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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40年前的真理标准问题讨论

2018-01-28

泰山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唯一标准胡耀邦检验

沈 宝 祥

(中共中央党校,北京 100091)

今天讲的是发生在40年前的事,现在中国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40年前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代,发生的事情也是很特殊的,今天就请同学们听一下当年的事。

你们可能感到很新奇,有的内容你们可能觉得不大好理解,四十年前1978年,那个时候我是46岁,没想到能赶上四十周年,今天既然赶上了,既然有机会我就把经历的、参与的、知道的一些历史故事给大家讲讲。就讲历史故事。不是讲什么理论啊思想啊。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那我们就应该从历史的发展来看这样一个事件,首先我和大家共同回顾一下这段历史。四十多年以前,那个时候我们是处于文化大革命中期,那个时候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是个什么样的状态。我用八个字来概括:天下大乱;普遍贫穷。从中央到地方到各单位都是分成两派互相斗,这个斗不是一般的斗,不是枪炮的斗争,这是天下大乱;另外四个字是普遍贫穷,很穷,生活非常苦,现在的年轻人很难体会,我就不具体的描绘了。

那么,过了短短的四十多年的今天,我们的国家发生了巨大的、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1978年,我们的工农业生产总值是3645亿,后来我们改革开放了,改成了GDP,2017年超过了80万亿,大家算一算这是增长了多少倍,这个精确的倍数就要经济学家来统计了,大概算算有两百倍吧。一百倍不就36万多亿嘛,二百倍不就是七十多万亿了。看看我们这个社会,泰安也好,济南也好,我去全国十多个地方看过,都是有巨大的变化,生活普遍改善,我们的经济总量当年在全世界无足轻重,现在从量上来说是全世界第二,那么这个四十多年变化是怎么来的?是在党的领导下、全国各族人民艰苦的、创造性的劳动取得的成果,但是历史过程是丰富的、生动的。我想,回顾四十多年来我们中国的历史,有四件事领导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一件事就是粉碎“四人帮”。什么叫“四人帮”,就是中央有四个人的小集团,坚持搞文化大革命这一套,而且图谋窃取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权,下面各部门各单位都有他们的帮派体系。1976年10月6日,党中央粉碎了“四人帮”。什么叫粉碎啊,就是把这四个人抓起来,把下面这个帮派体系都清除掉。这个事在历史发展中是十分重要的。重要在哪里呢?它是通过这样一个事,就终结了延续十年之久的给全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的文化大革命,特别是扫除了阻碍中国历史发展的政治势力,如果没有粉碎“四人帮”,后面的一切事情将无从谈起。

第二件事就是展开了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现在有很多人说“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加上“大”字也是可以的,因为这是全党全国人民都进行讨论的,而且这个讨论的时间很长,从1978年的5月10日,中共中央党校《理论动态》第60期发表了一篇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5月11日《光明日报》公开发表,以特约评论员名义发表,就开始了这个讨论,到今天整整四十年。这个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使全党全国人民的思想大解放,重新确立并且发展了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为十一届三中全会,为历史转折,为改革开放奠定了思想基础。

第三件事就是1978年12月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这个全会抛弃了从1957年开始已逾二十年的阶级斗争为纲,决定把全党全国的工作的重点转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当中来,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是一个历史的转折,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全党全国人民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发展社会生产力来改善人民生活。

第四件事是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的作用是:激发了全社会的活力,把多年压抑的活力激发出来了,开拓了一条使中国能够较快发展的新的道路。这四十多年来,历史之所以发展得这么快,这四个事件是非常重要的,关键性的、决定性的。从这个事件中我们可以看到真理标准的讨论的历史作用。有了这个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有了这个思想大解放,才有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历史转折,才能有改革开放。事实上,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是四十年来具有重大深远影响的一件大事,今天是四十周年了。听起来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比较抽象,实际上在历史发展中这个事件作用很大而且影响很深远。

这就是我今天讲的开场白。下面我们来进一步讲一下。

第一个问题要讲的是为什么会发生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怎样解释?为什么全党全国人民要讨论真理标准问题,这是过去从来没有的,全党全国人民花了三年的时间,讨论个问题叫真理标准,这个事情与当时特定的历史背景有直接的关系。当时的历史背景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一个叫“迷信盛行”,一个叫“两个凡是”。首先是“迷信盛行”。什么叫迷信?个人迷信,也叫“个人崇拜”。1966年5月18日林彪作了一个讲话,讲话中说到“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毛主席的话是我们各项工作的最高指示”。什么叫最高指示,高于中央文件,高于党章,高于宪法,一切都要以毛主席的话为准,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是这么做的,每天宣传,老百姓反复长时间学习。在那个时候,共产党员包括我在内甚至于领导干部、广大人民群众,我们都相信,深信毛主席是伟大的、完全正确的。个人迷信盛行,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一个字也不能改,一个字也不能怀疑。

所以,粉碎“四人帮”以后,就不能讲文化大革命不好,不能讲文化大革命不对,更不能讲毛泽东有错误的。你要是这样讲的话,那可能会群起而攻之。你反对毛主席,你反对文化大革命,那可以上升为反革命,可以把你抓起来,甚至更厉害的处置,这是粉碎“四人帮”后的一个情况。另外一个情况就是“两个凡是”,什么叫两个凡是呢?1977年2月7日,两报一刊发表了一篇社论。什么叫两报,一个叫《人民日报》,一个叫《解放军报》;什么叫一刊,就是《红旗》杂志。人民日报是党中央的刊物,代表党中央。红旗杂志,党中央的理论刊物,也是代表党中央。解放军报,在当时来说,具有特别的权威性。因为在文化大革命中,解放军的作用也特别大。

所以呢,《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党中央经常借用“两报一刊”的名义发表文章。因此,凡是两报一刊的东西,就等于是党中央的。1977年2月7日,在粉碎“四人帮”以后,又以“两报一刊”的名义发表了一篇社论。这篇社论的题目叫《学好文件抓住纲》。这篇社论在结尾总结的地方就有那么一句话,“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毛主席说过的话,不能动,毛主席干过的事,不能动。用这样一种很权威的方式,发布在两报一刊。实际上呢,就形成了一种政治上的压力。

这“两个凡是”,就是当时政治上的一个总方针。而毛主席做的决策,凡是毛主席说过的话,都不能动,都要照办。实际上这两句话就是,虽然粉碎“四人帮”了,但过去的一套不能动。一个是个人迷信,大家相信毛泽东是对的。另外一个就是“两个凡是”,作为一种政治方针,这个时候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就非常困难,甚至不能公开讲文化大革命有错误,说毛主席有错误,这句话是不能讲的,但是历史要向前发展。怎么办呢?一些领导干部,一些理论工作者就想出了一个主意,用迂回的办法,不提这个文化大革命对不对,不讲毛泽东有没有错误,而是提出一个真理标准问题。

你说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那究竟什么叫真理呢?先把这个问题搞清楚。迂回的办法,另一个说法叫启蒙,进行思想的启蒙。在粉碎“四人帮”以后,这个问题逐步明确起来,想到一个真理标准的问题。这不是哪一人特别聪明,它是根据当时斗争的发展,在实践中提出这样的问题来,辨明什么叫真理。

根据我的了解,当时中国有几个地方明确提出这个问题。首先是《人民日报》理论部,发表理论文章。当时的文章都是批判“四人帮”。这些文章发表以后,有人说很好,也有人写信给人民日报说这篇文章有问题。你这个批判“四人帮”的观点,实际是毛主席的,你怎么批毛主席了。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叫是,什么叫非,什么叫正确,什么叫错误,什么叫真理,什么叫谬误。《人民日报》理论部的态度还是很鲜明的,他们就写了一篇一千字的小文章。题目叫《标准只有一个》,就是说只有社会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不可能有第二个标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它本身是理论,不能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

1977年3月26日,《人民日报》发了这篇小文章,这篇小文章发出的时候又有一批人来信。有些人认为,既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毛泽东思想也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人民日报》理论部就感到问题比较大,一篇小文章不行,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就把这封信转给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的邢贲思副所长。请邢贲思写一篇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文章。

另外一个就是南京大学哲学系,有一个叫胡福明的年轻的老师,四十来岁。他在南京,在各种会议上批判“四人帮”。他批判“四人帮”发言以后就有人指责他,你这个话是毛主席的话,你批到哪去了。事后,胡福明思考什么叫是什么叫非,拨乱反正,什么是反什么是正。他是搞哲学的,他和他的同事商量,想到了真理标准的问题, 也就写文章,写《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样一篇题目的文章。当时这是很不简单啊。在那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提出这样一个命题,那思想其实是相当解放的。

下面讲中央党校。中央党校是比较特殊的了。1977年3月,胡耀邦到中央党校当了副校长主持工作,10月9日举行了隆重的开学典礼。在这个开学典礼上,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党校校长华国锋发表了讲话。中央副主席叶剑英也发表了讲话。叶剑英这个讲话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说:“我希望中央党校的同志,来中央党校学习的同志,都要用心研究党的历史,特别是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路线斗争的经验。”这里我就要解释了,什么叫第九次路线斗争。文化大革命开始打倒刘少奇、邓小平,称之为第九次路线斗争。1971年反对林彪、陈伯达称之为第十次路线斗争。1976年粉碎四人帮,称之为第十一次路线斗争。所以,总结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路线斗争,实质上是总结文化大革命。这个在当时是非常重要,可以说也是非常复杂、非常敏感的。那么,胡耀邦怎么样落实这件事情呢,他很慎重的。他就让当时党史党建教研部先搞一个方案。这个方案怎么搞?当时校学员八百人,其中150个是高级干部,还有一部分是中央委员、中央候补委员,其他大部分是地厅级干部。还有一百多人是宣传理论干部,那都是各省的宣传部的理论处长、党校副校长这样的干部。怎样在这个八百学员中,总结三次路线的斗争,这是一个比较麻烦的事。那么党史党建教研部,经过几个月努力,搞了个方案。1977年12月2日,召开中央党委会审查这个方案,胡耀邦听到这个方案时就说,不行,这个方案不行。为什么不行呢?

他们方案的基调是什么,是在肯定文化大革命的前提下着重讲林彪和“四人帮”怎么破坏文化大革命,这样的基调,胡耀邦说不对,你们这个方法不能用,赶快销毁,不能外传。胡耀邦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这十几年的历史,不要根据哪个文件,哪个领导人讲话,要看实践。”这段话现在听起来很普通,但在当时这句话却是很了不起的。中央的文件不算数了,不能作为根据,哪个领导人的讲话也不算数,这个领导人是谁啊?关于文化大革命讲的最多的领导人是毛泽东,毛主席的话也不能算数,要看实践。胡耀邦的这段话非常有分量,非常有勇气,击中了要害。不能根据文件,不能根据领导人讲话,要根据实践。要根据这样的思路,重新来写这个方案。他另外找哲学家吴江牵头搞这个文件。他们这个文件呢,是根据胡耀邦同志的意思写出来的。对于怎样研究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路线斗争提出了两条原则。第一条,要用完整准确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来指导。第二条,要用实践作为检验真理、辨别路线是非的标准。根据胡耀邦的意见,把这个实践标准提出来。他不但要解决真理,还要辨别路线是非。什么路线是非,就是文化大革命的路线是非。这个文件起草之后,就发给八百学员讨论,这是一个很大胆的举措,实质上是真理标准讨论开始了。学员里有各种反映,很多人同意这个实践标准,也有不少人认为应根据中央文件、中央领导人的讲话,还有很多人在实践标准上也搞不清楚,这是你的实践还是我的实践,这个问题还是有很多模糊的认识。吴江就根据胡耀邦这个思想,提出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题目并写了这样一篇文章。他的话体现了胡耀邦的思想。胡耀邦是排除了中央文件作为标准,排除了领导人讲话作为标准。

吴江又把它明确为唯一标准。唯一标准这两个字它有明确的针对性,有明确的排他性,排除掉中央文件,排除掉领导人讲话。这个题目呢,可以说是非常高明的。这个文章写成之后,就首先在中央党校,由胡耀邦亲自参办的一个小刊物,叫《理论动态》,在这个刊物的第60期刊登。1978年5月11日的《光明日报》把这篇文章公开发表,公开发表是谁的文章呢?他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本报特约评论员,这个本报特约评论员是谁呢?过去我们的新闻报纸上是没有这样署名的,就是本报评论员,没有本报特约评论员。在当时来说,在《人民日报》发表的本报特约评论员的文章,那就是胡耀邦指导的中央党校《理论动态》上的文章,还有就是胡耀邦指导的中央组织部的《组工通讯》文章。《组工通讯》是组织部内部刊物,这都是胡耀邦亲自指导的。当时来说,署特约评论员文章,就是这两家。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报》的这个特约评论文章是第6篇,在此之前,2月29日到5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5篇本报特约评论员文章,《光明日报》这个是第6篇。有的人说文章里特约评论员是某某人,那是不了解情况。特约评论员这个名称怎么来的,胡耀邦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在场。《理论动态》是内部看的,都是给党的高级干部,省以上的、军以上的高级干部。我们写的文章都不署名,新闻界非常重视《理论动态》的文章。1979年年底,胡耀邦出了一个题目,写了一篇文章《以怎样的精神状态跨进新的一年》,这个题目就很有意思,这个文章出来以后,《人民日报》马上打电话说要公开发表。在此之前,没有人公开发表,胡耀邦同意了。

有一天上午我到胡耀邦办公的地方,那个时候办公的地方很简单,一个家属宿舍,一进门一个厅,秘书的座次紧挨着门,旁边的一张桌子,胡耀邦在那看材料。我刚进门,电话响了,秘书没给我讲话,就接电话。放下电话给我说,《人民日报》来问,这个文章发表的话,怎么署名。我也不知道啊。旁边是耀邦同志,我就请示耀邦同志,这篇文章发表怎么署名?他放下手中的材料说,他们报纸发社论写评论,有些问题大家都可以评论嘛,办报纸要依靠群众,我们也可以参加评论,我们也可以当他们的特约评论员。当时我一听,这个特约评论员太好了。秘书马上打电话给《人民日报》,耀邦同志的意见用“特约评论员”的名称。秘书放下电话说,《人民日报》也认为非常好。过去了四十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却被历史留下来了。所谓真理标准的讨论,就是讨论的这句话,给广大干部和群众宣讲,就是宣讲这个道理。为什么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不能有第二个标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那是理论,它要实践来检验。讨论来讨论去,就是讨论这句话,这就是我给大家讲的为什么有这样的讨论。这是由于当时的特殊背景发生的。由于“两个凡是”,不能直接讲文化大革命的错误,毛泽东的错误,只能采取迂回的办法,通过思想启蒙,大家掌握实践标准以后再来讨论,认识到过去的问题,这个历史转折相当难。

第二个问题讲一下这个讨论如何进行的。由一篇文章引发的一场大讨论,这个讨论是很尖锐的,这“两个凡是”不是随便说说的,有一些人是坚决执行的。这个文章5月11日光明日报发表之后,5月12日《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全文转载,地方上很多报纸也都转载,大概十几家报纸转载。5月12日晚,《人民日报》总编辑胡绩伟就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不是一般人打的,是“文革”以前新华社社长兼《人民日报》社长,地位很高。文革以后呢,是毛泽东著作编辑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这样高的地位。当年胡绩伟是他的部下,是副总编。所以他也毫不客气,说这篇文章很错误,理论上是错误,政治上很坏很坏,这篇文章是砍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旗,讲了一大篇。胡绩伟连夜给《光明日报》总编杨西光打电话通报这个情况。第二天很快跟胡耀邦报告。这是5月12日的事。5月13日上午,胡耀邦秘书通知我们,今天下午到耀邦同志家开会。当时我们想,5月6日刚刚开过会,为什么又开会?我们到胡耀邦家,一走进大厅,我们就看到,《人民日报》总编胡绩伟坐在那里面,《人民日报》去了两个人。这个会和过去不一样,以前当然是胡耀邦同志讲了,这一次先请人民日报的同志介绍情况。《人民日报》总编胡绩伟就讲那天晚上电话情况。我们一听,好厉害,扣那么大帽子,理论上错误,政治上很坏很坏,砍旗,砍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旗,那就是“反毛”罪了。在编辑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们预计到有人会有不同的意见,但没想到来的那么快,那么上层的人扣的帽子那么大。当时我们听完很气愤,胡耀邦也很气愤,胡耀邦就说:“我跟他老人家干革命几十年,我怎么反对他啊?”随后又讲了一大篇话,他说:“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不可阻挡,要倒退,人民通不过。我们经过文化大革命,反面教训如此之深。”吴江也发言,说我们要写文章,要批驳。

这次会议之后就出现两篇文章,一篇叫《历史潮流滚滚向前》,6月30日在《人民日报》发表。另一篇《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一万七千字的长篇文章,在罗瑞卿同志的支持下,在《解放军报》发表。

一开始就有了激烈的争论,都是作为政治问题来谈的。你看,政治上很坏很坏,这话多厉害呀。要砍旗,砍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这都是很厉害的。这篇文章是胡耀邦审定发表,这个讨论是胡耀邦发动的。邓小平和他说,发表这篇文章的时候他不知道,后来听说有不同意见,他就看了一下这篇马克思主义文章,认为是好文章,表示支持态度。1978年6月2日,邓小平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发表讲话,他这个讲话主要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道理。引用很多毛泽东的话明确支持这个观点,也支持这个文章,批判“两个凡是”。批评“两个凡是”这四个字,他换了一个说法讲,“照搬照抄照转”这种态度,也是“两个凡是”,照搬,照搬毛泽东一套东西,照抄照转。邓小平当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他的威望的提高也有一个过程,那个时候,它不像后来。邓小平的话讲之后,广大的理论工作者新闻工作者很高兴,很受鼓舞。但那些人也并不服气呀。

坚持“两个凡是”的人地位都很高,是中共中央副主席。在邓小平讲话之后他们照样干扰,6月15日他们开了一个会,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人民日报》社长、新华社社长、《光明日报》社长等中央新闻单位负责人的会议。会议批判发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特约评论员的这篇文章,是党性不纯。跟胡耀邦说了,以后写文章要慎重,有的文章很不好,就公开点名批评。那么怎么办呢?下不为例。不能再发表这样的文章了。“党性不纯,接受教训,下不为例”,就这十二个字。这是下禁令了。这个斗争很激烈,6月2日邓小平都讲话了,6月15日还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当时这个新闻工作者的负责人也很有勇气, 6月16日刑贲思就写了《关于真理的标准问题》,当时新闻工作者的勇气,现在看来也是很值得佩服的。

对真理标准的坚持、较量,还是比较激烈的。胡耀邦也组织我们写文章,写了好多篇文章,这里我就不详细谈了。刚才我讲了,南京大学的胡福明写了一篇文章,是很不简单的,也充分肯定。他的文章的题目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他没有“唯一”两个字。这个文章给了《光明日报》。《光明日报》认为这个文章呢,针对性不强,缺少战斗力,又让再修改,修改好几遍,他又把题目改了,改为《实践是检验一切真理的标准》。他强调一切真理,他们把这个作为《光明日报》专刊的文章,学术的文章发表。正好这个时候呢,《光明日报》的人事调整了,派来了个新的总编辑,这个人叫杨西光。这个杨西光呢,文革以前,是上海市委的候补书记,复旦大学党委书记。文化大革命被打倒,粉碎“四人帮”之后,杨西光到中央党校高级干部班学习,参与了中央党校的讨论,知道实践是检验真理标准的重要性。所以他刚到光明日报就看到了他们送来的文稿,他一看就知道很重要,实践的标准,他在中央党校讨论过。但是又看呢,这个针对性不强,没有分量,另外他认为,作为哲学的文章发表,可惜了,应该把它修改加工提高,放在第一版,作为重头文章发表。然后,他就组织修改,之后他一想,这个文章很敏感,光明日报太小,担当不起,他知道中央有个《理论动态》,请胡耀邦来把关,先在《理论动态》上发表,然后《光明日报》再登就比较保险,所以他就跑到中央党校来谈这个事。胡耀邦同意了,就把这个文稿交给中央党校了。中央党校刚才不是讲了吗,吴江提出了一个题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正在写这样一篇文章。《光明日报》的文章来了之后,吴江也说好,把两篇文章捏在一块,这样就成了三个文稿摘成了两篇文章。

这个讨论啊,一开始就很激烈,但是很多的领导干部一看就明白了,这个文章重要,这个问题重要。有的省委第一书记,很快就表态支持。这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是甘肃省委第一书记宋平,很快就讲《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重要性。另一个是辽宁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马上就写了一篇文章,即《理论上根本的拨乱反正》。还有一个是黑龙江省委第一书记杨易辰,马上就接受这个观点,并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来衡量黑龙江,他说文革前黑龙江省委,不是黑省委是红省委,他就组织黑龙江的干部进行讨论。有一批省委书记,认识比较早,行动比较快。新华社1978年8月3日在新华社《内部参考》发表了一篇黑龙江省委讨论真理标准的报道。当时这个刊物发行到省一级,从这一期开始,它就扩大发行,到地委一级,军队发到师一级。这个报道黑龙江省委讨论的,胡耀邦看到这个东西了,马上就批示,中央党校学员每小组发一份讨论。

8月4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中共黑龙江省委常委扩大会议讨论真理标准问题。《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发表黑龙江省委讨论真理标准问题,省委表态,这个影响很大呀,其他省委看了以后,肯定有反应呀,黑龙江省委这样干了,我们怎么办呀。所以,一个一个省委书记,一个一个领导者都发表看法,支持真理标准讨论,支持《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那《人民日报》就不断的报道,造成了很大的声势。所以逐步就形成了大讨论的局面。到1978年的11月10日,中央开始召开中央工作会议,到这个时候呢,大多数的省委第一书记都已经表过态了,大多数大军区的领导也表过态了,都同意实践标准。到这个时候,“两个凡是”就很孤立了。但是他们还不买账啊。中央工作会议原定是讨论经济问题,讨论农业问题,讨论国民经济的计划等等。

但是,这个参加会议的人经过这么几个月的讨论,都知道真理标准问题的重要性了,在会上都自发地去讨论了,虽然这个议程里没有真理标准这样一个问题,但是在小组发言中纷纷讨论这个问题,批评“两个凡是”。主张“两个凡是”的也参加这个会,然后到最后他们都憋不住了,这个会议从11月10日开到11月27日。有一个人,当时是社会科学院院长就发言,批评这个实践标准,坚持“两个凡是”立场。这样就引起与会者的愤慨,掀起批判这“两个凡是”的高潮,实践标准跟“两个凡是”的争论,在这个中央政治会议上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最后,中共中央主席华国锋也作了自我批评,“我当时讲话啊不应该这样讲啊,这个话讲的不妥当”,作为主席这样讲也很不简单了啊。所以这个从五月份开始,经过五个月的争论,到十一月中央工作会议取得一个决定性的胜利。这个中间很多事情因为时间关系不能多讲。补充讲一件事情:1978年6月份,《红旗》杂志要写一篇文章纪念毛泽东逝世两周年,请一个老干部,叫谭震林,写井冈山斗争,来纪念毛泽东逝世两周年。谭震林接受这个任务,他就写了。他这个文章就写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毛泽东思想就是实践检验中形成的发展的。这个《红旗》,就持反对态度。它的态度就是我不表态,我不批评这个文章,我也不发表。谭震林把手稿交给他们了,这个总编一看这样不行,叫他把它删掉。就派副总编到谭震林家,跟谭震林说,你最好把这个实践标准问题删掉。谭震林给他说这个材料可以修改,但是我的观点你不能变,不但不能删掉实践标准,我还要加强。谭震林就又修改一遍,把这个实践标准放在开头就讲。这个老同志,地位很高影响很大的,这样《红旗》总编就没办法了,他就把这个文章送给中央。邓小平看着说这文章好啊,至少没有错误,可以登。如果他们不登,就让《人民日报》登。你们这个不卷入,我看本身就是卷入。后来,李先念也批示,这篇文章好,《红旗》应该登,不登变的很被动了,《红旗》现在已经很被动了。中央常委两个人一批,华国锋表示同意,叶剑英也同意,这样《红旗》就没有办法了,就照登。但是登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可是毛泽东逝世是九月份呀,所以这篇文章发表的时候变成了纪念毛泽东诞生八十五周年的文章。就这样的事好多件,短兵相接。实践标准跟“两个凡是”这个争论是一个过程,从上到下争得比较激烈,解放思想不是那么简单的,破除这些东西,要破就很不容易。那么中央工作会议以后,紧接着就开始十一届三中全会。十一届三中全会问题专门写一段,会议高度评价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讨论,认为这个讨论为全党全国人民解放思想起重要作用,就给它充分肯定。这个讨论,就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但是,这个讨论还局限于上面领导层,在广大人民群众中还没有怎么展开。所以,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就开始了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补课。这个补课就不一样了,党中央有一个明确态度,于是各级党委非常重视,报纸发表大量的文章报道。这个补课,就进行了很长的时间。各地方结合实际,来讨论这个真理标准问题,使全国人民的思想得到了极大的解放。1981年6月我们党召开了十一届六中全会,宣布党在指导思想上的拨乱反正已经基本完成,所以真理标准问题讨论,到这也基本结束。从1978年5月开始到1981年6月整整三年,这是一个真正的大讨论,特别那个补课,在全国各个基层单位都广泛地展开讨论,搞清楚这个真理标准问题,真是破除迷信,推倒“两个凡是”。

第三个问题我讲讲这个真理标准问题的作用。总的来说,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是全党全国人民的思想大解放。什么叫思想大解放,首先是破除了对毛泽东的个人迷信。通过讨论,抛掉了一个很大的思想包袱,不是句句是真理,也不能作为最高指示,一切要看实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实践标准就深入人心,个人迷信,就基本破除了,当然彻底破除,这个不可能。总体上来说,破除了迷信,恢复和发展了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党章》说,党的思想路线是理论密切联系实际,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在实践中检验真理和发展真理。《党章》这段话是1982年开十二大的时候写进去的,到现在《党章》修改了好多次,这个思想路线一个字也没有修改,经受住了历史的检验。把在实践中检验真理,发展真理写到了思想路线里面去,恢复了并发展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通过真理标准的讨论,得到了思想的大解放。这个思想的大解放不是一句空话,各地方有各地方的包袱。比如说,在山西,有个大寨,多少年的农业学大寨,在山西非常厉害。学大寨,不走样,大寨怎么干,必须这么干,谁要走了样,就是违背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就是执行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由此被打压下去的干部有不少。通过这个讨论,《山西日报》发表文章《昔阳大寨的经验,不是判断真理的标准》,对此进行了否定,山西也就甩掉了这个包袱。而湖南,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神话领袖现象是比较厉害的,湖南省委党校韶山分校,通过真理标准的讨论,讨论了如何看待领袖,他们认为领袖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不可能是真理,他难免会犯错误,韶山就把领袖的包袱甩掉了,各地方有各地方的情况,通过这个讨论,得到了思想的解放。

通过真理标准的讨论,特别是推动了平反冤假错案。这个冤假错案非常多,不是一件两件,而是几百万件,牵连的人有一个亿,所以这是文革以后迫切需要解决的最尖锐问题。大量冤假错案是根据文化大革命搞的,那平反冤假错案就不简单了。所以胡耀邦1978年9月25日在党中央开了一个信访工作会议。为什么开信访工作会议呢,因为各地方信访工作部门每天都收到大量要求平反的请求,所以就开了这个会议来解决这个问题。胡耀邦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作了报告,提出对于干部的处理,经过核实情况,不符合实际,不论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定的,也不管是哪一级组织,什么人批的,都要实事求是改正过来,概括起来是“两个不管”。这是很彻底的。在这个会上就发生争论了,许多与会者同意这个观点,只要搞错的都要平反,但也有些人不同意,特别是一个管会务的同志,是中央办公厅的副主任,他在他上司的指示下发简报的时候把胡耀邦这些内容删掉了,胡耀邦的讲话最主要的就是这两句话,“两个不管”,把胡耀邦最主要的内容删掉了。对胡耀邦说毛主席批的你凭什么平反,这就短兵相接了。胡耀邦说毛主席的方针是有反必说,有错必究,他老人家就是在,他要是发现了错也会纠正的。“两个不管”还是没有发表出来,胡耀邦又作为特约评论员让我写了一篇文章,把“两个不管”写进去。写完之后《人民日报》特邀要求文章发表。新华社全文转发,全国的各报纸都转载,现在“两个不管”就公之于众了。通过真理标准的讨论,平反冤假错案就顺利地展开了,平反了大量的冤假错案。

通过真理标准的讨论,大家思考我们过去是怎样的。我们搞社会主义搞了三十年了,怎么搞成这样儿了。我们这个社会主义究竟有没有问题啊,大家要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来考虑我们过去的社会搞得怎么样。首先要支持农民的大包干,大包干的效果好,实践证明依靠大包干增产,所以,很快地就推广了大包干,把人民公社搞掉了,解散了人民公社。后来又发现乡镇企业对于经济发展的作用很大。按照实践标准来看,这是很好的事情,逐步就形成了多种所有制。后来又发现了计划经济太死,认识到了市场经济的好处,实行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所以这个思想的闸门一旦打开之后,我们中国社会的各方面问题都得到了思考,所以才有改革,所以有开放。这个真理标准的讨论,对当时来说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促进了全党全国人民的思想的解放。从历史来看,它发生了深远的影响,一直到今天,一直到今后,它还是很重要。所以,在今年5月,我们中央党校开纪念会议,确实重要。这就是给大家讲的大致的过程。

有了这个思想大解放,才有改革,才有开放,才能够抛弃计划经济体制实行市场经济,才能改变一大二公的所有制,实行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才有改革开放,吸收外资,导致全面开放。如果思想不解放那么什么都不会有。

最后我们讲一下习近平同志讲改革要深化,思想要有新的解放,我认为这句话是很重要的。现在我们面临着全面深化改革这样的问题,全面深化改革就是要破除那些阻碍生产力发展的、阻碍各项事业发展的体制、机制、方法,特别是思想观念。怎么破除呢,还是要实践,使实践成为标准,要树立实践标准的权威,任何理论,任何思想,任何制度,任何办法,都要用实践来检验是不是真有效果,实践检验证明有效的要加以肯定,实践检验证明阻碍发展的,哪怕是曾经认为天经地义的东西,也要改变。

现在我们要推进思想解放,我认为还是实践标准,还是要坚持实践是唯一标准这个原理。但是实践标准的具体运用也要与时俱进,要根据不同时期、不同行业、不同问题,把这个实践标准具体化。在这方面,邓小平是我们的榜样,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提出,标准就是要看是否有利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改善人们的生活,这三个有利于,就是实践标准的创造性的应用,这三个有利于标准就是实践标准的具体化。

今天新的思想解放,还是要接受实践标准,同时,要创造性地坚持实践标准。怎么来创造性地坚持,这就需要大家共同努力了。实践标准远远没有过时,在我们整个改革开放的历史过程中,在我们整个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历史过程中,我觉得我们都要有一个不断解放思想的问题,都需要不断坚持实践这个唯一的标准,都需要创造性地来运用实践标准,把我们的事业不断推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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