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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后马克思主义者的乌托邦
——艾伦·伍德“新社会主义”批判*

2018-01-26,

教学与研究 2018年7期
关键词:克劳伍德工人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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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的转变和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的破产后诸多社会主义运动的失败,马克思主义学者对传统理论的革新和社会主义运动的走向进行了新的思考。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以后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基础的“新的真正的社会主义”(New True Socialism,以下缩写为NTS)在政治、文化层面以各种形式提出要对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进行革新,试图通过否定阶级、经济等决定性因素的存在,来证明社会主义可以在发展资本主义的基础上得以实现。尽管后马克思主义一直强调自己的努力是为了克服马克思主义的危机,但从其现实作为来看,他们却颠覆了马克思主义的所有概念。NTS以后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奠基,也号称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继承人,但在核心理论上同样背离了马克思主义。本文的主要研究对象艾伦·梅克森斯·伍德是当代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学者,也是西方新左派阵营中较为活跃的人物。她认为在今天十分有必要重新思考社会主义,在捍卫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斗争中,她最主要的批判对象就是NTS。她的著作《新社会主义》就集中地抨击了NTS否认阶级政治的首要性,并执着于争夺话语权的“民主斗争”,以“阶级的退场”概括NTS的实质。本文将以该书作为基础,从阶级观与民主观两大领域分析艾伦·伍德对NTS的批判,并思考批判背后的现实意义。

一、对“阶级退场”理论的批判

艾伦·伍德认为,NTS的主题始终围绕新的社会主义实现动力与实现主体,NTS将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核心理论贬低为“经济主义”和“阶级还原主义”,抛弃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阶级斗争理论和无产阶级,代之以政治层面的话语意识形态斗争和超阶级的人民同盟。在艾伦·伍德看来,NTS对阶级排斥和遮掩的实质是将阶级与阶级斗争从社会主义方案中剥离出去,最终得出社会主义运动不依赖于阶级,要在保有资本主义发展成果的基础上建立社会主义的结论。

1.政治斗争无法替代阶级斗争。

早在《共产党宣言》的导言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就已经提到:“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1](P288)阶级斗争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中的地位可见一斑。但在NTS的社会主义方案中却用政治斗争代替了阶级斗争的地位,阶级斗争不再是推动社会主义计划的动力,而是为了获得政治权力的一种手段。NTS通过剥离政治与经济之间的关系,否认阶级利益,否认政治与阶级的关系,进而得出社会主义目标实现不再需要依靠阶级利益与斗争,把战场转化成看似和平、民主的政治选举。针对这一观点,伍德指出,NTS的理论体系不同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历史分析,而是选举政治逻辑,就NTS的政治主张提出了三个方面的批判。

第一,从政治目标的角度看,马克思主义政治理论的目标十分明确:夺取资产阶级政权,实现阶级灭亡,政治权力只是工具。但NTS的政治目标却缩小到了获取政治权力,他们把选举联合阵线凌驾于阶级政治之上,从阶级斗争转变为获取政权的手段这一点来看,NTS就已经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前提。既然首要目标转变是为了选举的胜利,那么为了获得比工人阶级更加广泛的,即所谓“人民”的支持,对无产阶级的利益作出让步也是极为可能的。伍德讽刺NTS社会主义方案更像是简单的选举主义,其核心的逻辑错误在于“打算通过采纳一种其目标不是社会主义而是选举胜利的政治,来加速社会主义的形成”。[2](P226)伍德进而分析了中国、苏联与西方社会结构的不同,在中国,“人民”和“群众”代表的是曾经主要被剥削阶级工人和农民的联合;但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它并不明确以消灭剥削阶级作为自己的目标,其潜在的意志已经背离了社会主义革命的目标。

第二,从政党性质的角度看,NTS试图以“人民同盟”为核心,使自己既成为斗争的党团,又是政府的党团,通过选举的胜利就可以深入到资产阶级政权的核心,为社会主义的实现创造条件。伍德指出NTS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自信,正是因为他们已经把劳动与资本的对立转变成为了人民与国家垄断权力的对立。这一策略从表面上似乎快速有效,但实际上充满了不确定性,我们不能确定政党是否由无产阶级领导,不能确定在联合过程中不同因素对垄断资本主义的反对是否坚定,诸多不确定因素让政党的性质偏离了无产阶级。但如果NTS政党真的以社会主义目标为指导,以消灭阶级为使命,那么政党就应是始终围绕工人阶级的利益而进行活动的“阶级党”,对无产阶级利益寸步不让。绝非如同人民同盟为了尽快实现超阶级的广泛联合而模糊阶级冲突,掩盖阶级对立,制造“和平民主”的假象。

第三,从斗争方式的角度看,NTS拒绝了阶级斗争理论,主张要以和平的方式进行政治话语权的争夺,企图用“人民同盟控制的非决定性民主斗争”[3]代替阶级斗争。NTS依据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性原则和非相关原则,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只是决定社会结构和上层建筑的原因之一,绝不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决定性因素。因此无产阶级的阶级利益不能必然地转化为政治话语,因此社会主义不必通过阶级斗争而建成。伍德认为,NTS否定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阶级斗争理论就基本等于不承认马克思主义理论。NTS给马克思主义理论扣上“本质主义”“阶级还原主义”的帽子其实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理论的误认。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除了经济之外,确实存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但这种相对独立性并不是NTS逻辑中的随机和偶然,并不与经济的决定作用相矛盾。其次,伍德认为即便承认了NTS的前提,得出阶级斗争缺少动力这样的结论也过于以偏概全,缺乏明确的阶级话语,并不预示着缺乏阶级事实,以及在改变人的生活条件与意识时所产生的影响。NTS以列举个别选举事实来证伪经济与政治之间的关系,犯了严重的逻辑错误。

2.人民同盟无法替代工人阶级。

在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理论中赋予了工人重要而特殊的使命: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是用暴力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建立自己的统治,进而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但是在20世纪的西方社会,随着科技和服务业的发展,白领工人数量大幅度增加,对于工人阶级如何界定以及工人阶级是否还有对社会主义的价值认同产生了不同思考。由于工人阶级内部分化趋势的明显和逐渐显露的好战性因素,NTS不再信任工人阶级,而把目光转向建立超阶级的人民同盟。NTS开始质疑工人阶级在社会主义革命中既不具备必然的革命性也没有优先地位,甚至在本质上可能是反革命的改良主义、经济主义。对此,伍德集中在三个方面对工人阶级的历史使命进行了重申。

第一,对中产阶级归属的探讨。随着白领工人的数量增加,对于中产阶级该如何界定产生了三大类的划分。其一是以普兰查斯为代表的“新小资产阶级说”。NTS的先驱普兰查斯对“中产阶级”格外重视,并将其作为革命的替身。他反对把中产阶级简单划入社会主义或资本主义,把它定义为“新小资产阶级”,并且将“新小资产阶级”作为人民同盟的中间力量。其二是以拉克劳为代表的意识形态划分法,拉克劳反对普兰查斯脱离生产关系来界定中产阶级,把中产阶级归入了社会主义的阵营,但又提出对于工人来说人民的身份先于阶级的身份,所以人民与国家权力的对立大于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立。其三是以法国共产党为代表的“中间雇工阶层理论”,将中产阶级归为无阶级的灰色区域,工人阶级的任务不再是消灭阶级,而是争取中产阶级。在伍德看来,无论是普兰查斯还是拉克劳,实质上都是在寻找适合人民同盟的阶级理念,是支持人民同盟的内部争论,对中产阶级归宿的探讨最终都走向一个结果:把资本与劳动的直接对立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核心中置换出去,这样一来就加大了意识形态的独立性,社会主义可以通过阶级中立的民主而构成。但这样的做法全然忽视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直接对立,忽视了资本与劳动之间的壁垒。[4]

第二,工人阶级特殊性的探讨。NTS批判马克思主义的“经济主义”和“技术原始主义”在于认为生产力是中性的,生产力的发展会自然而然地产生统一的、具有革命性的工人阶级,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立仅仅是出于技术层面上对生产力控制权的争夺,并且随着工人群体的分化,工人阶级的利益不再是统一的“客观利益”,与社会主义的目标实现也不存在必然的关联。高玆在《告别工人阶级》一书中提到:“资本主义的发展创造了这样的工人阶级,总体看来他们不能支配生产资料,他们的直接利益也与社会主义的合理性不一致。”[5](P68)并且得出了劳动与资本的逻辑趋于相同,因此变革的力量来自于“非阶级的非工人”。伍德认为NTS的问题首先在于对马克思主义过度解读,物质生产对全部历史活动的基础性决定作用是基本的历史史实,也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NTS仅仅把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定义为技术和经济层面,却没看到社会层面上的剥削关系,生产力并不是中性的,其中包含了阶级的剥削与斗争冲突。其次对资本主义也有很大程度的误认,“将资本主义表现出来的经济和政治的相对分离这个假象误以为真,并进一步认为经济与政治互不相干。”[6]工人阶级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占据重要地位不仅仅是因为理论信仰,更是因为工人阶级的利益与社会主义的直接相关,并且工人阶级的利益不是来自于剥削,它是目前唯一能够促成全人类解放的阶级。[2](P18)虽然今天的工人阶级相较于过去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出现了很多分化,但科技和服务业的发展更多的是对工人阶级的重新组合而非阶级消失,工人阶级并没有因为自身的多元化而失去自己的历史诉求——消灭阶级。

第三,工人阶级潜力的探讨。NTS拒绝把工人阶级作为革命的主力军,还在于20世纪频发的劳工运动中彰显出的工人好战性因素。NTS通过对多次劳工运动的鉴定,认为工人的诉求“大多是狭窄的物质利益,很少有形成社会主义冲动的政治力量”,所以才会反复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进行终止运动,一次又一次退回原点。[2](P219)伍德首先敏锐地抓住了NTS的矛盾:一方面它反对暴力革命,主张渐进道路;另一方面又将暴力革命视为对资本主义真正的挑战,批评劳工运动的盲目性和妥协性。事实上,即便劳工运动力量、目标有限,形式上也有待完善,但劳工运动仍然比其他社会运动更加深刻、直接地反对资本主义,坚守解放目标。其次,伍德认为NTS对工人阶级的否认还在于,他们认定马克思主义赋予工人阶级“集体化的历史动力”是黑格尔主义残余。伍德通过情景假设揭露了这一观点的不切实际。首先,历史不能完全由个人创造,集体动力是必然存在的;其次工人阶级不同于其他集体动力,“工人阶级的阶级状况决定了以社会主义为直接的阶级目标,其阶级利益本质上与资产阶级剥削,与由阶级支配的生产组织对立”;[2](P224)最后伍德认为工人阶级创造了资本,并且构成了资本主义结构的核心,那么工人阶级对破坏资本的能力就无需质疑。“政治和阶级之间是一种历史性的关联,不能从暂时的、特殊的历史经验中简单总结出来。”[7]所以NTS理论者们只是根据少量的历史现象就直接否定了物质与政治力量之间的关系,最后得出了工人阶级无法消灭资本主义的荒唐结论。

二、对“激进民主”与“自由民主”的批判

随着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转型,工人阶级的不断分化,越来越多的马克思主义学者开始质疑传统的社会主义革命策略。以抽象、人性化为特征的NTS把最具普遍抽象性、系统性和理论性的民主作为了新的“救世之道”。作为NTS中较具影响力的代表拉克劳和墨菲将激进民主视为新的社会主义革命策略。民主再也不是社会主义目标的一个组成部分,相反,社会主义革命成为了民主进程中的一小部分。

1.激进民主的实质——对NTS的批判。

所谓“激进民主”就是用人民概念来代替工人阶级,以独立的意识形态来概括整个社会领域。在《霸权与社会主义策略》一书中,拉克劳和墨菲提出“激进民主”是取代传统社会主义革命的方案,其主体是由话语构成的超阶级的人民同盟,其目的是“将社会主义诸目标与政治自由主义制度结合成一个有机整体”。[8](P128)伍德针对激进民主的三大基本特征展开了她的批判。

第一,对民主建立主体的批判。拉克劳为了适应社会多元化的新局面,在“激进民主”的主体选择中,淘汰了具有“本质主义”错误的工人阶级,代之以非决定性的“多元主体”。伍德首先质疑了拉克劳给工人阶级贴上“本质主义”的标签过于武断,不仅仅是各种历史决定论,任何把社会视为框架性、结构性的理论都可以被他们判断成“本质主义”。把工人阶级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主力军是因为历史上自工人诞生以来,它就在与资产阶级进行斗争,虽然不是每个工人都是天生的社会主义者,但二者的利益在实质上是相同的。所以工人阶级的革命使命,不仅不是本质主义的,也不能用一套理论消灭转移,而是社会历史的进程决定的。其次伍德认为拉克劳和墨菲也并没有清晰地表达多元主体的社会中由谁掌握关键话语权,由谁构建社会认同。拉克劳和墨菲在强调社会历史的非决定性的同时,也就是在承认社会历史的随机构建性,历史的前进道路不仅是缥缈不定,更有可能暗藏危机。

第二,对革命方式的批判。根据拉克劳和墨菲的逻辑,他们率先就否定了一切特定的社会对立,因此激进民主不再是暴力推翻资产阶级,建立无产阶级政权的阶级斗争,而是渐进共赢,为了争取政治权力的民主斗争。在这里“民主”一词似乎被神化为了每个人身上都具有的原始冲动,对民主追求的强烈愿望甚至足以作为推动社会主义事业的动力。伍德对民主的内涵及其历史演变进行了一系列分析,认为民主自产生以来就与阶级和社会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古希腊时期,民主的意义是人民统治,但人民的概念又区别了男性公民与其他居民,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揭露过雅典的民主中群体暴政和无政府主义的缺陷。近代,以美国为代表的国家重新定义了建立在资本主义关系上的民主,这种民主的实质不是人民权力而是程序性民主和市民自由。“资产阶级借用自由民主代替民主,妄图转移人民对最初的、字面意义上的民主的追求”。[9]至此,从表面上看民主再也不意味着阶级的划分,而是成为了每个人应有的自由平等利益,但剥去政治外壳,在经济领域工人依旧是生产商品的工具,这样的民主与其说是给予人民利益不如说是法律上限定人民权力,实质上是诞生于资本主义并为资产阶级利益服务的。

第三,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对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关系的批判。拉克劳与墨菲在《霸权与社会主义策略》中形容社会主义是“内在于民主革命的一个瞬间”,包含着社会主义革命并且排除了阶级特性的民主革命在拉克劳眼中成为挽救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危机的良药。但这样的理论提出无助于社会主义革命目标的重新确立,实际上是为了证明传统的理论已经过时。对此伍德首先揭示了该论断背后是在强调社会主义的解放冲动来源于对民主话语的追求而非生产关系层面的无产阶级利益,所以民主革命高于社会主义革命。“要做到这一点到,必须排除民主的阶级特征,否认民主具有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分。”[10]这同样是对工人阶级特殊利益的再一次否认,并且把工人阶级的自我解放性抗争置换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引导的话语斗争。其次,拉克劳与墨菲的论断中贯彻了“非决定性原则”,割裂了政治斗争与经济斗争之间关系,认为政治性质的民主革命比物质利益推动的阶级斗争更接近社会主义,伍德对这种漠视阶级性的做法评价为“文字游戏”。最后拉克劳与墨菲通过架高民主革命的地位,得出社会主义可以通过扩展民主的形式来得以实现。这实际上是将社会主义民主与资本主义民主混为一谈,原本应该被推翻的资本主义制度摇身一变成为了要进行维护发展的对象,在这样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民主只能是资本主义民主,并不能像拉克劳与墨菲所说转变为社会主义。

2.自由民主的缺陷——对资本主义民主的总体批判。

NTS为了将社会主义目标与阶级的物质利益进行剥离,还对自由民主展开了大量的讨论与研究。如果是激进民主还以超阶级的人民同盟作为掩盖的遮羞布,那么自由民主则是赤裸裸地提出要在资本主义民主的基础上构建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阶级霸权的工具。通过论证民主实践的相对独立性,引出“非相关性原则”,强调民主并不必带有阶级性,所以社会主义革命要在资本主义民主扩展的基础上完成。对此,伍德从如下两个方面展开了她的论述:

第一,从经济与政治的连续性来看,NTS否认二者之间的关系。“历史唯物主义确立了对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的连续性分析。”[11]但NTS明显背离了这一方法,它主张资本主义的民主是法律和程序意义上的,借此宣告了民主并无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分,所以不再需要传统暴力革命来变革生产关系。这种非相关性原则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社会上劳动与资本的深刻对立,以及政治法律背后的经济前提。在伍德看来,之所以资本主义社会能够表现出政治与经济领域的分离现象,这是因为资本主义经济领域纯经济强制的出现,这种经济基础的特征决定新时代的资本主义的社会、政治、文化特征,所以资本主义民主源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必然带有资本主义色彩和标签。资本主义之所以撇清经济与政治的连续性,不过是为了掩盖在经济层面的强权和不民主,吹嘘政治层面的自由民主在程序和形式上是公平正义的,但在实质和内容上却是虚假的。其次,即便如NTS所说自由民主只局限于政治领域,不涉足经济,没有经济权力作为支撑的民主一样是一具虚假的空壳,其内在的价值是被大大缩水了。所以,民主必然地与经济相联系,并且以经济作为支撑,真正的民主也必须是在经济领域、政治领域的双重民主,以经济民主维护政治民主。

第二,从自由民主与民主的差别来看,NTS的代表人柯林·莫瑟通过对民主的不同定义来企图说明马克思主义民主观是狭隘的阶级所有物。伍德直接指出了这其中的缺陷,即用多元的民主概念来抹杀资本主义自由民主与其他形式民主之间的区别。伍德认为,资本主义民主的概念已经过分膨胀,甚至在诱导人们把民主与资产阶级议会政治相联系。但社会主义民主与资本主义民主即便在某些原则上能达到共识,在其本质上终究是不同的。伍德认为,自由民主是资本主义阶级霸权的核心,它没有异化权力的需要;而社会主义政治理论任务也许就是形成“反霸权”的自由民主理论。

最后,伍德认为用民主斗争取代阶级斗争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问题的重提。民主对于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性无需多言,在伍德看来,没有民主的维系,社会主义的政治经济就无法正常运转。但NTS的民主理论并不是把民主作为推进社会主义事业的工具、手段,而是直接作为最后的目标,并且又退回了“自由的”或“资产阶级的”政治。[2](P158)资本主义自由民主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但我们必须清晰地看到自由民主的局限性,以及自由民主与社会主义之间的非连续性与断裂。

三、对艾伦·伍德批判分析的反思

1.艾伦·伍德的理论价值。

第一,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方法。对比马克思与恩格斯生活的18世纪,今天的世界已经发生了许多重要的变化,资本主义开始用各种各样人道、正义的面纱掩盖自己的剥削本质。毫无疑问,NTS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资本主义社会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但他们选择停留于表面,抛弃了马克思主义的剩余价值理论和阶级斗争学说,而是“从话语理论出发夸大了话语和权力斗争的重要性”。[12]NTS放弃阶级分析法,模糊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界限;放弃剩余价值理论,把劳动与资本的对立转化为人民与国家的对立,自认为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在对马克思主义理论进行历史的革新,但实质上是完全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的核心,失去了社会主义理论的本色。相反,伍德在资本全球化的进程中,依然能够看到资本主义的生产制度和生产关系没有发生本质变化,工人的社会地位和革命性质与18世纪相比也没有发生本质变化,能够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分析方法,而且不止步于简单套用经典理论进行经验批判,而是从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分析入手,通过一层层的论证分析来揭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经济与政治分离的假象,逐个击破NTS理论中不合理的结论。

第二,坚持从现实问题出发,深刻批判资本主义文化。伍德对NTS的批判简明扼要,但并不是简单的老调重弹,其中也不乏以现实历史事件作为批判的支撑依据。《新社会主义》一书的写作时间与1984—1985年的英国矿工罢工大致吻合,伍德在写作中很多思考都由这一场劳工运动引发,除此之外她也广泛地举证了世界历史上的社会主义运动作为论证。例如,在讨论工人阶级的革命潜力和社会主义运动的主体动力问题时,她大量援引18世纪宪章运动、20世纪法国“五月革命”等历史事件,来强调阶级斗争始终存在,劳工运动虽然有局限性,但是比起其他的社会运动都更加坚定地坚持了解放的目标。始终以现实的问题作为思考的出发点,始终以历史现实作为理论的依据,正体现了伍德对学术性与创造性的结合,她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坚守,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更新发展的。

2.艾伦·伍德的局限所在。

第一,没能提供较为确切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伍德虽然对NTS错误理论的批判一针见血、入木三分,但较为可惜的是在批判之后,她并没有针对所探讨的问题给出较为明确的解决办法,或大致的路径假设。例如在批判了激进民主与自由民主之后,她并没有对社会主义民主该如何实现进行过多讨论。面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巨变,如果NTS所给出的社会主义方案存在诸多疑点,那么什么样的道路、方案才是明智选择?伍德没有留下明确解答。也许是因为受到汤普森的影响,伍德支持用历史代替目的,希望通过不断变化的批判来代替既定判断,以此发现更为正确的社会主义方案。这似乎是一个多元开放的答案,但在某些程度上伍德“在抛弃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历史目的论的同时,也把历史发生学意义上的本质规律论抛弃了”。[11]历史本质虽然不是一个既定不变的存在,但在历史的变化发展中仍然有根本的发展方向。伍德只根据已有的历史现实进行批判探索,虽然保守稳妥,但也失去了展望社会主义未来,提出真正的跨越时代理论的机会。

第二,对NTS的批判较为零散,缺少系统分析。《新社会主义》一书中集中了伍德对NTS的思考和批判,但是总体上较为零散,对普兰查斯的“新小资产阶级论”、高兹的“工人阶级消退论”、拉克劳和墨菲的“激进民主”理论等都是分别展开批判,虽然她批判的逻辑清晰和层次分明,但是对贯穿其中的NTS理论整体的批判却缺少具体体现。这样一来,伍德既缺少了对NTS理论的系统论述和批判,也没能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斗争的视野中揭示NTS理论的负面意义。所以在行文中可以看到她已经意识到资本主义的社会意识形态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但在对NTS的错误理论进行批判之后,伍德没能对资本主义新变化的进一步研究讨论,让问题止步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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