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雅量》中的名士风度
2018-01-30韦晓兰
韦晓兰
摘要:雅量是魏晋时期士人的一种理想人格。它作为魏晋人物品藻的一个重要标准,表现出宠辱不惊、直面生死、率真任情的文化品格。雅量是魏晋风度的一个生动注脚,表现出士人追求生命内涵,展现人格尊严的智慧。
关键词:世说新语;雅量;名士风度
《世说新语》曾被鲁迅先生称为“名士的教科书”,它从各个方面展示了魏晋士人的精神世界,对魏晋士人以降的士人人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世说新语》共分为三十六门,其中《雅量》位列第六门,共收入42则故事。雅量是指士人恢弘不凡、豁达大度的气量与胸怀,它要求人能够遇事沉稳、宽容平和,能藏能敛、情感深蕴,是魏晋时期士人心中的一种理想人格。
用雅量来品评人物,始于汉末,《三国志·吴书·周瑜传》裴松之注:“干还,称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可见,这里的雅量指的是周瑜的气度宽宏,情致高雅。汉末以来,社会动荡,名教瓦解,人们的自我意识得到解放,因而欣赏和追求理想的人格,成为社会的一种风尚。作为雅致高远的人格特质,雅量给我们展示了一种宠辱不惊、直面生死、率真任情的魏晋风度,一种在玄学思潮主导下进行实践的哲学化人生。
一、临危不乱、宠辱不惊
在利益得失、功名成败面前,表现出宠辱不惊是魏晋士人的一种雅量。在魏晋时期,堪称雅量之典范的当属东晋当朝太傅谢安。《世说新语》中共有一百多则有关他的故事,《雅量》一门收录了七则,且看其中一则:
谢安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淝水之战拉开序幕后,东晋举国震恐,唯谢安从容不迫,镇定部署,推荐其弟谢石为征讨大都督,侄子谢玄为前锋都督。刘孝标注载:《续晋阳秋》曰:“初,苻坚南寇,京师大震。谢安无惧色,方命驾出墅,与兄子玄围棋。夜还乃处分,少日皆办。破贼又无喜容。其高量如此。”淝水之战的胜利使东晋又度过了一次亡国危机,本是举国欢庆的喜事,而谢安却淡然处之,举重若轻,其雅量深沉,可见一斑。而当桓温设计伏杀他和王坦之时,王坦之非常恐惧,而谢安“神意不变”,最后桓温“惮其旷远”,赶紧撤兵;当谢安盘桓东山,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游玩时,遇到风起浪涌,众人皆惧,便唱使还。唯有谢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可见,谢安身上自有一种雅量风流。众人据其心胸和胆量,预示其日后“足以镇安朝野”。
谢安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形势,都能对弈不辍,或吟诗不绝或吟啸不言,表现出一种沉着冷静的智慧。故王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唯有谢安。”其“风流”在于有“超世旷远之怀”及“建济世经纶之业”,而其“超世旷远之怀”就包括这种临危不乱,宠辱不惊的雅量。
二、直面生死、超然洒脱
魏晋时期,朝局动荡,政治斗争残酷,儒家失去了其尊崇地位,名士朝不保夕,压抑苦闷,不得不转向老庄寻求心灵的栖息地。“根源于老庄哲学的玄学人格就成为乱世中魏晋士人寻得的新人格规范,其表现之一就是超越生死。”富有雅量的名士能够直面生死,无忧无惧。
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廣陵散》于今绝矣!”太学生三千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亦寻悔焉。
嵇康无意卷入曹魏集团和司马氏集团的政治斗争,渴望过着“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的理想生活,然而他因友人吕安之事受牵连,最终被司马氏杀害。而他临死之际毫无畏惧、超然洒脱的姿态昭示了一种伟大的人格力量。嵇康以悲壮决绝之死,成就了直面生死,从容赴义的雅量。
此外,裴楷被逮捕时,“神色无变,举止自若”,和嵇康一样置生死于度外。夏侯玄后来被杀,临刑之际,也能“颜色不异”。又如,夏侯玄曾靠在柱子上写字,当时正下大雨,一声惊雷击破了他所倚的柱子,夏侯玄“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死考验,夏侯玄和宾客的反应形成鲜明的对比。人惧生死,故面对危险,常常表现出慌乱的情态,而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仍能镇定自若,这就是最大的雅量。
慷慨赴死的雅量表达了士人“对世间的邪恶与强暴的蔑视,和对人格完美的追求”。魏晋士人常常感叹时间流逝,生命无常,因而他们渴望通过饮酒服药来稀释生命的悲情与苦痛。他们一方面渴望获得生命的解脱,一方面却在生死关头表现得从容镇定。正是这种面对生死的超然洒脱,使魏晋名士在黑暗动荡、危机四伏的社会中能够处乱不惊,能够尽情地体悟人性的自然之美,从而发现了自己内在的深情。
三、率真任情、不为物累
在政治权利斗争激烈的魏晋,名士却追求一往情深,率性自适,不为物累,表现出张扬个性,蔑视礼法的特点。
过江初,拜官舆饰供馔。羊曼拜丹阳尹,客来蚤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复及精,随客早晚,不问贵贱。羊固拜临海,竞日皆美供。虽晚至,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
同样是担任地方长官,同样是招待宾客,羊曼不问来客贵贱,只以佳肴招待早来者,于后来者不免怠慢。而羊固则全天以盛宴待客。究其缘由为羊曼放纵率性,不拘小节,而羊固则面面俱到。相比之下,人们更崇尚的羊曼的率真。
郗鉴到王导家选女婿,王家的诸位公子听说后都变得矜持起来,只有王羲之仍然坦腹东床,其不矫揉造作、纯真率性的雅量使其最终成为郗鉴的乘龙快婿。
雅量的体现并不都在《雅量》一门,《任诞》篇中写道,王子猷雪夜访戴,“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日:‘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表现的也是王子猷不为目的所羁绊的率性任情。
在名教与政治发生激烈矛盾的魏晋时期,士人从老庄的世界发现了自然之美和生命价值,因而往往任情不羁,超然洒脱。如宗白华所言,该时期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雅量是魏晋士人解放自我,追求生命内涵,展现人格尊严的一种智慧。雅量并非是无情,而恰是能藏能敛、情感深蕴的体现。它作为魏晋人物品藻的一个标准,是魏晋风度的一个生动注脚,闪耀着文化理想人格的光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