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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莱士·斯蒂文斯诗歌中的神话解构

2018-01-29王敏玲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17年12期
关键词:亚当诗歌

王敏玲

摘要:缔造美国神话是美国文学的主题之一。作为美国现代诗歌界五大巨擘之一的华菜士·斯蒂文斯意识到神话建构和现实社会之间的冲突,在诗歌中否定了人类征服自然的梦想,描绘了缔造伊甸园的困境,从而解构了美国神话。

关键词:华菜士·斯蒂文斯;诗歌;美国神话;亚当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7)12-0132-03

美国文学主题中的神话构建是由天赋使命观产生的。最初来到美国的移民者都是清教徒,他们坚信自己是上帝的选民,是新生的亚当,将在美洲大陆这块乐土上缔造新的伊甸园。这些观点经由《圣经》的布道传播,渗透到社会生活的点点滴滴,演变成了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成为美国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随着浪漫主义运动在美国的展开和发展,一场新的思想解放运动——超验主义运动,经由爱默生的提倡和引领在19世纪30至40年代迅速发展,它追求人的自由的精神成为美国文化的一个重要遗产。受这些思想影响,19世纪的美国作家在文学创作中对欧洲传统价值观和文化遗产进行了批判和否定,主张与旧大陆进行彻底决裂,塑造美国神话便成为美国文学独立于欧洲文学、彰显美国文学的重要主题之一。这个时期美国文学的叙述模式是以“美国亚当”神话为主的,经由布朗、爱默生、库柏、霍桑、麦尔维尔、梭罗、惠特曼、亨利·詹姆斯等人被成功地塑造。期间美国浪漫主义文学大致可以分成两条脉络:一是庆祝美国新生的神话及对未来希望的憧憬,如爱默生、梭罗和惠特曼;一是对邪恶世界的深刻洞察以及对美国发展在某种程度上的担忧,如麦尔维尔和霍桑。无论表现的是何种主题,作家在作品中都难以掩饰对新生合众国的狂热,他们坚信美国以及自己的存在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圣经》中亚当和伊甸园的再现和新生。

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上帝开始质疑,人与上帝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改变,“美国梦”逐渐破灭,但作为美国梦和美国神话的承载者,“美国亚当”形象并没有从作品中消失,二战后还“皱着眉头地存在”。但华莱士·斯蒂文斯却认为神话从来不能变为现实:“我们从来不曾生活在一个/神话能变为现实的时代——但倘若我们有过——/这就得提出一个形象真实性的问题。”因此,斯蒂文斯在长篇诗歌《作为字母C的喜剧演员》中,讽刺直指美国文学构建的亚当神话,把人物聚焦在一个非英雄时代的小人物行为,描绘了一个现代亚当的消解过程。从诗歌的题目可以看出诗中主人公克里斯平用字母c指代,表现出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喜剧则意味着人与自然最终的和谐相处。在诗中,斯蒂文斯最初把克里斯平描绘成一个理想主义基督徒,在传统价值观崩塌的时代寻求真理。像祖先们一样,他经历了艰难险阻,最终对爱默生的先验主义思想彻底幻灭,放弃征服自然,选择臣服于自然。克里斯平对美国神话的幻灭和解构经历了三个阶段:

一、英雄命运的否定

清教徒把美洲视为新伊甸园,因为他们希望代表新生亚当的美国人可以在美洲大地上自由快樂地生活,如同在伊甸园中一样。新生的亚当移植到了美国,被赋予了新的特征,其中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具有强烈的个人主义思想。这是由于清教主义思想的渗透和超验主义思想的影响,使当时的美国个人主义极度盛行,个人主义强调个人的权利和自由,反对权威的束缚和捆绑。“个人主义最明显和持续地为所有19世纪伟大的美国作家作品染上了色彩”。刘易斯在自己的著作中就这样描绘美国的亚当:“一个崭新的人物形象,冒险的新英雄,也就是一个从历史中解放出来的个人,幸运地失去了祖先,不受传统的家庭和种族遗传的影响和玷污,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依靠自己独有的,内在的智慧来对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在斯蒂文斯的作品中具有这样特征的亚当逐渐消隐了。

传统塑造的英雄形象总是肯定人类战胜大自然的意念,而大海和风暴总是作为人类征服大自然的代表出现,这一幕同样体现在这首诗的开篇。“美国亚当”所渗透的自负和个人主义让克里斯平无法真正认识那块养育他的土地。要打破他的自我中心主义,大自然需要有足够的力量来消解他的既定观点,他的世界观终于被大海这一可怕的角色打破。“遗弃了欲求无厌的自我主义者。海/分隔的不但是陆地还有自我。/此处在现实之前绝无帮助。克里斯平凝望于是克里斯平被更新。”他成了“一个内省的航海者”。他开始意识到大自然的真实和力量,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和软弱无力。大海“宣告了某种东西”,这样的雷暴宣布了自然对他的支配以及他的人性的认知:“他与众人一同跪在大教堂里,/这位元素命运的鉴赏家,/意识到精妙的思想。”这些与先验主义完全违和的观点使得克里斯平的个人主义在不确定的现实面前逐渐遗失。“他是一个被海激活的人,/一个从明亮的横渡中出现的人,/被大肆鼓吹,被不顾一切地澄清,/自潮汐天空的发现事物中新鲜涌现”。克里斯平自我意识的消失否定了亚当“通过自由获得知识”的道德准则,“就这样一位古老的克里斯宾溶解了。/这暴风雨中的臣仆已遭罢免”。浪漫的诗人终于屈服于现实,意识到要拥有想象力就是要把自己和世界融为一体,放弃了这一企图征服自然的力量,克里斯平开始向美洲出发。“他的心灵自由了,/并且不只是自由,是激扬,热切,深邃,/专注于一个占据着他的自我,它并不在他体内,在那硬壳的镇子里/他就是从那里启航”。

二、伊甸园神话的困境

“美国亚当”的历史使命就是在人间重建伊甸园,于是作家塑造的亚当始终在寻觅这片象征自由的精神家园。然而,从人性角度看,美国的理想神话与社会现实之间却存在着矛盾。尽管作家希望在新大陆通过基督教传播的力量,人类可以返璞归真,回归到上帝造人最初的纯真善良状态,但美国神话构建的伊甸园被种种社会现实粉碎了,象征自由的精神家园在现实社会永远无法寻觅到。贫富分化、种族歧视、扩张主义、金钱至上、社会发展导致的人性异化表明了美国式纯真湮灭的必然性。正如克里斯平发现了真实和想象中真实之间的区别:“浪漫最后的扭曲/遗弃了欲求无厌的自我主义者。”也就是说,没有想象的修饰,世界一片混乱。“如此粗厚,有多面和参差的绿色枝叶,/如此错综缠绕,有蛇族盘卷/在紫色的丛莽,猩红的冠冕,/在它们的避难所里气味如丛林,/如此密布黄、蓝、绿与红的条纹/满是鸟啄与蓓蕾和水果似的块皮,/以致这地球就像拥挤的/属于长肥的种子,太过汁液丰饶”。“他到来。一个诗歌的英雄,没有棕榈枝/或戏法,没有王位权杖”,这一切预示着亚当对新世界的幻想彻底结束。在这样的混乱中,克里斯平领会到了诗人作为诠释世界的尊贵角色,于是开始更现实地看待世界。endprint

到了卡罗利纳的海港,他开始思考最初所追求的英雄之旅给他的教训。“就这样他把他的航行构想为俩个元素之间的一番上下,太阳与月亮之间的一种升降”。然而,对待太阳和月亮这一相反的元素,克里斯平看出了它们之间相互冲击的力量,意识到只有在想象和现实的相互作用中,将曾经至高无上的希望置换为毫无浪漫的普通现实,才能创造出令人满意的存在观。浪漫的西部航海之行在阳光下结束,“月光的虚构消失了”,他“品尝恶臭仿佛一个好色之徒”。这场旅行以辉煌和不朽开始,却以“吸进酸腐的松香”、看到“周围沼泽的地面”而结束。但克里斯平却感到非常满意,因为他在觉醒中看到了新的美感,通过想象的加工和综合的推理产生的美感。“他更紧地抓住那本质的散文/作为,在一个被如此伪造的世界里,/属于他的那一种品格,那一个仍然有可能做出的发现,尉于它一切诗篇都是偶成的,除非/那散文最终披上一首诗的外表”。起初克里斯平认为把寻常事物看作散文,似乎是在抵制想象的感知力,后来他意识到只有当我们依靠日益增强的表达力时,这一点才可以实现。在普通世界中发现价值的感知力才能诗意地定义世界,由此可见散文仅仅通过感知普通事物就可以成为诗歌。

在新的伊甸园里,克里斯平渴望通过想象力神圣化这些普通事物。他意识到“他的土壤是人类的智慧”,要认识到土壤是人类的父母就是去发现人类和自然连接的乐趣:“就这样:雨之土著就是下雨的人们。”要审视新的伊甸园就是在现实中创造一个新的秩序。就像斯蒂文斯那个闻名遐迩征服田纳西荒原的坛子一样,克里斯平也想对自然的审美观创造一个新秩序,但他没有意识到在重塑中无论创造者还是创造本身都被新的身份改变了。克里斯平不能接受这样的改变,因此,他选择不进行任何人工加工来模仿自然。但他对现实的了解已经被浪漫理想主义扭曲了,他没有理解再造自然就是重新对自然进行解读,因此,他的“最初的中心圣歌”用“请求甘蓝菜帮助的种花人”和“盲人”喜劇性地扮演“天文学家”的角色,来宣扬新世界的奇迹。通过这些形式,他的颂扬不过是在模仿,是模仿自然的赝品,因此,克里斯平缔造的伊甸园仍然归于“为艺术而艺术”的学派。于是克里斯平悲哀地发现所谓的神话就是从现实盗取来创造理想世界的诗人行为,他认识到缔造伊甸园神话的困境,于是发出了呐喊:“所有的梦都引来困扰。让它们被抹掉吧。”

三、美国神话的解构

由于“美国亚当”和伊甸园神话建构梦想的幻灭,斯蒂文斯“从溃败中调制教条”,开始更加现实地看待这个世界。在后期的诗节中,所有对于英雄形象塑造不利的因素都加赋在了克里斯平身上,他企图征服自然的男性世界开始动摇,这个对自然的挑战者最终受制于自然,安静地等待自己的命运。克里斯平开始对周围的环境感到满意,放弃在散文中神化伊甸园。作为现实主义者,他承认:“无论谁搜猎一个晨光的大陆/都可能,终究,突然停在一颗李子树前/而满足并仍然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事物的词语纠缠而混乱。/李子比它的诗篇活得长。”他抛弃了理想主义的幻想,在自己的那块土地上建筑房屋,生活开始变得宁静,很快他的遮风避雨的小屋迎来了他的保姆和四个卷发女儿。

这首颂扬现实的诗歌切断了以往错误的虚假想象。要打破这个神话,就是要消解现代亚当身上所被赋予的完美形象,克里斯平于是化身成为一个小丑。他的驯化过程也是其自我认知的过程,他摒弃了思想的伪装,丢掉了梦想,作为“顺从的继承者”,以“让兔子自由的跳跃”“让雄鸡慷慨陈词”为满足,通过心灵理解普通事物去赋予生活意义,意识到生存的意义在于自己对于命运的顺服与承受。克里斯平追求真理获得成功,但具有讽刺性的是他意识到真理要他与他的环境和谐相处,最终他走出以往失败的阴影,获得了对世界的全新认知。

否定神话、接受现实是斯蒂文斯在这首诗中呈现给读者的中心思想。这首反映人的内在精神之旅的诗歌,以人类企图征服自然的磅礴气势开篇,却以归顺自然而结束。伊甸园神话的幻想破灭,美国亚当在诗篇中被解构,缩化成芸芸众生中一名普通的年轻人。斯蒂文斯在《必要的天使》中用年轻的形象代替了亚当:“尽管仍背负着古老的智慧,但年轻人拥有了清晰的智慧。是出自自身的精神,而非出自赋予他的神话。”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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