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中人物形象分析

刘慧

摘要：文学大师鲁迅在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鲜活的人物形象，以此来反映特定的社会环境，进行思想启蒙和社会现实批判。其小说人物个性鲜明，栩栩如生，语言凝练，笔法犀利，一针见血，真切朴实，言近旨远，辞浅义深。

关键词：人物形象；封建思想；社会环境

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是鲁迅小说在现实主义艺术方法上最主要的成就。他在描写人物的态度时，常常是怀着热烈的感情而以冷静的态度对待，把感情隐埋在客观的故事情节之中，要读懂作者的写作初衷，只有回到写作背景的基础上才能得到更为真实的结论。

在《祝福》中鲁四老爷身上，真正地体现了生活与文学真实的高度统一。鲁四老爷和“我”见面“寒暄”，之后说“我”“胖了”，客套后“大骂革命党”。据此人们认为鲁四老爷是保守封建统治的忠实维护者。那么鲁四老爷是否恨革命党？是否保守？答案肯定，但如果具此而说鲁四老爷是封建统治的忠实维护者，你赞成吗？如果革命党真正地闹到了鲁镇，大有变天下之势，最先摇身一变成为“拥护者”，并可能在革命党中弄上一官半职的，往往就是鲁四老爷们。鲁四老爷和“我”的“话不投机”，完全不是政治立场，不因“我”代表了先进的革命党而他代表了顽固的封建势力，这完全是一个要摆尊严、摆稳重的世故的礼教老头子和一个接受了一定新思想的青年知识分子的无话可说，从鲁四老爷对“我”的问候中，我们根本不能感觉到半点真诚，我们只能从这种客套中读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虚伪，一种漠不关心的客套。这与其说表现了他的冷漠、保守的话，还不如说这样的谈话更能表现典型的中国人见面方式，这种漠不关心式的问寒问暖在中国人的见面中又何时何处不见呢。这是一个典型而真实的生活场面描写，它不代表什么先行的观点，它的全部美学意义在于简洁而精微地勾勒了人物的身份和个性。

鲁四老爷这一副尊严、稳重、世故的面孔，在对祥林嫂的遭遇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从祥林嫂第一次来鲁镇到死去，鲁四老爷发表了四次意见，总共用了三个词：“可恶”、“然而”、“谬种”，这样的语言是否仅仅证明他对祥林嫂的遭遇冷酷无情呢？其实，鲁四老爷这样的“体面人物”，他既要对“伤风败俗”的祥林嫂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他又不会过多地说三道四，他多说一个字就有失其尊严、稳重的身份，他更不会参与马路新闻的传播，到路边道旁去参与鲁镇的人们玩味祥林嫂的故事，这正是这个人物形象的真实性所在。所以，我们不能因此责怪他对祥林嫂漠不关心，以鲁四老爷这样的身份、地位的人，我们没有理由在祥林嫂的遭遇上过多地苛求他，仔细想想，像他这样的贵族老爷们，怎么可能会为家里的一个仆人死去而呼天号地、悲痛欲绝呢？对鲁四老爷来说，在祥林嫂婆家公然到鲁府上抢人时，他为维护自己的门户尊严而大骂“可恶”则属正常，如果对祥林嫂采取任何保护措施则不正常；在祥林嫂死去时他继续关心自己祖宗的祝福大典，认为祥林嫂此时死去不吉利而骂为“谬种”则属正常。如果停下自己家里的祝福大典去处理祥林嫂的后事，甚至去操办祥林嫂的丧事，那就完全不正常了。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讲，这既不符合生活的真实，也不符合文学的真实。这样一个封建老头子，其性格中有冷酷无情的一面，但作者要表现的更是他世故的一面，他时刻要摆尊严、摆稳重。要说起来，如果鲁镇还有人对祥林嫂多少有些帮助的话，那只能是鲁四老爷了，他在祥林嫂两次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收留了她，给了她打工的机会，应该说这两次收留对无家可归的祥林嫂而言，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当然这丝毫不能说明鲁四老爷善良，而是说明，我们不应该让他一人在祥林嫂的悲剧上负太多的责任。鲁迅批判的毛头也绝不单单是指向鲁四老爷的。

鲁迅在揭露和批判封建思想文化的“吃人”本质的时候，更多的不是通过典型环境中的个别典型人物，而是通过典型环境自身来进行。在《药》中，与其说华老栓的身上表现了封建思想的浸淫下一个小市民的愚昧、麻木和胆小，还不如说“茶馆”这一典型环境更能表现整个社会的冷漠、愚昧和麻木、在《孔乙己》中，“成亨酒店”这一典型环境同样具有深刻的思想意义。再回到《祝福》上，我们完全可以说，造成祥林嫂悲剧的，即不单是鲁四老爷，也不单是柳妈，而是包括祥林嫂自身的鲁镇的这个环境，或是说鲁迅借鲁镇这一社会环境表现了中国整个封建社会的吃人本质而不仅仅是借其中的某一个人物。就祥林嫂自身，鲁迅对其经历、遭遇也只是粗线条的勾勒，“祥林嫂故事”的情节因素已经退居到了次席，这一人物形象本身也只是整个社会环境中的一个部分，她只是不同人物构成的同一生活场景的连线。不是鲁镇这一社会环境为塑造祥林嫂或者鲁四老爷和柳媽服务，而是这些人物形象为塑造环境而服务，鲁镇这一环境本身就是作者要表现的对象。在《祝福》中，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作者是通过包括鲁四老爷、柳妈、祥林嫂和鲁镇所有的人共同组成整个环境来体现。在祥林嫂精神逐渐萎缩、逐渐走向死亡的道路上，我们发现除了她两次丧夫、丧失爱子的不幸遭遇外，有三个因素特别重要：一是鲁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一次次玩味阿毛的故事，舔舐祥林嫂伤口上的鲜血，二是柳妈的奚落和关于阴间的谈话，三是鲁四老爷之不准祥林嫂触摸祭器。在这三者之中，鲁镇人们的冷漠和奚落使内心本已够悲伤的祥林嫂逐渐走向封闭，在孤独中进一步走向麻木；柳妈的阴间故事又给她带来极度的恐惧；鲁四老爷不准触摸祭器给祥林嫂最后一击，终于彻底崩溃而走向死亡。在这三种作用中，我们根本无从说明哪一个对祥林嫂的打击更大，在导致祥林嫂的死上，它们处于同一层面。

综上所述，在鲁镇祥林嫂是活不出来的，换一个和她类似经历的人也活不出来。当封建统治内化为整个社会民众的一种自发的思想意识的时候，它蹂躏人的力量是不可限量的，已经远远超过了政权统治本身，祥林嫂正是被这样一种思想舆论一步步蚕食而走向死亡。鲁四老爷并不代表封建政权对祥林嫂进行迫害，他也不是导致祥林嫂悲剧的元凶，是包括祥林嫂在内的鲁镇这个环境联合绞杀了祥林嫂，而不单单是鲁四老爷，也不单单是柳妈，从迫害的性质和作用来看，既没有主角和配角之别，也没有元凶和帮凶之别。是几千年的封建礼教的贯彻形成的社会思想环境造成了祥林嫂的悲剧，鲁镇就是这个思想环境的缩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