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小说中的牧师形象分析
2018-01-27潍坊体校语文教研室山东潍坊261000
⊙王 涛[潍坊体校语文教研室,山东 潍坊 261000]
老舍夫人胡絜青曾说:“老舍只是崇尚基督与人为善和救世的精神,并不拘于形迹。”老舍笔下经常出现一些牧师的形象,这与老舍加入过基督教有关。这些牧师又常常成为老舍讽刺的对象,老舍讽刺洋牧师则是站在民族的立场上,也是站在一个正直的人的立场上去揭露洋牧师的伪善。
一、老舍的基督教情结
维特根斯坦说:“信仰基督——如我所见——是人处于极端痛苦时的避难所。”老舍先生正是如此。1922年夏老舍在北京缸瓦市伦敦教会领受了洗礼,成为一名正式的基督教徒。据《中华基督教会年鉴》1924年第7期载:“舒舍予——以字行,年二十六岁,北京人,民国十一年领洗,隶北京缸瓦市中华基督教会,曾任京师劝学员、南开中学教员、北京地方服务团干事,现任京师第一学校教员,缸瓦市中华基督教会主日学主任。”《老张的哲学》中刻画了许许多多宗教徒的形象。朱维之在《基督教与文学》中提到《老张的哲学》时这样说:“作者老舍是个基督徒,但没有特别褒扬基督教,也没有诋毁基督教,他只是把中国基督徒的几种面孔,从实描绘罢了。”
加入基督教以后,老舍积极投入到宗教事业中去,他利用业余时间参加了教会的社会服务活动和改建中华教会的工作,并为缸瓦市中华基督教会“拟具规约草案”。该规约于1923年1月28日正式公布。舒乙曾将老舍这段经历表述为:“中国籍教徒正在酝酿将缸瓦市伦敦教会改建为中华教会。由英国传教士手中将教会接管过来,实行华人自办,这项计划对老舍有很大的吸引力。老舍的入教,使他能取得合法的身份,直接插手制订章程和移交会产。”随后,老舍到天津南开中学任教,适逢“双十节”纪念会,老舍即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发表“两个十字架”的演讲:“我愿将‘双十’解释作两个十字架。为了民主政治,为了国民的共同福利,我们每个人须负起两个十字架——耶稣只负起一个;为破坏、铲除旧的恶习、积弊,与像大烟瘾那样有毒的文化,我们必须预备牺牲,负起—架十字架。同时,因为创造新的社会与文化.我们也须准备牺牲,再负起一架十字架。”
老舍加入了基督教,说明基督教思想在老舍的内心占据着相当大的的位置,老舍的儿女也曾说过他像一个基督。对中国现代作家而言,“基督教宗教精神也只是一轮‘幻想的太阳’,这种精神毕竟离当时民族生存需要太遥远”。中国现代作家几乎都受到过基督教思想文化的影响,但其中真正达到信仰层面的却为数不多。
二、《二马》中的伊牧师
西方国家有着基督教文化的土壤,他们的基督教徒对基督教文化有着深刻的理解,博爱、向善、宽恕等品德是他们应该具有的基本心理因素,对于牧师而言,更是如此。事实上,有些外国牧师连一个好的中国基督教徒都不如,这不能不叫老舍感到巨大的反差。老舍的民族情感被这些恶劣的牧师重重地伤害了一回,老舍在小说中对洋牧师的讽刺正是一次“报复”。
从《老张的哲学》开始老舍已经开始了对洋牧师的讽刺,到了《二马》则达到了高潮。老舍的父亲死在八国联军的枪炮下,所以他对外国人有着本能的仇视,连半个有人性的也没有写出来。作为知识分子老舍对正义的追求是执着的,他反对任何不纯净的事情。洋牧师玷污了基督教的纯洁性,加之老舍强烈的民族感情在里面,讽刺洋牧师就成为老舍乐于着墨的一个题材。另外,老舍对于依附洋牧师的中国人更是感到厌恶。
小说突出地勾画了伊牧师的两副面孔:“传道的时候,两个小黄眼珠儿在眼镜框儿上一定,薄嘴唇往下一垂,真是不用说话,就叫人发抖。可是平常见了人,他是非常的和蔼。”他的这种两副面孔在生活中尤为突出。伊牧师好喝酒,这与基督教的行为规范有悖。因而“他在中国喝酒的时候,总是偷偷地不叫教友看见”,与马则仁父子一起喝酒,也特意说明他平时不喝酒。他自己好喝酒,却反对别人喝酒。亚里山大与马则仁一起喝酒,马则仁醉卧街头,伊牧师大发雷霆:“好容易运来个中国教徒,好容易!叫亚里山大给弄成醉猫似的!咱劝人信教还劝不过来,他给你破坏!咱教人念《圣经》,他灌人家白酒!”这种待人与待己不同的态度,揭示了伊牧师的虚伪的性格。老舍对洋人狭隘的基督教意识也做了有力的批判。伊牧师天天“含着热泪”祷告上帝让中国变成英国的属国,老舍借以告诉读者:这就是某些西方人的宗教!
三、《正红旗下》中的牛牧师
老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创作的小说《正红旗下》中还创作了一个洋牧师的形象:牛牧师。老舍采用漫画手法把牛牧师刻画得惟妙惟肖。牛牧师在美国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受到卖鸦片的舅舅的指引来到中国。他在讲道时对中国教徒大喊大叫,“这样发泄一阵,他觉得痛快了一些,没有发了财,可是发了威,也是一种胜利”。这里牛牧师俨然一个无赖的形象。牛牧师虽然看不起中国人,但他崇拜阔人、尊敬财主。接到定禄大爷的请帖后,他想:“他须抓住定禄,从而多认识一些达官贵人,刺探些重要消息,报告给国内或使馆,提高自己的地位。”他和多老大都戴上大清的红缨官帽,雇了辆瘸骡车去赴宴。老舍描画了坐在瘸骡车中的牛牧师的丑态:在车厢里的牛牧师,“左摇右晃,手足失措,便把头碰在坚硬的地方”,“牧师的腿没法儿安置:开始,他拳着双腿,一手用力拄着车垫子,一手捂着头上;这样支持了一会儿,他试探着伸开一条腿。正在此时,瘸骡子不知怎么忽然往路边一扭,牧师的腿不由地伸直”。这种洋牧师坐瘸骡车的情状,显然是作家以漫画手法对人物的讥讽嘲弄。
四、伊牧师与牛牧师比较分析
牛牧师的形象较之伊牧师的形象更加丰满,对牛牧师内心的刻画也比伊牧师成功得多。倘若说老舍对伊牧师的针砭还带着温婉色彩的话,那么他在《正红旗下》中对牛牧师的勾画就更多地具有嘲讽挖苦的意味。老舍塑造两个牧师时的相似点是讽刺,不同的是讽刺的程度。讽刺的程度发生变化说明作者老舍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就是国民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发变化。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成为国家的主人,中国人推翻了压在自己头上的三座大山。面对同一个创作题材——洋牧师,老舍先生的创作心态显然要发生变化。如果说老舍对伊牧师的讽刺是较为客观真实的话,对牛牧师这个形象的讽刺掺杂了太多的民族感情在里面;如果说老舍在讽刺伊牧师是采取的是平面站位,对牛牧师的讽刺就是俯视,是打心眼里的瞧不起,是一个经历过民族解放斗争后的民众由上而下地对帝国主义的蔑视和挖苦。
老舍对牛牧师以讥讽的笔调作了挖苦嘲讽:“他没有什么学问,也不需要学问。他觉得只凭自己来自美国,就理当受到尊敬。他是天生的应受尊敬的人,连上帝都得怕他三分。”他对那些借教会势力发家的教友有些反感,他将那些人品好、不巴结牧师的教友视为该下地狱的自高自大的人,他最喜欢那些围着他拍马溜须的教徒。他对表面上恭敬而亲热的多老大十分偏爱,因为“跟他们在一道,他觉得多少像个小皇帝了”。
当牛牧师面对定大爷五十两银子买的石砚时,他恨自己不早些与这些阔人交往。“他须下决心,和这群人拉拢拉拢,即使是卑躬屈膝也好!等把钱拿到手,再跟他们瞪眼,也还不迟!他决定现在就开始讨他们的喜欢!”然而定大爷不仅邀了两位翰林,而且还请了僧人和道士,这使牛牧师十分气愤,“分明是戏弄他,否定他的上帝!他想牺牲那顿好饭食,马上告辞”,然而一听到开饭的声音,“他决定抢先走,把僧、道、喇嘛,和翰林,都撂在后边”。但定大爷却把其他人都让在前边,“牛牧师真想踢他一脚,可是又舍不得那顿饭,只好作了殿军”。这段描写将这位洋牧师卑躬屈膝、忍辱受气的性格和心态都极为生动地勾画了出来,展示了老舍创作的漫画化手法。
对洋牧师的讽刺可以看出,老舍的基督教信仰中有着强烈的民族感情在其中;同样我们也看到,老舍毕竟还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去理解基督教,他没有因为家国的仇恨把基督教一棍子打死,相反,他加入了基督教说明他对基督教的文化精髓特别是基督教博爱精神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