平《辟刘篇》和《知圣篇》的嫌疑,况且这两部著作工具意味太强,尽管是为变法而作,终究学术意义有限,把儒学搞成宗教孔子搞成教主,实在不怎么说得过去;政治上则死抱君主立宪不放,不问环境的变化和现实政治形式。而且其人善于包装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早年编造“公车上书”,戊戌变法时编造光绪密诏,并以此为据密谋政变除掉慈禧,引发戊戌政变。晚年康有为拿着编造的光绪密诏在海外招摇撞骗,弄了不少钱。所以民国后梁启超依然活跃于政治界和文化界,而康有为除了张勋复辟时露了一面,就再也没有什么影响。

梁启超不仅本人很牛,其9个子女也都是人才:长女梁思顺(令娴)编有《艺蘅馆词选》;长子梁思成是著名建筑学家,国徽图案及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领衔者,我国古建筑研究的先驱者之一,北京城市规划“梁陈方案”的提出者之一;次子梁思永是著名考古学家,中国近代考古学和近代考古教育开拓者之一;三子梁思忠毕业于美国弗吉尼亚陆军学院和西点军校,回国后任国民党十九路军炮兵校官,1932年患腹膜炎,因贻误治疗而去世,年仅 25岁;次女梁思庄是著名图书馆学家,1952年任北京大学图书馆副馆长,是西文编目全国首屈一指的专家;四子梁思达是经济学家;三女梁思懿是社会活动家;四女梁思宁生于上海,后参加新四军,因梁启超女儿身份蒙冤35载,现已离休;幼子梁思礼是著名火箭控制系统专家,我国航天事业的开拓者之一。儒家传统说“诚正修齐治平”,梁启超一生正逢“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未能得到治国平天下的机会,但修身齐家确实是少见的成功。

但有谁知道,在梁启超成功的背后,有着一位贵阳姑娘倔强、泼辣、果敢的身影?这位贵阳姑娘,便是梁启超的首任夫人李蕙仙。

李蕙仙出身世家,其父李朝仪为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进士,李朝仪父于乾嘉年间征调入黔,落籍贵阳,家住勇烈路——即今天连接富水路与中华中路,省府路北侧道路,也叫王家巷。及第后,李朝仪从知县做到顺天府尹,为官37年。同治八年(1869年),经直隶总督曾国藩荐举,李朝仪升永定河道员,负责管理该河两岸水利事务。在此期间,李蕙仙出生于北京南边的固安县,她熟读古诗,善于吟诗作文,且擅长琴棋书画,有才女美誉。

李蕙仙有个大名鼎鼎的堂兄,也是李朝仪最器重的侄子——李端棻。

光绪十五年(1889年),李端棻主持广东乡试,来自新会县的梁启超一举中的,榜列第八名举人。举人不稀奇,可年仅16岁的举人就很罕见了。李端棻很爱才,得知梁启超11岁中秀才,被广东学政叶大焯誉为“神童”秀才,后来入 “学海堂”深造,熟读经、史、子集,兼具训诂词章之学,从而成为学海堂出类拔萃的高材生的经历后,动了将堂妹李蕙仙许配给梁启超的念头。副主考王仁堪本想招梁启超为婿,谁知道被李端棻先开了口,只好作罢。

开口前,老成持重的李端棻事先与梁启超私下见过一面。初次见面,这位16岁的天才少年给李端棻极好的印象:青涩的面孔英气逼人,炯炯的目光充满自信;得体的举止洋溢着书卷气,对答之际流露出聪明睿智;在梁启超眼中,李端棻儒雅谦和,和蔼可亲,有长者之风,与那些满脸骄矜、一身戾气的达官显宦判若两人。由于双方推诚相见,交谈的气氛愈加和谐。当李端棻向其表达“以妹妻之”的心愿时,梁启超毫不扭捏,慨然应诺。就这样,梁启超与贵阳李氏家族结成了秦晋之好。

梁李二人的婚礼在北京李家举行,由李端棻亲手操办。梁启超由广东赴北京成婚,康有为特意赋诗一首为其送行:“道入天人际,江门风月存。小心结豪俊,内热救黎元。忧国吾其已,乘云世易尊。贾生正年少,诀荡上天门。”endprint

李蕙仙虽然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却丝毫没有大小姐的骄娇二气,婚后认认真真做起梁太太和梁家儿媳妇。成亲第二年,李蕙仙即随梁启超回了梁启超的老家广东新会县茶坑村。和李家相比,两代都靠教书维持生活的耕读梁家,生活条件自然不怎么样。见到新媳妇,梁家专门把梁启超曾祖父建的“怡堂书室”布置成新房,让新婚夫妇暂住这里。不过,对从小锦衣玉食的李蕙仙来说,这里的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广东炎热潮湿的天气、外语一般的方言、完全迥异的生活习惯,都让李蕙仙生活上产生了很大困难。但她依然尽着一个媳妇的本分,努力适应南方的生活环境,亲自挑水、舂米、煮饭。这时梁启超的生母已经病逝,继母只年长李蕙仙两岁,但李蕙仙总是很尊敬她,两人相处融洽。

客观地说,梁李二人的婚姻是不对等的。按照当时的观念,成亲时23岁的李蕙仙已经是老姑娘了,大梁启超4岁;李蕙仙是官宦家庭,而梁启超是贫寒子弟;两人婚前从未谋面,自然更没有自由恋爱,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相爱一生。李蕙仙泼辣能干、意志坚强、遇事果断,年纪又比梁启超大,所以很多人说梁启超怕老婆,其实,这个怕未尝不是爱的另一种体现呢?

戊戌失败,梁启超流亡日本,李蕙仙带着女儿思顺避难澳门,梁启超的父亲梁宝瑛(莲涧)也带着其他家属一起避居澳门。李蕙仙思念丈夫,但得知梁启超要游历美洲,决定暂缓接眷属去日本时,她依然支持丈夫的决定,在澳门代夫尽孝,侍奉老人、抚养幼女,让梁启超非常感动。梁启超自己曾经说过:结婚以后,常受夫人之策励和帮助。年轻时无钱买书,夫人便将陪嫁时的首饰变卖给了丈夫。中年时,屡遇艰险,夫人以大义鼓励他的勇气。袁世凯复辟帝制,梁启超要去云南与蔡锷等组织护国军讨袁。深夜告别,李蕙仙说:“上自高堂,下逮儿女,我一身任之,君但为国死,无反顾也。”

爱情其实并不是什么虚幻的美景,脱离了具体生活谈论爱情,真的没有什么意义。这种全身心为对方考虑、打算和付出,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梁启超对夫人也是既爱且敬,充满信任、体贴和关怀。他在给李蕙仙的信中曾得意地说:两人的结合是“美满姻缘,百年恩爱。”

李蕙仙本人也非传统意义上的内宅主人,而更像梁启超的密友良伴。她是当年妇女运动的发起人之一,刊物《妇女报》的主编之一,有着自己的事业和追求。

爱情总是排他的,李蕙仙是一个具有新思想同时带着旧传统底色的女性。当时中国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男人娶妾天经地义,女人不但不能阻止,连嫉妒都是不对的。李蕙仙在处理这个问题上,也体现出极为矛盾的心情,但其做法,却不失聪慧与大气。

梁启超到夏威夷游历,20岁的何蕙珍担任梁启超的翻译,相处之下,二人有了感情。当地一家英文报纸发表系列攻击梁的文章,梁苦于不通英语无法回击,可不久报上竟有不少以梁的名义发表的文章,颇有梁任公的风格。原来是何小姐看不过去毅然出手,梁启超终于坠入情网。

不过梁启超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妻子,他写信给李蕙仙报告了这件事。李蕙仙不好直接拒绝,而是聪明地告诉梁启超,自己不反对梁启超纳妾,但是必须得到梁父的同意。梁启超知道老父对李蕙仙很满意,绝不准自己再娶,赶紧写信给李蕙仙,说我不娶了,从今后把何小姐当成亲妹妹,你也别再告诉父亲这事。一段插曲,很快落幕。

但是,王桂荃的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王是梁启超侧室,第二位夫人,梁家老四到老九的母亲。

王桂荃是李蕙仙帶入梁家的陪嫁丫鬟,聪明勤快,深得李蕙仙喜爱信任,二人情同姐妹,家中事务甚至财政都交由她掌管。梁启超与王桂荃朝夕相处,情愫暗生。李蕙仙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有两说。一说李蕙仙发现两人感情已经不可阻挡,干脆顺水推舟,主动要求梁启超把王桂荃纳为二房。另一说梁启超与王桂荃先背着李蕙仙同居,被李蕙仙发现之后闹了一阵,后来王桂荃生下梁思永,李蕙仙才捏着鼻子认了这件事。依笔者揣测,再大度的女人得知自己丈夫和闺蜜好上了都不会开心,只是受传统观念影响和当时社会大环境使然,李蕙仙不得不认可这件事。不过聪慧如李蕙仙,未必会闹出醋海生波的不雅之事,悄悄设置些障碍倒是难免。所以当李蕙仙主动向丈夫提出纳王桂荃为二房时,梁启超目瞪口呆,还推辞了几次——真心推辞还是假装客气,就难说了。

1924年春,李蕙仙的乳腺癌复发,1924年9月13日与世长辞,终年55岁。梁启超在当年《晨报》纪念增刊所写《苦痛中的小玩意》一文里,自述了他这年的苦痛情形:“我今年受环境的酷待,情绪十分无力,我的夫人从灯节起卧病半年,到中秋日奄然化去,她的病极人间未有之痛苦,自初发时医生便已宣告不治,半年以来,耳所触的,只有病人的呻吟,目所接的,只有儿女的涕泪。……哎,哀乐之感,凡在有情,其谁能免?平日意态活泼兴会淋漓的我,这回也嗒然气尽了。”

一生爱一人·何应钦与王文湘

1917年4月,初春的贵阳城还略带一丝寒意,位于护国路上的王氏公馆却鼓乐喧天热闹非常,寒意被一场盛大的婚礼驱赶得一干二净。这场婚礼的新郎是贵州讲武学校校长、警务处长、省会警察厅长、黔军第一师第四团团长何应钦,新娘则是一名叫王文湘的大家闺秀。

说起来,两人还是旧识。

何应钦与王文湘都是兴义人,何应钦与王文湘的哥哥王文华是远房亲戚和儿时玩伴。1906年,王文华在贵阳考入贵州通省公立中学堂,随后转入贵阳优级师范选科。何应钦则在1907年考入贵阳的贵州陆军小学,直到1908年被选送武昌陆军第三中学,王文华则一直在贵阳呆到1911年才回兴义任高等小学学堂堂长,其间二人交集颇多。何应钦离开贵阳到武昌不久,清政府陆军部招考留日学生,何应钦以第一名的好成绩应选,入日本振武学校。当时蒋介石(蒋志清)也就读于该校,比何高一级。何应钦在在学习期间加入了同盟会。1911年,辛亥革命胜利,何应钦与其他同盟会员一同回到中国,与蒋介石同在上海陈其美的沪军都督府任职,先后任科员、连长、营长。陈其美所部大都是由江浙的青帮组成,晚清孙中山和同盟会领导的革命倚重会党,结果辛亥革命胜利后这些人没有革命理想,纷纷开堂口公开活动,搞得地方乌烟瘴气。蒋介石是浙江同乡,和青帮众人气味相投,很受陈其美信任,而持身严谨的何应钦却有些格格不入,同事邀他去日赌夜嫖均被他拒绝,被陈部上下视为异类。护国讨袁失败后,何应钦干脆再次东渡日本继续学习,结业后转入日本士官学校27期步科。endprint

此时的王文华,已经不再是兴义的一个小学校长,而成为堂堂的黔军总司令。原来,王文华的舅舅是兴义豪户、清末办团练起家的刘显世。贵州辛亥前,贵州巡抚沈瑜庆急调刘显世到贵阳镇压新军,结果走到半路就听说贵州光复。刘显世走得急,连武器都没带,带的500人都是赤手空拳,还是王文华进言支持光复并亲身前往贵阳与大汉军政府联络,刘显世才得以进入贵阳并成为任可澄何麟书等宪政派倚重的力量。贵阳“二二事变”,宪政派和刘显世借云南军事力量颠覆大汉军政府,刘显世在云南唐继尧支持下当上贵州护军使,成为贵州实际统治者,这一时期被称为贵州历史上的“兴义系”军阀统治时期。刘显世在政治上倚重宪政派,这一派也被称为“旧兴义系”;军事上则倚重王文华,任命王文华当了黔军总司令,这一派被成为“新兴义系”。

1916年秋,何应钦在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已经成为贵州督军的刘显世创办贵州讲武学堂,急需军事人才。刘显世电嘱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的儿子刘燧昌聘请何应钦等人回贵阳为黔军训练新军。重回贵阳的何应钦与老友见面,正值王文华为妹妹王文湘议婚,王文湘一个也看不上,远道而来的何应钦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一下子闯进她的心中,成为再也抹不去的心灵印痕。1917年,两人喜结连理,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王文湘小何应钦8岁,又是富家小姐出身,却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新婚燕尔的何应钦身兼数职,既是讲武学堂校长要训练新军,又是省会警察厅厅长、全省警务处长办理贵州现代警务,还是黔军第五混成旅旅长。尤其是,当时新旧兴义系矛盾尖锐到爆发程度,何应钦身兼数职,正是王文华与刘显世摊牌最重要的一步棋,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旧兴义系多是贵州地方官僚,思想保守,主张黔人治黔,反对外来干涉,无论外来的是孙中山还是袁世凯或者别的什么势力。而王文华受其兄、老同盟会员王伯群影响,思想倾向孙中山。在讨袁护国战争前后,新旧两派就有斗争。何应钦的到来无疑壮大了王文华的力量,很快成为“新兴义系”的骨干。二人不仅是郎舅关系,思想倾向也非常接近。在王文华的支持下,何应钦借新文化运动机会组织“少年贵州会”宣传民主与科学;“五四运动”爆发后,他又发起召开贵州国民大会,支持学生爱国运动,抵制日货,反对巴黎和会及北洋卖国政府,深孚民望。

1920年,王文华为避免落下“外甥赶走母舅”口实,离开贵阳前往上海,由何应钦在贵阳直接指挥实施了“民九事变”。刘显世下台,黔军通电拥王文华上台,王文华却在上海意外被黔军另一位将领袁祖铭派人刺死。新兴义系群龙无首,自己闹起了内讧,谷正伦和孙剑锋联手将何应钦赶出贵阳。刘显世渔翁得利重返贵阳执政,对直接指挥“民九事变”的何应钦恨之入骨。何应钦不得不逃亡昆明,却在昆明遭到刘显世派来的杀手暗杀,右肺中弹,血流如注,幸得及时送往医院,保住了一条性命。大难不死的何应钦一待伤口痊愈,便即刻启程沿滇越铁路去了越南海防,再乘船赴上海。在这期间,王文湘夜以继日地守护在床前,亲自端水喂药,照料得十分精心,何应钦的伤才好得这么快。

到上海后,何应钦在王文湘精心照料下养好了伤,受到极大震动的精神也逐步恢复。1924年,何应钦到广州参加筹建黄埔军校,何应钦被授予少将军衔,任黄埔军校副总教官,开始了国民党高层生涯。王文湘也随着丈夫行走在现代中国的时空中。

在国民党高层里,何应钦是有名的“第一好丈夫”,这不是对何应钦的嘲笑,而是對他的赞许。王文湘不会生育,何应钦却一直不离不弃。国民党高官换夫人置外室都是常事,何应钦却一生只忠于王文湘一人。他在生活上是一个很淡泊的人,当年的遇刺经历也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每天应付官场和战场,随时有一种身处险境朝不保夕的危机感。所以何应钦一直认为,一个能让自己放松、安宁的家庭,一段值得完全信赖和托付的感情,才能换来心灵的平静和温暖。据何应钦的副官说,何应钦给自己定了两条不成文的规矩:一,每天不管多忙、多累、回家多晚,都要和夫人聊会儿天;二,每天至少要和夫人一起吃一顿饭,要么是早餐,要么是晚餐。

王文湘既是何应钦的港湾,又是他事业的贤内助。何应钦因个性原因,虽与蒋介石关系紧密,却经常得罪蒋,并在国民党内的多次权力斗争关头与他人联手暗算蒋介石。王文湘便与权贵的妻妾们周旋,更是借助基督徒身份与宋美龄来往密切,借求教《圣经》的解说和叙姊妹情谊加以侧面调缓,替丈夫辩解、开脱。王文湘六十大寿时,多才多艺的宋美龄亲手绘制了一幅墨兰图,蒋介石于画幅左上写下“满座芳馨文湘夫人周甲荣庆蒋中正敬题”,赠给王文湘。这在国民党上层人物中,能得“第一夫人”作画、蒋介石题词贺寿,亦是一种殊荣。到了台湾后,何应钦“失势不失宠”,王文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王文湘还很注意为何应钦广结人缘。何应钦从来不在身边培植私人关系网,有贵州同乡或朋友熟人介绍的人来求职时,他有不便回绝的,都是王文湘出面“得罪人”。因此,何应钦在贵州籍军官中口碑很好,王文湘的声名就差得多,都说她仗势压人。

上个世纪70年代中后期,何应钦各方面的应酬开支较大,未免囊中羞涩。王文湘曾托人暗中变卖一些饰物,以应需要,总不让何应钦感到丝毫拮据。

何应钦王文湘夫妻虽然恩爱,但王文湘不能生育,何应钦一直膝下无子,这在当时是件非常严重的问题。于是有人劝何应钦纳妾生儿育女,接续何家的香火,王文湘也答应了,但反被何应钦怒斥。后来还是何应钦的弟弟将女儿何丽珠过继给了何应钦夫妇。

1949年国民党败走台湾,王文湘随何应钦一同到台,身体一直不好。1952年即被医生诊断为乳腺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无法手术。王文湘病重期间,何应钦亲奉汤水,侍应于左右,并每年送王到日本治疗。何应钦为自己定的规矩又多了两条:一,每年陪夫人出国求医治病;二,定期和夫人离开台北外出度假。

王文湘生性开朗,加上与何应钦感情甚笃,精神上非常放松。从确诊到病逝,王文湘活了20多年,1978年4月病逝,终年82岁。

老妻的离去,让何应钦非常悲伤。两人相依相靠,由大陆到台湾,携手度过几十年风雨人生。如今妻子撒手先去,一种孤独感便油然而生。有一天,他把女儿叫到书房,就像朋友一样,向女儿娓娓讲述了与妻子多年来相濡以沫的故事。说着说着,何应钦又流下了伤心的泪水。何丽珠赶紧叫丈夫一起搬到何应钦身边,才让他从悲伤和孤独中走了出来。endprint

科学家研究,所谓爱情不过是人分泌的多巴胺和内啡肽,两年就会过期。但是何应钦和王文湘的爱情故事证明,人毕竟是一种精神的情感动物,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爱情就能克服人的生物本能,而成为漫漫人生最好、最美丽的陪伴。

生死爱之光·何麟书与冉文庄

上文讲述何应钦与王文湘的爱情故事提到,何应钦曾直接指挥“民九事变”,逼刘显世退位,拥王文华上位。本文所要讲的故事,就是“民九事变”中爱情在血光中迸现的一幕。主角何麟书,宪政派代表人物,刘显世倚重的政治助手之一,“旧兴义系”骨干。何麟书的夫人冉文庄,是贵州冉家的大家闺秀,和何麟书也是旧式婚姻。然而,在“民九事变”生死危机关头,冉文庄表现出常人难以企及的镇定、果断,何麟书也因此大难不死逃过一劫。不过,在讲述这惊魂一刻之前,有必要先梳理一下“民九事变”产生的前因后果。

“民九事变”是新旧兴义系的内部权力之争,但其前因,却在贵州辛亥时就埋下伏笔。

贵州辛亥胜利之后,宪政派和刘显世发动“二二事变”,刘显世上台,兴义系全面掌权。刘显世在政治上倚重任可澄何麟书等为代表的宪政派旧式士绅,他们主张黔人治黔,反对一切外来势力,思想保守,视野有局限,缺少顺应时势的眼光和胸襟。军事上则倚重以王文华为代表的少壮派军人,他们受到外来思潮影响较深,主张适应世界潮流,刷新贵州政治。因此,双方在如何对待北洋政府与孙中山、与云南军阀的关系、贵州财政等问题上分歧深重。刘显世本人是旧官僚,施政上偏向旧兴义系,但由于军事上不得不倚重少壮派军人,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又被新兴义系推着往前走。

刘显世和王伯群都希望兴修铁路,改善贵州交通,增加贵州财政收入。于是两人在上海草签了由华侨实业公司承筑渝柳铁路合约。合约共借款500万美金,20年还清,以铜仁所有矿山作为抵押,各种条件极为苛刻,不过当时中国向外国借款大抵如此,没有超出一般分寸。

当时贵州积欠黔军历年饷款100万,王文华要求在借款中先把这笔欠饷兑现,可是当时黔军一部在湖南,大部在四川,就食于当地。任财政厅长的张协陆和陈廷策等旧兴义系官员认为如此用款是王文华中饱私囊,加上王伯群在国民党内资格老地位高,害怕铁路修成之后王伯群介入贵州政坛,增强孙中山及南方政府对贵州的影响,于是以此事为理由,广为散发消息,指责王伯群和王文华兄弟出卖贵州利益营私,在省内掀起轩然大波,刘显世也改了主意,不再同意借款。双方就此大开舆论战,最后借款事宜不了了之。

少壮派对此极为愤怒,迅速展开反击,指责元老派把持财政,并从1915年到1918年贪污公款180多万。时值贵州遭受多种天灾,加上连年战乱,物价暴涨、民不聊生,一时间舆论沸腾,矛头指向元老派。黔军还组织了几百个黔军伤兵集体到财政厅要钱,他们三五成群,手拿棍棒到张协陆家闹事。张协陆辞职未获批准。他们又暗中组织平民大会,准备公审张协陆和熊范舆。11月26日夜间,陈廷策被人开枪打伤。两天后,省议会以审议历年决算出入不合为理由,提出查办财政厅长案,张协陆服毒自杀。少壮派随后公布财政厅黑幕。元老派张彭年逃亡上海,警察厅长李映雪下台,由少壮派人代替。财政厅长由王文华的妻兄段家榕接替,王伯群被省议会推选为省长。刘显世只好答应南北统一之后,由王文华任都督,王伯群任省长,以为缓兵之计(当时广州的南方政府和北京的北洋政府正在谈判南北议和)。这件事情发生于民国八年,被称为“民八事变”。事到如今,兴义系新旧两派已经势成水火,同时王文华也动了和刘显世摊牌的念头,于是便有了第二年的“民九事变”。

1920年,王文华决心将刘显世赶下台,在作了周密部署后避往上海,行动由掌握贵阳治安的何应钦直接指挥,行动主要目标是旧兴义系大佬熊范舆、郭重光、何麟书。11月10日,黔军士兵从警察厅内涌出,扑向预定目标。

何麟书,字季纲,别号鹄叟,贵阳府贵筑县人,生于清光绪六年(1880年)8月20日。是光绪癸卯科举人,与任可澄、唐尔镛等同科,他们第二年又一起参加甲辰科会试,何麟书未能及第。后来清政府废除科举,效仿西方开办新式学堂。作为传统科举出来的何麟书对此既无了解,也就谈不上什么好感。所以李端棻支持任可澄在贵州办新式学堂,何麟书就没有参与。后来贵州巡抚林绍年分两批向日本派遣留学生151人,犹犹豫豫的何麟书又一次错过机会,最后只好弃文从商,对此,何麟书内心非常挣扎和痛苦。何家是贵阳有名的书香门第,出了九个进士、举人若干,现在迫于生计从商,对一个传统中国知识分子来说,确实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何麟书的痛苦,是清末中举的所有知识精英迷茫彷徨的一个缩影。最终,他去找比自己大30多岁的李端棻,想听听这位最有出息的表哥的意见。没想到李端棻一口赞成,并以孔子门徒子贡为例鼓励何麟书先自救而救国,并在此基础上精研“商学”,这才让他才下定了决心。

1906年1月4日,位于贵阳悦来巷(今省府西路)的“泰豐”典铺开张,这便是何麟书的手笔,他还准备联合他人一起开设盐号。但何麟书的心中总有一个读书人的灵魂,1907年秋,受好友唐尔镛、任可澄邀请,加入贵州通省公立中学堂任国文教员,后任学堂监学。1910年任宪群法政学堂教员和贵州陆军小学堂教官。辛亥革命风起云涌,何麟书也被卷入时代大潮,成为刘显世的政治骨干与“二二事变”的主要策划者。

“民九事变”前,风声已被广西督军陆廷荣所闻。陆廷荣想借此机会染指贵州,致信私交甚笃的何麟书,将王文华兵变消息告知,并提出愿意派兵相助。何麟书连夜求见刘显世,把信给刘看了,却和刘显世一起判断这个事情是陆廷荣挑拨离间,何麟书当场写信拒绝。这与何麟书的江湖地位有关,长期担任各种学校教师的何麟书门生无数,王文华何应钦诸人都曾是他的学生,他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些见面时恭敬有礼的学生,怎么会兵戎相见?

这一天,却如此突兀地来了。

政变士兵各自扑向目标,熊范舆被乱枪击毙,郭重光身首异处,不过那些与本文无关,本文单说扑向何麟书宅邸这一路。endprint

何家应门的是马夫兼门房,门一开便被乱枪打死。何麟书的两个儿子被大刀砍杀,侄子被乱枪打死,何家顿时乱成一锅粥。此时的何麟书与夫人冉文庄在二进院二楼卧室已经就寝,听到楼下大乱,何麟书翻身爬起,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枪准备冲出去拼命,冉文庄一把将何麟书紧紧抱住,一边不停劝说。

发动政变的士兵得到命令:杀男不杀女。一楼男丁已经被杀一空,政变士兵闯进二进院落,发现一楼堂屋堆满了各种财物。原来何麟书女儿已经许配给华家儿子,那些财物是华家送来的聘礼,一些士兵开始动手抢东西,耽误了一会时间。这时,二楼的冉文庄猛推丈夫上了窗台,窗下就是隔壁朱家花园。顾不得二楼距地面丈余高,冉文庄叫何麟书赶紧去朱家暂避一时,等士兵走后再想办法。这时一部分士兵欲上二楼,冉文庄抓起卧室里的首饰和大洋抛洒下来,引得士兵们抢夺,为何麟书脱逃争取时间。恰好二楼窗子旁有一株楠竹,何麟书抱着竹子滑到地面,躲到朱家花园的茅厕之中。士兵们找不到何麟书,以为其已经预先知道消息离家避祸,才从何家离去。

政变成功,何麟书下落不明却成为新兴义系诸人的一块心病,于是下令各部严加搜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士兵在贵阳城内各处搜索,却一直没有找到,何麟书去了哪里呢?

当夜何麟书躲到朱家花园后被朱家发现,朱家主人将何麟书藏好,严令家人不得外传,第二天一早以吊丧之名来到何麟书家向冉文庄报信。这天来的还有冉文庄的幼弟冉文济,听说姐姐家遭难,特地带人来帮忙。进门只见横尸数具,冉文庄在一针一线为失去头颅的儿子和侄子缝合尸身。冉文济大哭,冉文庄却很冷静——当务之急,是赶紧商量如何将何麟书送出贵阳逃离险境。

何麟书宅邸在普定街——今天的黔灵西路,冉文庄是天主教徒,与今天和平路上的天主教堂的法国神父素有往来。姐弟俩商量将何麟书送至天主教堂避难,并由冉文济到广西向陆荣廷求助。

第三天中午,一乘小轿从朱家抬出,向和平路的天主教堂出发。冉文济和哥哥在前面探路,走到化龙桥(今黔灵东路近中华北路)发现有黔军岗哨盘查过往行人,兄弟俩突然当街扭打,将哨兵吸引过来,小轿趁机穿过化龙桥直奔天主堂,算是暂时安全落脚。半个月后,冉文济带回陆荣廷欢迎何麟书到广西落脚的消息,天主教堂正好建在城墙边,有一面窗外就是城墙。于是,11月26日深夜,法国神父将何麟书扮成神父,坐在大竹筐里,用白布挽成绳索,将何麟书从窗外放到城下,星夜赶往广西。后来陆荣廷将何麟书送往云南,云南省省长顾品珍亲自到昆明大板桥迎接,并将冉文庄及家小接往昆明。夫妻相见,劫后余生,真有恍若隔世之感。其后何麟书远离政治,在昆明生活20余年,直到临终前才返回贵阳。

何麟书的悲剧,是大时代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被卷入时代大潮,错误地参与政治的悲剧。然而,冉文庄在悲剧中迸发出的爱之光芒,给这段悲剧多少添上了一点人间的暖色。这,大概是何家不幸中的一点万幸吧。

第二部分

驿路夏花漂泊中的爱情

漂泊作为一种个人审美体验可能很美好,但是必须有一个能够实现这种体验的国泰民安的环境,否则,漂泊就是一场灾难。

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认识一个文艺范儿大男孩,职业摄影师,大庆人,全国各地到处漂泊。漂到贵阳却停了下来,问原因,是在这里找到了爱情。

很多人心中都有一个漂泊的梦,梦中都有一段美丽的爱情。中国当代民谣里常常吟诵的“到不了的远方,追不到的姑娘”,大概是对漂泊梦的最好注脚。漂泊不仅有一路陌生景观带来的心理距离产生的美感,更有一种前路不明的人生唏嘘和自我感动,有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它拔高了生活,屏蔽了人间的烟火气,让人显得有一种超凡脱俗卓尔不群的错觉。

真实的漂泊又如何?

20世纪30年代,日本入侵中国,山河变色、风雨飘摇,先是东北,然后是华北,最后是全国各地,大量的人群踏上逃离日占区的漂泊之路。整个中华民族的前路也仿佛处在漂泊之中。

1940年,因抗战需要,国民政府紧急修通了贵州历史上第一条铁路——黔桂铁路。1943年,铁路修通至贵州独山。1944年,日军为挽回太平洋战场颓势,发动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作战,先后发动豫中会战、长衡会战和桂柳会战,国军大多数一触即溃,日军一支3000人的先头部队撵着国军屁股从广西沿黔桂线一路打到独山。成千上万的难民乘火车沿黔桂铁路和公路逃往贵州。能攀则攀,能爬则爬,赶不上的也要沿着轨道、公路向前逃,拖儿扯女,血泪四溅,场面混乱不堪。火车上,人员如楔,钉得水泄不通,连车顶也坐满了人,怎么喊话也不下来。列车一过隧道,悲剧发生了:许多攀爬在车厢外的难民纷纷被刮落,死伤无数。公路上,人流滚滚,行李扔满路边;上坡的汽车,如果前车熄火,后车的人就合力将其推下山谷;失去汽车的难民,只能汇入人流中,一家人倘若被挤散,也就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悽惨的人流长达百余公里。

在难民流中,有著名作家邵荃麟、葛琴夫妇,大难来临时夫妇俩正在柳州,听闻日军打来,赶紧买票从柳州到独山,机车却缺少燃煤,走了一小半竟然沒有燃料了,于是一路走一路烧铁轨枕木,从柳州到独山整整走了两个星期,比走路还慢。

日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打到独山县城,很多难民滞留这里,眼看就要成为刀下亡魂。幸好驻守独山机场的美军上尉伊文思没有按照预定计划先炸深河桥,自己乘飞机撤离,而是先炸毁了机场放难民过桥,待日军快到的千钧一发之际才把深河桥炸毁,然后和难民们一起徒步前往贵阳。逃过一劫的人群中,有著名影星胡蝶、潘有声夫妇以及上海滩名人虞洽卿。

我的意思是说,漂泊作为一种个人审美体验可能很美好,但是必须有一个能够实现这种体验的国泰民安的环境,否则,漂泊就是一场灾难。当人生前路个人真的无法掌握的时候,个人就只能如浮萍般随波逐流,那不是审美,而是深深的无力与无奈。

中国近代的漂泊,非自从抗日战争始。自鸦片战争以降,战乱频仍,外敌入侵,天灾人祸,人民流离失所。正是在这种漂泊离散中,爱情才显得如此弥足珍贵,有如驿路上的夏花,在看不到终点的人生路上灿烂地开放。而彼时的贵阳,正是那座漂泊路上的驿站,在风雨中给旅人点亮一盏希望的灯。endprint

所以,贵阳也与许多漂泊的爱情有关。

漂洋过海来爱你·邓光济与岩濒妇佐

邓光济(1886~1961),字文波,号晴川。祖籍江西省高安县,出生于贵州省贵阳市(县)。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入贵州省修文县学中秀才。后来清政府废除科举,改读新学。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贵州巡抚林绍年两批共派遣151名学生赴日留学,邓光济即为其中之一。到日后,邓光济先到东京第一高等学校学习,两年后考入京都帝国大学法政系,毕业时获法学学士学位。在日学习期间,经贵阳同乡平刚介绍,加入成立不久的同盟会,参加孙中山先生领导下的反清活动。

辛亥革命前夕,邓光济学成归国回乡,却在途经南京时因一口流利的日语被误为“日本探子”而被捕。虽然不久获释,但国内政治动荡、经济衰退的环境,让邓光济深感前路坎坷,觉得以法律改造中国社会之困难让人看不到希望。于是重返日本,转而学医,以一技之长做具体事务,还可以造福乡梓。邓光济的选择,恰与先学医后转向文化治疗社会的鲁迅选择相反。邓光济学成归国后,开办了贵州省第一家公立医院,救治了很多病人,切切实实造福于人,并开创了贵州的妇幼卫生事业;而鲁迅以不屈姿态与专制与黑暗现实抗争,唤醒广大青年的觉悟,自己却深陷无力与彷徨之痛,仙逝以后成为中国现代文化的一面旗帜。二者的选择差异,恰如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对社会贡献的孰优孰劣,如果不单以名气论的话,还真是难得说清楚的事情。

重返日本的邓光济考入日本千叶医科大学,1915年毕业,获医学学士学位,并获“精勤赏”金牌一枚,留在该大学附属医院任外科、耳鼻喉科医师4年,并在此期间与医院同事,助产士、医士岩濑妇佐成为好友。异国女性的关怀,给孤身异乡的邓光济带来别样的温暖,情愫在两人的来往中滋生。不知道是因为传统中国人含蓄性格的缘故,还是邓光济自己没有意识到爱的产生,几年中,两人竟然一直保持着好友的身份。

民国八年(1919年)初,时任贵州督军的刘显世决定创办贵州第一个省立医院,特别请远在海外的邓光济返筑主持,并要他再约一些医务人员回国效力,以提高医院的诊疗水平。第一个闯进邓光济脑海的,便是岩濑妇佐。他觉得岩濑妇佐一直对中国有好感,有向往之心,于是便去找岩濑妇佐。谁知道他一说对方便爽快地答应了。邓光济也不想想,单凭对中国的好感,一个女孩儿怎么可能告别父母与家乡,跟着一个男人远涉重洋到陌生国度生活?况且,岩濑妇佐所有对中国的好感,还不是从他自己身上产生的?

好在爱情有时候是无需诉说的。两人带着购买的一批医疗器械、药品等来到贵阳开始创办贵州省立医院。刚开始的时候,全院只有3名医师,8张简易病床,邓光济当院长兼医生,岩濑妇佐主持妇产婴科。由于贵阳人对西医完全不了解,没人来看病,医院很难维持。两人相互支持、相互鼓励,想尽一切办法战胜困难。他们一起到处宣传西医西药,劝说病家;岩濑妇佐还主动给难产患者接生,让濒危的母子脱离危险;邓光济还利用学校讲课的机会宣传现代医学知识。在这期间,爱的种子终于发芽开花,两人正式结为夫妇。

邓光济夫妇的爱情没有沉湎在卿卿我我的小世界里,而是绽放在开创贵州妇幼保健事业中。婚后,二人成立贵州省妇婴医科传习所,邓光济自任所长,由省政府下文要求各地选送女青年到传习所学习。传习所为期10个月,培养学生百余名,除少数留在贵阳外,其余均分赴全省各县,充实了地方各级医疗机构,特别是妇幼保健、医疗的力量。现代妇产技术的传入,极大提高了贵州各地产妇的生存率。

现代医学技术毕竟比传统中医疗效更显著,随着病患增多,原来用作医院的湖广会馆不敷使用。1928年,周西成当政期间,拨给邓光济大马槽的跑马场地皮做院址,也就是今天都司路贵阳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位置。

地方有了,但是没钱修医院。直到第二年,南京政府特派员何辑五到贵阳患上背疾,疼痛难忍,经邓光济妙手回春,何辑五将时任省长毛光翔所赠川资一万元转赠给省立医院,邓光济才得以修起一座5层大楼,使省立医院得以迁入。

民国十一年(1922年)6月,邓光济兼任省长公署军务处军医科长。次年,兼任滇黔联合陆军医院院长。民国十六年(1927年)主编《卫生半月刊》。民国二十年(1931年),兼任贵阳县(当时贵阳还未设市)西医同业公会主席,创办《新医药刊》。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中华圣公会传入贵州,邓光济给予积极支持,后任贵阳中华圣公会董事会第一届董事长。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圣公会兴建贵阳圣安德烈堂,他是教徒中捐款最多的。同时,邓光济对中医并无排斥,而是身体力行地用中医中药和西医方式相结合的办法治疗疑难病症并取得良好效果,是贵州最早的中西医结合的研究和实践者。

“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国内掀起抗日战争高潮,邓光济毅然奔赴前线,开展抢救伤员等医疗救护工作。从前线回来后,和岩濑妇佐一道开设“济生诊所”。除此之外,他们夫妇还挤出时间积极参加开展医疗教学、宗教事务和抗日救亡等社会活动。

抗战爆发后,日侨纷纷撤离回国,但岩濑妇佐却选择了邓光济和他的这座城市,留在贵阳继续救死扶伤。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贵阳发生“二四惨案”,惨遭日机轰炸,岩濑妇佐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抗日救亡中去:她加入贵阳市救护团,积极地救护伤员,义务为老百姓看病拿药,把自己的心身完全融入到贵阳这片曾经属于爱人、现在也属于她的土地。

解放后,邓光济夫妇开办的“济生诊所”改造成为集体性质的黔灵西路联合诊所,1958年以此为基础建成云岩区人民医院,邓光济任首任院长、岩濑任该院妇产科主任。

1953年全面遣返日侨,岩濑妇佐被迫回到日本,但她始终牵挂着远在贵阳的邓光济。直到1956年得到中国首任卫生部长李德全的帮助,才取得中国国籍回到邓光济身边。1958年大跃进中,夫妇二人因工作积劳成疾,不久先后去世。

有文章评论说:“一对异国伉俪。一个是留日学者,一个是国际友人,他们共同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是不顾个人安危与得失,医德高尚、医术精湛地发扬了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大无畏精神和高尚的国际主义精神!”此说固然不錯。但我想,首先印在两人心中的,还是彼此深沉的爱吧——爱情本来就是可以超越国界、种族和时空的。endprint

漂泊旅途的忠贞爱情·巴金与萧珊

巴金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一套《家》、《春》、《秋》不知迷倒多少上世纪30年代的文艺青年,尤其是觉新和梅表姐的爱情悲剧,赚取了好多痴男怨女的眼泪。可如此善写爱情的巴金,却在中国文坛有“只写恋爱,不谈恋爱”的名声——这是萧乾对他的评价。实际上,巴金并非不会谈恋爱,而是爱得专一,爱得深沉。他一生只有过萧珊一位爱人,而且从未传过绯闻。他们爱情开花的地方,有个美丽的名字:花溪。

也许是在大家庭里看到的悲剧太多,巴金(原名李芾甘)对爱情一直采取逃避态度,19岁即离开家乡成都到北京求学,开始漂泊岁月。时逢乱世,巴金觉得不能拖累他人,所以直到32岁依然孑然一身。

此时的巴金,已经是国内文坛著名作家,在上海主编《文化生活丛刊》,有了一大批粉丝。这些粉丝经常给巴金写信,其中一个特殊的粉丝来信引起了他的注意。来信署名总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这个“十多岁的女孩”几乎通读了巴金所有的文学作品,还时常在来信中关心巴金的日常生活。到最后,这个“十多岁的女孩”提出要与巴金见面。惧怕爱情的巴金考虑到这个女孩年龄太小,拒绝见面,但女孩非见不可,还在信中写道:“笔谈如此和谐,为什么就不能面谈呢?希望李先生能答应我的请求……”信中不仅约了时间、地点,还夹着一张她的照片。于是,巴金按信中的约定来到饭店。一会儿,一位梳着学生头、身着校服的女生出现了,还没等巴金回过味来,那女孩已像熟人似的欢快地叫起来:“哎呀,李先生,您早来啦。”巴金谦逊地一笑:“唉,你也早啊。”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巴金笑着说:“李先生,您比我猜想的可年轻多了。”不善言语的巴金一下子少了许多拘束,开心地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还像个娃娃呀!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于是,18岁的萧珊开始介绍自己。这次会面之后,两人通信更为频繁,感情也由最初的喜欢升华为爱了,萧珊经常来到巴金家中,巴金的一颗心也开始为她怦然而动,两人开始热恋。

1938年3月,巴金完成《春》的写作,7月16日携萧珊同往广州,住在惠新东街(在惠福东路大佛寺附近)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广州分社。萧珊被安排在出版社里帮忙。1938年10月18日,日军进攻广州,巴金带着萧珊和文化出版社广州分社的同行,一起急忙包木船去桂林,10多个小时后,广州就陷入敌人手中。去桂林途中,换船等船,防敌机,躲警报,一共9天。后来,巴金根据这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写了《从广州出来》等一系列文章,“这些通讯写了我爱情生活中一段经历,没有修饰,也没有诗意,我们就是那样生活,是没有半点虚假。” 几个月后,萧珊考入昆明西南联大读书,巴金则留在桂林工作,写了《旅途通迅》和长篇《火》。

这段时间,是两个恋人因漂泊而不得不异地恋的时间。巴金家有一大家子人,由于战争爆发,两地阻隔,原由三哥承担的家庭生活费用现在只能靠巴金了。这段时间里,巴金不得不拼命地写书、译书、编书,所以不能常伴在昆明念书的萧珊左右。两人只能鸿雁传书,一吐心中思念。尽管如此,巴金还是尽力抽时间去看萧珊,1939年和1940年,巴金3次到过昆明。

1942年,由于抗战吃紧,桂林的文化生活出版社难以坚持,许多同事相继离去,巴金顿感悲寂,不知所措。萧珊不等大学毕业,第一时间来到巴金身边,并说:“你不要难过,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在你身边。”巴金的眼睛湿润了,他颤抖地说:“萧珊,我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再等我一年,好吗?”这一年,巴金写出了《火》第三卷,翻译完了屠格涅夫的《父与子》、《处女地》,帮侄儿、侄女解决了学费,也积攒够结婚成家的费用。

1944年5月1日,萧珊和巴金决定结婚。8年苦恋终于修成正果,此时巴金已经40岁了,而萧珊只有27岁。这8年中,他们因战火几度离散又几度相聚,天各一方却两情依依。如今就要长相厮守,却因种种条件无法周知亲友举办盛大婚礼,只委托弟弟李济生以双方家长名义,向亲友印发了一张旅行结婚的“通知”。

他们旅行结婚的目的地,就是贵阳的花溪。或许是这里清幽的水边风景让巴金牢牢记住,或许是这里远离战争烽火而有着世外桃源般的宁静……总之,巴金为什么选择花溪现在已经不可考。当年这里人迹罕至,其实条件并不好,巴金萧珊来到的这幢小白楼孤零零矗立在花溪河畔,当时被称为“花溪小憩”招待所。

1944年5月4日,巴金和萧珊悄然来到这里。虽说这是“招待所”,但只供住宿,不管餐食。新婚那天,这对恋人只好到镇上的小饭馆就餐,一份清炖鸡加两碟小莱便是他们结婚喜庆的“宴席”。巴金后来在《关于<第四病室>》这篇文章里记叙了当时的情景:“我们结婚那天的晚上,在镇上小饭馆里要了一份清炖鸡和两样小菜,我们两个在黯淡的灯光下从容地夹菜、碰杯,吃完晚饭,散着步回到宾馆。宾馆里,我们在一盏清油灯的微光下谈着过去的事情和未来的日子。我们当时的打算是这样的:萧珊去四川旅行,我回桂林继续写作,并安排我们婚后的生活。我们谈着,谈着,感到宁静的幸福。四周没有一声人语,但是溪水流得很急,整夜都是水声,声音大而单调。那个时候我对生活并没有什么要求。我只是感觉到自己有不少的精力和感情,需要把他们消耗,我准备写几部长篇和中篇小说。”

几天的相聚转瞬即逝,萧珊按计划去了重庆,巴金却没有回桂林,而是继续留在贵阳治鼻子。他来到中央医院看病,医生说要做手术“矫正鼻中隔”。中央医院就在现在纪念塔保利国际广场那个位置,1938年由南京迁到贵阳。由于没有床位,巴金等了两天。他白天到大街上散步,更多的时间是去旅馆附近的茶馆,泡一碗茶在躺椅上躺一两个小时,在那里观察人。前前后后巴金在贵阳住了一个月,并创作了小说《憩园》。

《憩园》这篇小说创作于贵阳,写的却非花溪故事。作品早在1941年巴金便开始酝酿,描写了一个作家战时回到故乡成都,寄居一个名叫“憩园”的寓所之所见所闻。文学批评家李广田读了《憩园》之后说:“巴金的《憩园》是一本好书,在我所读过的巴金作品中,我以为这是最好的一本。”香港文史学家司马长风曾如此评论《憩园》:“论谨严可与鲁迅争衡,论优美则可与沈从文竞耀,论生动不让老舍,论缱绻不下郁达夫,但是论艺术的节制和纯粹,情节與角色,趣旨和技巧的均衡和谐,以及整个作品的晶莹浑圆,从各个角度看者恰到好处,则远超过诸人。”endprint

巴金对花溪有着特别的感情,一个月后,巴金去四川陪萧珊,临走之前又到花溪小憩去住了两天。这栋作为巴金萧珊爱情见证的小楼今天还在,就是花溪公园内的东舍。到了重庆后,巴金以贵阳经历为原型,创作了小说《第四病室》。小说描写一个青年因病住进医院有24张病床的“第四病室”,然后看到周围的人如何受苦,如何死去。这部调性阴郁的小说,正是那个时代的社会缩影。

行文至此,巴金与萧珊两个漂泊者的爱情,在贵阳这个爱情驿站开花的故事也就讲完了。不过,或许是由于贵阳于爱情的特有魔力,使得他们成为相互的一生挚爱。所以对于巴金萧珊离开贵阳之后的爱情故事,也简单交代几笔。

新中国成立之后,虽然巴金在文学界地位高,生活稳定下来,但是社会活动很多,十分繁忙,一年中好几个月不着家。“文革”开始,夫妇俩都遭受迫害,颠沛流离。所以,他们后来的日子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漂泊,所幸有爱情支撑着他们,没有成为无根的浮萍随风飞舞,而是紧紧地相互支持着。巴金遭受折磨后向萧珊诉苦:“日子难过啊!”萧珊也回他:“日子难过啊!”但随即又来一句:“但要坚持下去。”两人就这样走过艰难的日子。在苦苦坚持的岁月里,饱受精神摧残的萧珊病倒了,她患了肠癌,因没能得到及时治疗,她一天天消瘦下去。

萧珊手术前对巴金说:“看来,我们要分别了。”巴金轻轻用手捂上她的嘴巴,低头不语,却热泪盈眶,两人泪眼相对。萧珊说:“我不愿丢下你。没有我,谁来照顾你呀?” 然而天妒此情,萧珊还是丢下了巴金,只留下无限思念陪伴着巴金度过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

萧珊辞世后,她的骨灰放在巴金的卧室里,她的译作也放在巴金的床头。在怀念萧珊的日子里,巴金陆续写下了《怀念萧珊》、《再忆萧珊》、《一双美丽的眼睛》。萧珊在天有灵,一定能感受到巴金对她的痴心一片,一定会为他们相濡以沫的爱情感到欣慰。

漂泊的爱情也需要终点·徐悲鸿与廖静文

“贵阳的冬天是寒冷的,天气阴沉,太阳好像跟人们生气似地不肯露面,沉甸甸的乌云像淤泥一样总是悬在天空,几乎每天都下雨,空气潮湿得令人难受。”这段话出自《徐悲鸿的一生》,作者廖静文,徐悲鸿夫人。这段文字描写的,正是1943年廖静文只身从重庆来到贵阳时的感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的特殊心境,这段文字显得沉闷而焦躁。

廖静文来贵阳的目的,是希望说服在贵阳师范学院念书的姐姐同意自己与徐悲鸿的婚事,进而和自己一起说服父亲。廖静文的父亲不同意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儿和徐悲鸿的婚事,实在是有理由的。两人年纪相差太大(相差28岁)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作为艺术家的徐悲鸿情史丰富而且闹得沸沸扬扬。

徐悲鸿的第一任夫人蒋碧薇是江苏宜兴大家闺秀,13岁时由父亲做主与苏州查家公子查紫含订下婚约。徐悲鸿与蒋碧薇的伯父蒋兆兰和姐夫程伯威同在宜兴女子学校教书,由此建立了同蒋家的联系,深得蒋碧薇父母喜爱。容易动情,大概是艺术家的通病,经常在蒋家出入的徐悲鸿很快如痴如醉地迷上了蒋碧薇,而蒋碧薇也被徐悲鸿的气质和性格所吸引。就在她矛盾痛苦中的时候,传来查紫含在考试中企图作弊的消息,这件事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朱了洲的怂恿下,蒋碧薇决定和徐悲鸿私奔,东渡日本。蒋碧薇父母在某天早晨发现女儿留下的信,只有心中叫苦,为了给查家一个交代,不得不说女儿得急病死了。

到了日本,两人的钱不到半年就花光了,短暂归国在蒋碧薇家住了一段。后来徐悲鸿得康有为帮助弄了一个官费留学名额去了法国,虽然有官费,但两人的日子依然过得异常清苦,有时候甚至到了断粮的地步,但两人依然恩爱如故。

徐悲鸿夫妇在法国结识的中国人中,有一位名叫张道藩的贵州人。张道藩生于贵州盘县,1911年考入盘县高等学堂,1914年毕业后在普安任教,1916年考取天津南開中学。1919年底西渡英国,凭著一身才气,于1921年入伦敦大学大学院美术部就读,成为该院有史以来第一位中国留学生。1924年,听说著名画家徐悲鸿到了欧洲,张道藩特地登门拜访,与蒋碧薇一见之下,顿时惊为天人,从此开始与蒋碧薇长达半个世纪的感情纠葛。不过,对于张道藩的热烈追求,蒋碧薇还是理智拒绝,并回了一封长信,弄得张道藩失望至极,匆匆与法国姑娘苏珊结婚,并在结婚当天喝得酩酊大醉。

1927年10月,蒋碧薇和丈夫徐悲鸿一起回到了中国(一说徐悲鸿先期回国,蒋碧薇发现有了身孕才回国待产)。12月,儿子出世,一家人其乐融融。此时,徐悲鸿接受了南京中央大学的聘用,每个月300法币(相当于现在人民币两万多元的购买力)。不久,徐悲鸿在南京置购了一座两层小楼,一家人离开了上海,他们又有了一个女儿。蒋碧薇把时间都用在了孩子身上,她亲自给孩子喂奶,相夫教子。

1930年,蒋碧薇回乡奔丧,先是弟弟患病死去,接着就是姑母去世,由于事情很多,蒋碧薇就在家乡多住了几个月。1931年,蒋碧薇忽然接到了徐悲鸿的一封来信,信上说:“碧薇,你来南京吧,你再不来的话,我会爱上别人的。”

其实,这时候徐悲鸿已经爱上了别人。她就是孙韵君,又名孙多慈,安徽省寿县人,1912年出生于书香门第,其父孙传瑗曾做过孙传芳的秘书,后任大学教授、教务长,母亲汤氏也任过女校校长。1930年暑假,孙多慈报考南京中央大学文学院未考上,于是作为旁听生到艺术系随徐悲鸿学画。1931年夏天,孙多慈以图画满分的优异成绩被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录取,正式成为徐悲鸿的学生,两人很快有了感情,而且闹得沸沸扬扬,当时的南京《朝报》不知登了多少有关二人的恋爱故事。

回到南京的蒋碧薇怒不可遏,她当众羞辱孙多慈,并向她发出离开徐悲鸿的最后通牒。徐悲鸿干脆不声不响地搬出了家,并经常跑到湖南去找孙多慈。1936年,徐悲鸿与孙多慈去了桂林,此时,抗战已经爆发,南京经常遭到日机轰炸,蒋碧薇失望之余,接受了一直锲而不舍追求自己并关怀备至的张道藩,两人于1937年同居。此时,张道藩名义上还有一位法国夫人,而徐悲鸿尽管一直没有和蒋碧薇举办婚礼,却已经有了还未解除的事实婚姻。这种奇怪的漂泊爱情,大概只有民国才会出现吧。风雅还是疯癫,真的很难界定。endprint

徐悲鸿与孙多慈的爱情遭到了孙父的坚决反对。孙多慈屡屡催促徐悲鸿离婚,徐悲鸿却一直没能了断与蒋碧薇的关系。1938年7月徐悲鸿在《广西日报》公开声明:“徐悲鸿启事:鄙人与蒋碧微女士久已脱离同居关系,彼在社会上的一切事业概由其个人负责。特此声明。”他以为这样便可以给孙多慈一个交代,随后托沈宜甲去找孙父提亲,谁知却被孙老先生骂了个狗血淋头撵了出来。孙家立刻举家迁回浙江丽水,途中路遇郁达夫夫人王映霞,王映霞也认为孙多慈和徐悲鸿不会有结果,徐悲鸿不敢也不会为了她去和蒋碧微离婚。也不知道王映霞怎么想的,把与自己关系暧昧的浙江省教育厅厅长许绍棣介绍给了孙多慈,两人很快结了婚。不过婚后孙多慈并不幸福,1939年8月,孙多慈还在给徐悲鸿的一封信中说:“我后悔当日因为父母的反对,没有勇气和你结婚,但我相信今生今世总会再看到我的悲鸿。”

之后,徐悲鸿游历印度,远走南洋,直到1942年6月回到重庆。回到重庆的徐悲鸿主动向蒋碧薇示好要求复合,蒋碧薇考虑再三,还是果断回绝。

1942年,一个叫廖静文的湖南姑娘千里迢迢只身去广西桂林考大学,可是她坐的火车因遭到敌人轰炸停开了,被耽搁在路上,等她赶到桂林,大学报名的日期已经过了。廖静文只得想办法在桂林找工作以安身。此时,担任中国美术学院院长的徐悲鸿正在招募图书管理员,廖静文前去应聘,两人就这样相遇了。那一年,廖静文只有19岁,而徐悲鸿47岁。廖静文对徐悲鸿的第一印象是“他当时有一点未老先衰的情况,40多岁的人,就白了头发。但是他的眼睛,是闪亮闪亮的。”

据说,徐悲鸿登报招聘图书管理员只是个幌子,为自己物色生活伴侣才是其本意。那时中国美术院刚成立,只有徐悲鸿和张大千两位研究员,根本不必配备专职的图书管理员。徐悲鸿认定廖静文就是他苦苦寻觅的那个人。起初,廖静文并不知情,一个有意一个无心,两人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后,廖静文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有家不能回的大叔。

有天晚上,廖静文听见徐悲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也披件大衣下去了。她关心地说了句:“我觉得您好像有很多痛苦。”徐悲鸿回答说:“小鬼,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8年无家可归了。”廖静文心疼地说:“你一定会冷的。”随手把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天,廖静文病了,感冒发烧。知道廖静文病因的徐悲鸿每天都要到廖静文床前探望她,摸摸她的头,给她量体温。而每天,廖静文都在盼望着他的到来中度过。廖静文后来回忆说,她一心想上大学,可考上金陵女大后,她根本没心思读书,只好辍学回到徐悲鸿的身边。

此说确否,其实已无必要追究。即便徐悲鸿开始的动机未必纯洁,但单纯善良的廖静文给了徐悲鸿另一种纯粹而宁静的爱,这是他与蒋碧薇、孙多慈轰轰烈烈的爱中没有的。很难说哪一种爱更好,它们之间大概只有方式的不同,没有高下之别。只能说,徐悲鸿在年近半百走向沉静人生的岁月,能够遇到这样的爱,应当是一种幸运。徐悲鸿也从心底里爱上了廖静文。可惜的是,徐悲鸿名气太大,爱情的动静闹腾得也太大,于是便有了本文开篇那一幕。

1943年贵阳的这个冬天,也让廖静文的心情起起伏伏,不安而忐忑。

姐姐还是理解妹妹的,了解到徐悲鸿廖静文是真爱,姐姐已经不准备阻挠他们了,唯一的要求,是出于对妹妹负责,坚持和徐悲鸿面对面谈一次。徐悲鸿不仅同意,而且告诉廖静文,他将在腊月最后一天赶到贵阳,与廖静文共度新年。

那天,从早晨起就下着雨,廖静文一听到门口的脚步就去开门看,然而,来的都不是徐悲鸿。从早上到下午,时间一分一秒消失,贵阳冬日黯淡的黄昏降临,依然没有徐悲鸿的踪影。除夕夜,姐妹两个围着小火炉,听窗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姐姐不相信徐悲鸿会来,妹妹却坚持相信徐悲鸿对自己的爱。

直到深夜12点,叩門声响起,廖静文发狂一样冲到门前,打开房门,蓝布大褂上溅满泥浆的徐悲鸿出现在面前。原来,徐悲鸿早在4天前便从重庆出发,路上换了3次车,最后搭乘的一辆货车坏在了离贵阳20多公里的地方,他是连夜在雨水和泥浆里步行了40多里赶到的。

一切无需解释,姐姐释然了。

1944年2月9日大年初一,贵阳迎来了罕见的阳光。贵阳版的中央日报上出现了一则广告:“悲鸿与蒋碧薇女士因意志不和,断绝‘同居关系已历八年,中经亲友调解,蒋女士坚持‘己见,破镜已难重圆。此后悲鸿一切与蒋女士毫不相干。”3天后,得到父亲首肯的廖静文与徐悲鸿在贵阳举行了订婚仪式。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订婚仪式举办的地点,正是巴金萧珊当年结婚的“花溪小憩”。

与梁启超、何应钦、巴金等人稳定持久的爱情不同,徐悲鸿的爱情充满了漂泊和迁移,大概是艺术需要艺术家不断寻找新的灵感,而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爱情更与艺术相近、更能激起艺术家的向往呢?其中是非,断非我辈所能置喙。不过,再漂泊的情感也有终点,徐悲鸿能找到后半生的挚爱并在贵阳订婚,也算是他与这个爱情之城的一种缘分了。

最后,简单说说几位主人公的命运。

1945年,徐悲鸿与蒋碧薇由沈钧儒律师作证签下离婚协议,徐悲鸿当场支付蒋碧薇现金100万,画100幅。

1953年初徐悲鸿病逝于北京,廖静文将徐悲鸿藏品与作品捐献给新中国,那一年她仅仅30岁。此后廖静文把他们的孩子拉扯大,终生未再嫁,2015年96岁高龄去世。

1978年12月,蒋碧薇在台北去世。晚年与张道藩分道扬镳的蒋碧薇,因为徐悲鸿赠送的画作,独立富足地生活。她去世的时候,卧室里还挂着徐悲鸿为她画的肖像《琴课》。

1953年9月,孙多慈到纽约参加一个艺术研讨会,接到徐悲鸿突然逝世的消息当场昏厥。据说她后来当着许绍棣的面为徐悲鸿戴了3年孝。由于长期抑郁,孙多慈于1975年3月因患癌症病逝于美国洛杉矶,享年64岁。

第三部分

风物情怀 日常生活中的爱情贵阳

这座城市,或许闭塞了一点,或许落后了一点,但在爱情的风花雪月中,不输中国任何一个城市,甚至,因为它自己的特点,反而比中国大多数城市更适宜恋爱。endprint

河干风景如前绿,时见卖花人过桥。

一磬声随流水去,双栏影倩夕阳描。

清将夏气唯兰佩,浣得秋光是柳条。

最恨捣衣砧杵急,不曾寄远亦魂消。

这是一首清末的写景诗,描写了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河上的小桥,一双人影倚在桥栏上,身上洒满夕阳。河边的垂柳在秋风中飞舞,柳枝下有人在默默洗衣……好一幅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景画。事实上,这首诗写的是贵阳,作者何履洁,清末女诗人。贵阳的曾经风月,并非只有名人留下的缠绵悱恻,更有日常生活的温婉动人。这座城市,或许闭塞了一点,或许落后了一点,但在爱情的风花雪月中,不输中国任何一个城市,甚至,因为它自己的特点,反而比中国大多数城市更适宜恋爱。

贵阳多雨,想一想那个遥远的雨中老贵阳:迷迷蒙蒙的天空,如烟如雾似梦幻的雨丝,湿漉漉的青石板……一带蓝莹莹的贯城河穿街而过,雨点漾起浅浅的波纹,打碎了被雨水漂洗得愈加乌黑发亮的屋瓦,莲青色的房屋,以及悬挂在屋檐下如火焰般跳动的灯笼——风月实在是已经渗透到这个城市的骨头里。

爱在滋味

这个城市更为可贵的是市井生活的烟火气,亲切而随和。抽象的爱情总要在现实落脚,在体验完两情相悦的充分精神享受后,恋人们更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安放生活:吃吃饭、喝喝茶、看看电影、买买东西……老民国的贵阳,似乎一切都为恋人们准备好了——这可是一个连烟熏火燎的小吃,都可以用“恋爱”来命名的城市。

这个小吃,叫“恋爱豆腐果”,今天依然遍布贵阳街头。不过因为现在吃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不太引人注目,可放在从前,不仅在民国,就算是笔者小时候,也是一种让人向往和垂涎的美食。

传统的豆腐果,是把酸汤豆腐切成5厘米宽、7厘米长、3厘米厚的长方块——老实说,一用数字描述,豆腐果带来的美感便荡然无存。那就想象一下,大概三分之一个华为P10那么大就可以了。然后用碱水泡过,放在竹篮里,拿到街上去现烤现吃。民国的豆腐果摊,一般是一个铁盆,里面装着很细的木屑,贵阳话叫“锯木面”,生上火之后可以慢慢地燃烧。这玩意很好找,不花钱,用炭成本太高。铁盆上放一个铁网,豆腐就放在铁网上烤着,有人来吃的时候,客人根据个人喜好选自己中意的用手一指——有的还要在豆腐上轻轻按一下——小贩也不怕烫,飞快地将豆腐果拿在手中,另一手拿起形如书签的薄竹片,迅疾地在豆腐侧面切开一道口子,热气升腾中,小贩用竹片在事先用煳辣椒、生姜米、点葱、蒜泥、酱油、醋、味精等拌好的蘸水中一挑,作料便由切开的口子滑进豆腐中,一块豆腐果变成了。客人从小贩手中接过来还在发烫,一边两手换着一边用嘴吹气,香气便已顺着鼻腔冲进大脑,还未张口,口水便自己在嘴里冒了出来。现在满大街的豆腐果用上了食品袋、一次性筷子,燃料也换成了炭火,价格自然也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小贩还保持着推车上街的习惯,但做好后装在食品袋里递给客人,远没有当日的生动与趣味。

豆腐果起源于何时已经不可考,大概晚清就有了吧。不过得“恋爱”之名,却是抗战时候的事情。抗战爆发之后,东北、华北、华中大量国土沦陷,日军不断对西南后方进行空袭,贵阳也曾遭到空袭,空袭警报频繁,有时候一天好几次。贵阳市郊的东山,红边门外的彭家桥都是人们躲避空袭的藏身之地。彭家桥附近有一对年近半百的张华丰夫妇,在菜地里搭了数间茅屋作为制造“烤豆腐果”场地,在这里做好的烤豆腐果拿到别处设摊和沿街叫卖。空袭开始后,这几间茅屋成了避空袭的场所,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张华丰夫妇因为空袭也不上街做买卖,他们发现躲警报的人往往腹中饥饿,又无法回家就餐,就将这几间作坊辟成店铺,向躲警报的人出售烤豆腐果。由于烤豆腐果来得快、吃起来简单、价格便宜又能充饥,很快就打开了销路。

一般人吃豆腐果往往是解馋或充饥,吃完了便走。唯有一些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干脆买一盘,蘸着辣椒水,细嚼慢咽,谈天说地,一坐就是半天。还有一些青年因经常在此相聚,逐渐谈起恋爱来,一时成了街谈巷议的佳话。久而久之,人们常说吃烤豆腐果为吃恋爱豆腐果,张氏夫妇干脆就把烤豆腐果改名为“恋爱豆腐果”,这个名字就很快流传开来。

民国贵阳的餐饮业发达,除了满街的小吃之外,餐馆也很多,尤其是抗战期间,虽然当局禁酒导致筵席减少,方便恋人们的小餐馆小食店却如雨后春笋一般,当时统计即有二三百家。菜肴口味更是五湖四海,比如像“天津館”、“燕市酒家”这样的北方风味,“苏州茶室”、“南京酒家”这样的江南风味,“迎宾楼”、“松鹤楼”这样的苏菜代表,“杏花村”、“西湖饭店”这样的川菜代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如果恋人们觉得中餐环境不够浪漫,那就去吃西餐。当年有名的西餐厅有“贵阳招待所”、“冠生园”、“福禄寿”等等。这些西餐厅不仅能吃西餐,还可以点咖啡来喝。此外,像“有生生园”、“五羊茶室”、“乐园”这样的广东餐馆,还有粤式早茶可喝。本地黔菜有近水楼台之利,抢占了大十字、铜像台(今喷水池)的繁华路段,著名的“云荣春”、“醉阳春”等就在这一带。前者是贵州名厨罗积荣的手笔,为当时贵阳最有名的酒楼。

对年轻的恋人们来说,酒楼饭馆未免过于正式了一些,价格也不是顿顿吃得起的。但是遍布大街小巷的小吃店却价廉物美,深得情侣们的喜爱。像“培养正气”的炖鸡粉面、苏德盛的肠旺面店、浔阳食品店的锅贴、老不管的馄饨……

老贵阳没有现在随处可见的咖啡馆,喝咖啡得到西餐厅,但有到处都是的茶馆。大多数茶馆价格低廉,设施简陋,是下层百姓聚集之所,充满市井热闹。茶馆里有人说书,或者唱小调,这样的环境,于恋人大概是不相宜的,偶尔看看热闹还行,但情侣之间需要交流。中华南路的“会仙茶楼”环境整洁,大十字的“大中国茶厅”和富水北路的“喜相逢茶室”注重茶的质量,座位舒适,还有躺椅,这样的环境更适合爱情的浪漫气氛。要说最受恋人欢迎的,大概是水口寺临河的一家茶楼,开设在南明河畔吊脚楼上,窗明几净。吊脚楼下流水淙淙,临窗倚栏,河风拂面,颇有几分风雅。endprint

到40年代末,中山东路开了一家欧式风格的“音乐茶厅”,一边喝茶一边欣赏西洋乐曲,深受恋爱中青年男女的欢迎。到上个世纪80年代初,中山东路小十字“东新餐厅”还有音乐茶座,但是与这家“音乐茶厅”有无继承就无法考证了。

爱在夜色

1943年5月9日的《贵州日报》发表了一篇《港风袭筑》的文章,文中描述了现代生活方式引起贵阳流行趋势的变化,其中讲到一位到贵阳的外县人抱怨,贵阳女性“头发起圈圈,嘴角血红,虽不一定出大太阳却架起一副黑眼镜,拖一条狗,横线条宽大衣,或无袖,脸泛油光,细眉毛,全身洋货,皮鞋由全高跟而平底,样子动人,富于诱惑。”虽然这段话的眼光是从传统视角看待新女性,总有诸多别扭和不习惯,但是“样子动人富于诱惑”却是没跑的,文字颇为生动有趣。其实,“女为悦己者容”,没有生活方式的差别,有差别的是如何“容”而已。贵阳女孩敢于追赶潮流追求幸福的泼辣性格,看来从民国就开始了。

随着现代生活方式而来的,还有夜生活的兴起。《新世界晚报》一篇文章描述贵阳夜生活:商业繁华闹市固然人来人往,就连“僻静小巷,到处陈设着地摊旧货,中西货色、罗列杂陈……”

在夜生活的诸多项目中,看电影大约是最受情侣们热爱的,电影院也为贵阳夜色增色不少。茅盾先生在《贵阳巡礼》中描述:“电影院的内部虽然还不够讲究,但那门面堪称一句富丽堂皇,特别是装饰在大门上的数百盏电灯,替贵阳的夜色生色不少。”

早在1925年,一个叫刘源春的人就把电影带到了贵阳,那个时候,贵阳甚至连发电厂都没有。说起来,刘源春既非商贾巨富,也非实权官吏,就是个普通锡匠,家住南大街大兴寺隔壁(大概在今天的大十字诺富特酒店旁百花广场),一楼开了个五金铺,二楼自住。但刘源春是个十足的技术男,特别爱摆弄新鲜玩意,加上本人是天主教徒,从神父那里接触到一些最新的科技产品,经常自己动手。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台小型发电机,给自己家装上了电灯,引来全城轰动,贵阳各处的人都来看稀奇看古怪。后来他从上海买来一部小型电影放映机和几部短片,利用自己的发电机,在家中一间30平米的房间里开起了电影院。屋子里放了30把椅子,票价竟高达大洋五角,一样天天爆满。

1930年,贵阳第一家正规电影院“明星电影院”在刘源春家旁边开张,刘源春的山寨版很快就被挤垮了。随后几年,大同、金筑、群新等几家电影院相继成立。到1940年代,除了群新外,贵州电影院、贵阳电影院、大华电影院也是贵阳有名的影院。恋人们买票进场后,端盆提篮的小贩在过道里游走,售卖花生瓜子等小吃,要到电影开场才离开。不过那时的设备和放映技术都有问题,经常放着放着就断了,然后亮灯等待。沉浸在故事情节中的观众自然不满意,口哨尖叫一片,这样的情形直到上个世纪70年代末依然如故。不过恋人们大约是不会过于计较吧,两个人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开心了。

贵阳夜生活的娱乐,还有戏剧可看。黔阳舞台和文明戏院以上演评剧、川剧为主,同时话剧在贵阳非常流行。查1942年《贵州日报》,有多篇反映话剧演出的报道。演出剧目有《北京人》、《雷雨》、《日出》、《原野》等,演出团体多是政府机关团体,比如青年团、市党部等,这些机关组织有专门的剧团,如“国风剧社”、“青年剧团”等。报章还对演员的表演作出评价,有的演员很可能是当时贵阳的明星,只是没有找到确证不敢杜撰罢了。演出最早在民众教育馆内的民众剧场,后来因为民众教育馆被贵阳市政府征用为办公地,一般在省党部大礼堂举行。所以当时专门描述贵阳娱乐的文章才会感叹:“贵阳今日娱乐场所之多,可谓空前矣。”

看完电影或者戏剧出来,夜已深沉了。情侣们相拥着到街头的“开水面”摊吃一碗面或者馄饨,带着一天的甜蜜回到家中,进入梦乡。

爱在四乡

贵阳虽是移民城市——这在抗战中尤其表现明显,但贵阳的风月却不仅只城里的流行与现代,也有四乡的绚丽和奔放。尤其是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生活习惯,长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贵阳少数民族,为贵阳的爱情增添了别样的韵律与调性。民国时一篇关于贵阳苗族同胞跳厂的报道开头是这样的:“他们以原始形式的歌舞来娱乐自己,并揭开彼此间爱情追逐的序幕……”可以说,这句话是对贵阳少数民族同胞爱情的准确概括,并不仅限于苗族。

贵阳生活的主要少数民族是苗族与布依族,苗族青年男女的交往主要是在各种节日上,如四月八吹蘆笙,跳花场(即上文跳厂)等,主要形式是通过对歌舞蹈相互了解定情。各地跳花场的日期不一样,贵阳青苗多在正月初八到初十到桐木岭跳,传说因为桐木岭是苗王陵寝所在地。但苗胞更熟悉另外一个传说:桐木岭左侧的山峰是仙女的化身,为了取悦仙女,人们必须在正月跳场聚会,求得仙女的保佑。否则,附近的村寨会死得鸡犬不留。

跳场那几天,桐木岭附近漫山遍野都是赶会苗胞,女孩颈项和手腕间闪动着银饰的亮光,百褶裙的杂色花边摇曳不停。跳场的地方是一个山间草坪,男孩们抱着芦笙走入草坪翩翩起舞,女孩们则站在旁边的山坡上看,用挑剔的眼光评判男孩们的高下——这不就是乡间版的“非诚勿扰”么?只不过自我介绍由VCR变成了芦笙舞,灭灯变成了腰带——舞蹈一结束,女孩们纷纷下场,把崭新腰带的一端系在已经获得她们青睐的男孩身上,然后缓缓绕场一周。最优秀的男孩可能挂满一二十条腰带,后面跟着同样多的女孩绕场;而有的男孩可能无人垂青黯然离场。

跳场并不是为了确定恋爱关系,但是为苗族青年男女相互认识和初步了解提供机会。跳场完毕,对上眼的男女另找僻静处闲谈歌唱,一个男孩可能同时交到几个女孩,一个女孩也可能同时交到几个男孩,等到其中一对正式成亲,与其他人的关系才冷淡下去。

苗族婚俗中,并非所有的婚姻都是自由恋爱,有大量的婚约也是男女双方父母作主定的亲。然而与汉族不同,包办情侣之间的交往可以完全自由进行。同时如果儿女有了自己的交往对象,父母不但不干涉,反而引以为荣,情侣间继续交往,父母照样作主择配,爱情跟婚姻分得比较清楚,恋爱的目的也不完全是为了结婚。endprint

每年的正月初二、十六、三月初三、四月初八都是青年男女公开相会的日子。这几天,已成情侣关系的男孩可以公开到女孩家作客,如果住得太远,还可以在女孩家住几天。女方预备佳肴款待,但是不备酒。男孩告辞时,女孩要陪送四五里路才独自返回,并赠送亲手准备的小礼物。数量多少,依时节不同而异。正月初二送草鞋两双,绣花布裹腿一到两双,绣花手帕一到二条;十六送鞋16双,草鞋麻鞋各8双;三月初三送草鞋3双,女方家预备三餐糯米饭,由女孩送到附近的土坡下和男孩一起享用;四月初八送草鞋8双,吃8餐黑糯米饭,男孩则要买一只花提篮送给女孩。

赶龙场的日子也是青年男女公开相会的时间。男孩到女孩家附近,依规矩不得进门,而是在女孩家背后的土坡上信号相邀。一年头4个月邀约信号是短竹笛,其余以手吹哨。女孩听到了会换上新衣装扮一番和男孩相会。七月间农事清闲,赶场日常常挤满青年男女,男的吹芦笙,女的唱歌,一直狂欢到下午四五点钟,才由男孩把女孩送回家。

“布依族”是1953年才定名的,之前都称“仲家”或“夷家”。布依族男女相会最重要的节日是六月六,这一天也是布依族最隆重的传统节日。人们祭神祭祖、祈福消灾、制订乡规民约。青年男女穿着盛装,相邀相约成群结队,赶六月坡、六月桥,唱歌娱乐,以歌会友,以歌传情,非常热闹;小孩子就跟父母要点钱去赶场,买点好玩、好吃的东西。

传说在人类早期,布依族始祖“盘古”会种水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海龙王的女儿,互相爱慕而结为夫妻,一年后生了个儿子,名叫新模。若干年后盘古六月初六去世,为了纪念他发明的水稻种植技术,确保五谷丰登,每年农历六月初六大家杀猪宰羊供奉盘古,世代相传形成了民族节日。

六月六也是布依族男女青年的传统歌节,是结交异性朋友的一种形式,届时到处都是古歌、山歌、木叶、月琴声,置身其间,宛如坠入歌的海洋,欢乐的世界。

布依族青年男女之间的交往叫“郎绍”,在节日或赶场天,男女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各为一方,相距一定距离互相观察,小伙子一旦中意了某个姑娘,先是吹口哨或吹木叶将对方留住。这时姑娘们会停步或原地坐下,小伙子当即唱起山歌试探女方。若女方有意,就还歌,互相对答。反之,姑娘們窃窃一笑,又继续赶路,小伙子也不必再唱。但有的小伙子因留恋,也会多次唱歌挽留,有的姑娘被小伙子诚心打动改变主意,并还歌对答。

姑娘喜欢小伙子后,“客歌”(问路歌)可进一步深入至“花园歌”(情歌)。通过对歌,双方认识,若彼此印象好,下一次赶场或走亲访友见面就互相打呼问候。经过一定时间的接触,双方产生了感情,就相约下次会面的时间、地点(一般为赶场天)。如此直到男女有较深的感情,就互赠信物。女方送的信物一般是亲手做的鞋垫、布鞋等,小伙子送给姑娘的礼品一般是毛巾、相片之类。两情相悦的恋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就可以托媒人提亲了。

布依族有一种特殊的婚俗。成亲之后的新娘要在娘家住3至5年。在此期间,男方家在农忙时节、或有什么大事时,由新郎的母亲或妹妹接新娘来帮忙。在男方家期间,新郎新娘同吃同住,每次农忙活路、大事结束后,新娘就返回娘家,一直到女方怀上小孩后,女方才正式到男方家和丈夫一起生活。在此期间,男方、女方都可以和其他异性自由“郎绍”。

第四部分

特荐约会地 追着老贵阳,谈新时代的恋爱

贵阳依然是一个适宜恋爱的城市,一个漂泊的人生旅途中充满爱情奇迹的驿站。就像一个脱胎换骨的成年人,性格中依然保持着青春期的特质和烙印。

走在今天的贵阳,昨日的那个小城已经没有了踪影。各个区之间由快速道路、公共交通相连,城市生活的形态发生了很大变化。游走在今天高楼林立的贵阳街头,只有偶尔误入小巷深处,在斑驳的院墙之间流连,才能依稀找到几分民国贵阳的身影。

然而,这个城市风月依旧,沉浸到骨子里的风月,只是以另外的形式表达出来而已。就像是巴金萧珊的“花溪小憩”换了今天的“十里河滩”,普定街的清幽院落换了今天高楼小区的公共绿地,大门装满电灯泡的电影院换了今天的购物中心……

当然,最大的不同在于时代:今天已经不会再有因为国破家亡而导致的颠沛流离,富足安宁的生活使得人们面对命运有了更多的选择。贵阳人向往未来,外地人看好贵阳的未来,无数人来到贵阳为追求自己的幸福开始另外一种意义的漂泊,但这已不是命运的无奈,而是主动的抉择。

不过,贵阳依然是一个适宜恋爱的城市,一个漂泊的人生旅途中充满爱情奇迹的驿站。就像一个脱胎换骨的成年人,性格中依然保持着青春期的特质和烙印。在这个充满爱意的冬日,编辑特别挑选了贵阳一些可以追忆曾经风月的地方,推荐给情侣们作为约会的地点,让情侣们享受两情相悦的同时,可以追寻历史上民国贵阳的爱情背影,和那些动人的往事。

No.1【花溪东舍】

地址:贵州省贵阳市花溪区花溪大道南段3108号花溪公园内

这就是巴金和萧珊喜结连理的“花溪小憩”,徐悲鸿和廖静文在旁边的河畔订婚。这样的地方,爱情指数怎么都挺高吧。

东舍在花溪公园内百步桥旁,公园有70多年历史了,风景很美。东舍是一幢两层楼的白色“小洋房”,掩映在一片竹林中。上世纪40年代,公园新建的时候这幢楼就有了,那时,它只是一层简陋而萧条的小小招待所,空有其名,很少有人问津。据巴金回忆叫做“花溪小憩”。1958年,贵州省政府在花溪兴建宾馆时,在原尚武俱乐部西邻新建两层楼房,同时用水泥花墙把尚武俱乐部一起围成一个大院,称为西舍。为与西舍对称,花溪小憩也将原有的招待所改建为现在的两层楼房,并称为东舍。2004年,这里恢复了“巴金纪念馆”。

在这里约会,除了在如画风景中挥洒爱的甜美,还可以和恋人一起追忆大师当年的爱情足迹,别有一番趣味。

No.2【水墨春秋】

地址:贵阳云岩区黔灵西路48号华城酒店旁的北京饺子馆左侧巷内endprint

水墨春秋是一家很小的咖啡馆,而且躲在一个不起眼的院落里,周围是上个世纪80年代修建的鸽子笼般的老楼。这个小小的咖啡馆就在其中一栋的一楼。它的旁边,是高大的华城酒店。

这里的约会,宁静而温馨,小小咖啡馆里充满书卷的文艺气息。它门口这条路叫“黔灵西路”,当年叫做“普定街”。别看现在黔灵西路在周围的大街中已经变得很不起眼,当年可是大户人家聚集的地方。水墨春秋所在的位置,就是贵阳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颜家大院。再往前走几步马家巷那里,是晚明首辅马士英的宅邸。

坐在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生活仿佛静止下来,一切显得那么安静和从容,就连门外大街上城市的喧嚣也显得如此慵懒。谁会想到,就在街对面,100年前的贵阳曾经发生过血腥往事;即便知道,也难以想象冉文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在丧子之痛前还能保持镇定和冷静?

除了爱,别无原因。只是,爱在如此极端的环境里表达出来,感人之余,还是让人觉得太残酷了一点。

所以,在某个冬日黄昏,恋人们走进这里的时候,恋爱之余应该庆幸,那个动辄血流成河的年代,已经离我们远去了。

No.3【小十字】

之所以不给一个具体的约会地点,实在是因为小十字到处都可以找到这样的地方。别的不说,但是购物中心就有两个:世纪星光和银座隔着中山东路相对而立。虽然它们因修建年代较早,和现在那些金碧辉煌的购物中心相比显得有些落寞和老旧,但浓浓的市井生活气息反而让人感到亲切。

民国时候的小十字,是茶馆云集、娱乐场所众多的地方,也是恋人们约会常去的地方。现在的世纪星光旁有著名的群新电影院,而小十字的西北角,则是当年时髦的“音乐茶厅”所在地。

在冬日的小十字街头,恋人们可以排队买冒着腾腾热气的香酥鸭——有时候,和恋人一起排队也是一种乐趣——然后到电影院里看场电影,等天黑的时候在贵阳最有生活味儿的街头走一走,这里没有“小酒馆”,却有更多的咖啡与茶。然后,女孩拉着男孩的衣袖,男孩把手揣进裤兜。

和成都不同的是,小十字街头的灯不会熄灭,彻夜长明。

No.2【甲秀楼——冠洲桥】

民国的贵阳八景,甲秀楼及其附属设施占了7个:甲秀楼、翠微阁、芳杜洲、鳌矶石、浮玉桥、涵碧潭、武侯祠。其实民国时贵阳的美景很多,不知为什么对甲秀楼如此情有独钟,以至于民国贵阳八景有注水的嫌疑。不管怎么样,甲秀楼在那个年代成为恋人们的约会地,那是一定的。对于今天的恋人,笔者也隆重地将甲秀楼推荐为约会地。不过不仅是甲秀楼,游览完甲秀楼和翠微阁后,沿着南明河边一路向东漫步。

从甲秀楼前行不远,河对岸的观风山民国时就是贵阳有名的风景名胜,旁边是今天的贵州省委所在地,民国时叫南明堂,没有公园之名却有公园之实,是人们游览休闲宴饮的绝佳去处。走到冠洲桥,旁边的保利国际广场是当年市二医所在地。抗战时是中央醫院所在地。1944年,巴金萧珊在花溪完婚,巴金送走萧珊后即到这里住院动鼻子手术,并以这里的经历为灵感,写下了《第四病室》。

恋人们到这里就可以离开河畔了,到保利国际广场的购物中心“逸天成”去坐坐,遥望南明河的同时,追忆巴金与萧珊专注而深沉的一生挚爱。

No.5【百花广场】

很多贵阳年轻人不知道百花广场在哪里,实在因为它太不起眼,夹在现代的诺富特酒店和古朴的达德学校之间。上个世纪80年代,那里是“百花影剧院”的地址,川剧团和越剧团也在这里。后来命名为“百花广场”,大概来源于此。

这个地方最早叫大兴寺,是贵阳最早的佛教寺院,修建于元代至正年间。清嘉庆八年(1803年)把般若义学迁到此处,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又将成童义学迁入,慢慢演变成学校。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在这里设立官立第九初等小学,完全变成学校。1925年,刘源春就在旁边的五金店楼上放映贵阳最早的电影。1931年,寺门外的石坊石墙被拆除,寺院前半部分改建为贵阳第一个正规电影院:明星电影院。

百花广场很小,在这里约会的话见面即可。周围的环境设施却很丰富,旁边的达德学校可以喝茶听相声,这里也是贵阳最早排演话剧的地方。另一边的智诚百货大楼一楼有星巴克,诺富特酒店顶楼有红酒廊,都是适合恋人的去处。

No.6【高原咖啡】

地址:贵阳市六洞街1号

博爱路旁的六洞街有一家高原咖啡,闹中取静,是约会的好地方。六洞街是民国贵阳最有江南情调的地方,本文前引的何履洁诗,描写的就是这一段的景色。贵阳多元文化的特点在这里也得到突出体现:百米左右的河岸边,各种宫观、庙宇、祠院达10多个,福建会馆和两广会馆也坐落此处。当年贵阳的各种会馆,已经不止于为同乡服务,而是向贵阳人传播外来文化的地方、福建会馆就修建了考究的戏台,经常有川戏戏班在此演出。会馆内办有贵阳最具实力和规模的兴群茶园,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福建会馆旁就是两广会馆,两广会馆面对南明河,位于一个土丘之上,视野开阔,极目远眺,远山依稀,近水潺潺。馆内有戏台,有花园。1919年,邓光济和岩濑妇佐回到贵阳,就是在这里创办了贵州第一所现代公立医院:贵州省立医院。它不仅是贵州现代医学服务的起源,也是邓光济和岩濑妇佐跨国爱情的见证。后来省立医院搬迁,院址也在离此不远的博爱路和都司路口,现在市一医那里。

No.7【白云区都拉乡都溪村】

公交:55路公交车奔土路口下,步行3公里

自驾:北二环进Y025行驶2.8公里后,转入信邦大道,行驶1.2公里即到

跳场是贵阳苗族传统节日,也是苗族青年男女相互示爱的时候。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十五,贵阳白云区都拉乡都溪村都会举行跳场节活动。在这样的日子相约到那里去,是不是别有一番爱的滋味?

都溪村有专门的跳场坝,贵阳各地苗族胞身着节日盛装载歌载舞,在这里欢聚一堂。跳场节当天以苗族传统祭祀俗礼展现,包含开幕式文艺表演,苗族、布依族民歌舞蹈表演、民间斗鸡斗鸟等板块,活动共举办3天。

2015年,都溪村的跳场被列为贵阳市非遗项目。

No.8【乌当区新堡乡】

布依族的三月三是布依族最隆重的节日,也是传达爱情的日子。每年农历三月初三,乌当区新堡乡都要举办民族文化节活动,活动分布于新堡乡各个村寨。包括陇上村的布依婚礼,“庖汤第一村”王岗村的“布依八大碗”特色庖汤饭,高原画乡渡寨的簸箕画等。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在香纸沟景区,布依族青年男女将焰火点燃,许多未婚的青年男女,围坐在一起对唱起爱情的歌谣,以歌相识相恋,最后一订终身。

这样的气氛下约会,遥望漫天星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浪漫呢?

参考文献:

云泉·文人风流自不同

海碰子·一妻一妾与一次外恋——梁启超与李蕙仙、王桂荃及何蕙珍

刘毅翔·贵州辛亥人物传稿

近代贵州稿本影印丛书何麟书卷序

何克勤·“民九政变”:月黑风高杀戮夜

邓宗岳·留日学者邓光济(邓文波)与国际友人岩濑妇佐

浮生拾忆 留日学子邓文波对桑梓的杰出贡献

刘福林·华裔日本巾帼在筑城

巴金与妻子萧珊的忘年之恋

走进花溪东舍“巴金纪念馆”

姚曼·巴金和贵阳的不解之缘

徐悲鸿与孙多慈 特立独行的猪先生

蒋碧薇与张道藩:30年婚外恋,两封分手信

李晓莉·廖静文:一个为徐悲鸿而生的女人

何静梧 郑荣晴 林岚·《贵阳掌故》贵州教育出版社

《贵阳旧事》贵阳市档案馆 贵州人民出版社

《贵阳商业的变迁》政协贵阳市委 贵州人民出版社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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