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下乡:作为一种文艺制度的确立
2018-01-28陈忠红
陈忠红,宋 珊
(延安大学 党政办,陕西 延安 716000)
文艺下乡,与文艺大众化一起贯穿了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文学艺术走向民间,融入人民群众的广阔生活,是文艺下乡运动的宗旨,也是广大文艺工作梦寐以求的理想。文艺下乡制度,经历艰难的理论和实践探索,终于在延安时期形成,成为共产党人建设无产阶级文艺、普及群众文艺的重大制度创新。
一、文艺下乡制度的探索
清末,梁启超在对百日维新的反思中,提出了“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小说界革命”等文学改良思想,开启了中国文学的现代转型之路。梁氏文学改良思想如同清末百日维新一样,脱离了中国基本实际,只是进行简单的修补,最终昙花一现,但其文学思想中“文言合一”“提倡通俗化”等观点揭橥了文艺大众化的许多基本命题,开始思考文学与政治的关系、文学化大众问题,这些思考成为文艺下乡运动的萌芽,对后来的文艺大众化、文艺下乡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中国现代史上第一次思想启蒙运动,一大批文化精英以改造思想、重塑灵魂为己任,开启了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以胡适、鲁迅为代表的五四闯将们狂风暴雨般攻击着封建传统文化,构建着新的文学制度,将文学从殿堂中解放出来,拉近了与民众的距离,尤其是周作人“人的文学”“平民文学”等具有平民色彩的文学观念的提出,要求用通俗的白话体描写大众生活的真实情状,如实反映“世间普通男女的悲欢成败”,书写普通人“真挚的思想与事实。”[1]这标志着精英阶层开始关注非人的生活,揭露着不幸的魂灵,这是文学的觉醒,更是文学大众化的开始。然而,这些精英集团看到的只是愚昧和不幸,以及一声声沉重的叹息,他们无法在思想上情感上与这些苦难的魂灵达成一致或认同,而更多的是凌空蹈虚、一厢情愿的“化大众”。真正开始“文艺下乡”尝试的倒是创作社、太阳社等文学社团中的叛逆者,他们要求到大众中去,获得大众意识,以大众为对象,创造服务大众的革命文学,可是由于势单力薄,随着革命形势的急转,他们的努力也如同一圈圈涟漪,湮没在漆黑的历史中。文艺大众化、文艺下乡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衍生品,五四知识分子站在打破封建传统文化的角度,思考着文学走向大众,启蒙大众,而大众是一个相对于封建势力的群体概念,由于五四精英的阶级局限性,大众化的触角并没有延伸到工农兵这个占中国绝大多数的群体中。因此五四新文化时期的大众化还无法触及文艺下乡的内核,他只是进一步扩宽了文艺大众化的视野,论证了文艺下乡的可能性。
左翼文学运动,是文艺大众化的深化期,也是文艺下乡运动由理论到实践的探索期。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左翼作家感觉到了文化大众化的紧迫,左联成立之初,就成立了大众文艺研究会,围绕大众化开展了三次大讨论,重点就大众化作品的语言、形式、体裁、技巧等方面进行讨论。除了理论上的讨论,左联还着手进行着大众化的实践,比如发起工农通信员运动,提出培养工农作家等任务,并在工人组织蓝衣剧团、上海方言剧团,深入到农村、工厂演出,扩大文艺在人民大众中的影响,这可以说是文艺下乡运动的初次尝试。但是由于广大工人民众在政治经济处于劣势弱势,整体文化素养偏低,无法从文艺作品中获取对等思想;广大左翼作家的思想感情还未能和工农大众打成一片,妨碍了作家创作更多符合人民群众欣赏水平的作品,特别是在国统区,国民党对进步文艺的围剿,都限制了文艺下乡运动的深入开展,这一制度也仅仅停留在探索阶段。左翼文学时期,无产阶级文艺作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文艺大众化被提升至极高的地位,文艺工作者开始认识到了文艺下乡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同时,左翼评论家也注重从苏联、日本的普罗文学中借鉴经验,对文艺下乡运动进行思考。这一时期,从理论到实践两个层面对文艺下乡进行了探索,为延安时期的文艺下乡积累了正反两方面的经验。
从清末的文学改良运动、五四新文化运动到左翼文学运动,文艺下乡的理论就不断出现在文艺理论家、作家的视野中,并不断付诸于实践,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文艺真正走向工农兵还是存在着诸多困难。鲁迅曾经指出:“多作或一程度的大众化的文艺,也固然是现今的急务。若是大规模的设施,就必需政治之力的帮助,一条腿是走不成路的,许多动听的话,不过文人的聊以自慰罢了。”[2]而能做到的就是“多作或一程度的大众化的文艺”,为日后文艺乡积累更多的经验和探索。
二、文艺下乡制度的发展期
抗战爆发后,抗日救亡成为压倒一切的主题。如何有效地动员更多的民众投入到抗日洪流中,这也成为当时最紧迫、最核心的问题。文艺下乡,文章入伍,文艺界的有识之士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文艺,1938年3月27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简称“文协”)在汉口市成立,它提出了“文章下乡,文章人伍”的口号。1938年8月20日,柯仲平在《新中华报》上发表《文化下乡去的一个实际问题》,指出“凡有边区这两个字的团体,它的工作只应向着边区的大众化开展”,[3]号召广大文艺工作者、文艺社团走进军队,走向田间地头,为抗日鼓与呼。同时,文艺工作者也在理论层面积极探寻着文艺下乡的具体举措和路径,比如号召作家为前方将士编写通俗读物,到前线送书报慰劳,比如编写短剧;姚雪垠的《论现阶段的文学主题》、向林的《通俗读物编刊社的自我批判》和老舍的《通俗文艺散论》当时文艺下乡的代表性论述。
在“文艺下乡”口号的倡导下,在抗日民主根据地,一大批作家纷纷告别书斋生活,走向田间地头,投身到战火硝烟中,扎根到广大民众的生活中。早在1937年8月,以丁玲为团长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刘白羽为团长的抗日文艺工作团就深入晋东南、晋西北等抗日前线宣传抗日救亡真理;鲁艺学院利用毕业生实习的机会,派遣毕业生到农村、抗日前线去实习。在国统区,一批作家也告别安逸的生活,走向前线,老舍、胡风、王平陵等文协理事组成全国慰劳总会,辗转到前线慰问;作家郁达夫则奔赴台儿庄劳军。在文协等的统一组织下,文艺下乡在实践层面不断深入。由于关于文艺大众化,尤其是文艺下乡的理论探索未能从根本上得到突破,文艺下乡运动未能真正契合民众的审美需求,广大文艺工作者也未能在情感、思想上对民众形成认同,文艺下乡也只能停留在形式层面,其宣传动员作用是非常有限的。比如“鲁艺”一些学生深入晋西北抗日前线,不少文艺工作者处于“做客”状态,因无法融入军队生活而苦闷;柯仲平反映在慰问演出中,有些节目群众不喜欢;鲁艺搞关门提高的做法,同样也引起了周围群众的不满,老百姓编歌讽刺讲“戏剧系装疯卖傻,音乐系呼爹叫妈(指练声),美术系不知画啥”。[4]这些都说明,身份的差异、思想的隔膜,都已经成为影响文艺下乡运动深入发展的障碍。这些都呼唤着着一种理论的创新、一种新的文艺政策的出现,以重新整合各种力量,形成宣传动员抗日的合力,推动革命文艺推动时局的变化,担负起历史赋予的重担。
三、《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文艺下乡制度的形成
(一)文艺下乡的顶层设计
经过广泛调查研究和理论准备,1942年5月2日至23日,延安文艺座谈会在位于杨家岭的中共中央办公厅会议室分三次召开,在延安的绝大部分知名文艺工作者参加了会议。5月2日的会议,毛泽东对座谈会的目的进行了简单说明,之后进行了讨论发言;5月16日,第二次开会,毛泽东、朱德参加听取了大家的发言,并不时插话;在5月23日的会上,朱德总司令作了总结讲话,最后毛泽东同志作了总结发言,也就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从共产党人独立自主地应用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的基本观念、方法,解决中国无产阶级文艺发展过程中的理论和实践问题。报告着重解决文艺为什么人的服务问题、如何服务的问题,重点论述了革命文艺的地位和作用、工农兵文艺方向、普及与提高的关系、文艺批评的标准和原则等问题,搭建起了中国共产党文艺政策的基本框架,标志着毛泽东文艺思想的形成和确立。
《讲话》为中国无产阶级文艺指明了方向,《讲话》中提出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文艺工作者与工农兵群众相结合的道路、普及和提高的关系等观念,构成了文艺下乡运动的重要理论依据、规范准则。这些文艺观念通过政党政策这一权威形式,规定革命文艺的功能和作用,明确创作工农兵文艺的的举措、路径,以及工农兵文艺的创作和批评标准,为文艺下乡指明了方向。这种理论创新成为文艺下乡的基本遵循,为工农兵文艺确立了基本范式,也激励更多的赵树理这些广大农村土生土长的作家,告别“文坛”的奚落,理直气壮到深入到火热的实践中,创作更多人民大众通俗易懂、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文艺实践相结合的产物,标志着中国文产阶级文艺理论的成熟,同时《讲话》的许多精辟论述,也从指导思想、举措途径、预期成效等方面对文艺下乡制度进行了设计,标志着文艺下乡制度理论上臻于成熟。
(二)延安文人转变是文艺下乡的重要保障
经过1942年的延安整风的洗礼,尤其是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延安的文艺工作者开始了思想到情感的转变,开始了自我改造,正如丁玲所说的:“毛主席在文艺座谈会的讲话中,提到许多重大问题、根本问题,……每个问题都谈得那样透彻、明确、周全,我感到十分亲切、中肯。我虽然没有深入细想,但是我非常愉快地、诚恳地用《讲话》为武器,挖掘自己,以能洗去自己思想上旧社会沾染的污垢为愉快。我很情愿在整风运动中痛痛快快地洗一个澡,然后轻装上阵,以利再战。”[5]知识分子的集体与旧我决裂,逐渐潜隐了旧我的精神独特性,而转变为工农兵的一员,成为革命机器的“螺丝钉”,有着一致的思想、同样的情感。描摹《画梦录》的何其芳,深受欧风美雨浸染的艾青、自诩传承鲁迅风骨的萧军等延安作家甘心情愿地“缴械投降”,逐步蜕去了“个性”,告别了“小资产阶级情调”,集体转向了工农兵。这种转变,可以使广大知识分子放下思想包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文艺下乡运动中。
知识分子思想、情感的转变,同时也带来创作观念、审美理念的变化。整风运动之后,知识分子由信奉多元的“五四”文学观念到遵从《讲话》所确立工农兵文艺思想,同时以往的审美经验,创作经验也逐步被《讲话》所确立的文艺标准所取代。这种审美经验、创作经验使作家们自由地吮吸民间传统文化的养料,创作出更多契合工农兵审美习惯与心理的作品,比如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柳青的《创业史》是公认的贯彻《讲话》的经典作品。一元化的思想、趋同的审美经验,为文艺下乡运动的开展提供了某种保障,确保文艺下乡能真正沿着讲话所确立的方向前进。
(三)掀起“文艺下乡”的热潮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于1943年10月19日在《解放日报》全文发表,广大文艺工作者进一步明确了文艺的工农兵方向,他们用《讲话》精神武装头脑,积极与工农兵结合,高擎起“文艺下乡”的旗帜,以全新的姿态,投身到文艺下乡运动中,走到工农兵火热的抗日斗争当中去,掀起了文艺与工农兵相结合的热潮,推动着文艺大众化走向深入。
1942年5月,延安文艺座谈会结束不久,为响应《讲话》精神的号召,边区文协迅速召集剧协、音协、美协等团体,成立临时工作委员会,筹备文艺下乡事宜,由于整风运动的开展,文艺下乡运动未能成行。但零星、自发的文艺下乡运动已经在延安文艺界悄然展开,诗人艾青、木刻家古元深入“三边”地区采风,收集剪纸等民间艺术作品,真正规模化、有组织的文艺下乡运动,是随着《讲话》精神的宣传贯彻全面铺开。1943年3月10日,中共中央文委和中央组织部召开了文艺工作者座谈会,周扬主持会议,50多位党员作家参加会议,陈云、凯丰、刘少奇等中央领导同志出席并做了重要发言。会议着重强调了为什么下乡?怎样下乡?下乡的困难?下乡应该注意什么?对开展文艺下乡提出希望,要求文艺工作者打破做客的观念,“放下文化人的资格”,要“真正去参加工作”,[6]自觉成为劳动人民的一员,体验民众的生活。这次会议无论从党中央出席会议领导的级别,还是会议的规模、组织,都是继延安文艺座谈会上又一次十分重要的会议,可以窥视出党中央领导层对贯彻毛泽东文艺思想的决心。这次座谈会,明确了文艺下乡的目的、具体方式,可以说是对贯彻《讲话》精神的再动员、再部署,也是文艺下乡这一制度的具体化、制度化安排,这次座谈会吹响了文艺下乡运动的号角,一次大规模的文艺下乡运动在各根据地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紧接着,该年3月22日,中央文委开会讨论戏剧运动的方针问题,明确边区和各抗日根据地的剧运总方针是“为战争、生活、教育服务”。4月2日,鲁艺文学部在大礼堂召开欢送会,欢送30多位同志深入农村部队去;11月27日,西北局办公厅召开大会,欢送各剧团下乡,参加大会的鲁艺秧歌队、民众剧团、西北文艺工作团、青年艺术剧院、部艺剧团、平剧院等剧团,西北局负责人悉数出席;10月20日中央总文委发出学习讲话的通知;11月7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发出《关于执行党的文艺政策的决定》。《解放日报》作为党的喉舌,也对文艺下乡运动展开高频度的报道。政治运动或会议是推动政策执行的有效方式,通过一波又一波的政治动员、会议部署、舆论宣传,依靠声势的营造和先进典型的示范作用,凸显政策的不可抗拒性,来推动更多的力量依照制度所确立的范式执行。文艺下乡运动,是在《讲话》精神的指引下,依托政治的力量,推动文艺与工农兵的融合。
在中央的动员下,延安的广大文艺工作者纷纷响应党的号召,走向工农兵生活。延安文化界老军团和鲁艺秧歌队八十多人奔赴金盆湾、南泥湾劳军;鲁艺工作团,在张庚的带领下,历时4个多月,走遍绥德、米脂、佳县、吴堡、子洲等城镇乡村,演出专场68次,创作大小剧本16个;西北文工团赴陇东专区进行慰问演出,搜集陇东小调80多首,演出了《十二把镰刀》《刘二起家》《边区的一天》等剧目;陕甘宁晋绥五省政治部宣传队赴“三边”地区37个单位演出,历时136天,演出106场;民众剧团深入关中分区,演出戏剧62次、秧歌剧15次。在“文艺下乡”的热潮中,广大文艺工作者更是不甘人后,争先恐后地深入工农兵去,作家丁玲、欧阳山赴陕北靖边县新城区民办合作社体验生活;诗人艾青、萧三、塞克赴南泥湾走进部队;作家陈荒煤赴延安基层工作;柳青带着一封“长期在农村做实际工作”的介绍信,到米脂县民丰区吕家崄乡政府任文书,一住就是三年;高原等同志准备去陇东;孔厥到吴家枣园学习。这些作家到工厂、农村、军队,不是以公家人身份去下乡,更不是去“做客”,而是作为普通群众的一员,参加火热的劳动实践、接受工农兵群众再教育,也推动着群众文艺运动的发展。
随着文艺下乡运动的深入,广大文艺工作者对人民大众思想上逐渐趋于一致,情感上更加认同,更能站在人民群众的角度去观察生活、思考问题,也更加熟悉民众的语言,了解民众的审美习惯,一批歌颂新生活、歌颂工农形象的艺术作品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丁玲创作了描写先进英雄模范人物的报告文学《田宝霖》,欧阳山的报告文学《活在新社会里》,柳青的小说《三垧地的地主》、长篇报告文学《一个女英雄》,都是取材于农村生活,歌颂了边区的新生活,赞美了抗战时期农村涌现出来劳动英雄。贺敬之作词、马可谱曲的《南泥湾》,产生于在南泥湾劳军时期,歌颂了南泥湾发生的巨大变化。陈荒煤的特写《模范党员申长村同志》、师田手的特写《李位和其他五个劳动英雄》《开荒英雄霍殿林》、陈学昭的报告文学《访马杏儿》、马锋的报告文学《张耿风运动的热潮》、纪叶的特写《模范炊事员周良臣》等,《白毛女》等经典型作品,这些都是来源生活实践的作品。
延安时期,文艺下乡这一制度完成了理论的建构、规则的形成,在政治力量的推动下从理论到实践都走向成熟,并取得了巨大的成效,为推动文艺真正走向人民大众,纠正五四以来文艺脱离民众、脱离实际的弊端,使得文艺真正走向了大众化。
四、文艺下乡制度的影响
文艺下乡,是抗日时期革命文艺建设的重要内容,成为践行毛泽东文艺思想,推动工农兵文艺发展,实现文艺大众化的重要制度。这一制度,对后来文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首先,文艺下乡运动推动文化普及,促进了群众文艺的发展。服务工农兵,提升广大工农兵文艺素养是文艺下乡的首要目的。大规模、有组织的文艺工作队伍深入农村、军队,融入民众生活,宣传革命知识,演出《夫妻识字》《兄妹开荒》《小放牛》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作品,丰富了民众文艺生活,提升文化素养。文艺下乡过程中,推进群众积极参与文艺活动,甚至直接参与了剧本创作、修改,客观上推动农村文艺发展,比如《白毛女》曾在延安各单位相继演出,先后达到三十多场。《解放日报》曾这样报道《白毛女》的演出盛况,“每至精彩处,掌声雷动,经久不息;每至悲痛处,台下总是一片嘘声。有人甚至一幕至第六幕,眼泪始终未干。散戏后,人们无不交口称赞”。[7]同时,在演出后根据群众的意见,不断对剧本进行修改。人民群众对于文艺创作、文艺演出的热情和参与,尤其是情感参与,极大地强化了文艺演出效果,一些乡村看完《白毛女》后,很快发动群众开展了斗地主、分田地,反恶霸斗争,一些战士看完演出后,纷纷要求为杨白劳、喜儿报仇,上战场杀敌。同时,文艺下乡运动,也推动群众文艺的发展,在广大文艺工作者帮助下,秧歌运动在农村兴起,工农兵群众自己组成的秧歌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陕甘宁全区有各类秧歌队949个,平均每1500人左右就有一个秧歌队,形成一种“全民狂欢”之势,成为团结敌人、教育敌人、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武器。以秧歌为代表,这种民间艺术形式,在文艺下乡运动的推动下,广大文艺工作者的努力下,重新焕发了生机,推动民间文艺的繁荣。
其次,文艺下乡运动推动了知识分子转变思想,灵魂重塑,成为其艺术生命中宝贵的财富。在文艺下乡运动的组织下,广大作家、文艺家在《讲话》的指引下,深入工农兵群众的伟大实践中,克服了生活习惯、语言等方面的差异,与工农兵群众打成一片,锻炼了思想,转变了情感,完成自我的改造,获得了新生。同时,在参与轰轰烈烈的文艺下乡运动中,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素材,为日后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柳青扎根米脂县农村3年,在其《转弯路上》中详细记载了自己的文艺下乡的心路历程,由“表现冷淡、厌烦”转变成“知疼知热的伙伴”,[8]三年农村生活的历练,使他完全成为有文化的农村人,完全可以站在农民的角度、用农民的思维思考问题,这也是其农村题材作品炉火纯青的重要原因。丁玲在《陕北风光·校后感》中这样描写自己心路的转变——“在陕北我曾经经历过很多的自我战斗的痛苦,我在这里开始认识自己,正视自己,纠正自己,改造自己”,[9]经过艰难的思想转变,彻底转变为一个纯粹的无产阶级文艺家,为其日后创作了《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奠定了基础。陈学昭在晚年时期依然怀念文艺下乡这段经历,她说“我心里从来没有忘记毛主席的《讲话》,也没有忘记下乡”,[10]直到1949年,还到杭州郊区茶区体验生活,创作了长篇小说《春茶》。文艺下乡,走向人民群众,深入火热生活实践,已经由一种由组织的行动,逐步转变为艺术家自发、自觉的行动,成为艺术家进行创作的宝贵财富。
三是文艺下乡运动,推动文艺大众化真正意义上实现。文艺大众化是中国现代文学发展的重要方向,也是文艺理论家思考探索的主要课题。晚清文学改良以来,关于文艺服务大众的努力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由于各种因素的制约,文艺大众化的努力一直在低层次重复、低水平徘徊。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文艺下乡运动的开展,才从理论到实践,全方位完成了文艺大众化建构,文艺才真正告别了五四以来欧化语言和欧化风格,从庙堂走向民间,从精英走向了广大工农兵。文艺大众化运动的实现,也标志着文艺下乡这一制度的完全形成。
文艺下乡,作为我们党提升人民群众文化素养,繁荣农村文化事业的重要制度,在建国后坚持并不断完善,尤其是新时期以来,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对文艺需求日趋多元化,文艺下乡不断创新形式、提升水平,赋予其新的功能,为促进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大发展大繁荣做出了应有贡献。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社会主义文艺是人民的文艺,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中进行无愧于时代的文化创作”,[11]这为新时代文艺下乡指明了方向,广大文艺工作者只有深入火热的生活,才能创作更多群众喜闻乐见的精品,才能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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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J].求是,2017,2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