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郑风·东门之 》的主题辨析
2018-01-29高玉
高 玉
(重庆师范大学,重庆 401331)
孔子曰:“郑声淫,盖谓其乐之声调非谓诗也”。郑诗二十一篇,郑风中多爱情之作,《东门之》就是郑风中的一篇,全诗一共分为两章。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东门郊外广场大,土坡上长着红茜花。你家离我这么近,人儿方佛在天涯!东门郊外栗树下,那里有个好人家。难道我不想念你?你不找我为了啥!”“其室则迩,其人甚远”那个人住得这样近,但却又仿佛离我很远,“岂不尔思?子不我即!”难道我不想念你吗,你为什么不来与我相见呢。这两章诗句将一对相恋男女的相思之情跃然纸上。
一、历代观点梳理
(一)淫奔说
《毛诗》“刺乱也,男女有不待礼而相奔者也”中有“男女相奔”的说法,在郑玄时变为“女欲奔男”之说,朱熹延续了对该诗是为“淫奔诗”的说法。
(二)唱和赠答说
程俊英先生的《诗经译注》中有提到“上章为男子唱,下章为女子和”唱和赠答男
男女相互爱恋的主题也有很多学者赞同。
1.单思说
单思说分为男子单思和女子单思两种说法,其中女子单思说为目前学术界最为主流的一种看法。傅斯年《诗经讲义》中“上章言室迩人远,下章言思之而不来,盖爱尔不晤者之词。”
2.思隐士说
3.君臣朋友说
方玉润先生《诗经原始》中提到:“古是人多托男女情以写君臣朋友义。臣之望君,堂廉虽近,天威甚严,有不可以骤进者。君之责臣,则如唐玄宗云:‘卿自不仕,奈何诬我?’是君又未尝不有望乎臣也。至朋友两相思念,更不待言。诗中有怀想情,而无男女字,又安知非朋友自相思念乎?”将该诗主题解读为君臣与朋友之间的情感。
二、各家观点辨析
(一)淫奔说
《毛诗序》“刺乱也,男女有不待礼而相奔者也。”在《郑笺》中说道“茅之为难浅矣,易越而出。此女欲奔男之辞。”从这里可以看出,郑玄继承了《毛诗》“男女相奔”的说法,并且提出是“女欲奔男”,“奔”为女子需求。但又说道“时乱,故不得待也。”故又否定了“淫奔”中的“淫”,之所以“奔”是因为“时乱”才“不待礼”。唐代孔颖达延续了“淫奔说”,疏:东门之二章,章四句。至奔者也。《正义》曰:经二章皆女奔男之事也,上篇以礼亲迎,女尚违而不至,此复得有不待礼而相奔者,私自奸通,则越礼相就;志留他色,二者俱是淫风,故各自为刺也。朱熹的《诗集传》也延续了“淫奔”的说法门之旁有之外有阪,阪之上有草,识其所与淫者之居也。室迩人远者,思之而未得见之词也。在这里,朱熹将诗中女子所思之人比为淫者,是刘公瑾云:自昔说诗,惟以东门之与溱洧为淫诗。在《诗经乐谱》中也有提到《东门之》氏“淫奔未遂之诗”。
而将此诗划为“淫奔”主题是因为诗中其女不合“礼”。言人之行者,践东门之坛则易,登茹在阪则难越,以兴为婚姻者,得礼则易,不得礼则难,婚姻之际,非礼不可。若得礼,其室则近,人得相从易,可为婚姻。若不得礼,则室难相近,其人甚远,不可为婚矣。是男女之交,不可无礼。今郑国之女,有不待礼而奔男者,故举之以刺当时之淫乱也。由此可见,淫奔之说是为礼。
后世学者也多有对《毛诗》“淫奔说”进行反驳的说法。陈启源《毛诗稽古考》中“遇婚姻之际,得礼则易,不得礼则难,《毛义》本无不通也,郑以为女欲奔男之词遂为朱传之滥觞矣。”以为《毛诗正义》本意并无过处,而是郑玄之后有了“女欲奔男”之说才会导致后来朱熹的“淫奔说”。如方玉润先生的《诗经原始》中也写道:“就首章而观,曰‘室通人遗’者,男求女之翮也;就次章而输,曰‘子不我即’者,女望男之心也。一诗中自为赠答。则必非淫者自作可知”驳斥了“淫奔说”。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言我岂不思为尔室家,但子不来,以礼相近,则我无由得往耳。此女以礼自守。”也说女子是“以礼自守”的,并不是淫奔弃礼之人。所以《毛诗》的刺乱、《诗集传》的“淫奔说”很明显并不是该诗的主题。
(二)唱和说
唱和说就是主题为男女互相赠答唱和,表现爱恋之情。
屈万里《诗经诠释》“此男女相思而不得相见之诗。”林莽《诗经选译》“青年男女不能接近,互相倾诉爱慕之情。”
方玉润《诗经原始》中也写道:“就首章而观,曰‘室通人遗’者,男求女之翮也;就次章而输,曰‘子不我即’者,女望男之心也。一诗中自为赠答。”程俊英《诗经译注》中有提到“上章为男子唱,下章为女子和”,陈子展《诗经直解》“东门之,盖男女求爱,赠答唱和之歌,一章男歌,二章女歌。”
(三)单思说
傅斯年《诗经讲义》中“上章言室迩人远,下章言思之而不来,盖爱尔不晤者之词。”《说文解字》:“晤,明也。从日吾声。晤者、启之明也。心部之悟、寤部之寤皆训觉。觉亦明也。”喜爱的对象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无疑是为单思了。
关于单思说,有男子单思和女子单思两种说法:
1.男子单思
姚际恒先生在《诗经通论》中先反驳了“淫诗说”,进而提出男子思念女子的主题。“男子欲求此女,此女贞节自守,不肯苟从,故男子有‘室迩人远’之叹。下章‘不我即’者,所以写其人远也。女子贞矣,然则男子虽萌其心而遂止,亦不得为淫矣”。
在李修生《四书五经辞典》中虽有提出是青年男女唱和的民间恋歌,但是整体表达出的也是男子单思女子,“其室则迩,其人甚远”她的房子很近,但是她那人却难以亲近,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张祥斌从心理层面叙述了“男子单思”的说法“其室则迩,其人甚远”是作者以一种近似反常的距离感,暗示出男子心目中女子对他情感的投入程度。这种心理的距离感,类似于顾城“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所揭示的心理与情感模式。
2.女子单思
高亨《诗经今注》男女住很近,而不经常见面,女方希望男子到她家里来。朱守亮《诗经评释》“室虽远,但子不我即。最莫可奈何。”余培林《诗经正诂》“远,思而不得见,故谓之远。室近人远,有咫尺天涯之意。”姚际恒《诗经通论》:“其室则迩,其人甚远”,较《论语》所引“岂不尔思,室是远而”所胜为多。彼言“室远”,此偏言“室迩”,而以“远”字属人,灵心妙手。又八字中不露一“思”字,乃觉无非思,尤妙。“思”字于下章始露之。“子不我即”正释“人远”,又以见人远非果远也。李益友在《钱钟书管锥编,毛诗正义导读》中“女子单相思,两人住得很近,但人却很疏远,她在想念他,他却不来,于是因爱而生怨。”严明《<诗经>精读》中提到“女子思念咫尺天涯的情人,抱怨情人不来相聚”。
3.思隐士说
明人朱朝瑛《读诗略记》“东门,隐者所居之地也。此与《风雨》皆君子之诗”。
清人范家相《诗沛》也持此论:“明是贤人去位高隐,而诗人企慕之。如此与下篇《风雨》相似”。
三、《东门之》主题解析
上古时期盛行“会男女”之风,《周礼·地官》“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帝王世纪》:“汤祷于桑林之社。”《墨子·明鬼》“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有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墨子闲诂》“属,犹合也,聚也。”由此可见桑林不但是殷商祭祀的社坛,也是”会男女“之地。
“栗”字,毛氏曰:栗,行道上栗。孔子曰:行,谓道也。《说文解字》木也。从木,其实下垂,故从。,古文
(二)主题解析——男女唱和说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有践家室”意思是那里有个好人家,在《桃夭》中也有“宜其家室”代表女子出嫁,在这里应该是指代女子对未来婚姻生活的美好期望。“岂不尔思”中的“尔”字在《诗经》中一共有二十五首诗里都有出现,只有《东门之》中“视尔如”中的“尔”是指代女子,其余有指代国君、动者等,但是在情感主题中的“尔”是明确为男子的。如《我行其野》中的“婚姻之故,言就尔居。”是女子对遗弃她的男子的控诉,这里的“尔”是指负心的男子。在《大车》中“岂不尔思?畏子不敢”是一个想和男子私奔的大胆的女子对心爱男子的质问,这里的“尔”是指男子。《何人斯》“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亟行,遑脂尔车。”“尔还而入,我心易也”也是对厌弃自己的丈夫的控诉,该处“尔”是指变心的丈夫。所以在《东门之》中“岂不尔思”的“尔”也应是指男子。“子不我即”中“子”的说法没有定论,如高享《诗经今注》本篇的六注明确指出是男子,并简析一般情况男女恋爱,男到女家相会因而知道这诗的主人公是女子。但赵浩如《诗经选译》在说明中写到全诗四章前一章女对男唱,后一章是男对女唱。可以看出,在诗中“尔”和“子”应该是指代的同一人,根据在前文分析“尔”应指男性,所以这里“子”也应指代男性。综上所述,第二章应是女子对男子表达思念。可以看出,诗歌上下两章分别是男对女唱和女对男唱,所以该诗主题应是男女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