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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与内地“命运共同体”建构的思考

2018-01-29杨晗旭徐海波

特区实践与理论 2018年2期
关键词:命运共同体建构香港

杨晗旭 徐海波

作者:杨晗旭,深圳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特聘副研究员徐海波,深圳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教授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一国两制’在香港实践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一国两制’是一项全新的事业,实践中出现新情况新问题是正常的。”①《习近平会见来京述职的梁振英》,新华网,2016年12月23日,http://news.xinhuanet.com/gangao/2016-12/23/c_1120177947.htm。根据对香港“一国两制”二十年来实践历史和现状分析,我们认为,“一国两制”在香港所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突出表现在,尽管内地不断释放经济红利,为“一国两制”得以顺利实践不断营造外部条件,但“一国两制”在香港实施二十年来,部分港人的“人心回归”和国家认同问题仍然存在,②香港大学民意网站(HKU POP SITE):You would identify yourself as a Hongkonger/Chinese/Chinese in Hong Kong/Hongkonger in China :(half-yearly average), https://www.hkupop.hku.hk/chinese/popexpress/ethnic/eidentity/halfyr/datatables.html。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思考。当前,理论界呼吁把握中央对香港的全面管治权,“一国两制”需要从强调“两制”转向强调“一国”与“两制”的平衡。“一国两制”经过二十年的实践,的确需要重新总结经验,继续发挥其优势。但我们认为,强化中央对香港的管制权并非最终目的,“一国两制”最终目的是要实现港人利益与国家利益的统一。只有建构出“一个国家,两种制度,一个共同的社会”的土壤和环境,才能真正最大限度地实现“人心回归”,从而实现“一国两制”的“初心”。

本文将从“后民族国家”理论视阈出发,对“一国两制”的理论与实践展开思考、分析和再认识,以期寻找导致香港部分港人国家认同障碍的认识论根源,分析和论证两地最终建构起一个“命运共同体”的和谐社会的可能性与现实性。

一、“他者”:“一国两制”下的认识论误区

对“一国两制”进行重新审视就会发现,不论在理论界还是在民间,都存在着对“一国两制”某种认识层面上的误区,即认为“一国两制”的初心实际上是为了实施某种“隔离政治”,目的是彼此区隔,错误地理解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本质含义。具体包括:将香港视为在“一国两制”下相对独立的政治实体,进而出现了将香港本土意识与国家意识对立的社会思潮;①如香港激进“本土”论者王俊杰认为,“所谓本土精神,不论形式是香港独立、城邦自治,抑或是退一步的纯粹夺回单程证审批权,要旨就是隔离”,参见,王俊杰:《香港本土意识是港人抗争的唯一出路》,香港:《学苑》2014年第2期。内地的学者也注意到了香港“区隔”论的存在,比如强世功:《国家认同与文化政治——香港人的身份变迁与价值认同变迁》,《文化纵横》2010年第6期,以及杨晗旭:《香港本土意识中的后殖民主义——滞碍香港人国家认同建构的文化内因叹息》,《港澳研究》2014年第3期等文献认为,香港本土意识和身份认同在变迁的过程中,逐步把内地视为竞争性的他者。在“一国两制”下,香港回归只有政治上的和法律上的正当性,没有价值上的正当性;②郭小说、徐海波:《香港政治国家认同分析与实现机制研究》,《岭南学刊》2017年第3期。在“一国两制”下,香港与内地在社会发展上各自为政,没有共同的发展目标,双方在经济上进行融合,就会造成香港本土意识的强化。③如郑宏泰、尹宝珊的研究表明,香港民间对两地融合看法的一些误区,特别是“自由行”政策强化与内地的融合,对香港的本土意识和身分认同有不同层面的冲击。参见郑宏泰、尹宝珊:《香港本土意识初探:身分认同的社经与政治视角》,《港澳研究》2014年第3期。这些认识的误区导致“一国两制”实践中出现了一些问题。

以上这些认识论上的误区令部分港人无法正确认识本土意识与国家意识、港人身份与中国人身份之间的关系。而且在某些特殊的政治议题中,香港本土意识的发展导致了激进本土主义,部分港人开始将香港本土认同与国家认同对立起来。香港本土意识已经不再仅仅表现为一种文化现象和社会思潮,而是开始逐步渗入到政治领域,引发香港社会运动。2012年爆发了“反对国民教育运动”,培养香港青年国家认同重要途径的国民教育因此而搁浅。此后,香港冒起了“香港民族论”、“香港城邦论”等激进“本土”主义思潮,激进组织试图通过分裂主义言论和行为,逐步将香港认同与国家认同对立起来,为他们的政治诉求寻找理论根据。

学界也探讨过“人心无法回归”的原因。有的学者认为,香港社会出现激进本土主义与香港本土意识的发展、殖民主义影响、国民教育受阻、移民政策的变化、港人的悲情和自困、外部势力干预、以及对“高度自治”的曲解等因素密切相关。④刘嘉祺:《试析香港的激进本土主义》,《国际政治研究》2016年第6期。有的学者追溯历史,认为新中国建立以后的政治因素、法律安排、港英政府在交回香港前的政治安排等诸多因素令香港人的本土意识崛起。⑤冯庆想:《香港本土主义的内在逻辑与历史演变》,《天府新论》2016年第5期。而“一国两制”后,内地经济,特别是华南经济的崛起相对于香港经济回归后的滑落,这种经济关系的主客换场、发展步伐的更易,诱发了部分香港人心理上的疏离感。由于以上的历史、经济、政治和文化等复杂原因的相互作用,“对香港本土意识和身份认同有不同层面的冲击”,香港人身份认同感显著提升,中国人身份认同感则逐步下降。⑥郑宏泰、尹宝珊:《香港本土意识初探:身分认同的社经与政治视角》,《港澳研究》2014年第3期。在这种情况下,国内理论界开始强调,为了维护国家利益,需对香港“本土意识”冒起给予充分重视和提升国家认同的迫切性。“国家主权不仅仅是体现为‘硬实力’,而且体现为国家认同这样的‘软实力’。因此,中央始终将‘争取人心回归’作为一项重要任务。”①强世功:《认真对待香港本土意识 探索强化国家认同之道》,《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14年第5期。理论界开始认识到,部分香港人的身份认同危机表明“一国两制”面临着新的问题和挑战。

要建构和巩固香港人的“国家认同”,解决人心回归的问题,按安德森②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写于1983年的著作《想象的共同体》。的理论,需要完成国家的想象,制造一种“想象”的客观实在。即实现港人对中国人身份的认同,消除“他者”与“自我”的矛盾。但实际上,香港存在本土意识,香港人存在对自我身份的认同,甚至将内地人视为“他者”,的确存在其文化、制度、生活方式与核心价值观的差异等根源。尤其是部分香港人对内地的政治制度、执政党存在着意识形态偏见,更加放大和加深了部分港人与内地的隔阂。但需要明确的是,无论是从历史的发展、事物之间的内在关系和现实的状况来看,存在本土身份的认同并不意味着必然要排斥“他者”,两者之间不存在这种矛盾的对抗性关系。激进“本土”论者往往试图通过论证香港本土身份的存在,据此而排斥内地人、新移民,诋毁中国共产党、内地的价值观、政治制度。尤其是近些年,激进“本土”论者刻意强化香港人认同与中国人认同的区别,似乎两者是相互矛盾,非此即彼,不可并存。他们将“一国两制”下香港与内地的融合解读为内地企图消除香港“自我”身份,消解香港本土意识。

香港的本土意识与激进的本土主义的出现与“一国两制”以来国内外形势变化,与香港社会回归以来面临的问题和社会内部矛盾的爆发有着密切联系。但无疑,“自我”与“他者”的对立,对两地发展“零和博弈”的自我暗示和联想,没有与内地充分整合、融合,建构一个“命运共同体”,是一切矛盾得以出现和发展的主、客观原因。

二、“包容他者”:“一国两制”与“后民族国家”身份认同路径的辨析

然而须知,尽管香港与内地在政治制度和文化上确实存在巨大差异,但“一国两制”的最初设计的确已经包含了对香港政治制度、价值观、生活方式的“包容”,自然也包含对香港人身份的包容,确立了香港与内地作为主体的统一性。同时,“一国两制”也必然要求港人对内地政治制度、价值观、生活方式的“包容”;对内地人、新移民的“包容”,这就是“一国两制”的“初心”之一。因此,在“一国两制”下的“包容他者”包涵两方面的内容:一是香港对内地这个“他者”的包容;二是内地对香港这个“他者”的包容。实际上,香港本土意识最初决非香港与内地的对立意识,它仅仅是“对于在地化思潮的客观描述”。③祝捷、章小杉:《“香港本土意识”的历史性梳理与还原——兼论“港独”思潮的形成与演化》,《港澳研究》2016年第1期。但激进“本土”论者对这一概念进行了“我类”与“他者”二元对立式的解读,夸大和歪曲“我类”和“他者”的对立,忽视甚至否认 “我类”与“他者”作为主体统一起来的相互主体性。从辩证法的意义上讲,香港和内地是“一国两制”这一矛盾统一体中的两个方面,两者相互依存在“一国两制”的同一体中。对于香港和内地而言,彼此都是“他者”。香港本土意识中,内地是“他者”,同时,有学者也将香港定义为中国一个内在的他者(an inner other),因为香港与其他中国城市相比,具有非常显然的差异性。④夏循祥:《非暴力的公共政治:香港经验与中国模式》,《当代港澳研究》2014年第2期。我们从“后民族国家”身份认同的路径分析中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包容他者”的观点源自于哈贝马斯的“后民族国家理论”。哈贝马斯在对欧盟实践总结基础上提出了“后民族国家”理论,该理论实际上是对马克思和恩格斯全球化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在他们看来,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各民族的地域性和狭隘性通过交往被打破,各个民族交往必将走向世界历史。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普遍交往,一方面,可以产生一切民族中同时都存在着‘没有财产的’群众这一现象(普遍竞争),使每一民族都依赖于其他民族的变革;最后,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①强世功:《认真对待香港本土意识 探索强化国家认同之道》,《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14年第5期。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被哈贝马斯继承和发展,哈贝马斯以欧盟政治实践经验为基础提出了一种所谓“宪法爱国主义”的政治理论。在他看来,现代国家已经是后民族主义时代的国家,因此,前现代色彩浓郁的民族认同已经不能适应现代国家发展需要。而在“后民族国家”中,“民众作为国家公民相互之间不断包容,不仅为国家提供了新的世俗合法性源泉,而且也提供了一个法律为中介的新的社会抽象一体化层面”。②[德]尤尔根·哈贝马斯:《包容他者》,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53页。加拿大总理贾斯汀·特鲁多在赢得大选时也曾说,要加拿大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后民族国家”。他表示,加拿大“没有核心身份认同、不存在主流观念,只有对‘开放、尊重、勤勉、互助和正义’这些理念的共享的追求”。③沈旭晖:《加拿大能成为“后民族国家”吗?》,《信报》2017年1月26日。“国家认同”在加拿大不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一个始终存在内部张力、却又能维系不同立场的复合概念。正是加拿大“后民族国家”的特色和它的特质,让加拿大年复一年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新移民。哈贝马斯的理论和加拿大的经验表明,后民族国家理论不仅适用于不同民族国家之间,也可以用于民族国家内部,其不仅体现了全球化的趋势,也体现了现代民族国家的发展趋势。

“后民族国家理论”既然可以应用于阐释加拿大这样的国家内部,也必然可以用于“一国两制”。而“一国两制”作为一种创新的政治制度设计,其更加涵盖了对不同经济制度、政治制度、文化甚至不同身份认同的包容。从香港回归二十年来我们可以看到,在经济上,粤港澳三地的经济密切联系,走向融合的大趋势不可逆转,逐步成为中国重要的发展巨擘之一;在文化层面,香港文化与内地文化不断碰撞,相互借鉴;在政治制度层面,两种不同的政治制度在“一国”内相互包容,和谐发展;在身份认同层面,不同的身份认同共存,相互包容;在语言上,普通话、粤语和英语共存,并行不悖。在后民族国家理论的视域下,“一国两制”所实现的国家认同并非仅仅恢复一种传统的民族主义和民族认同,而是建立了一种以谋求发展为前提的求同存异的“包容性认同”,体现了后民族国家“包容他者”的精神。欧盟的实践表明,在全球化的发展趋势中,民族国家之间可以搁置身份,包容不同的身份认同。而“一国两制”则是在民族国家内部包容不同的认同、不同的价值观念,实现国家统一。“一国两制”的这一特征从形式上看是国家统一,完全符合传统理论中维护民族国家统一的要求,但从结果上来看,实际上是完成区域经济整合,实现共赢和建构“命运共同体”的过程。

三、建构“一国两制”下“命运共同体”的可能性与现实性

近几年来香港的“一国两制”实践出现的一些矛盾与问题,既有“一国两制”实践环境的复杂性原因,也有“一国两制”理论内在的“张力”原因。“矛盾与问题”倒逼我们回到“初心”和起点,对“一国两制”的目的和宗旨进行再审视。结合党的十九大报告与习近平总书记对“一国两制”理论与实践的一些论述,我们可以发现,“一国两制”的初心、实践和最终目的都是围绕“为什么”和“如何”建构“一个共同的社会”来进行的。因此,“一国两制”不是目的和结果,而是一个香港与内地逐步走向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一体化的过程。在“一国两制”实践的过程中,在政治层面,通过在尊重两地不同的政治制度和政治文化的基础上,逐步达成对“一国”的共识和认知;在经济层面,实现区域经济一体化,实现共同发展的共赢;在文化层面,在尊重文化差异基础上进行文化创新,推动新的文化共同体的建立;并在两地最终建构起一个“命运共同体”的和谐社会。

实际上,认同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过程,需要不断磨合,包容不同的“他者”和观念,实现“和而不同”。“一国两制”本身也具备包容的特性,它保留了认同的张力。同时,在“一国两制”内,“香港认同”与“国家认同”并非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两者非但不冲突,还可以相互促进。理论如斯,但现实却因为各种原因呈现出事与愿违的态势。香港激进“本土”论者和反对派不断制造“本土认同”与“国家认同”之间的对抗,另一方面,一些内地学者也为了批判分离主义,将两者对立起来。但是,如果我们把“一国两制”理解为是在建构一个“命运共同体”社会的过程,我们就会发现,以上两种认识都存在局限性。

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已经明确提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全体中国人共同的梦想。我们坚信,主要包括港澳台同胞在内的全体中华儿女顺应历史大势,共担大义,把民族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一定能够共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美好未来。”①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在香港与内地建构“命运共同体”成为当务之急。那么,完成这一任务的可能性与现实性何在?

首先,“一国两制”要建构跨越文化和政治制度下的包容性认同。与欧盟这样的超民族国家共同体不同,香港与内地同属中华民族,拥有共同的民族想象。但由于近一百多年的历史、文化和政治制度等原因,两地在许多方面又存在明显差异。这种差异尽管存在于同一民族内部,但仍不可忽视。“一国两制”制度建立的“初心”之一就是要求尊重双方的文化、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差异,是在包容差异基础上的寻求共识的制度设计。该制度需要双方对对方的文化和社会制度秉持包容和理解的态度。

其次,“一国两制”是中国所倡导的经济全球化中的重要环节。当前中国成为经济全球化的重要参与者甚至推动者,正通过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的战略,进行全面深化改革,构建开放性经济体制,适应全球化的新趋势。中国还加强宏观经济政策的沟通和协调,致力于完善全球经济治理,维护世界经济稳定的大局。在“一国两制”下,香港与内地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必须参与经济全球化和区域一体化。香港人不能因为其与内地当前的一些矛盾和摩擦,脱离中国所致力于主导的全球化发展趋势。“全球化尽管有其内在的问题,但在没有更好的模式之前,全球化仍然是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保障。”②陈建奇:《中国迎来主导经济全球化的机遇》,FT中文网,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71959?full=y。实际上香港与内地相融合是全球化在香港与内地之间关系中的具体表现。“全球化只是一种结果,而非目标。全球化是将开放视为优点的种种政策的结果,包括对贸易、思想、资本、文化的相互影响以及移民(如今被很多人视为最敏感的问题)的开放。”③[英]比尔·艾默特:《是时候为“全球化”正名了》,FT中文网,2017年4月5日,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72049?page=1。作为发展趋势的“全球化”决定了“一国两制”下香港与内地在经济文化和人员往来方面绝不可能维持绝对意义上的“井水不犯河水”,必须建构一个“命运共同体”的社会。

最后,“一国两制”的成功实践将实现香港与内地、特别是珠三角地区的共同利益。“一国两制”下的后民族国家认同更强调工具理性,强调共同利益对于“一国两制”的基础性地位。“一国两制”并非仅仅建立一个“想象的共同体”,更是建构一个客观的“命运共同体”。这个“命运共同体”支撑着“想象的共同体”,是国家认同得以实现的客观物质基础。一旦充分理解“一国两制”的这一内涵,就不会陷入对“国家认同”和“本土认同”非此即彼的争论中。当前,激进“本土”论者不断煽动部分香港年轻人仇视国家、特区政府,处处曲解中央和特区政府推行的政策。以大型基建为例,高铁、港珠澳大桥明显有助香港与各地的连接,促进交流,但都被激进“本土”论者认为是为内地而设、称工程是浪费香港人金钱。这种“零和”思维在香港大行其道,使得香港部分民众越来越难以用理解和信任的态度看待中央政府和特区政府所推出的旨在促进区域合作的政策。须知,“一国两制”下香港与内地的关系,不仅是主、客观的相互需要,生活方式上的相互欣赏,情感上的相互交流,文化上相互认同和相互转化的关系,更是全球化时代的经济一体化的必然趋势。因此,香港人对国家的认同并非仅基于对“他者”的认知和评价上,更应基于如何建构一个共同的社会、建构一个“命运共同体”的考量上。

四、“一国两制”的目标:和而不同,谋求共赢

当前,香港的未来接下来有两种选择:一是放任激进“本土”主义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任由“香港民族论”“城邦论”等激进“本土”主义继续兴风作浪。这个选择显然严重危及国家主权,损害国家利益和香港利益,是行不通的。二是寻找方法,解决香港目前所面临的种种社会问题,化解矛盾,与内地融合。在政治上遏制和打击分裂主义,在经济上以粤港澳大湾区推动三地间融合,发挥香港在“一带一路”中所扮演的超级联系人角色。“香港已经融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壮阔征程,香港与祖国内地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交流合作越来越深化。香港各界人士积极投身国家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①习近平:《在庆祝香港回归祖国20周年大会暨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五届政府就职典礼上的讲话》,新华网,2017年7月1日,http://news.xinhuanet.com/2017-07/01/c_1121247146.htm。当前,“一国两制”正在香港实践着类似于全球化时代的后民族国家精神,尊重差异、达成共识与谋求共赢。“一国两制”既体现出维护中华文化价值观与尊重香港本土核心价值观的统一;维护国家认同与香港本土认同统一的“价值理性”,又体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香港繁荣相统一的“工具理性”。当然,这个过程还会充满矛盾,不断出现新问题。用一个创新的“一国两制”理论和实践去建构中华民族的“命运共同体”,实现“中国梦”,无论是对中国,还是对世界都是一个创新与挑战。如何才能“和而不同,谋求共赢”呢?

首先是尊重差异的包容精神,正确对待差异和分歧,和而不同。通过近年来一系列社会运动遗留下来的政治后遗症,港人逐步开始认识到激进本土路径改变现状的非现实性,意识到与内地发展相协调,开辟香港发展新路径的重要性。“一国两制”在香港实施既是国家统一方略,也是区域经济共同体整合的方略。中央也在充分认识到香港所面临的种种问题的基础上,不断推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充分发挥香港在“一带一路”中所扮演的联系人角色,令香港融入到整个中国的发展布局与战略中来。

其次是要达成共识。“一国两制”下香港与内地之所以存在共同利益,这是由香港所处的特殊历史地位和条件所决定的。“从1840年香港开埠以来,英国发挥香港的地理优势,打造对华贸易基地。英国占领香港岛之后,实行自由港政策,宣布香港为自由港。19世纪末,香港确立了转口贸易地位,在中英贸易中发挥桥梁作用。”②张宪文、张玉法主编,张俊义、刘智鹏著:《中华民国专题史(第十七卷)香港与内地关系研究》,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30页。改革开放以后,香港是带领内地经济发展的先头部队,是“中国走向市场经济,支持国家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力量,更是协助中国与世界沟通和接轨的中介者。在改革开放中发挥重要角色”。③郑宏泰、尹宝珊:《香港本土意识初探:身分认同的社经与政治视角》,《港澳研究》2014年第3期。同时,香港也是珠三角地区发展的领军力量,正如有的学者指出,“改革开放以来港澳一直是珠三角连接国际市场的桥梁,是外资进入珠三角的通道”。④陈广汉:《正确处理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几个关系》,《文汇报》2017年3月17日。同时,中国的改革开放也借助了香港的经验。由于香港经过100多年的发展,市场经济的制度发育已经非常成熟,在内地改革开放过程中,通过香港学习市场经济知识,认识市场规律和国际惯例。香港在内地金融服务,深化改革,对外开放,发展制造业,提高国家经济的国际分工地位和全球运作能力,催化内地产业升级,协调区域经济发展等多方面发挥了关键的作用。⑤陈多主编:《港澳经济年鉴》,港澳经济年鉴社,2008年,第366-367页。“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施存在这样的“共识”,香港的发展需要内地;同时,香港也是内地、特别是珠三角地区发展的重要助推力量。因此,“一国两制”在香港的实施一方面是民族复兴,主权安全和领土完整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香港与内地融合不可阻挡的历史趋势。

最后是实现共赢。马克思说:“人们在今天的发展阶段上只能在社会内部满足自己的需要,人们从一开始,从他们存在的时候起,就是彼此需要的,只是由于这一点,他们才能发展自己的需要和能力等等,他们发生了交往。”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360页。当前,不论中央和香港特区政府都开始重视区域协作,共同发展。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香港、澳门发展同内地发展紧密相连。要支持香港、澳门融入国家发展大局,以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粤港澳合作、泛珠三角区域合作等为重点,全面推进内地同香港、澳门互利合作,制定完善便利香港、澳门居民在内地发展的政策措施。”②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面对部分香港人“人心无法回归”的状况,中央政府并没有破坏“一国两制”,依靠强力改变当前港人的认同状况,而是通过扩大交往,通过发展来解决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因为不论香港人对内地存在何种误解,仍然有与内地进行交往的需要,交往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为了扩大香港对国家战略的参与,促进香港的繁荣,中央不断牵头促进香港与内地的区域合作。2014年10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布的《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2008-2020)》提到,“深化粤港澳科技合作,建立联合创新区,支持联合开展科技攻关和共建创新平台。规划建设深港创新圈,加强穗港产学研合作,加快国家创新型城市建设,形成以广州——深圳——香港为主轴的区域创新布局”。③《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2008-2020) 》,中华人民共和国新闻办公室网,2011年6月7日, http://www.scio.gov.cn/xwfbh/xwbfbh/wqfbh/2014/20140610/xgzc31037/Document/1372733/1372733_1.htm。香港与深圳以及粤港澳大湾区其他地区的合作已经展开,发挥了其优势。有学者指出,“随着内地企业大规模的对外投资,港澳扮演内地企业‘走出去’平台的作用日益显现。香港的金融、法律、商贸服务和国家商业网络的优势,与珠三角的科技、制造、人才等优势相结合,在国家‘一带一路’建设和国际投资的市场上能发挥更大作用”。④陈广汉:《正确处理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几个关系》,《文汇报》2017年3月17日。

通过“一带一路”和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最终实现香港与珠三角其他地区之间的双赢,从而弱化香港狭隘的极端“本土”主义,强化两地民众对共同的“国家”的认同,实现“和而不同,谋求共赢”的“一国两制”精神,香港与内地建构一个“命运共同体”社会的“观念”一定会转化为“实在”。

参考文献:

[1]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2]郭小说,徐海波.香港政治国家认同分析与实现机制研究[J].岭南学刊,2017,(3).

[3]刘嘉祺.试析香港的激进本土主义[J].国际政治研究,2016,(6).

[4]冯庆想.香港本土主义的内在逻辑与历史演变[J].天府新论,2016,(5).

[5]郑宏泰,尹宝珊.香港本土意识初探:身分认同的社经与政治视角[J].港澳研究,2014,(3).

[6]强世功.认真对待香港本土意识 探索强化国家认同之道[J].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14,(5).

[7]祝捷,章小杉.“香港本土意识”的历史性梳理与还原——兼论“港独”思潮的形成与演化[J].港澳研究,2016,(1).

[8]夏循祥.非暴力的公共政治:香港经验与中国模式[J].当代港澳研究,2014,(2).

[9][德]尤尔根·哈贝马斯.包容他者[M].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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