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夫与抒情
2018-01-29王延智
/王延智
(作者系南京艺术学院博士研究生)
书法作为汉文化圈独有的艺术门类,向来比较注重“工夫”与“抒情”两大传统,“工夫”包含法度、规则、通约性等方面,而“抒情”更多的指向心灵、精神、个性等方面,此二者既有对立的一面,也有互相交涉、融合的一面。
从广义上讲,书法伴随着造字之初就已经诞生了,这个时候的书法就是汉字书写的方法,这种传统在正体的书写历史中保留并延续下来,注重文字书写的实用性;从狭义上讲,书法是伴随着汉末魏晋士大夫的自觉而自觉的,“草书热”促进了书法的艺术化运动,草书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士大夫抒发情感的重要艺术形式,注重“无用之用”的艺用性。前者是不期而然成为书法艺术的,后者则是由内在激发而成就书法艺术的;前者奠定了“工夫”传统的基础,后者则奠定了“抒情”传统的基础,二者在对立、交融的历史进程中深化了书法的内涵。
古人造字建立在“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的基础上,通过“近去诸身,远取诸物”,对具体事物进行抽绎与概括——“囊括万殊,裁成一相”,也就是说汉字本身就具有浓郁的意象性,汉字本身也可以作为审美对象,这也是为何文字书写能上升为艺术行为的内在因素。因此,古人在阐释文字书写的基本技法要求时,也往往通过意象来描述,诸如点如“高山坠石”、横如“千里阵云”、竖如“万岁枯藤”、撇如“陆断犀象”等等,这是在一种整体直观的视角中透析、观照汉字书写规律,而不是具体地把点画书写框定在固定的模式中。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讲,“工夫”并非简单地把汉字写端正、写美观,而是通过“工夫”创造生动的形象。
书法艺术的“抒情”传统由来已久,内涵极其丰富。孙过庭云:“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这是孙氏对书法艺术本质的高度概括——书法成为艺术源于内在情感的驱动、情志的激发,是在中国特有的诗心诗意的感荡中抒发内在情感、创造自我精神世界的关键,是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自由境界。那么,这种“抒情”传统强调的是自由自在地情感抒发、不受拘碍的超逸绝尘,可以把心中的喜、怒、哀、乐“一寓于书”,与造化同工,与自然同气,透过阴阳刚柔交错的笔墨语言完成深刻的志趣表达和自由的精神创造。
“工夫”作为书法的一个基石,具有通约性、普遍性,通过“工夫”方面的训练可以获得书法艺术殿堂的入场券,然而过于强调“工夫”则会被法度所拘,从而消解了个性,消解了自我精神气度;“抒情”则是书法艺术之所以为书法艺术的精髓所在,而过于强调“抒情”则容易流于狂野粗粝,既不具备可资欣赏的条件,也在某种意义上消解了书法艺术品格。因此,“工夫”与“抒情”两大传统可以偏攻而不可偏废。那么,这就需要在知识、学养等方面的统摄下,深入透析“工夫”与“抒情”两大传统,进而直探本原,把握与领会中国艺术精神,反观天与人、群与己,从而完善自我的生命情调与精神境界。
当毛笔退出“实用”的历史舞台,书法艺术似乎成了被悬置的国粹。书法教育有时也简化为写字教育,对“工夫”传统的疏解有时被简化为形式上美观统一的书写训练,进而规训和简化了学生对于书法艺术的审美能力。因此,笔者以为,从“工夫”与“抒情”这两个维度上去开展书法教育或许能够更好地发掘书法教育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