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铁路（组诗）

许宇晟

有条铁路

一横一竖

雄鸡的冠顶

有条铁路

横竖不是虚幻

横竖都是苦难

横竖引来虎视眈眈

一把匕首

插入龙脊

直指旅顺口

丢失的矿藏

祖国的战乱

无尽的祸端

外溢的权利

黑龙江挡不住

山海关挡不住

烧掉的树木

丢失的麋鹿

换来一江繁华迷雾

一横

一竖

就是中东铁路

詹公天佑

一个名字可抵千军万马

一个名字可胜千言万语

詹公天佑

江山不幸

乱世铁蹄践踏

国人苦于心高技寡

八达岭居庸关

天险成就了巨匠

巨匠战胜了天险

细数山川历历

铺展的视野

跋涉苍茫大地

心碎于中东铁路

西伯利亚大雪飘飘

远东暗藏杀气

天下遭逢危机

猜想你隔世的心事

长城已不知有多长

面对山野和先贤

赞美最显苍白浅薄

匍匐在地的是那坚固的铁轨

密 约

起自暗室

躲着大众

慨然于纸上

希翼于远方

缘自铁路

膨胀的贪念

快如千里一骑

绝尘而至

俄皇的餐桌

五味杂陈

谁敢保证

清史不留污名

阳光渗入

晃人眼目

谁比谁更聪明

谁看不出谁的污浊

电报代码敲醒

祖居的土地

满纸的秘密

改变了火车的方向

中东铁路测绘者

世上最可怕的

就是认真二字

俄皇的子民

到邻居家的院子里

挖坑取土，投影画图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冻死的勘测者冤不冤

沼泽有丹顶鹤飞舞

湖泊有鱼虾闪跃

决策来自测绘

巨变起自微末

走惯别人家的路

就以为是自家的

沙皇的学者

留下晒靴子的身影

树杈上一只一只

还有人举着伏特加

铁路附属地

撷取历史的碎片

谁还敢提笔

相似的场景

到处重演

跑马圈地的清祖

与中东铁路附属地

相隔几百年

铁路有多长

失去的土地就有多长

排着队的火车站

一口一口咬分着

北中国，这个大苹果

大苹果被高个子咬过

被矮个子咬过

最后，谁都没吃得下

绥芬河站

绥芬河

蜿蜒于长白山麓

老绥芬河人

怒迁于乌苏里江以东

江东江东

至今思来

多少个江东

血雨腥风不忍相望

中东铁路第五站

绥芬河站

十八个国家涌来

挤爆了小小旗镇

那么多国旗

独缺清廷招摇

依山而建的车站

浮雕闪现

枪炮打过，卢布砸过

英雄路过，商贾穿过

百年口岸

何似三千里以外玉门关

三岔口

不是京剧的三岔口

黑夜打斗

刀上跃跨

大义恩仇

中东铁路开工盛典

选在三岔口

这个小绥芬河右岸的村落

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全国有多少个三岔口

人们要迷多少回路

相似的炊烟，不同的天

人人心中都有三岔口

锦衣华服，高官相庆

宴席散了

主人还是要收拾桌子

三岔口，岔开了沙皇的指向

磨刀石站

刀是什么刀

石是什么石

大刀终向谁砍去

安谧的小站

曾经刀光剑影

直插老爷岭

中东铁路第十站

隘口险要

天生的用兵之地

或击鼓或鸣金

鬼子兵真凶猛

两千多人打咱们几百人

重炮飞机装甲车

削平了老头山

铁路工人报信

后路被断

后路就是生路

生路就是突围

突围这事儿

人一辈子能遇几次

如今，炸平的岩石已然疯长

南山仍可磨刀霍霍

为避高铁，平移五里地

知进知退

老站见过大阵仗

横道河子感怀

一幅遗在

中东铁路边的

水墨画

远眺山峦

淡墨轻岚

近观镇景

倒也气韵融合

古鎮经风霜

遍布俄式风情

依山次第的老屋

斜斜的房顶

连着木制的门斗

门斗可以暂避风雪

门斗可以剪掉

严寒的利爪

门斗可以舒缓

暴怒者的心情

作画的人

运笔至此

线条曲折顿挫

不施浓妆重彩

是否能保小镇

福寿绵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