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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浮世绘花鸟对陈之佛花鸟画的影响

2018-01-27南京市上元小学美术系210000

大众文艺 2018年2期
关键词:画谱浮世绘花鸟

钱 鹏(南京市上元小学美术系 210000)

陈之佛是中国现代著名的美术教育家、工艺美术家和国画家。他自幼接受传统教育,青年时期留学日本,是我国第一批研究图案理论的学者,也是去日本学工艺图案的第一人,他把西方先进的教育理念带回国内,并结合自己民族优秀的图案遗产,形成了一套系统的图案教育理论。工艺美术教育之外,陈之佛在40岁以后又专攻工笔花鸟画,至66岁去世,用了仅仅25年的时间,创作出500多幅工笔画作品,并开拓出一条花鸟画变革的新路,成为新中国花鸟画创新的代表画家之一。一直以来,学者大多都认为陈之佛的花鸟画出自宋元传明清花鸟画传统,但笔者最近翻阅了一批日本的浮世绘花鸟画册及画谱,发现日本花鸟画对陈之佛的影响也是非常巨大。文章从陈之佛作花鸟画作品的构图、笔墨设色手法、画面气息三个方面,分析日本浮世绘花鸟对陈之佛绘画的直接影响。

关于陈之佛陈之佛从图案工艺美术教育转向工笔花鸟画创作的动因,陈之佛自己曾做过描述:“大概是25年前的事情,在一个古画展览会上,我被宋元明清各时代花鸟画大家的作品吸引住了,特别是一些双钩重染的工笔花鸟画,时刻盘旋在脑际,久久不能忘怀,于是下定决心来学习它。”1因为这样的学画缘起,陈之佛的花鸟画一直被认为是学习中国宋元明清传统,许多陈之佛画集前言、画展前言也都沿袭了这一观点。一个偶然的机会,笔者淘到了几本旧的日本花鸟画谱。翻开一页一页的画谱,那清新动人的意境、跌宕多变的构图,简练概括的造型,柔和清丽的色彩,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又有似曾相识之感。后突然想起,陈之佛先生也经常创作类似的作品。等我找出几本《陈之佛画集》与之比较,果然印证了自己的判断——留学日本多年的陈之佛,花鸟画自然也该受到日本绘画的影响。而对陈之佛影响最大的,是日本的浮世绘花鸟。

浮世绘,是指日本江户(东京旧称)时代(1615~1868,也叫德川幕府时代)的风俗画。“浮世”二字源于佛教用语,是泛指现象界的林林总总,亦即眼见耳闻之社会百态。到了十七世纪末期,它被日本文人应用于美术方面,“浮世绘”由此而来。浮世绘的制作方式是先有较昂贵的肉笔画(纸或绢本的彩绘原作),然后再出现众所习知的木刻版画。浮世绘既有以美人为中心的风俗画和描绘“歌舞伎”演员的艺人画,也有许多风景、花鸟、虫草、动植物画。比如擅画美人图浮世绘的喜多川哥磨(1753~1806),就有《画本虫撰》传世,《画本虫撰》是以虫为题咏的画册,每幅画均配有名噪一时的狂歌和种类各异的植物。歌磨还有《百千鸟狂歌组合》,也是类似《画本虫撰》创作而成的花鸟作品系列。这些作品都有秀丽的画面,细腻精致的写生,显得生气十足,动感洋溢。此外,狩野探幽(1602~1674)、尾和光琳(1658~1716)、圆山应举(1733~1795)、北尾政美(1764~1824)也都是那个时代伟大浮世绘画家。日本最著名画派“狩野派”的第六代大师狩野探幽更是对大自然潜心研究,留下数以千计的鱼、鸟、昆虫、花和树木的素描稿,写实程度甚至远超后来的浮世绘大师葛饰北斋。而且,浮世绘作为版画,可以出版成画册和书籍,非常便于传播和保存,也因为此,浮世绘成为世界熟知的唯一日本世俗画派。

陈之佛花鸟画创作的直接源头,正是日本的这些浮世绘花鸟画谱,南京博物院研究员庞鸥先生已经指出陈之佛工笔花鸟画的造型“主要来源于古代花鸟画传统与日本花鸟画谱,尤其是日本的花鸟画谱对于陈之佛花鸟造型处理的影响较大,如《鸟类图卷》、狩野探幽的《草木画写生图卷》、尾形光琳的《鸟兽写生图卷》、渡边始兴的《鸟类真写图卷》、圆山应举的《昆虫写生贴》等。后世称此类画谱为‘写生画稿’,这些画谱的影响面极广,为日本花鸟画创作提供了详实的绘制方法与众多的粉本资料,而且因为是绘画图谱,以图式为主要目的,故而,所绘没有正规画来得细腻工整,然而,恰恰如此,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将陈之佛的工笔花鸟画与之相联系,从中找到陈之佛工笔花鸟画造型构成的画法根源。”2结合作品来看,陈之佛花鸟画在构图布局、笔墨设色、动植物造型、画面气息等方面都受到了明显的日本浮世绘花鸟的影响:

首先,在构图上,陈之佛花鸟画继承了日本浮世绘花鸟的动感构图。日本浮世绘花鸟往往喜欢一些册繁就简的大布局构图法,如坐高右低、右高左低,形成一种明显的动感;或者从画面的一个角出发,进行对角线式的延伸,非常能够牵引观众的视线。这样的构图,既容易突出主体,又容易简化杂乱,可以轻易造成一种整体感。如日本著名花鸟画家今尾景年(1845-1924)的《景年画谱》,这是一本受著名的木版水印家西村氏之托,以一年的春、夏、秋、冬四季的花卉为主题,进行系列的写生,再配以生动活泼的禽鸟而作的册页,画面中多是这样的构图,显得非常轻松活泼。今尾景年是日本浮世絵大师梅川东居的得意弟子,陈之佛还专门临摹过此画谱,并出版了《陈之佛选临景年画谱》一书。陈之佛的许多作品都是采用这样的构图,如1945年创作的《桐阴哺雏》、1946年创作的《石榴小鸟》、1947年的《桃花春禽》、1948年的《寒月双栖》、1950年的《斗雀》、1956年的《蕉荫小鸟》1957年的《花荫觅食》、1961年的《山茶梅花水仙》等,都是采用整洁又充满动感趣味的构图,也是日本浮世绘花鸟最常用的构图。

其次,在构线和设色上,陈之佛的花鸟画也继承了浮世绘花鸟画谱的笔墨和设色方法。浮世绘因为制作木刻版画的需要,往往采取简化物象外轮廓的用线方法,使其规整,而不讲求线条的细腻变化。陈之佛的花鸟画的构线也是如此,所绘物象的轮廓线高度提炼,线条既非“高古游丝”,也不是“钉头鼠尾”,仅仅起到勾勒轮廓,限定色彩范围的作用,线条并不是非常讲究。在设色上,日本浮世绘花鸟的色彩清新淡雅、柔美明快,色调非常透明,色彩层次非常丰富,往往在绿色的叶子中透出一些藤黄的感觉,使得植物看起来生机盎然。陈之佛的花鸟画设色也是非常明快,往往只是薄薄的涂一层,色调也很少用冷眼的色彩,而是用一些热烈活泼的颜色,故而让人觉得欢乐开朗。而且在动物羽毛和植物叶片的点染中非常注重浓淡的变化,这与圆山应举等人的花鸟画有很多相似之处。在画面背景的烘染法上,陈之佛的花鸟画也具有明显的日本“宗达光琳派”的影子。有不少学者认为陈之佛是因为新中国新时代到来才会让画风变明快,实际上40年代初期陈之佛的花鸟画作就已经是明快清新的画风了,画面色彩亮丽又柔和,画风清新自然,甚至充满着空气感,既不像中国传统文人画,也不是传统原画的富贵风,正像浮世绘那种展现新兴平民文化的标准——雅俗共赏。雅俗共赏才是真正的人性所在。

再次,在许多动植物造型上,陈之佛的花鸟画明显借鉴了日本浮世绘花鸟画谱中的一些动植物造型细节。翻阅歌川国芳、北尾政美、嵩岳堂等一些浮世绘花鸟作品册,随处可见那种水边一丛植物、植物底下一两只水禽,以及一支折枝的花枝或果树枝,树上落着一两只飞禽这样的画面。植物的翻转延伸,动物的飞落动态,已经形成了一套“浮世绘模式”,再加上明快的用色和精致的构图,已经形成了一种典型的浮世绘花鸟语言。从传世作品来看,陈之佛作品中植物的走势与禽鸟的安排,以及画面氛围的营造,都有许多与之一脉相承的地方。

“取益在广求”是陈之佛的艺术思想。这一思想具有极强的包容性与开放性。陈之佛的正规美术教育基本来自日本,根源则为西方美术体系。这一点从他早期的艺术创作及艺术活动就能看出来。但是,深层次的中国传统文化始终是陈之佛绘画的根本,是渗透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他的设计作品有很多对中国元素的应用,他的花鸟画作品与中国传统花鸟依然是一脉相承的。而且,中日绘画本来就是近亲,日本浮世绘花鸟本来就是借鉴宋元绘画传统中重意境、重写生的优良传统,并形成的“花鸟写生画派”。所以说,浮世绘花鸟对陈之佛的影响始终属于外因,陈之佛的绘画,是他以西方美术的技法、眼光、教育方式与中华民族正宗风格融合的结果。陈之佛在借鉴吸收日本花鸟画的基础上,以自己的悟性与修养,以自己对花鸟画更深的理解,推陈出新,使停滞了几百年的中国工笔花鸟画重新焕发了青春,将传统工笔花鸟推进到现代阶段,为中国工笔花鸟画现阶段的复兴,做出了重大贡献。陈之佛的工笔花鸟是保持我国绘画固有的风格,融会外来的艺术表现技巧的典型。

注释:

1.原载1961年5月6日光明日报,见陈之佛:《研习花鸟画的一些体会》,《陈之佛文集》,439页.

2.庞鸥《陈之佛工笔花鸟画真伪鉴定依据》一文,收录于南京博物院编《陈之佛研究》,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译林出版社,2016年12月第1次印刷,19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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