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秀色满彤墀明清宫廷中的红珊瑚

2018-01-26徐琳

紫禁城 2018年1期

关键词：清宫盆景珊瑚

徐琳

治中

故玉国宫工古博艺代物》玉院等石器器物研部究研，究著馆有员《，中主国要古从代事

中国古代器物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色艳而不妖、温润而养眼的红珊瑚。

红珊瑚因其采集不易，自古以来就弥足珍贵，故历史上的红珊瑚制品多集中在宫廷之中。宫廷中的红珊瑚似一道靓丽的风景，点缀着宫殿中的多宝阁、几案，装饰着人们的服饰，温暖着居住在里面的人们。

中国人偏爱红色，常常将红色和火的颜色、太阳的颜色联系起来。而在自然界中，色彩鲜艳且能被利用的红色宝石较为多见，如红宝石、尖晶石和红色的石榴石等，但其价格昂贵且块度（指矿石、岩石破碎后形成碎块的大小程度）不大，无法制成大件陈设品。中国古代器物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色艳而不妖、温润而养眼的红珊瑚。红珊瑚属于红色有机宝石，因产在海洋之中且采集不易，自古以来就弥足珍贵，故历史上的红珊瑚制品多集中在宫廷之中，正所谓「珊瑚秀色满彤墀」。（宋人曹勋《浣溪沙》中句）

秦汉宫中的红珊瑚

说起历代宫廷中收藏的红珊瑚，恐怕至少要追溯到秦汉时期。据汉刘歆所撰《西京杂记》记载，汉宫中积草池内有一珊瑚树，「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条。是南越王赵佗所献，号为烽火树。至夜，光景常欲燃」。从「号为烽火树」、「常欲燃」推测，这应是一株红珊瑚树，高度约相当于现在的二百七十七厘米—— 这个尺寸实属罕见，但未必是确数。进献珊瑚树的赵佗，原为秦将，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曾派赵佗平定岭南地区的百越之地。秦亡后，赵佗自立为南越国王。估计这棵珊瑚树即为赵佗平定岭南后献给秦始皇的。

汉高祖入咸阳时，看到这件宫中异宝，将其放在汉宫中积草池内。西汉以后，不知所踪，至少在目前所知的汉代考古发掘中，没有再看到这株红珊瑚的踪迹。而文献所记两汉宫廷宝物中却不乏红珊瑚的影子，如西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玫瑰碧琳，珊瑚丛生。」班固《两都赋》：「翡翠火齐，流熠含英，珊瑚碧树，周阿而生。」均描绘了汉宫上林苑中流光溢彩的红珊瑚。

珊瑚斗富

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个关于珊瑚的故事发生在西晋，《晋书》卷三十三「列传第三」记载，晋武帝的舅父王恺和散骑常侍石崇斗富，武帝每次都帮助王恺，曾以宫中珊瑚树赐之，珊瑚「高二尺许，枝柯扶疏，世所罕比。恺以示崇，崇便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嫉己之宝，声色方厉，崇曰：﹃不足多恨，今还卿。﹄乃令左右悉取珊瑚树，有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条干绝俗，光彩曜日。如恺比者甚众。恺怳然自失矣」。至此王恺不再与石崇斗富。

这里，晋武帝赐给王恺的是宫中所藏高二尺的珊瑚，已为世所罕见，而石崇所藏高二尺多的红珊瑚树竟然「甚众」，比之高一倍的红珊瑚竟也有六七株。用来炫富的稀有红珊瑚，俨然成了西晋皇室上层权贵地位和财富的象征。

明代的红珊瑚

明代永乐宣德时期，郑和七下西洋，据《明史》卷三百二十六「列传第二百十四」记载，永乐十九年（一四二一年），周姓宦官曾在红海之滨的阿丹国（今也门亚丁）「市得猫睛，重二钱许，珊瑚树高二尺者数枝，又大珠、金珀、诸色雅姑异宝、麒麟、狮子、花猫、鹿、金钱豹、驼鸡、白鸠以归」。这些高二尺的数株珊瑚树，很可能成为明代宫廷藏品。

明仇英职贡图卷（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印度尼西亚古称「三佛齐」，三佛齐在明永乐前后，给中国的贡品主要为南浡里（今苏门答腊的亚齐）出产的红珊瑚。明方以智撰《物理小识》卷之七中记载：「南浡里帽山下浅水生珊瑚，大浪树大者高三二尺」。无独有偶，故宫博物院藏明仇英所画的《职贡图》长卷中就有安南使团、昆仑使团和三佛齐使团向明朝进贡的盛大场面，其中三佛齐的贡品恰恰就有红珊瑚，排在使团队伍的前面。按照北京大学林梅村教授的观点，中国是不产红珊瑚的。郑和七下西洋结束后，明朝与西洋诸国的大规模贸易就已然寿终正寝，此后也不再有西洋使者朝贡红珊瑚。所以林教授认为，郑和下西洋时代中国与西洋诸国的大规模朝贡贸易的历史见证，恐怕就要在故宫旧藏山暗礁悉是珊瑚，有红、白、黑三色。」另章潢《图书编》中也记载南浡里帽山有珊瑚，「彼人捞取为宝物货卖，其红珊瑚中寻找了。（林梅村《郑和海外遗迹调查》，《紫禁城》二〇〇五年第四期，总一三一期）

那么，故宫博物院旧藏有明代红珊瑚吗，能找到吗？答案是「应该有」，但是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一件。清朝统治者住进了明代皇宫紫禁城，同时也接管了大批明代皇宫中的奇珍异宝。故宫藏品中明代皇家器物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其中珊瑚制品应该有相当一部分为明代遗留的红珊瑚制成，因为是经过重新设计改制，所以应该能够确定哪些是明代遗留之物。

清宫中的红珊瑚

说起清人使用红珊瑚，恐怕很多人都会首先想到帽顶。在清代官服制度中，用不同材质制作的帽顶代表着不同的等级，不可越制，红珊瑚帽顶仅次于第一等级的红宝石帽顶。《清实录·世宗宪皇帝实录》卷六一记：

雍正五年……丙寅，谕王大臣等。王公大臣官员等朝服顶带，俱有定制。……凡亲王、世子、郡王、长子、贝勒、贝子、入八分公，俱用红宝石顶。未入八分公，固伦额驸、和硕额驸、民公、侯、伯、镇国将军及一品大臣，俱用珊瑚顶。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多罗额驸、二品、三品大臣，俱用起花珊瑚顶。奉恩将军、固山额驸及四品官员，俱用青金石顶。五品、六品官员，俱用水晶石顶。七品以下及进士、举人、贡生，俱用金顶。生员、监生，俱用银顶。

除了显示品级的帽顶以外，红珊瑚制品在清代宫廷日常中的使用也十分广泛。故宫博物院收藏的红珊瑚制品大约有一千多件，其中主要为佩饰等小件作品，也有相当一部分盆景、如意等陈设品及日用器皿，其生产制作均归清宫内务府造办处管理。

珊瑚盆景

清宫旧藏以珊瑚枝形态呈现的器物大约有百件左右，基本都是盆景造型。如明代文献和绘画中记载的高二尺许的大珊瑚树，宫中就有二十件左右。最大的一件珊瑚盆景，珊瑚高六十四点五厘米，宽七十五厘米，天然槎枒如古木，其色桃红，纯正润泽，枝干分布匀称，是难得的巨材。珊瑚植于铜镀金海棠式花盆内，花盆通体錾刻缠枝莲花，四面开光烧蓝花卉，连盆通高九十九厘米。

清铜镀金盆红珊瑚盆景通高九九厘米珊瑚高六四·五厘米宽七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另一件红珊瑚盆景原藏乐寿堂之中，盆高五十四厘米，珊瑚高约五十四点五厘米，宽七十厘米。三层叠桃式盆，以铜胎掐丝珐琅及画珐琅等多种工艺制成，仙桃、大红蝙蝠和正中的团寿字无不展示其华丽，其下承紫檀雕云纹座，加上高大的珊瑚，皇家气派无与伦比。

清宫中的红珊瑚盆景，造型各异，除以独棵珊瑚制成盆景外，也有和其他彩石搭配组合造型的，如藏于养心殿后永寿宫的珊瑚枝琥珀山子盆景，以长方形青金石为盆，盆中插入红珊瑚一枝，摆放深红色琥珀一块及几块山石形的翡翠摆件，组合成一件假山树石盆景，文雅如画中小品。

珊瑚桃式盒

清宫旧藏有一对红珊瑚桃式盒十分引人注目，这对桃式盒以纯金为胎，打制成寿桃式样，中剖为两半，金胎外拼粘红色珊瑚并浮雕海水云龙纹，中间浮雕蝙蝠拱寿字。以红色珊瑚雕琢蝙蝠，寓意洪福齐天，更添此对桃式盒的祝寿含义。

此对桃式盒为雍正皇帝万寿节时造办处特制，后嫌配孔雀石座不好，另配象牙座。《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记载，雍正六年二月初七日：

郎中海望持出，（拼）珊瑚雕宋龙桃式盒一件（随金里孔雀石座）。奉旨：此座不好，尔另配做象牙茜（嵌）录（绿）色雕桃枝叶架子，下面配做退光漆香几，其香几起二层台。将此珊瑚桃式盒并象牙架安在香几上面，再做黑退光漆玻璃罩罩上。此桃式盒有二件，尔将架子、香几、玻璃罩做二分（份），其孔雀石座应配做何物？尔等酌量配做，再照此雕宋龙式样或小水盛或小盒子亦做几件，钦此。

清掐丝珐琅桃蝠山子盆红珊瑚盆景通高一〇八·五厘米珊瑚高五四·五厘米宽七〇厘米故宫博物院藏原藏乐寿堂

清铜镀金嵌染骨盘珊瑚枝琥珀山子盆景故宫博物院藏原藏永寿宫

清金胎珊瑚云龙福寿纹桃式盒故宫博物院藏

《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中关于珊瑚桃式盒的记载

这对金里珊瑚桃式盒一直为雍正皇帝所珍爱，只是据《陈设档》记载，当时所配的象牙架在咸丰时期已被损坏。因后世皇帝的喜爱，这对桃式盒在宫中的摆放位置也常常变换，先放于重华宫，后又放于漱芳斋等处，均为皇帝常去之所。

珊瑚如意

清红珊瑚云蝠灵芝纹如意长三一·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如意是中华文化常见的一种什物，其名称来源于古代人手形爪杖，「如人之意」，因其名称一语双关、富含吉祥，故逐渐溢出了搔背的功能，成为纯粹象征美好愿望的艺术欣赏品。如意在清代成为宫中的重要陈设品和礼品，被视为祥瑞祈福之器，多放置在宝座和寝宫的几案上，供皇帝和后妃玩赏。每当皇帝即位、帝后生日、重大节日，王公大臣们总要向帝后敬献如意，恭祝吉祥如意，皇帝有时也赏赐给大臣们如意。

整根的珊瑚如意在清宫之中十分少见。乾隆时期，为给母亲崇庆皇太后祝寿，乾隆皇帝曾用上好的深红色红珊瑚制作了一柄如意，整器为红珊瑚拼接而成，呈灵芝状，头部浮雕祥云蝙蝠，工艺精巧细腻，抛光精良。此柄珊瑚如意的颜色明显不同于清宫常见的桃红色，而是大红色，且鲜艳如血，估计是来源于台湾海峡或日本海峡的阿卡红珊瑚。

清宫旧藏珊瑚如意中更多的是镶嵌珊瑚如意，如掐丝珐琅嵌珊瑚福寿纹九九如意，以蓝底铜掐丝珐琅为柄，如意头、中及尾部三处镶嵌雕琢福寿纹的红珊瑚，一共九柄，寓意「九九如意」。

珊瑚狮子

清掐丝珐琅嵌珊瑚雕福寿三镶九九如意故宫博物院藏

清珊瑚狮子故宫博物院藏

在清宫旧藏的红珊瑚陈设器中，最为传神的莫过于珊瑚狮子了。其以大大小小基本无色差的红珊瑚拼粘制成，狮子一爪抬起，尾巴以一块未经加工的随形珊瑚做成，摇头摆尾，栩栩如生，活泼传神，是清宫旧藏红珊瑚中的精品佳作。

珊瑚朝珠、数珠

朝珠是清代官服上所佩的一种珠串，凡文官五品、武官四品以上者得以佩戴，又妇女受封在五品以上者同。朝珠制作材料多样，有东珠、珊瑚、玛瑙、水晶、翡翠、琥珀、蜜蜡、沉香、象牙、碧玺、绿松石、青金石等，因身份、场合而异。《清史稿》卷一〇三「志七十八·舆服二」：「（皇帝）惟祀天以青金石为饰，祀地珠用蜜珀，朝日用珊瑚，夕月用绿松石，杂饰惟宜。」即是借玉色来象征天、地、日、月而祭之。

珊瑚朝珠会在祭日之时使用。如清宫旧藏的一串珊瑚朝珠，周长一百二十一厘米，由一百零八粒红色珊瑚组成，间以翠玉佛头四颗（朝珠上下左右各穿有一颗大珠，俗称「佛头」，正好将一百零八颗朝珠分为四等份，故又称「分珠」，象征四季），另有佛头塔一个，塔下以黄色绦带连缀金累丝嵌翠玉背云一个，下垂金累丝点翠托长珍珠坠角一个。另穿有蓝晶石记念三串（记念分穿在朝珠两侧，一侧一串，一侧两串，共三十颗珠，象征一个月的上中下三旬共三十天），下坠金累丝点翠托粉碧玺、翡翠、蓝晶石坠角各一个。另有米珠二十二组，银镀金钱纹节圈五个。

珊瑚朝珠除特定场合佩戴以外，日常也可佩戴。皇帝也会将自己用过的珊瑚朝珠赐给有功之臣，以示奖励。如《清高宗纯皇帝实录》卷一〇四五记载，乾隆四十二年丁酉十一月戊寅：

清珊瑚朝珠故宫博物院藏

清光绪珊瑚数珠及黄条故宫博物院藏

河州逆匪王伏林等，设立邪教，惑众造逆，事体甚大，若办理不合机宜，则贼党蔓延，地方受害。勒尔谨闻信，即亲自驰往，将探信贼匪，擒获七名。旋即领兵，将贼匪生擒五百余名，甚属可嘉。着将朕所用珊瑚朝珠一盘、大荷包一对、小荷包四对，发往赏给，以示嘉奖。

清宫中还有一种数珠，似朝珠的简化版，没有记念、背云等物，为念佛时手持计数而用，又称念珠。皇帝、后妃在日常生活中常手持念珠，也是赏赐和进献的常用之物。清宫旧藏的珊瑚数珠有多串，其中有达赖和班禅进呈者，如清宫旧藏一件珊瑚数珠的黄条上即标有「光绪二年闰五月初七日收陈进忠交，达赖喇嘛恭请圣安呈进珊瑚数珠一串」。

其他日用及佩饰品

清宫中红珊瑚日用品还有炉、瓶、盒三事和鼻烟壶。

炉、瓶、盒三事是清代宫廷内常见的陈设品兼实用器，常组合使用，炉以燃香，盒贮香料，瓶内可插铲灰所用的铲、箸，为香事所用。养心殿内就陈列一套红珊瑚制成的兽耳活环夔龙纹炉、瓶、盒三事，三件器物高矮错落，粗细有别，相得益彰。

鼻烟是一种烟草制品，用鼻嗅服，十七世纪在欧洲开始流行，明末清初传入中国，盛装鼻烟的盒逐渐东方化，发展出了鼻烟壶。中国的鼻烟壶，采用玉石、玛瑙、珊瑚、琥珀、翡翠、玻璃、瓷、铜、珐琅等各种材质制作，成为集多种工艺之大成的袖珍艺术品。好的质地、工艺精湛的鼻烟壶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成为达官贵人相互攀比以及馈送的重要物件。清宫中的红珊瑚鼻烟壶并不多见，而陈列于养心殿中的翡翠盖蝠桃纹红珊瑚鼻烟壶，红绿相映，令人赏心悦目。

在清宫大量的佩饰器中，红珊瑚是不可或缺的饰品，常被用来制作戒指、手镯、手串、发钗、甚至扣子等。如珊瑚嵌珠镯子、金结珠珊瑚豆手链、溥仪偷偷带出宫后又被公安部收缴回来的珊瑚十八子手串。还有慈禧皇太后佩戴的红珊瑚戒指，戒指四周浮雕「老佛爷万岁」五个字。后妃们头上戴的珊瑚扁方和美艳欲滴的珊瑚镶翠花发簪，前者以一整块红珊瑚制作，后者以红珊瑚为花瓣，翡翠广片为叶，点缀着碧玺、白色米珠等，工艺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