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的职教与中国职教话语

/臧志军

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三十五次会议审议通过的《关于深化教育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提出，要“营造健康的教育生态，大力宣传普及适合的教育才是最好的教育、全面发展、人人皆可成才、终身学习等科学教育理念”。江苏省教育厅厅长葛道凯指出，倡导适合的教育理念，发展适合的教育，就是要致力于解决过去没有解决或者没有解决好的以及在教育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解决人民群众对更好教育的要求与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和问题。

在谈到适合的教育何为的问题时，葛道凯指出：对于政府而言，有两件事必须要做，一是要提供足够丰富的教育资源，二是要提供足够多样化的教育资源。当然，丰富与多样化是基于社会发展阶段而言的。对于学校来说，富有特色与符合教育规律的灵活是办出“适合的教育”的关键。一个学校的多样化再多也多不到哪儿，重要的是要有自身的特点，办出特色。对于家长与学生来说，要做到适合，一是选择，二是尝试。只有选择没有尝试，不是真正的选择。

这说明，在“适合的教育”理念指引之下，我们的教育将面临一个转向，即由过去重视整体转向重视个体，由重视教者转向重视学习者，由重视统一转向重视选择。总的来说，我们将展开一种个体倾向的教育制度改革。这里必须明确一点，“个体倾向”绝非西方式的个人主义的倾向，而是在“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指导下，在教育的社会价值与个体价值之间达成平衡。这是教育对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回应。

回首世界教育史，许多先贤为落实教育中的个体价值做过诸多尝试。1896年，杜威在芝加哥创办了芝加哥实验学校，当年招生16人。这所实验学校完全践行杜威的教育理念——教育即生活、学校即社会”，学校里的教学科目尽可能模仿现实生活和未来工作。学校的课程由相互联系的种种活动的计划组成。杜威学校的教师曾回忆了一个由学生自己策划、实施的杜威俱乐部建设项目，“这个事业是杜威学校曾经从事的最彻底考虑过的事业之一，因为它的目的在于为他们自己的俱乐部和爱好者提供一个家庭，把许多班和不同年龄的儿童吸引在一起，完成一个特殊的伦理的和社会的服务机构”。1921年，A.S.尼尔在英格兰创办了夏山学校，这是一所更加自由、更加个人化的学校。“上课完全自由，孩子们可以上课，也可以不上课，只要他们喜欢，他们可以一年到头不上课。学校确实有课程表，但那只是给老师预备的。”这两所学校都被视为进步主义的学校。从个体自由角度来说，显然夏山学校更加“进步”，学生在这样的学校中真的成为主体，可以自由控制学习内容、学习进度，甚至可以选择放弃体系化的学习。但芝加哥学校存在了不到0年，夏山学校尽管拥趸很多，也始终没有成为学校教育的主流。这说明即使在西方国家，这种过于强调个体自由的教育也受到一定的质疑。

在社会主义阵营，也有一所与杜威学校齐名的学校——帕夫雷什中学，校长是苏霍姆林斯基。这所学校非常充分地践行了马克思主义者关于“教育与生产实践相结合”的教育思想，学生在学校里不仅要学习文化课程，更要参加学校劳动和社会劳动。帕夫雷什中学建有80种自愿的劳动小组，通过各种劳动实践，该校“在二十年内把四十公顷土地改造成了肥沃的田园和果园；七年间创制了三千五百部仪器、机械和机床；三年内高年级学生创制了三十台按程序设计控制的机床、四十五台计算机和两部微型汽车”。很显然，帕夫雷什中学也很重视学生主体作用的发挥，在这一点上与杜威学校、夏山学校是相同的；不同之处在于杜威们强调“以学生为中心”，而苏霍姆林斯基仍然强调教师和学校在教育教学组织中的中心地位。学生毕竟未成年，完全以他们为中心可能使他们失去方向。

通过对以上三所学校的对比，我们发现中国人理想中的“适合的教育”应该与帕夫雷什中学最接近。在苏联解体后，以帕夫雷什中学为代表的苏式学校已经不复存在，中国“适合的教育”应该成为世界教育中具有独特风格和独特价值的教育形式。这就对全体中国教育工作者提出了一个严肃的命题：为我们的独特实践打造独特的话语体系，不能再用西式的教育话语解释在中国大地上发生的教育实践。

相对于普通教育，中国的职业教育更具有独特性。西式的职业教育诞生于教育与就业的张力之中，英国人把职业教育的起源上溯到为工人子弟举办的主日学校。而社会主义中国的职业教育却是源于“教育与生产实践相结合”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教育原则。在新中国成立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就业只是学校教育（或职业教育）的副产品，职业教育的真正价值与普通教育完全一样，都在于培养“全面发展的人”。直到今天，中国的职业学校仍然保留了大量普通教育课程，与西方国家就业导向式的职业学校存在较大差别。

我们有理由相信，在“适合的教育”理念指导之下，职业学校将启动个体倾向的转向之旅，“适合的职教”将使职业教育从比较关注就业功能，转向更加关注个体的学习体验和生涯发展，将使中国职业教育在一定程度上回归到马克思主义教育思想的初衷。

职业教育工作者的任务不仅是开展具有中国特色的教育实践，更需要跳出用西方职教话语描述中国职教实践的框架，逐步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职教话语体系，“用中国话讲中国事”。实际上，由于职业教育在一定程度上更接近马克思主义“教育与生产实践结合”的教育理想，职教工作者将更有可能形成代表中国教育思想的独特话语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