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时期的科技交流探析
2018-01-30郭建福张亚伟
郭建福,张亚伟
(1.滨州学院,山东滨州256600;2.内蒙古师范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院,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22)
公元13世纪前后,蒙古人先后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的西征,虽然蒙古西征给被征服地区的民族带来了空前的灾难,但是蒙古军队清除了欧亚交通大道上的政治壁垒,东西方的交往就比以前更加畅通无阻了[1]。欧亚大陆之间的贸易、科技与文化交流,以空前未有的规模开展起来。恩格斯指出:“每一次由比较野蛮的民族所进行的征服,不言而喻地都阻碍了经济地发展,摧毁了大批生产力。但是在长期的征服中,比较野蛮的征服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得不适应征服后存在的比较高的经济情况;他们被征服者所同化,而且大部分甚至还不得不采用被征服者的语言。”蒙古人为整个欧亚大陆创造了近一个世纪的“和平时代”,保持陆上国际贸易主干线“丝绸之路”通畅,也使从西欧经中东到东亚的海上贸易空前发展。
1 蒙元时期的政治统一成为科技交流的重要保障
蒙古人建立帝国后,欧亚大陆上的交通线被打通,人员、物资、商贸交流更为频繁。正如志费尼在他的《世界征服者史》中写的那样“整个世界上,有什么军队能够跟蒙古军相匹敌呢?战争时期,当冲锋陷阵时,他们像受过训练的野兽,去追逐猎物。但在太平无事的日子里,他们又像是绵羊,生产乳汁、羊毛和其他许多有用之物[2]。”
蒙元时期,欧亚大陆都有广泛的政治、经济、文化联系,各地间的经济科技文化交流非常密切,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交流和民族大融合的时代。这种大交流首先表现在交通方面,交通是地区之间进行交流的一个重要前提。蒙古西征后,以往建立在丝绸之路上的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国家被扫荡一空,重新打通了沟通欧亚大陆的大商道。
蒙古军队第一次西征就消灭了花剌子模国,打通了波斯道;之后蒙古军队经撒莱、里海和咸海北,打通了钦察道,并把这两条道路连接起来。蒙古人还建立起了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建立了完备的驿站制度,并派遣军队保护道路安全。驿站制度是元帝国的神经与血液网络,对维持统治具有重大的作用。窝阔台即位后,下令在全境遍建驿站。以当时的“快递”为例,急递文书规定每昼夜行四百里。它的传递速度,比宋、金两国都要快些。蒙古人的驿站是当时世界最先进的信息传递方式,其规模之大、分布地域之广、与政治、经济的密切联系,远逾历史上其它朝代,并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明、清两朝的驿站制度与方法,基本上沿袭元朝而来。除了陆路交通外,海路交通也有很大发展,这主要得益于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的进步,特别是指南针的广泛使用。蒙元时期,中国海船是最大的,装备是最好的。航船可通东南亚、印度、阿拉伯,一直到达东非各地。当时中国东南沿海各地如广州、泉州、杭州都是重要港口,并有许多外国商人住在那里,同时在东南亚、印度、大不里士、诺夫哥罗德等地,也都有中国的商业据点[3]。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对于发展贸易、科技文化交流起到了重要作用。
其次是人口的自由流动。伴随着蒙古大军的东征西讨,大批的随军人员,其中大部分是匠人。这些人随着战争的推进来到中亚、西亚乃至欧洲,并定居下来,他们精通中原地区的生产生活技术,随着这种大范围的人口流动,中原地区先进的科学技术传遍了整个欧亚大陆。与此同时,大批的波斯人因为向往中土,携家人前往,后留居中国。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许多真主的信徒已朝那边,迈步抵达极遥远的东方国家,在那里成家以致多不胜数。”欧亚大陆人口的大迁徙,促进了民族融合,也促进了东西方科技文化交流。
2 蒙元时期的科技交流的主要内容
火药发明之后,利用抛石机抛掷火药包以代替石头和油脂火球,成为攻城的有效手段。据宋代路振的《九国志》记载,唐哀帝时(10世纪),郑王番率军攻打豫章(今江西南昌),“发机飞火”,烧毁该城的龙沙门。这可能是有关用火药攻城的最早记载。火药兵器在战场上的出现,预示着军事史上将发生一系列的变革。后来崛起的蒙古政权又融合了宋、金、辽所创制的火器技术形成了统一的中华民族的火器技术。阿拉伯人将蒙古人传到西亚的“火筒”和“突火枪”加以改进,发展成更新型的火器和火炮,后来这种火器转而传到了欧洲[4]。火药动摇了西欧的封建统治,昔日靠冷兵器耀武扬威的骑士阶层日渐衰落了!火药的发明大大的推进了历史发展的进程,是欧洲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的重要支柱之一。但是在蒙古人入侵欧洲以前,穆斯林好像并不知道中国有火药和火炮,中国的印刷术他们也知道得相当晚。波斯学者阿尔·巴那卡提(Al-Bankati)约在公元1200年才首次提到中国的印刷术[5]。印刷术也是在这一时期传入西方的,蒙古人征服中国北部之后,又转而向西,深入波斯和俄罗斯,军锋直抵匈牙利和波兰,统治势力逼近到威尼斯、布拉格和巴伐利亚等城市;而这些城市恰恰是欧洲最早推行印刷活动的地方。欧洲在十四世纪末广泛出现木板雕印的纸牌、圣像、经典以及拉丁文化课,印刷术被广泛应用。我国指南针也是在蒙元时期由海路传入阿拉伯,然后再由阿拉伯传入欧洲。当时航行在印度洋的主要是阿拉伯人,所以阿拉伯人是最先得到指南针的人。欧洲人则从阿拉伯人手中得到了指南针。欧洲人十分重视指南针的作用,并在中国人罗盘的基础上研制成功旱罗盘。15世纪到16世纪初,欧洲人哥仑布和麦哲伦等几位航海家利用它开辟了新航路,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完成了环绕地球一周的航行。新航路的开辟使欧洲打开了世界市场,刺激了欧洲的工业生产,在亚、非、美洲建立起了殖民地,获得了巨额利润,为欧洲发展资本主义积累了大量原始资本,促进了新兴资产阶级的成长壮大和封建贵族的没落衰亡。
蒙元时期中国古代的一系列发明技术的相继西传,都促进了西方世界的变革。马克思在《机器、自然力和科学的应用》中指出“火药、罗盘、印刷术,这是预兆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项伟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罗盘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却变成新教的工具,并且一般地说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创造精神发展的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推动力。”蒙元时期的科技交流从不同程度上,促进了欧洲的文艺复兴,加速了欧洲的近代化过程。
蒙古人在灭亡南宋的过程中,曾从西亚引入了一种威力很大的作战武器——抛石机。因为它是回回人制造的,又称“回回砲”[6]。回回炮——又名西域炮、巨石炮、襄阳炮,是一种用于战争攻守的武器。蒙古人很注重发展抛石机,元世祖忽必烈召回回人阿老瓦丁和亦思马因督造回回砲,并教回回军士演习,于至元十年(公元1273年),用之于攻克樊城、襄阳。《续资治通鉴 宋纪一百八十》第501页载:“咸淳八年”,“元刘整筑新门于鹿门山,使千户隋世昌总其役。樊城出兵来争,整授军二百,令世昌立炮帘于樊城拦马墙外。夜大雪,城中矢石如雨,军校多死伤,达旦而炮帘立”。“未几,阿尔哈雅以回回新炮进攻”,破之。遂“移破樊攻具以向襄阳,一炮中其谯楼,声如震雷,城中汹汹,诸将多逾城降者”。可见这种抛石机的威力是非常巨大的。
欧洲人发明的眼镜和烧酒也是通过蒙古人于13世纪传入中国。最初的眼镜是由意大利的一个玻璃工创制的,时在1286年之后不久。为了挣钱,他一直保守其制作方法。此后约60年,眼镜就传到了中国。张宁《方洲杂录》记载:“如钱大者二,形色绝似云母石,而质甚薄,以金相轮廓而纽之,合则为一,歧则为二,如市中等子匣,老人目昏,不辨细字,张此物于双目,字明大加倍。”又说“似闻其名为援逮”。蒸馏酒是用蒸馏法制造乙醇浓度高于原发酵产物的各种酒精饮料,今称白酒或烧酒。最早的蒸馏酒技术是从蒙元时期传入我国的,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写道:“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蒸令汽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忽思慧《饮膳正要》卷三有记载:“阿刺吉酒,味甘辣,大热,有大毒。主消冷坚积,去寒。用好酒蒸熬取露,成阿刺吉。”阿刺吉即是蒸馏酒的别称。檀萃《滇海虞衡志》:“盖烧酒名酒露,元初始入中国,中国无处不饮烧酒。”说明蒸馏酒技术是在蒙元时期引入中国的。
这些科技文化交流大多是在民间层面,夹杂在商贸活动中进行的。就国家层面上的科技交流,当属蒙元时期天文台的建设了。
3 蒙元时期的天文台建设
蒙古人特别重视天文台的建设,这可能与他们信奉长生天有关。他们共建造了四个大型的天文台,其中在北京设立了一座天文台,在那里工作的有中国人,也有从西方来的穆斯林科学家。天文台上的仪器都是蒙元时期著名的天文学家郭守敬设计和制造的。据《元史》记载,大都天文台上有郭守敬制作的仪器十三件。当时所制造的一些天文仪器,例如浑天仪和挂在墙上的象限仪现仍保存在中国。在今河南登封设有测景台(“景”字古代同“影”),又称观星台。登封测景台不仅是一个观测站,同时也是一个固定的高表。表顶端就是高台上的横梁,距地面垂直距离四十尺。高台北面正南北横卧着石砌的圭,石圭俗称“量天尺”,长达一百二十尺。与通常使用的八尺高表比较,新的表高为原来表高的五倍,减小了测量的相对误差。
成吉思汗的孙子旭烈兀汗于在阿塞拜疆地区,大不里士之南的马腊格(Maragha,今属伊朗)建立了一座天文台,并任命他的首相同时也是天文学家的纳索埃丁(Nasir ed-Din,1201~1274)指导这个天文台的工作。还聘请了一些远从中国和西班牙来的天文学家襄理天文台的工作,后来经过十二年的经常性的天文观测,纳索埃丁和他手下的天文学家制订了“伊儿汗星表”。
在公元1420年,帖木儿(Tamerlane)的孙子乌鲁贝格(Ulugh Beigh,1394-1449)在撒马尔罕建立起一座巨大的高三层的天文台。乌鲁伯格本人亲自主持天文台工作,台上装置有半径达60米的巨型象限仪。天文学家在这里重新测定和描绘了星辰的位置,补充和改正了古希腊希帕克的一些缺点和错误,可以说代表了十六世纪第谷以前的最准确的天文观测。在巴黎,现在还藏有一本扉页上有汉字也有阿拉伯字的著作,是由撒马尔罕的天文学家所编制,并进呈元朝皇帝的一份太阴表。
4 蒙元时期科技交流的特点
蒙古帝国的崛起,消除了欧亚大陆上国与国之间的政治壁垒,也推动了中西文化交流。帝国的统治者还相应采取了一系列有利于社会发展的政治经济政策。
人类历史上很多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文化形态都曾表现出不能容忍。他们在消灭被征服者的军事力量,摧毁他们的政权,占领对方的领土,掠夺那里的资源和财富的同时,又着手“改造”或者干脆消灭被征服者的文化形态。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被征服者放弃他们原有的文化理念而接受征服者的文化理念。而蒙古人规定,一切宗教都应受到尊重,对于各种教士都应恭敬对待,并把它作为法令的一部分。蒙元时期的各种宗教、文化理念并存,文化人、学者、各种技艺的传承人、能工巧匠受到了尊重。在那里各种文化形态在自由地并存、竞争、交融和发展,出现了人类历史上一次难得的文化繁荣。同时蒙古人对于商业也非常重视,建立了自由贸易的制度,印制了世界上第一种国际通用的纸币。他们创建的自由贸易通道不仅促进了商业的交流,也建立了第一个国家间的邮政通讯系统。
蒙古人三次西征过程中,沿途开山、辟路、筑桥、设“驿路”,置“驿骑”、“铺牛”和“邮人”,以“通达边情,布宣号令”把中原的驿站延伸至西域,打通了向波斯、叙利亚、俄罗斯及欧洲的陆路交通。打开了通向日本、朝鲜、东南亚、印度、波斯湾及非洲各地的水陆交通,打破了原来的国与国之间的界限。
法国学者格鲁塞《蒙古帝国史》:“蒙古人几乎将亚洲全部联合起来,开辟了洲际的通道,便利了中国和波斯的接触,以及基督教和远东的接触。中国绘画和波斯绘画彼此相识并交流。马可·波罗得知了释迦牟尼,北京有了天主教总主教。”“从蒙古人的传播文化这点说,差不多和罗马人传播文化一样有利。对于世界的贡献,只有好望角的发现和美洲的发现,才能够在这一点与之相似”。格鲁塞认为“这是一个足称为马可·波罗的世纪。”[7]
蒙古帝国时期的东西方交流发展史是值得我们借鉴的,我国现在提出的“一带一路”战略,正是基于古代丝绸之路创造的东西方贸易、科技文化交流的辉煌为前提,结合当前和平和发展的世界主题提出来的。不同的是蒙古帝国是建立在杀戮和战争的威胁下维持的,所以注定不能长久,而“一带一路”战略是以和平共赢为目标而建立起来的,必定给东西方乃至全世界带来更大的发展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