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秋，白居易作别长安

◎ 文 | 柳向阳

“秋日正萧条，驱车出蓬荜。回望青门道，目极心郁郁。”元和十年（815）八月初，四十四岁的白居易左迁江州司马，这首《别李十一后重寄》记录了他在秋风中作别长安的心境。

白居易生于一个“世敦儒业”的仕宦之家，二十九岁时初次参加进士考试，以第四名及第，在十七名新科进士中年龄最小。三年后又以书判拔萃登科，授秘书省校书郎。三年校书郎届满，正赶上雄才伟略的元和皇帝唐宪宗登位，白居易再应制举，授予京兆府盩庢县尉。县尉不到一年，即被召为翰林学士，成为皇帝近臣。白居易忠于谏职，奋不顾身，不知触怒了多少权贵！有时辞切意迫，连宪宗都会难以忍受，好在宪宗大多时候虚心听谏，对白居易颇多包容、爱护。

元和九年（814），白居易转为太子左赞善大夫，庆幸地远离了高风险岗位。没想到，元和十年六月三日凌晨，主张对藩镇割据势力用兵的宰相武元衡、御史中丞裴度被行刺，朝野震动，百官惊恐，白居易第一个上书要求捕贼雪耻，却给政敌以口实，兜兜转转，一个多月后居然被贬为江州司马。

“左降诏下，明日而东。”贬谪的诏令下达，第二天必须出发，家人无法同行，白居易只好一人上路。秋日萧索，驱车东出长安，居易频频回望，抑郁之极。

“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李白的诗句在耳边萦绕。青绮门又称青门，是长安城东折杨柳、饮酒送别的热闹地方。出青门，就出了长安城，长亭短亭，渐行渐远。出城送行的只有好友李建一人。李建字杓直，排行十一，故称李十一，是一位特别宽厚的朋友，时任京兆少尹。居易的妻兄杨虞卿得到消息，第二天一早从长安西南的鄠县匆忙赶到居易家中，慢了一步，又快马出城追到浐水，也就是城东北十里的长乐坡，总算赶上了居易，“悯然而别”——长乐坡有长乐驿，东出长安第一驿，在浐水西岸。过了浐水，江湖之远，不知何日归来。

多少次居易在长乐坡送人，深解其味：“终日坡前恨离别，谩名长乐是长愁。”他可曾想到有一天自己由此远行，“长愁”难解？但此时居易在长乐坡上，眼望浐水，雨恨云愁。毕竟，不像已经几起几落的好友元稹，白居易入仕十年来一直顺利，而今这个莫名其妙的跟头栽得太大了。青门，该记下白居易频频回望的目光，浐水，该记下白居易初次左迁时的泪水。

还要过十五年，到大和三年（829），居易笔下的长乐坡才能超越离愁别绪——那年四月，年近六十居易百日假满，自动罢去刑部侍郎，自长安往洛阳任闲职，在《长乐亭留别》一诗中写道：“旧时蹙促为迁客，今日从容自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