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与负罪下的痛苦人生
——《苏菲的选择》主题研究
2018-01-28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116033
⊙魏 宁[辽宁师范大学, 辽宁 大连 116033]
小说以波兰籍女主人公苏菲的人生经历为主线,将她与美国犹太人内森热烈又痛苦的爱情悲剧、与南方青年作家丁哥之间的感情纠葛和她对过往不堪的沉痛回忆交织在一起,生动而深刻地揭示了二战给人们精神和肉体上带来的致命摧残,无情地鞭笞着德国法西斯集中营惨绝人寰的罪行。《苏菲的选择》这部作品通篇都充斥着一种阴沉又抑郁的气氛,作品中的人物也都经历过令人心痛与怜悯的生活,痛苦的气息从始至终蔓延着。下文以苏菲为例,分析其痛苦人生产生的根源,并揭示出小说的重要主题。
一、痛苦根源之创伤感
(一)残酷战争带来的伤害
使苏菲陷入绝望境地的首要原因便是战争开始后那惨绝人寰的暴行。战争,这是苏菲所无法逃避的境况,即便她是看似与之无关的波兰人,可面对纳粹的捕捉,她还是无力去逃脱、去选择,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残暴的罪行,成为一个受害者。“二战”期间,随着德国纳粹的入侵、残忍的洗劫,苏菲不仅家破人亡,自己也不幸被抓到奥斯维辛集中营,成为一名阶下囚,从此等待她的便是无尽的折磨和伤害。这段经历,在苏菲心中留下烙印般的梦魇,即使她经历了重重苦难最终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她的精神和肉体也都留下了永远无法治愈的深刻的伤痕。
(二)“他人”带来的伤害
萨特曾提出“自由选择”的思想,即人作为一种存在可以自由选择是否与人发生联系,但是与人发生联系,那么“他人即是地狱”;不发生联系,那么自己便会感觉孤独。两种选择最终的导向都是“痛苦”,这就是人类的一种精神困境和生存困境。对苏菲来说,与她相关联的“他人”构成了对她的威胁,这其中蕴含了些许存在主义的“他人即是地狱”的意味。
1.高压父权下的伤害苏菲的父亲贝根斯基给苏菲带来的伤害是很明显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压制与掌控,他用责骂和命令来取代作为父亲应该给予的关爱和善待。在苏菲看来,她的父亲是“一个对全家人严加管制的暴君”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所认定的政治理想服务,他逼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学习德语、打字和速记,主要目的也是利用女儿为他的政治信仰服务,成为为他整理资料的秘书。他从来都只有命令和要求,一直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冷漠的独裁者,要求女儿对他的绝对服从。不仅如此,连苏菲的婚姻也是由他单方面决定,从此开启了苏菲郁闷痛苦的婚姻生活。丈夫卡什莫尔正如贝根斯基的复制品一般,盲目投入所谓的事业,总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对待苏菲。可以说,这段婚姻是没有丝毫感情可言的。苏菲从小便在这种强大父权下成长,性格也变得懦弱胆怯,几近失去自我,从来没有反抗。这种父亲的权威给她带来了莫大的伤害。
2.疯狂爱情里的伤害内森是苏菲从奥斯维辛出来后遇到的男人,他重新赋予了她生命,他们很热烈地相爱了,但内森是偏执狂精神分裂症患者,再加上他本身的犹太身份使他多疑、敏感、易怒。在内森心中埋藏着深刻的伤痛,他的种族曾经遭受过杀戮,他们就如同无根的游民无处藏身,正是这种性格也使他深爱着苏菲却更害怕失去她,因此他偏执又敏感地去责骂苏菲对他的“不忠”,并不断用自己的暴力提醒苏菲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往事,他始终坚信苏菲能安全地逃离奥斯维辛,一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一切必定与苏菲的美色、情欲和背叛有关。苏菲极力想忘却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而内森却紧紧抓住不放,这一切都给苏菲的身心带来严重创伤。两颗敏感又脆弱的心灵碰撞到一起,他们的结合注定充满痛苦和创伤。
3.倾诉过程中的伤害苏菲把丁哥看作是最好的倾听者,她把自己那段不堪的回忆一点点讲给丁哥听,而她每一次回忆实际上都是对自己的一次伤害。最初的苏菲编造大量的谎言来描绘自己所期盼的家庭生活,但随着痛苦的加深,真相也开始逐渐大白,这种对自己内心深处记忆的挖掘,就如同一个自我解剖的过程;她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不断地揭开给丁哥看,而等她全部叙述清楚后,整个人也走向了崩溃的边缘。更严重的是,在倾听的过程中,丁哥深深地爱上了苏菲,这使苏菲陷入了更痛苦的境地。
对苏菲来说,这些与她的生活产生关系的人都形成了对她的困扰,如果不与他们建立社会关系,那么苏菲面临的是孤独,然而一旦选择开始这种社会关系,喧嚣的背后深藏的却仍然是人生的痛苦。
(三)信仰缺失的伤害
德军入侵波兰之前,苏菲在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家庭里过着平静而安详的生活,她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音乐家。然而,战争爆发后,索菲不仅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还在集中营中尝遍了世界上所有的苦难。这一系列的变故打碎了苏菲的心,她不知道究竟是上帝离开了她,还是她抛弃了上帝,但她清楚地意识到此刻的上帝一定是背过脸去,对她的苦难视而不见,因此她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她开始酗酒、纵情肉欲,甚至企图在教堂中自杀,“既然上帝已经抛弃了我,那么我恨他。 为了表示我的愤恨,我要在他的教堂里做出我能想出的最大亵渎”②。苏菲伤痕累累的灵魂难以让她负重前行,她的人虽然还活着,但她的灵魂早已消失,对上帝的信仰也带给了她致命的创伤。
二、痛苦根源之负罪感
(一)因恐慌而失去了孩子
苏菲和两个孩子被抓到奥斯维辛,当中尉用德语与苏菲搭讪时,假如苏菲佯装不懂,也许三个人就随着人流过去了,但由于苏菲内心极度恐慌而让她情不自禁地大声澄清着自己和孩子们都不是犹太人,而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也正是这几句话,让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而这错误使她失去了女儿伊娃,从此深陷负罪感中难以自拔。“苏菲一直想忘掉这个轻柔的却带来死亡的动作,却总也忘不掉。她也永远忘不掉那模糊的印象:那孩子不停地回头望着她,哀求着,但她的眼睛全给眼泪蒙住了,以致无法看清伊娃的表情。为此她一直心存感激,因为从她的内心深处,她明白自己无法承受这种痛苦。她最后瞥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细小身影,几乎疯了”③。
苏菲始终认为是自己的恐慌才导致女儿走向死亡,她这个母亲的身份并没有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于是苏菲陷入疯狂的自责。但实际上,在那样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等待她的都是莫大的痛苦与伤害;换句话说,即便当时苏菲同时保护住了两个孩子,那么接下来两个孩子的境遇会如何也是让人不敢想象的,这场母子分离的悲剧是注定要发生的,任苏菲怎样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二)因懦弱而成了纳粹的帮凶
苏菲在奥斯维辛集中营期间,由于会德语和速记而被挑去纳粹党卫军支队长霍斯的家中,做一些帮助德军翻译信息的工作。这使苏菲从纳粹手下的受害者转变为纳粹的帮凶。这时的苏菲没有其他的索求和期盼,她只想与她在世上唯一的儿子杰恩相见,因此她把基督教义丢在一旁,想尽一切办法去试图引诱霍斯来达到目的。
除了背叛信仰,令苏菲更为产生负罪感的便是对玫妲的拒绝和对国家的背叛。为了保护两个孩子,为了可以见到杰恩,苏菲多次拒绝玫妲让她加入抵抗组织的邀请,最后也没能帮助完成玫妲委托她的事情——在霍斯家偷取收音机来帮助抵抗组织在营中获取敌军情报。苏菲从没想过像玫妲一样,成为一个勇猛的抵抗分子,哪怕最后会壮烈牺牲;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母亲,保护好自己的两个孩子,她不敢想自己会有什么伟大的行为和举措。她只想让她和孩子们能在这场战争中好好地活下来,即便多死去一些犹太人也好,因为那样,他们就能够更安全一些。而也正是这种想法,让活着逃离奥斯维辛的苏菲陷入了无尽的悔恨和负罪之中,而对于曾经她所不理解的玫妲的举动,现在也变得越发崇高和伟大了。
三、结语
综上所述,创伤感和负罪感作为小说的两大主题,深刻地揭示了苏菲的生存之痛,作者站在人类的制高点上从博爱的角度出发,呼吁人们把爱倾注于所有的生命之中,这样才能够减轻战争、冲突或者矛盾带来的痛苦,因为这种痛苦不仅仅只针对一部分地区,而是会蔓延到全世界的。“集中营”只是众多恶事件中的一个,而对这类事件的反思不应该只停留在对纳粹的批判和对受害者的遗憾心痛上,还要去考问人性,考问历史和我们之间的关系。“集中营”是人类意识上的一种形态,它铲除了人的人性,把人变成只有兽性没有理智的动物,而在这其中的每一个参与者,都如同机器,即便是好人也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中被“熏陶”成了坏人,而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背负应有的罪责。面对历史,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缅怀和纪念,而是要去思考该如何防止这类恶事件的再次发生。这也是作者斯泰伦提出并思考的问题吧。
①② ③ 〔美〕 威廉·斯泰伦:《苏菲的选择》,谢瑶玲译,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286页,第309页,第58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