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相好》人物形象摭谈
2018-01-25李国荣
晓苏的小说《父亲的相好》发表后,好评如潮,我也爱不释手。反复品读,感觉最深的是其人物形象的塑造。这位“父亲的相好”到底是什么人?怎样评价这位“相好”?塑造这一形象有何现实意义?这些都是我拜读中重点思考的问题。以下试就上述几点浅陈陋见,算作阅读后的体会。
是相好,不是二奶
这是针对父亲吕爽而言。李采是父亲的相好,到底“好”在哪里?细研全篇,你会发现她的“好”,“好”在以下几点:一是好在有真爱、有情义。这一真爱,体现在李采三次的送礼上。第一次是吕爽被开除送别时赠送毛衣和月饼。“她手上提着一只鼓鼓的布袋,好几处都被泪水打湿了”,可见她送别时是多么丧心。第二次是吕爽结婚时送毛毯。人虽然分离,但心还是紧连在一起。第三次是几十年后在十堰为吕爽买衣服、送糖果。这体现了真爱的自始至终。二是好在不媚权、不乱性。作为嫁给一个“又瘦又黑”电焊工的李采,又长期“守活寡”,最能改变她命运的举措就是媚校长,投向校长的怀抱。更何况,“校长一直暗暗喜欢”她,并在出事后有意“保护她”,“连处分都没给一个。但是,李采却没有领校长的情,不仅没投怀送抱,而且连感谢的话也没说一句。”再者,除了吕爽和丈夫,她没有与其他男人发生关系。可见她不是水性杨花之流。三是好在勇责己、敢担当。作为弱女子,这一点更是难能可贵。在批斗吕爽的大会上,当校长宣布开除吕爽时,她“突然站起来了,她昂首挺胸地说,校长,请你不要开除吕爽老师,要开除就开除我吧!”并“毫不犹豫地说,这事是我主动的。”李采的勇于责己、敢于担当还体现在与“母亲”的关系处理上,这一点留待下文再叙。
曾经有人戏评,说李采是“最美的二奶”(大意如此)。笔者不敢苟同。凡“二奶”或“情妇”,无不具有“寄生性”和“占有欲”两大特点,她们好吃懒做,寄生于男人,均以占有钱财为目的。作为拿财政工资的教师李采,和一个农民长期“相好”,她不但没有占到男人经济上的半点便宜,还倒贴了不少。这是为何?这是因为他俩的“真爱”。作品以“相好”名之,是再贴切不过了。
是情敌,更像朋友
这是针对母亲尚贤而言。李采是尚贤的“情敌”,这是明摆着的。尚贤的患病,就是因为李采。作品叙述了尚贤三次发病的情况:第一次是在尚贤三十六岁生日时。此时的李采本已调回十堰好多年了,“父亲从此便跟李采一刀两断了。”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母亲三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天”,她收到了李采给父亲的信,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从此惹了大祸,发病倒地。第二次复发是她“在家清理箱子和柜子,无意中发现了李采十几年前为父亲织的那件毛衣”,就“一阵心慌,两眼直冒火,身子一歪就倒在地上”。第三次是在她帮人割油菜籽时,听人议论丈夫和李采钻岩洞的事,就“站不稳了,一头栽在了油菜地里”。从此以后,“病发得越来越频繁了,有时一个月发两三次”。一个好端端的人,被另一个女人弄得如此糟糕,你说这是多么大的深仇大恨!谓之“敌人”不为过吧!
然后,我们不能忽视了事情的另一方面。俗言之:“解铃还需系铃人。”祸是李采惹的,但也是她平息的。事情发生在李采回铁厂垭度暑假时。她又给吕爽写了信,招吕爽相见,说有个秘方,可以把尚贤的病治好。并说“由她亲自来治疗,还说保证治好”。吕爽在赴约之后回家,带上老婆和“我”到李采的娘家治病。对于父亲的故事,“我”多半是听别人讲述的,然而这次不同,是“我”亲眼所见,故对于李采为母亲“治病的过程”,作品写得十分详细、生动。说是“治病”,其实就是“挨打”。面对自己的“敌人”,尚贤“刮风似地朝那个女人冲过去了”,又是狠揪,又是痛打,又是怒骂,“眨眼功夫就把李采的脸打青了,嘴角还打出了血”。而李采“没有躲闪,乖乖地让母亲揪着,任由母亲打骂”。真正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诚恳地说,你打吧,是我对不起你!”面对如此场景,你会作何反应?至少,旁观者定会前去劝架,并生同情被打者之心。而我,更欣赏的是李采这种“委曲自我,惠及他人,勇担责任”的自我牺牲精神。
说来也巧,这次李采的主动“挨打”,挨来了尚贤的病愈。“从铁厂垭回油菜坡之后,母亲的病再也没有发过”。这样看来,与其说李采是尚贤的“情敌”,倒不如说是尚贤的“朋友”,因为只有铁的“朋友”,才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牺牲自我”的。
是美女,胜过母亲
这是针对吕小布(“我”)而言。在“我”眼里,李采绝对是一位大美人。形成这一印象,是在她八岁那年受母亲之命前往公鸡沟煤矿找父亲回来的时候。在公鸡沟小学,她见到“一个漂亮的女人突然从门里走了出来。一看见这个女人,我就呆住了,她实在是漂亮,嘴和眼睛都像是画到脸上去的。在这以前,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这美好的第一印象,让李采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永远地定格下来。以后发生的三件事,更是让“我”“惊喜若狂”、“充满感动”,且铭心刻骨。
首先是煮鸡蛋面“我”吃。“她煮的面条真好吃,不光放了猪油,还加了味精和葱花,我一口气就吃了大半碗。面条快吃完时,我发现碗底还埋着两个荷包蛋。我顿时惊喜若狂,差点尖叫起来。当时我家里穷,鸡蛋都要攒起来卖钱,除了逢年过节,母亲从来舍不得给我吃个鸡蛋。我没想到李采会煮鸡蛋我吃,竟然还煮了两个”。当李采的女儿小杏发现后要吃鸡蛋时,“我”把剩下的一个给小杏吃,李采又不让。同样是“母爱”,而李采关照的是他人的女儿,怠慢的却是自己的女儿。接着是盛情招待“我”的晚餐,“弄了很多菜,还专门为我炒了一盘青椒肉丝”。再接着是为“我”连夜订做花连衣裙。要知道,这布料是为自己的女兒小杏准备的,小杏还催了好几回都没空做。现在拿出来给别人的女儿做,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母爱”,这是“无私的母爱”,这是“超常的母爱”,这是超越“母爱”的“大爱”!由此看来,李采不仅形象美,心灵也美啊!
是生人,堪比祖辈
这是针对吕二口而言。吕二口是吕爽的孙子。也许是遗传基因所至,他读书就“早恋分心”,成熟得早。故对于祖辈的“风流韵事”了如指掌。由于高考成绩糟糕,只考了个职业技术学院。填报志愿时,他不以自己的兴趣爱好来选择,而是迁就爷爷,选择十堰,成爷爷之美。这就引出了爷爷晚年与“相好”的新的故事。对于吕二口,李采其实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说“熟悉”,是他通过道听途说,知道许多李采和爷爷的故事;说“陌生”,是他根本不认识李采,从未和李采见过面。这次去十堰上学,他即将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位和爷爷有关系的“生人”。这位“生人”对于吕二口作何态度,是吕二口将面临的,也是读者密切关注的。
先看他们的初次见面。“李采见到吕二口,亲切得不得了,又是拍肩,又是摸脸,还把他的头扳过来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接着,是“把吕二口请到家里吃饭,做了一满桌子菜,还蒸了一条海鱼”,盛情招待。然后,是亲自送他上学报到,途中又“为吕二口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并亲手“给他铺了床,挂了蚊帐”。离开学校时,还要吕二口周末到她家去,为其熬排骨汤喝。看到这里,你还觉得李采是陌生人吗?不!她是吕二口温柔、慈祥的长辈啊!她不是吕二口的祖母,而堪比其祖母啊!
结缘一人,惠及三代。行文至此,我们应该对这位“父亲的相好”的形象和品质有了一定的了解。这里,笔者还想就塑造这一美好形象的意义罗嗦几句。
晓苏曾经说过:“在我看来,短篇小说是一种十分迷人的文体。”他将长篇小说、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分别比喻为“八旬老妪”、“半老徐娘”和“三十少妇”,看得出他对短篇小说的情有独钟。他还将长篇小说、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分别从承担历史和现实责任的角度进行了准确的定位。他认为,“短篇小说则特别关注那些被正统历史和主流社会所有意或无意忽略与遮蔽的存在,有时是生活的一个暗角,有时是人性的一道裂缝,有时是晴空的一声霹雳,有时是雨天的一抹阳光。这些都是有意思的存在。短篇小说的责任,就是要千方百计地将这些处于沉睡状态的意识唤醒并激活,让情调和趣味展翅飞翔。”父亲的相好——李采这一形象的塑造,再一次印证了晓苏的这一文学理念:它履行了“唤醒并激活”美好人性的这一“有意思的存在”的责任,让这道“人性裂缝”中闪射出的光芒更加璀璨夺目。简单地说,李采这个人是有缺点和错误的,但在她身上体现出来的“有情有义”、“责任担当”、“曲我惠人”、“无私母爱”、“温柔慈祥”等优秀品质是值得赞颂的。这些优秀的品质就是放在如今的“新时代”,也不过时吧!
末了,我还要发一点感慨:对于男人们,这样的“相好”,是可遇不可求啊!
(作者介绍:李国荣,评论家,现居湖北当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