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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脚下风雨路

2018-01-30王晓雁

地火 2018年4期
关键词:堂姐班车井场

王晓雁

脚下是白色的沙子,前面还是白色的沙子,一条沙窝路曲曲折折伸向远方。迈出的脚踩下去就陷成一个坑,鞋里瞬间灌满了沙粒。

1981年,我从团新庄到了迁安县一中初中部,这是我第一次进县城。虽说是县城,可当时的县城没有一辆公交车,每次从我们学校到老远的新华书店,我们也都是步行去,现在算起来,至少有两里地。当时从县城到我家20里地,也没有公交车,每次月末回家,都是上高中的堂哥带着我走回去。

由于是抄近路,有一半的路走的都是沙窝地。夏天光着脚走,冷天鞋里灌满了沙子,走走就得停下来倒沙子。堂哥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我走不动了,他就远远地停下来等我,看我倒完沙子,就又头也不回地走起来,留给我的只有他并不宽阔的后背。我连诉苦都没处诉,只能紧跟他的背影走,忍着沙子硌脚的疼痛,一直往前走。

上高中时,村里开始有了自行车。当时堂姐凤儿也考到了县一中。这样月末回家就是堂姐骑着自行车带着我走,我终于不用步行了。

天气晴朗还好,一次下大雾,我们正好走到沙河子陡坡处,由于能见度太低,我们下坡时,差点撞到一辆机动车上,堂姐紧急刹车,我赶紧跳下来。结果我从坡上滚了下去,裤子擦破了不说,膝盖和小腿全流了血。当我一瘸一拐包着纱布走进教室上自习时,同学们都吓坏了。遇见雪天就更难骑了,骑行在结冰的路面上,我们俩不停地摔跟头,好在我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衣,要不然非摔得全身淤紫。

当时虽然有了县城到我们所在镇的公交,可到不了我们村子。而且我们为了省钱,很少有人坐。只有一回我在学校发高烧,回家才坐了一次。我真不知道,发着高烧的我是怎么顶着高烧下车后又走了整整5里地。反正到家后我就烧昏过去了,嘴里讲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胡话。

1987年考上大学那年,我第一次坐上了北京去武汉的火车。那时还是简陋的绿皮火车。由于当时火车严重超员,坐火车经常没有座。一次我开学走得晚了点儿,结果我从北京一直站到河南信阳才终于等到了一个座。当时不光过道里坐满了人,车座下也躺着人,连行李架上都坐满了人。甚至有时厕所里都挤满人,乘客连厕所都上不了。坐车的拿什么的都有,有一次有个大爷居然带着几只活鸡上了车,结果中途一只鸡从口袋里飞出来,在车厢里扑啦啦乱飞,那场面真是混乱极了。

那时从武汉到我们学校所在地荆州还没有火车,高速公路大家都没听说过。我们只能坐七八个小时的长途车整整颠簸一天,才能到达学校。那是我第一次坐那么长时间的汽车,感觉路一直往前延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往往颠簸到最后,人就吐了。吐得七荤八素的滋味,比小时候走沙窝路还难受。

1990年分到冀东油田时,也是从唐山办事处坐一辆长途车颠簸了许久。司机说闻到臭味就到唐海了,因为当时的唐海有好几家造纸厂。

实习时到井场倒是有班车,可当时的班车既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夏天热点倒能忍了,可到了冬天,一大早坐班车的我们经常手脚都冻肿了。回到家里一热,痒得忍不住用手抓,经常抓出了脓水,至今我的手脚还留着冻疮留下的疤。而且当时到井场的路况非常差,班車比长途车可颠簸得厉害多了。尤其是遇上雨天,原本就不平的路面变成了深深的泥坑,班车费好大的劲儿才能爬出来,所以经常走很长时间才能到工作的地点。

1992年油田唐海基地的主干道才开始修建。之前,晴天天上尘土飞扬,脚下坑洼不平。雨天脚下则成了烂泥潭,走下去脚经常会陷在里边。修主干道时,我住在现在供应处院内的单身宿舍里,每天骑一辆新买的飞鸽牌自行车,去大西头的钻井采油工艺研究所上班。当时由于我刚学会骑自行车,正在施工的路面又崎岖不平,我经常骑骑就摔下来,惹得修路工人哈哈大笑。每天回到宿舍,都是蓬头垢面。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路早一天修通,自己上下班不再尘土飞扬,自己不再摔跟头。

回老家也很麻烦。虽然当时唐海和迁安都属于唐山管辖,但当时唐海到唐山的班车只有早晨6点一趟,而唐山到我们镇上的班车只有下午1点半一趟,等车就要等大半天。那个车站又没有候车厅,我们只能站在空旷的停车场上等。尤其是每年过年回家,都是冬天最寒冷的时候。

那时我和刚结婚的丈夫穿着厚厚的棉大衣,提着单位发的鸡鸭鱼肉,在冰窖一样寒冷的停车场上冻得直打哆嗦。为了抵御寒冷,我们俩只能在停车场上不停地来回走动。可露在外边的手还是冻得生疼。实在没办法,一样冻得直哆嗦的丈夫,抓起我那两只像冰块一样寒冷的手,直接插进他的衣服里,用他的体温为我取暖。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里忽然燃起了熊熊的炭火,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爱。

坐在四处漏风的长途车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取暖,破旧的汽车一路尘土从一个村镇驶向另一个村镇,那时是1994年。

1996年我们搬到了唐山。当时只有新华道上有2路车,后边的西山道上一辆公交车都没有。每次我去住在北新道上的堂姐家,只能乘2路到学院路口,从新华道到西山道,再到北新道,一路步行到堂姐家。

1997年,我27岁,自大学毕业分配到冀东油田已是第7年。当时我是油田电视台专题组的负责人,一人承担着选题、采访、撰稿、编导和主持多项工作。1997年的8月,我肚里的孩子已经7个月大了,按常规已不能四处奔波。可当时我们接到了宣传女劳模麻翠洁的任务。为了真实再现女劳模扎根基层的感人形象,我决定依旧亲自下井场采访。

那时,唐山到唐海还没有高速公路,唐海到作业一区(现高尚堡油田)井上的路更是颠簸崎岖,家人很害怕我由于道路颠簸而早产。可我二话没说,一大早就和两个摄像乘采访车直奔作业一区。

由于司机闹情绪,路上车一会儿一个急刹车,把我和摄像折腾个半死,尤其是我,为了防止急刹车碰到我的肚子,两只手死死抓住车椅扶手,两只脚死死抵住前面的固着物。从没担心过腹中孩子的我,当时担心到了极点,担心我从没谋面的孩子可不要因为我的较真而离开我。可能是母亲的本能保护住了我的孩子,虽然一路上急刹车不断,险情叠出,摄像张有礼的头都被撞了一个大包,我却安然无恙。

下车时,由于过度的颠簸和担心,我的脸已黄的像张黄表纸,把等候我们的麻翠洁都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我是这样的形象——挺着大肚子、小脸煞黄地来采访。

后来,因为工作关系,我从电视台调到了工程造价中心。

2008年年底是年终结算的日子,为了方便建设单位和施工单位,我们从唐山前移到唐海办公。当时我们正赶上唐曹高速正式通车,油田从唐海到唐山的班车行驶时间缩短至1个小时。12月份正是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日子,虽然屋外温度降到零下20度,可坐在班车里的我们温暖如春,新购置的班车不仅全封闭而且全部装有空调,座椅也松软舒适。有时我睡不醒就美美地睡个回笼觉,一睁眼正好到唐海基地。有时心情好就戴上耳机听听手机里的歌,看看窗外高速路两旁的风景。高速全程畅通,没有丝毫颠簸。过去乘班车就需忍受寒冷和颠簸的日子已一去不再复返。

验收工程量时,我们去了南堡联合站。当年那么遥远的路程感觉很快就到了,最起码快了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路面也不再颠簸,坐在车里大家有说有笑,一边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边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就到了目的地。

回到唐山就更方便了。公交车已经四通八达,出租车招手即停,同事都买了私家车。大家出门已不是烦恼没车坐,而是烦恼上下班高峰期堵车。

2018年回去参加侄女的婚礼,乘坐的已经是高铁了。唐山到滦河高铁站18分钟就到了。下车有公交车直达县城,县城到我们村子也有3趟直达的公交车往返了,乘坐一次只需3元钱,路面和高速也差不多。可坐公交车的已基本是老人和小孩,现在村里几乎家家都买了车。

回首间,小时候靠双脚走路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破旧漏风的班车也湮没在过去的日子里,绿皮火车也成了过往岁月的回忆,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高速出行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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