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创作点染之法辨析
2018-01-25石门老年大学徐远双
□石门老年大学 徐远双
2016年《中华诗词》第四期“当代诗话”栏目中,刊登了张其俊先生发表的《“诗中有画”说点染》的文章,就引用了“诗画本一律”这一古代文人的观点。笔者完全认同。诗(词)画有共性,是说画的创作是靠笔墨“点、染”;而诗(词)的创作,则要靠文字“点”“染”。张其俊先生所指出的诗词点染法是用表意语来“点”,用表情语来“染”。即诗(词)的点,是通过“表意语”(文字)点意;诗(词)的染,是通过“表情语”(文字)染“情”。且“表意语”要“点”在前,“表情语”要“染”在后。还有,“表意语”和“表情语”中间不得有他语相隔。如果在一首诗(词)作品中,用上一重或几重的“点”“染”技巧,其作品将会“余韵悠悠、颇耐回味”。
何谓“点”,何谓“染”?所谓“点”,就是点明。即将所要抒发的情感,要说的道理,一语点明,使读者有一个总体的认识。所谓“染”,就是渲染、烘托。即以其具体点明事物、景物而生发的情感烘托出来。使读者能得到更具体深刻、更生动形象的表述。我认为,所谓“点”,有如龙之点睛,点出其心机;所谓“染”,就是用文字“泼墨”表象,营造氛围。也可以理解为,“点”“染”是诗(词)抒情时,从不同角度来丰富形象的一种表现手法。“点”“染”是两个同时存在的联袂体。有“点”,必有“染”,二者不能孤立出现。从抒情的主次关系看,“点”是核心暴露心机,“染”是左右上下;“点”是主旨,“染”是为点服务的。从抒情的角度看,“点”与“染”的层次是叠加的、结构是一体的、相融的。
“点”“染”的含义很广,途径多种,形式多样。下面选录一些个例,供大家参考。
一、点染类型
1.按先后(点染的“位置关系”)次序分
先点后染
即先点出其写作目的或诗歌主旨,然后再从不同角度进行渲染。例如李煜的《望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用“多少恨”来点明全词主旨,用“梦魂中”点明所写之景都是在梦中,都是故国家园之景之人之事。用“旧时游上苑”之“车如流水马如龙”和“花月正春风”来渲染最快意的时间和空间。
先染后点
即先从不同角度通过写景、叙事、状物,然后点明主旨。此法,在前面的引用文段里提过,不识为佳。但在创作中,有此取法。例如李清照的《声声慢》:“……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此从黄花无人摘、独守难耐、梧桐更兼细雨三个角度来渲染其“愁”绪之氛围。然以结句“怎一个愁字了得”猛然一收,将其所染的主旨一腔“愁”绪点得入木三分。
2.按点染之间的内容关系分
正 染
即染的内容与点的内容在其情感的方向上是一致、并列、递进的关系。例如辛弃疾的《摸鱼儿》(下片):“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中“闲愁最苦”,“点”破前文。那么,“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则是渲染“闲愁最苦”之旨。
反 染
即染的内容和点的内容,在其情感的方向上是相反的。亦即以对比、对照、反衬手法形成巨大反差使其所抒情感撼动读者。例如辛弃疾的《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该词句句皆染,仅其结句“可怜白发生”是“点”,但该句如雷霆乍惊,将其所染之万丈豪情陡坠万丈深渊,可谓一语道破天机,百般的豪情,不过是一场痴梦。
二、诗作中点与染的判断之法
1.从虚实角度判定
诗作,无论是律诗、曲子词,还是散曲,其中必定体现出“点”与“染”的特色。如何判断呢?其途径之一,就是从虚实构想的角度来判断其“点”和“染”在作品中的位置。那么,“虚”表现在作品中的内容是什么?即作品描述之现象。亦即:“虚”为“象”。凡用诸象来说明诗品之旨的手法即“染”;那么,“实”表现在诗作中的内容又是什么呢?即作品的主题,亦即“实”为“旨”。凡显露作品题旨的词组或句子的手法即为“点”。我们可以从“虚”“实”角度来判定什么是点,什么是染。且看《塞上听吹笛》:“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梅花何处落”句里的“梅花”,实指笛之曲名“梅花落”,何以见得?因为其诗题为“塞上听吹笛”,并未言观梅。所以,借问句乃该诗之主题,则为“点”。而“风吹一夜满关山”句则属听吹笛时的一种想象,虽属虚拟,乃为“染”。
2.从取法方式判定
对诗作除了从“虚”“实”表述角度考虑外,也可从取法方式上来判定。某诗作若是以议论方式直接抒情来“点”,那么叙述描写之句即为“染”者。且看,《减字木兰花》:“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词中之“天涯旧恨”句,就是直接对诗作主旨的议论。即为“点”也。细品之,“天涯旧恨”便是对《减字木兰花》这一词主旨的开门见山,紧接着的一句“独自凄凉人不问”则是为“天涯旧恨”的渲染铺垫,是叙述描写之法,是对“天涯旧恨”的铺展性渲染。
3.从句群结构的表意关系判定
“句群结构的表意关系”是指诗词作品的一片或一阕中在句群结构上总与分的关系。总论或总说为“点”,分述或分说为“染”。
毛泽东的《七律·长征》从句组结构的表意关系上看,其首联起句“红军不怕远征难”总领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是总说,即为“点”。按照“点”“染”之间具有无缝承接关系的特点,其余七句诗句都是为“红军不怕远征难”句的渲染服务的。
4.关于点染位置的参考
一般说来抒情诗词的点染之法,没有固定不变的定位点。虽无定位,但有定势。
以诗而言,其点染句可能是在诗的首联(或首句)部位,也可能是诗的尾联(或末句、或结句)部位,还可能是诗的颔联或颈联部位。如杜牧的《破镜》:“佳人失手镜初分,何日团圆再会君?今朝万里秋风起,山北山南一片云。”诗中“今朝万里秋风起”句点出了日久离别的愁绪,又渲染了“山北山南一片云”的哀思。其“点”“染”都设在尾联。
以词而言,他可能设在词作的片头或片尾,也可能设在过片开头处。
“点”设在词作片头。如南唐李煜《望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词中之“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为言情之旨,乃为“点”。此即为将“点”设在词作的片头。其“染”则紧跟其后。
“点”设在词作的过片开头。如宋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词中之“多情自古伤离别”句,为情之忧伤点在“离别”,乃词作抒情的明“点”,“点”明伤情在离别。该句处在下片的开头处,所以,该词作之“点”就设在过片的片头。
“点”设在词作片尾。宋李清照《声声慢》:“……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词中“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是在该片一开始就极尽渲染之能事,以先“染”后“点”的手法,在其片尾的结句处,用一个愁字“点”出了词人“寻寻觅觅……雁过也,正伤心”的孤寂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