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的异化与日常生活的异化
——基于电影《摩登时代》的分析思考
2018-01-27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杨凌712100
⊙陈 卓[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陕西 杨凌 712100]
《摩登时代》是美国喜剧大师卓别林20世纪30年代导演并主演的无声电影,故事背景是当时的美国工业因为采用流水线机器作业而大量解雇工人所造成的失业浪潮,影片透过对资本主义工业时代小人物的辛酸生活的描述,采用夸张滑稽的行为动作,让人在捧腹大笑的同时对那个造成“机械化”的社会形态产生深深的思索。
一、影片的主题:个人企业与人类追求幸福的冲突
在《摩登时代》开始的镜头中,先是羊群彼此紧紧挤在一起走,紧接着是一群群工人簇拥着走进工厂,这样的蒙太奇手法揭示了工人就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被庞大的资本主义运行机器所驱赶,成为生产资料私有制经济制度下资本家们赚钱的工具,主人公夏尔洛是那个时代悲剧的代表人物。
大规模的机器生产和流水线作业,让工人们进行着机械性、重复且乏味的工作,甚至随时面临失业的威胁。一道道传送带把工人们“拴”在了原地,不能分神,因为一刻的耽误便会导致工作流程的紊乱。紧迫、乏味,简单机械、疲惫,这些简单的字眼便是工人们的工作状况。短暂的休息时间,主角夏尔洛连上完厕所后抽支烟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哪怕是在卫生间都有监视者的“眼睛”。长期的简单、重复、机械的工作让夏尔洛身体僵硬,动作呆板,逐渐癫狂,变成一个可怜的“拧螺丝强迫症”患者,被强迫送进精神病医院。这就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西方资本主义经济社会发展阶段的一个缩影。
影片有两大亮点,一是为了节省时间,资本家们实验新型的自动喂饭的机器,他们把夏尔洛当作实验对象,哪怕机器出了故障也丝毫不关心他的人身安全。二是夏尔洛不小心被卷入机器的巨大齿轮之中。像自动喂饭机这种东西,即使在今天,也没有人能够发明出来,这种机器的弊端和可怕性在镜头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它就像一个吃人狂魔,把人固定在中间,让人备受机器的折磨而痛不欲生,人在机器面前丧失了作为人的最基本的自由与尊严。而巨型齿轮的一幕,夏尔洛弱小的身躯被庞大的机器吞噬着,这对于这个所谓的“摩登时代”是一种辛辣的讽刺。这是一个异化的机器工业时代,人与机器仿佛混为一体,变成了机器的一部分;这是一个抹杀人性的时代,实质上是人被机器所裹挟的不自由状态的时代,这种状态下的劳动者毫无幸福感可言。这部电影无疑是成功的,它获得成功的原因除了导演加演员的卓别林丰富的想象力外,还有它传达出的关于“个人企业与人类追求幸福的冲突”的主题,至今仍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力并且发人深省,这部创造于20世纪30年代的影片用无声的肢体语言反映了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对于劳动力所创造的剩余价值的榨取和垄断资本家对于工人阶级劳动的残酷剥削。
二、剩余价值与“异化劳动”
“剩余价值”是马克思提出的反映资本主义剥削本质的概念。经由这一概念,马克思分析了剩余价值的来源,即剩余价值是由工人生产的,被资本家所无偿占有的那部分价值。劳动产生商品的价值,马克思将工人的劳动分成两部分,即“必要劳动”和“剩余劳动”。剩余价值则产生于工人的剩余劳动。为了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资本家想尽一切办法提高工人的劳动强度和生产效率,从而使工人的剩余劳动量大大增加。在影片中,夏尔洛工作的工厂为了提高生产效率,采用了一系列“非人”的方法。比如打卡制度——要求每个工人按时到岗,甚至工人连上厕所也要打卡;夏尔洛在上厕所的间隙抽支烟也被训——上班时间要完全工作,类似的镜头还有很多,为了达到资本主义企业的既定目标,企业组织对任何可能影响生产效率的个人行为和精神进行控制,于是工人们的劳动被异化了,“工人在劳动过程中感到的不是幸福而是不幸,不能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与智力,而使自己的肉体受到折磨,精神受到摧残”,“劳动不是自愿的劳动,而是被强迫的强制劳动”。
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揭露了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的四种异化劳动现象的本质,第一种是工人同他所生产的劳动产品相异化,即工人生产的产品越多,工人劳动的价值被产品(也就是资本)奴役的程度就越深;第二种异化是劳动自身的异化,劳动在本质上是人的内在需要,但在异化劳动状态下,劳动却成为对人的一种外在的压迫力量,“劳动的异己性完全表现在: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旦停止,人们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外在的劳动,人在其中使自己外化的劳动,是一种自我牺牲、自我折磨的劳动”。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活动的本质是生产劳动,而“劳动应该是工人的自主、自由、自觉的活动”,然而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工人除了拥有自身的劳动力之外,一无所有,只能被迫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劳动于是成为一种外在的胁迫,丧失了自主、自由、自觉的属性,劳动的真正价值也就因此丧失,劳动就会变成异化劳动;第三种异化劳动是人的劳动同人的类本质的异化。人的类特性应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但异化劳动恰恰把这一点颠倒了过来,以至于正因为有意识的存在物,才把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本质,变成仅仅维持自己生存的手段”;第四种是人同他人的关系的异化。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人与人之间完全变成手段与工具的关系,工人与资本家、工人与工人,工人与非工人、工人与社会的关系均处于对立和紧张的状态,工人在生产和生活中总是处于矛盾和纠结的状态。
影片的主人公夏尔洛在工作和生活中的种种坎坷遭遇就是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的生动体现。夏尔洛和他的同伴们在不断加快的传送带上拼命地配合流水线拧螺丝,事实上他生产的产品越多,他自己得到的就越少,他的劳动价值就越贬值;影片中工人被完全当成了机器化生产的一个零部件,他们麻木地在流水线上做着重复的动作,在老板的监视下一刻不得松懈,影片里的工人夏尔洛已经等同于机器部件,劳动对于他实质上是一种摧残和压迫——他被机器剥夺了自由,由于无法摆脱整天围绕机器进行着程序式工作的悲惨命运,他最终走向精神崩溃;工厂里工人的劳动不是人的自由、自觉的类本质的体现,而变成了一种迫于生存的手段;劳动还使得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对立和紧张——在生产车间,夏尔洛稍微不注意或是稍微慢一点或跟不上就会导致整条生产流水线停止,然后迎来的是工友的抱怨与管理者的训斥。影片中还有一个看似荒诞的情节——夏尔洛在被监狱宣布释放后,居然不愿意离开监狱,想方设法做各种违法的事,企图再被关进监狱。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只有监狱能够让他免于饥饿和给他安全的保障,这反映了摩登时代条件下工人和资本主义社会之间的矛盾和对立。
综上所述,工业文明给社会带来了什么?给资本家带来了更多的财富,给工人带来了更多的贫困——包括物质贫困和精神贫困。工人们每时每刻在给企业创造着价值和使用价值,但是剩余价值却全部被资本家榨取走了。机器原本是为方便人类生活而存在,是对人类双手的解放,仅具有工具价值,而我们看到,不论是在影片中,还是在现实的生活里面,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机器资本的奴隶——机器反过来控制了人,人变成了机器的附属物,于是劳动的异化导致人的异化。
三、“日常生活的异化”
反观当下,人的异化显现为人的“日常生活的异化”。“日常生活的异化”这个概念是由20世纪的法国思想家列斐伏尔提出的,是对马克思的“异化理论”的发展。相对于马克思的着重于政治、经济领域的劳动异化,它指的是一种微观形态的异化,是人的全面异化或者说是生活的整体异化,这种异化不只发生在政治和经济领域,还发生在工作、休闲、消费、娱乐、戏剧、文学、私人领域、公共领域等地方——它使个体的生存状况受到破坏、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产生疏离、孤独和淡漠。在列斐伏尔看来,本该是自由主体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失去了能够创造文化的主体性,以至于文化也不再是属人的文化,而变成了与人相对立的异己力量。例如当我们离开手机、电脑、网络,往往就会无所适从、惶惶不安,不知道在空闲的时间里能做些什么;又或者当我们需要写一篇报告或者一封书信时,我们已经无法亲手写出而只能依靠电脑或者网络;当亲友聚会时,我们各自刷着手机,成了面对面坐着的熟悉的陌生人;当现代化的一些便利条件(例如电梯)突然发生故障时,我们马上变得极不适应……这一切都说明了我们已经处于“日常生活的异化”现象里面了。智能化的机器尽管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但机器永远替代不了现实世界的人际互动、情感交流并限制了人的主体性的发挥,它使人们逐渐丧失了本应属于人的自主、自由、自觉的活动的本质。各种智能化机器对人的控制正在使人们的精神和日常生活变得依赖、空虚和不自由,长此以往,后果将是十分可怕的。
无法想象未来如果机器统治了世界,人们的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那应该会比电影更为荒诞,但电影里面的荒诞却是当时社会现实的真实写照,所以,今天如果人们依然毫无意识地活在机器的控制下,荒诞会不会真的成为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