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之遗忘
2018-01-30王宝民翁倩
王宝民+翁倩
人们总觉得活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以为然。事实上,死亡从未离开太远,它与我们朝夕相处、寸步不离:在每一座生机勃勃的城市或村庄边缘,都会有至少一座死气沉沉的墓地。而墓园及其看守者的故事,似乎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不断吸引着戏剧、文学、艺术和电影等领域的作者。伊朗新晋导演阿利雷扎·哈塔米的处女作《遗忘诗行》也聚焦于此。
这是发生在智利的故事。一位即将退休的守墓人,有一种怪异的习惯,即用数字来为安葬在这里的死者编号,并精心编写每一位的档案,储存在地下室里。他和他的两个伙伴(一位盲眼掘墓人兼死亡哲学家、一位经常做噩梦的运尸车司机)经手过各种各样的死亡:有故意走失、客死他乡的(编号997),有妻离女散、死不瞑目的(编号998),有死于车祸、毫无痛苦的(编号999),有儿孙满堂、寿终正寝的(编号1000),也有“像流浪狗一样被枪杀”、死无葬身之地的。这正是本片的故事主线。
她是参加街头抗议的无名女孩,死于政府的残酷镇压。守墓人决定给予她一个体面的葬礼。他为她清洗仪容,为她再造一个身份,用干枯的笔墨编写她的死亡档案,让她从“无名”之人变得“有名”。最终,她成为他经手的编号第1001位死者,被陌生的人们纪念。这大概是这位守墓人所能做的一切了,而他也正式退休了。
遗忘,是这部影片的核心题旨,也构成了基本底色。那位迷失墓园的男人,忘记了当年替政权掩盖罪行的劣迹;那位多次前来的老妇人,忘记了女儿的行踪;那位运尸车司机也偶尔沉溺于噩梦之中,忘记了过往的罪孽;那位民政部门的老职员忘记了闹钟的用途;那位不着调的牧师忘记了葬礼的时间;甚至守墓人居然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是否也同样忘记了自己的过往呢?)……整部影片到处都是踽踽独行的孤独个体。他们活着,却对眼前的罪行视而不见,对同类的苦难不施以援手。
本片充满隐喻:荒漠中矗立的巨大手掌、邮局内突如其来的雨水,墓园中跃向天空的鲸鱼等等。此外还有一些阿巴斯式的意象:街边散落的苹果,给了守墓人尾随至老妇家里的机会;翩然而至的轮胎,引出一个亦真亦幻的少年来帮助撬锁。而最核心的隐喻就是那只带有魔幻色彩的鲸鱼了。它是我们这个充满遗忘的冷漠世界惟一的温暖:“鲸鱼会遭受同伴死亡带来的悲痛,会久久徘徊在同伴的尸体旁边,不愿离去。”
隐喻是这个世界给予不平者的礼物。你总得允许人们有所纾解。当无法言说的困境如同海洋漫延在你周围、让你窒息之时,隐喻就像那头一跃而飞的鲸鱼,瞬间让你的呼吸无比舒畅。我们怕的不是遗忘,而是遗忘之遗忘:连自己的遗忘都忘了,整天欢乐不已,像無知的禽兽一样,仿佛身在动物园(甚至连动物都不如)。
本片是多国合作出品(智利、法国、德国、荷兰),因此带着某种奇异的国际化效果:一个伊朗导演拍摄了智利题材的故事,片头引用了德国诗人保罗·策兰的诗句,片尾音乐还使用了意大利作曲家维瓦尔第的《四季》。很明显,这位年轻的伊朗导演是在用智利的酒杯浇自己心中的块垒。联想到最近伊朗的抗议风潮,再看这部影片,或许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片中提到的“那个没有故事的冬天”,显然是指智利独裁政府时期那段残酷镇压抗议者的不光彩历史,但观众即便不熟悉本片的历史背景,也并不妨碍正确地进入和解读。可以说,这个关于墓园守护者的普世故事,其实已和智利无关,而是和世界上所有扼杀记忆的国度有关。
《英湘》(1976)
导演:利诺·布罗卡
菲律宾历史上首部入选戛纳电影节的电影。女主人公忍耐着母亲的责骂和情人的背叛,甚至被陌生人强暴,于是她决定复仇。本片运镜考究,充满诗意,既有东南亚市井生活的烟火气息,又有欧洲电影的文艺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