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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语境下的“锐实力”概念解读及应对*

2018-01-26

教学与研究 2018年7期
关键词:威权学界实力

恩格斯在评价马克思《资本论》的科学成就时曾指出:“一门科学提出的每一种新见解都包含这门科学的术语的革命。”[1](P32)由此可见学术话语的重要性。西方学界、媒体和政界一贯擅长创新术语、创造概念,并以此为渠道主导相关学科的学术话语体系。权力问题,尤其是国家权力问题,是西方国际关系理论研究中的核心问题,西方学界围绕这一问题进行了系列的术语革命和理论创新,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Joseph S. Nye Jr.)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从20世纪90年代初提出的“软实力”(soft power)到奥巴马政府上任伊始的“巧实力”(smart power),再到2017年末和2018年初两次撰文阐释的“锐实力”(sharp power),西方媒体、学界共同提出了一系列有关国际行为体力量形态的新概念,并由此开启了国际关系、国际政治研究的新话语体系和研究范式。如果说“软实力”理论的提出为解读后冷战时期的国际力量对比提供了新的视角,为美国在全球扩展其影响力丰富了新的路径,那么最新提出的“锐实力”这一表述则是在后金融危机时代国际格局和国际力量对比发生深刻变化的背景下,针对中国国际影响力日益提升这一国际现实所提出的新话语体系,其提出背景、理论内涵、现实影响值得深入研究。本文将围绕“锐实力”这一概念,对其进行理论解读和评价,并探讨中国的应对之策,以期为“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不断为人类做出更大贡献”的新时代中国外交提供理论参考。

一、“锐实力”概念的提出及其内涵

“锐实力”作为一个新概念,是由西方学界和媒体共同创造出来的,用来表述以中国和俄罗斯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的力量形态及其发挥影响力的方式。从2017年11月到2018年初,短短数月的时间内,西方多个研究机构、权威媒体和知名学者先后发表数篇文章和研究报告,集中地对“锐实力”这一概念进行阐释。

1. “锐实力”概念的提出。

2017年11月16日,美国《外交事务》(ForeignAffairs)杂志刊发了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的两位研究员克里斯托弗·沃克(Christopher Walker)和杰西卡·路德维格(Jessica Ludwig)的文章《锐实力的意义:威权国家如何投射影响力》(TheMeaningofSharpPower:HowAuthoritarianStatesProjectInfluence)。文章指出:冷战结束后,西方人已经被自己所熟悉的概念限制了想象力,在西方习惯以“软实力”框架评价中国和俄罗斯的国家实力的同时,中俄两国已经以此为掩护,利用民主制度的开放和西方人的认知惯性,以新的方式不断扩张其国际舆论影响力。这种发挥影响的方式既不是公开的“硬实力”,也不是真正的“软实力”,而是一种新的力量形态,即“锐实力”。这是“锐实力”这一概念首次被正式提出和使用,也是西方媒体、学界掀起“锐实力”论调的第一次热身。

2017年12月5日,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National Endowment for Democracy)发布了一份长达156页的主题报告,报告标题为《锐实力:不断增强的威权影响力》(SharpPower:RisingAuthoritarianInfluence),对“锐实力”进行了十分全面和系统的分析。报告的前言部分由克里斯托弗·沃克和杰西卡·路德维格撰写,标题为《从“软实力”到“锐实力”:民主世界中日益增长的威权影响力》(From“SoftPower”to“SharpPower”:RisingAuthoritarianInfluenceintheDemocraticWorld),对“锐实力”的内涵进行全面阐释。报告正文包括五章内容,分别以阿根廷、秘鲁、波兰和斯洛伐克四个国家,以及拉丁美洲为例,阐释中国和俄罗斯在上述地区以“锐实力”方式发挥其影响力。报告指出:过去10年来,中国和俄罗斯这两个“威权国家”(authoritarian regime)不惜重金在国际上推展文化活动、学术与教育计划、投放媒体广告等,以影响国际社会对这两国的印象,这种力量形态不属于传统的、公开的硬实力,但也超越了软实力的范畴,是将传统的“软实力”与贸易、网络攻击等强硬手段联姻的产物。作者将这种新的力量形态和行使方式称之为“锐实力”,并警告西方国家不能忽视中俄的“锐实力”及其带来的影响,而应积极应对。该报告发布后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锐实力”这一表述也在2017年年末成为全球热词。

2017年12月16日,英国《经济学人》(TheEconomist)杂志的封面采用极富视觉冲击力的图片和标题——《锐实力:中国影响的新形态》(SharpPower:TheNewShapeofChineseInfluence)——再次对中国的“锐实力”进行解读。并刊发本周头条文章《如何应对中国的锐实力》(WhattoDoaboutChina’s“SharpPower”),对“锐实力”概念再次进行阐释。文章从“修昔底德陷阱”引出中美之间潜在的冲突对抗,此后通过罗列澳大利亚、英国、加拿大、新西兰和德国等国的案例,将中国在全球范围内影响力的显著增长视为中国行使“锐实力”的直接表现,并据此提出西方国家应对中国“锐实力”增长的有效对策,如利用自身的价值观来让中国的“锐实力”变“钝”。

2018年年初,美国著名政治学家约瑟夫·奈先后公开发表两篇文章阐释“锐实力”这一概念。题为《中国的“软实力”和“锐实力”》(China’sSoftandSharpPower)的文章认为“锐实力”是一种硬实力,并针对中国近年来国际影响力提升问题,阐释了“锐实力”的表现形式以及西方国家的应对之策。1月24日,奈在《外交事务》上再次发表题为《“锐实力”如何威胁“软实力”——应对威权主义的正确和错误方式》(HowSharpPowerThreatensSoftPower:TheRightandWrongWaystoRespondtoAuthoritarianInfluence)的文章,指出“华盛顿已经发明了一个新的表述——锐实力——去描述此前就已经存在的旧威胁”,并对“锐实力”的内涵,尤其是“锐实力”与“软实力”的区别与联系,以及西方国家应对中俄等“威权国家”“锐实力”显著增长的对策进行分析。

通过上述阐释,西方的学界、媒体共同创造了国家力量形态的新概念——锐实力,这是西方学界、媒体和政界在国际关系中话语霸权的一贯体现,也反映了新时期国际力量对比的变化所引发的西方世界对中国国际影响力显著增加这一事实的担忧和警惕。对“锐实力”的内涵解读,则有助于更准确、全面地对其进行评价和应对。

2. 西方语境下“锐实力”概念的内涵。

“锐实力”是西方国家提出的一个新概念,因此其话语体系完全掌握在西方国家手中。本文将通过对现有研究成果的梳理揭示西方语境下“锐实力”概念的内涵。

(1)解读“锐实力”的第一个关键词是“软实力”。众所周知,“软实力”是奈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提出的一个描述国家力量形态的概念,并逐步形成了系统、完整的“软实力”理论。最初提出“软实力”概念时,奈将其定义为:“从这一意义上讲,在国际政治中,规定导向、建立环境与使具体某国产生变革是同等重要的。力量的这一面, 即:使人随我欲, 可称为间接的或同化式的实力表现。”[2](P25)在奈看来,软实力是一种能力,“是一种依靠吸引力而非通过威逼或利诱的手段来达到目标的能力”。[3]奈曾经这样描述“软实力”:它的特点是自愿性和间接性,而硬实力依靠的是威胁和劝诱。如果有人拿枪指着你,要你交出钱财,拿走你的钱包,这时你的想法和愿望都已无关紧要,这就是硬实力;如果他通过说服要求你把钱财交给他,他就改变了你的想法和愿望,这就是软实力。[4]“软实力”概念甫一提出,就引起了世界范围的广泛关注,也为日益激烈的综合国力竞争丰富了新的内涵。那么,“锐实力”与“软实力”是何关系呢?西方学界对二者的区分主要聚焦于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是否具备自愿性。《经济学人》的文章将“锐实力”定义为依赖“颠覆(subversion)、恃强凌弱(bullying)与施压(pressure),将这三者结合起来推行自我审查(self-censorship)”,[5]并认为“锐实力”和“软实力”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力量发挥作用的方式不同:如果说“软实力”是利用文化和价值观的吸引力来增进一国实力,那么“锐实力”则是以利诱目标影响其他国家的意愿和民意,从而帮助专制政权通过在国内统一行为、在国外操控舆论的方式来增加其影响力。奈曾明确指出:尽管“软实力”和“锐实力”以不同的方式发挥作用,但二者之间的差异却并不容易区分,这也是导致应对“锐实力”较为困难的原因:所有的说服(persuasion)都涉及如何构建信息的选择,只有当这种框架变为欺骗,并限制了主体的自愿选择时,它才越过了界限,变成了胁迫,这种信息构建选择的公开性或蓄意欺骗,就是“软实力”与“锐实力”的根本区别。[6]

第二,是否具备公开性和开放性。这同样是西方学界区分“软实力”与“锐实力”的重要标准,即权力行使的方式和形式,会直接影响其权力属性的界定。奈指出:在公共外交领域,真相与开放在“软实力”和“锐实力”之间划出了一条分界线。依据这一评价标准,奈在《中国的“软实力”和“锐实力”》一文中举例说明:当中国官方新闻机构新华通讯社在其他国家进行公开报道时,它行使的是“软实力”,我们对此应当欣然接受;但当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秘密地在14个国家支持33家电台时,它就已经跨越边界,属于“锐实力”的范畴。《经济学人》刊发的文章同样遵循这一标准举例: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中国的钞票借着给政党或者单个政治家献金的名义,早已买下了当地政界的影响力;德国的情报机构同样抱怨中国利用领英的商业网络,伪装成招聘者或智库学者,并通过提供免费旅行来诱捕他国政治家或政府官员。

(2)解读“锐实力”的第二个关键词是“硬实力”。“软实力”和“硬实力”的区别十分明显:前者的特点是自愿性和间接性,而后者依靠的是威胁和劝诱。在奈看来,“锐实力”欺骗性地利用信息以达到敌对目的,具备“硬实力”的根本属性,应被视作是“硬实力”的一种,因为尽管它操控的是无形的信息,但这种操控具有威胁性,而这种威胁性属于“硬实力”的构成要件。克里斯托弗·沃克认为:威权主义政府有选择地采取了“软实力”的某些形式,但其本质上追求的是“硬实力”的本质,这种新的权力形态就是“锐实力”,其关键属性包括对外审查、操纵和干扰,而不是吸引力和说服。[7]

(3)解读“锐实力”的第三个关键词是“信息战”(information warfare)。奈将“锐实力”一词与当前国际社会中信息领域的激烈竞争相联系,并提出:如果将“锐实力”作为信息战的略称,那么它与“软实力”的区别将变得显而易见:“威权政府”通过操控无形的信息,实现其欺骗性、胁迫性目的。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是西方学界集中批评俄罗斯、中国利用“信息战”对美国国内政局施加影响的经典靶子。

(4)解读“锐实力”的第四个关键词是“威权国家”(authoritarian regime)。西方话语中的“锐实力”一词是与“威权”紧密相连的,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的报告明确指出:“锐实力”这个术语反映了威权主义政权的恶性和侵略性,这与“软实力”的良性吸引力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威权国家通过强大的力量进行操控,其专制制度普遍缺乏吸引力的价值,相反它鼓励垄断权力,倡导自上而下的控制、审查制度、强制或购买的忠诚。[8](P13)西方国家将中国和俄罗斯视为“威权国家”的典型代表,并指责中俄通过“锐实力”胁迫(coerce)、操控(manipulate)海外意见,从而对西方国家的民主世界构成威胁和挑战。一言以蔽之,“威权国家”的壮大成为“锐实力”得以形成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锐实力”则成为“威权国家”发挥其影响的新方式。为了凸显“民主政权”和“威权政权”的区别,“锐实力”概念的倡导者们建议西方国家要抵制住效仿“威权政权”使用“锐实力”工具提升其影响力的诱惑,因为这些行动从长远看将会削弱民主国家的“软实力”。

二、“锐实力”理论提出背景及其评价

“锐实力”作为一个新概念,有其提出的特定背景和现实因素。正如“软实力”是在美国国力出现衰落、美国发展前景存在不确定性的背景下提出的,“锐实力”的提出同样反映了当前国际格局的新变化。准确解读“锐实力”提出的时代背景及其成因,是对其进行客观评价的前提和基础。

1. “锐实力”提出的时代背景。

首先,“锐实力”概念是在当前国际格局深刻调整、国际力量对比明显变化的背景下提出来的。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际格局进入了“后冷战时期”的格局转换阶段,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国际格局继续发生深刻变化:以美日欧为代表的传统发达国家面临经济乏力、社会分裂等发展难题,国家实力和国际影响力均出现相对“衰落”;与此同时,以中国为代表的广大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国家抓住机遇,实现了自身的快速发展,并迅速提升其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和作用。这种力量对比的变化直接推动全球治理体系的变革,导致西方发达国家作为现行全球治理体系建立者和主导者的地位发生变化,全球治理体系向着更加公平公正的方向发展,不可避免地招致西方国家的强烈不满和担忧:既要担心由于其实力下降带来的国际影响力衰弱,还要警惕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国家国际地位的提升。可以说,中国的加速发展与西方世界急剧衰落导致的担忧和不满直接催生了“锐实力”这一概念。

其次,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提升,同样是引发“锐实力”论调的直接助力。十八大以来,中国先后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倡导建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主张,在国际事务中积极承担国际责任,为世界和平与发展做出新的重大贡献,这是中国国际影响力、感召力、塑造力得到提升的直接提现,但却引来了西方国家的强烈担心和高度警惕。以中非关系为例,不少非洲国家开始涌动一股“向东看”的政策热潮,非洲国家普遍看好与中国合作的前景,[9]欢迎中国企业赴非投资,期待中非互利合作进入新的历史阶段,但美国等西方国家却将中非合作视为对其既得利益的挑战,批评中国对非援助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不干涉受援国国内经济、政治和社会改革情况,并“支持镇压性政府”,从而为非洲的“独裁政府”提供了资金支持,“抵消反抗腐败和提倡良治的努力”;“中国在国际事务中扮演不负责任的角色”,“(中国对非援助)挑战了现有的国际发展合作模式”。[10](P115)[11](P17)应该说,“锐实力”概念的提出,既反映了西方国家一直以来对中国发展所抱持的警惕心态,也体现了其由国际现实激发的心态进一步失衡。

最后,“锐实力”是西方对中国发展一贯态度的延续。无论是“中国崩溃论”还是“中国威胁论”或是“中国责任论”,都反映了西方国家对中国快速发展的关注、担忧、警惕。“锐实力”只是这些复杂情绪在当前国际背景下的新表述方式。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没有照搬西方经验、没有走西方期待中国所走的发展道路,而是探索出一条符合中国国情,同时也具有世界意义的特色发展之路,这是不可回避的国际现实。面对这一现实,西方政界、学界和媒体在发现其现有理论体系无法有效解读中国现象时,便呈现出对中国快速发展的高度焦虑和恐慌,这导致其无法正确面对中国国际影响力显著提升的客观现实,转而对中国发挥影响力的方式大肆加以歪曲和指责。“锐实力”便是这一指责的最新体现。

2. 对“锐实力”概念及相关表述的评价。

首先,在理论层面,“锐实力”这个词的价值判断过于明显,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奈明确表示过“软实力”本身无所谓好坏,是一个中性概念,不具有明确的价值取向,并认为本·拉登既没有威胁也没有向“9·11”事件中驾驶飞机飞入世界贸易中心的人支付报酬,而是用他的想法吸引了他们,这表明在奈看来,尽管“软实力”以自愿性为必要条件,权力主体通过自身的吸引力对权力客体施加影响,但“软实力”仍然可能被滥用,进而带来严重的负面效果。但与此相对应的是,西方媒体和学界却为“锐实力”这一概念赋予了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和鲜明的价值倾向。“锐实力”概念与“威权”、“专制”、“霸凌”、“欺骗”、“胁迫”等负面词汇紧密相连,并将其视为对西方“民主国家”的有力威胁,提醒西方国家对此保持警惕、小心应对,这体现出强烈的负面评价倾向。此外,西方媒体和学界将“锐实力”这一概念与中国和俄罗斯紧密相连,尤其是将其视为当前中俄增强国际影响力的最主要方式,为此不惜编造、虚构一系列中俄通过胁迫、欺诈方式影响其他国家、社会和民众意愿的虚假事例,具有极强的政治针对性。

其次,基于系列虚构事例提出的“锐实力”概念违背了国际关系、国际政治学科研究的科学范式,不具备学理性。这主要体现在“锐实力”概念内涵和外延界定不清,与“软实力”等相关概念区分不明,无法构建学术研究的新范式。事实上,尽管“锐实力”是西方学界创造的新概念,但其所表达的观点却是西方学界长期以来一贯秉持的。以“锐实力”所具有的操纵性特征为例,操纵性权力是政治学中最为常见的一种权力类型,不同于强制性权力和功利性权力运行过程中存在的权力主体与权力客体之间的沟通关系,操纵性权力并不是建立在公开的沟通基础上的,而是以更加巧妙的方式全部或部分地改变权力客体的价值观。美国政治学家罗伯特·达尔(Robert A. Dahl)对操纵性权力是这样描述的:“A不是向B传播真实信息而提供对选择的正确理解,而是企图操纵B的理解来说服B行动。当A影响B时,在传播中故意歪曲、篡改或隐瞒A所知的事实的某些方面,而如果B知道了这些方面就会大大影响B的决定,这时就存在着操纵性说服。”[12](P58-59)西方语境下的“锐实力”就是对信息时代背景下显著提升的中国、俄罗斯国家实力和国际影响力的新表述而已,并不能构成新的研究范式。

如前文所述,“自愿性”是西方学界区分“软实力”与“锐实力”的一个重要标准,即不是看权力主体是否对权力客体施加了影响,而是看这种影响是否是基于权力客体的自愿。如果权力客体是自愿地接受权力主体的影响,自觉地按照其意愿行事,这种力量形态就是“软实力”;如果权力客体是在受到欺骗、威胁、恐吓的情况下受到权力主体的影响,那么这种力量形态就是“锐实力”。但西方学界并未继续探讨由此导致的另一个问题:判断权力客体是否自愿的依据和标准是什么?以中国大力帮助非洲国家开展人力资源培训、提供奖学金为例,非洲国家认为中国的援助帮助其解决了发展难题,带来了发展机遇;与此同时,西方国家却指责中国对非援助以及中非合作的最终目的是“掠夺非洲的资源”,并指责中国在非洲搞“新殖民主义”。要对这一中国影响力进行评价,是应该依据非洲国家的感受(自愿性)将其认定为“软实力”,还是根据第三方即西方国家的感受(非自愿)将其认定为“锐实力”呢?这是西方语境下解读“锐实力”概念时未能予以说明的一个重要问题。

最后,“锐实力”概念的提出反映了西方媒体和学界一直秉持的双重评价标准和话语霸权。为了论证“锐实力”概念,西方学界举出大量未经证实的事例说明“公开性”是界定“锐实力”的一个重要标准,但所谓的“公开性标准”并不能有效地区分“软实力”和“锐实力”。以中国在海外成立的多家孔子学院为例,这是中国推广汉语言文化、加强国际文化交流合作的重要机构,其在海外设立、发展完全符合所在地的相关法律规范,其活动也是完全处于所在地相关机构的管理之下,完全符合所谓的“公开性标准”,但西方学界仍将孔子学院所发挥的展示中国传统文化、加强文化交流对话的影响力纳入“锐实力”范畴。那么,德国在中国所设立的歌德学院、西班牙在中国设立的塞万提斯学院就同样应该属于“锐实力”范畴,而不能将其视为“软实力”。

此外,西方媒体和学界将“锐实力”概念与“威权国家”紧密相连,其内在逻辑是:只有“威权国家”才会使用“锐实力”作为增强其影响力的工具,所谓的“民主国家”绝不会使用这一权力形式,但这样的逻辑是与客观现实不相符的,是站不住脚的。对此,奈也明确表示:冷战期间,美国中央情报局在1948年意大利大选中秘密支持反共产主义政党,以及秘密支持文化自由大会等,这都是“锐实力”的例子,不属于“软实力”。后冷战时期,这样的例子依然是不胜枚举:无论是中东欧国家的“颜色革命”,还是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之春”,都有西方国家及其支持的各方势力在推波助澜,与中国和非洲、拉丁美洲国家的互利合作相比,这才是真正的“锐实力”。

三、中国对“锐实力”理论的应对

鉴于此前西方已经多次提出针对中国的批评言论,中国应以冷静心态面对“锐实力”概念及相关论调,既要重视由此带来的西方舆论声势,也不能受其影响、自乱阵脚,并在以下几个方面做出有效回应:

首先,战略层面,应保持战略定力,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和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推动建设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倡导国际社会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2013年1月28日,习近平在主持政治局第三次集体学习时指出:“中国将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要加强战略思维,增强战略定力。”[13]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不断为人类做出更大贡献”的时代背景下,无论西方国家对中国发展报之以何种态度,中国都应该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在坚决维护国家利益的同时,恪守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外交政策宗旨,坚定不移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发展同各国的友好合作,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在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指引下,倡导国际关系民主化,继续发挥负责任大国作用,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和建设,不断贡献中国智慧和力量。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世界那么大,问题那么多,国际社会期待听到中国声音、看到中国方案,中国不能缺席。[14]面对西方国家提出的“锐实力”及相关理论,保持战略定力、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是最有力的回应,而不能因此陷入西方的理论陷阱,打乱自身的既定发展议程。

其次,理念层面,应高度重视国际事务中的理论体系和话语体系建设,推动国际关系理论研究的创新,用具有中国特色的国际关系理论和国际话语范式为中国外交正名。2013年8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指出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增强在国际上的话语权”,这对新时代的中国国际关系理论研究提出了新的要求,指明了发展方向。回顾近代以来世界历史发展轨迹可以发现,西方发达国家在主导国际关系格局的同时,也牢牢把控着国际关系的理论范式和话语体系。以国家力量形态的研究为例,由于中国与西方国家在国情上存在根本差异,双方在力量形态、构成要素、运行方式等方面都存在明显不同,所以不能用单一理论、概念对二者进行解读和对比,这就需要有符合中国国情的国际话语体系的构建。因此,如何突破西方现有的理论范式和话语体系,梳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重要实践和取得的伟大成果,总结具有中国特色、世界影响的中国经验,形成符合中国发展现实的理论范式和话语体系,真正做到用中国话语阐释中国模式,用中国理论研究中国问题,用中国思想深刻阐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科学性和必然性,这是对西方国际话语霸权的有效应对,更是对以“锐实力”为代表的西方话语体系的有力回应。

近年来,国内学界已经在这方面做了诸多努力,并取得系列研究成果。尤其是新世纪以来,中国在国际关系中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真诚推动各国共同走和平发展道路,彰显了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15]在此背景下,国际关系理论的中国学派得以逐步的建立和完善。如针对国家力量形态构成这一问题,国内学界先后提出了“和实力”、“悦实力”、“智实力”等概念,对当前中国的国家力量形态及其运行方式予以解读。其中,“和实力”概念是中国学者从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出发,结合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外交方针理念,根据当前的国际现实提出的解读中国国家实力的重要概念,是对硬实力、软实力和巧实力的超越,是从整体高度看一个国家的实力,是一种综合国力,从内容上看,是指军事权、经济权和话语权的融突和合;[16]从权力运行方式上看,是指以和平的方式使用实力(包括政治实力、经济实力、军事实力和文化软实力),这些实力类别都可以以和平的方式使用,从而构成不同类型的“和实力”。[17]

最后,实践层面,还是应该把工作重心放在中国自身的发展和建设上,并以自身的发展带动区域和国际社会共同发展。“一带一路”倡议是当前中国为加强国际交流合作、实现共同发展而提出来的最大的公共产品和国际发展合作平台,自2013年以来已经取得显著成果: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积极支持和参与“一带一路”建设,联合国大会、联合国安理会等重要决议也纳入“一带一路”建设内容,中国同4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签署了合作协议,同30多个国家开展机制化产能合作,同6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共同发出推进“一带一路”贸易畅通合作倡议。[18]“一带一路”建设逐渐从理念转化为行动,从愿景转变为现实,这是中国积极承担国际责任、携手国际社会共同发展的重要举措,也为国际社会更深刻地理解中国的发展理念、发展道路提供了重要平台,更是中国国际影响力不断提升的客观体现。在此背景下,无论西方国家炮制何种论调,都不能改变中国国际影响力日益提升的国际现实,也不能阻碍中国为人类社会做出更大贡献的坚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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