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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传统绞缬工艺发展现状调查研究
——以大理周城白族扎染乡为例

2018-01-25

湖北美术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扎染白族大理

大理地区的传统绞缬工艺起源在很多文献中都有过不同的探讨,早在两汉时期,南诏国的《张胜温画卷·蛮王礼佛图》中两位武士头戴小团白花的蓝染布官套,就展现了古代绞缬工艺的存在。那时,滇西的原住民族就生产出以木棉花为原料的“桐华布”,以麻为原料的“干兰布”,在给中原王朝的贡品中还有大量的蓝靛。这证明了早在两汉时期,生活在大理的先民已有了纺织业和使用植物染料染就的纺织品。蜀身毒道(南方丝绸之路的一个部分)以及滇藏茶马古道都会经过大理此地,商贸的交易带来了文化的交融,大理一地由此成为了多元文化的交汇点,是一个文化包容性极具的地域。唐(南诏)、宋(大理国)时期,大理白族绞缬已成为一项成熟的印染技艺。经过元、明时期的发展,绞缬已成为具有浓郁特点的民族织染工艺。清代,大理、喜洲、周城扎染作坊林立,所生产的“大理红布”、“喜洲布”成为名遐滇西的畅销品。在调查访谈中,有一部分学者认为,虽然现出土最早的扎染物品存于新疆,但大理的传统绞缬工艺应起源于中原地区。遗憾的是经济发达地区文化更替得更快,这种工艺在中原地区慢慢被覆盖。而通过古代的贸易交往流传到大理地区的绞缬工艺,恰恰由于文化的滞后,加之植物染所需原料的自然环境生长优势,反倒被保存了下来。南诏时期,大理国强盛发展,从临近的四川俘虏了大量文化手工技艺者到云南大理,这些劳动力的到来也推动了现代扎染工艺在大理的蓬勃发展。

大理周城是云南省的白族扎染之乡,整个村有两千多户计一万多村民,白族占总人口的98%以上,人均占有面积0.3亩多,绝大多数村民以经商和从事第三产业为主,其中有10余户人家以扎染作为家庭经济支柱事业。以周城扎染乡作为白族扎染工艺的调查点具有较大的代表性,而作为国家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的璞真扎染厂更是周城扎染行业的发展典范。2008年,段树坤、段银开夫妇共同努力,收购了濒临倒闭的原周城民族扎染厂,确立了在保护继承白族扎染传统技艺的基础上,传承发展扎染事业的基本经营思想。2015年,大理市璞真白族扎染有限公司注册成功,并在此建立了大理璞真白族扎染博物馆。至扎染坊发展到扎染有限公司和博物馆的三年多来,它为本村提供了计划内用工近30个岗位,2000多人次的就业,并结合大理旅游市场的发展,将公司和博物馆投入到旅游市场运营,博物馆年接待量达15万人次,基本做到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为保护传承发展白族扎染事业创造了更大的空间。

一、周城扎染工艺的生产现状与发展瓶颈

周城村大部分商户的扎染产品销售现在主要是在自家作坊和临街住户的摆摊零售为主,由于周城紧邻国家4A级景区蝴蝶泉公园,因此,本地的白族扎染作为旅游产品自产自销是最为便捷的。此外,也有小量的政府批量采购,用于大理州的文化交流建设。一方面,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家要求尽力保护,另一方面,唯有创新的产品才能符合现代人的审美需求。但是如果把保护理解为一味的不进步,必将造成文化断流,所以,两者一定要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从而满足不同层次不同区域的人的要求。据调查,在现代的产品中,周城的璞真扎染现目前销售较好的产品类型是女装和围巾,这与产品的功能性有着很大的关系,它既具有审美价值又具有实用价值。当然,从生产原料的供给至销售渠道的转变也面临较大困顿亟待解决。

1.原生态植物染料受到现代科学技术的冲击

原生态板蓝根植物染料源,由于需求量比较大,逐渐发展成为人工培育种植。培育种植板蓝根需要有一定规模的土地,加之培育种植到制作成染料需要有一定的周期和技术含量,染制产品的次数和时间耗费比较大,相对于化学染料的成本也较高,因此,原生态的植物染料正受到现代科学技术的冲击。企业负责人介绍到,希望政府能制定相应的政策鼓励培育种植和使用原生态植物染料,在种植生态植物染料土地的使用上,给予政策上的倾斜;加强原生态植物染品和化工染品检验手段,杜绝以假乱真的扎染制品充斥市场,让消费者买到货真价实的扎染产品。

2.产品形象设计不足,附加值低

作为大理扎染工艺的领衔企业之一,周城的璞真扎染厂还缺乏独树一帜的独立品牌。当整个周城村的产品有着极高的相似性时,创造一个产品品牌或者进行进一步的原创研发就能引领行业发展,促进商品附加值提升。调查中发现,周城扎染的所有作坊几乎都没有完整的产品形象塑造,产业化升级概念在企业中多以工艺技术的革新作为思考重点,虽然经营者在潜意识中已察觉产品包装、VI、广告的重要性,但其视觉传达设计还没有付诸行动,以至于长期以来的重复劳作使产品的销售利润仅停留在较低水平上,而工艺本身及品牌的附加值还具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3.纯手工劳作成果在多媒体销售平台中价值交换的不平衡

网络销售也是一大困难。扎染本身是无法用机械化流水作业生产的,它必须要求纯手工才能完成。但如果想批量化生产并在网络中进行销售,商品的差异性就很难达到统一售价的标准。应该创造一个怎样的商务平台来满足个性化的扎染商品批量销售是目前困扰扎染行业的最大难题。段树坤厂长认为,网络商务的销售平台不仅是产量提升实现经济利益的重要渠道,更是文化宣传的有利平台,作为传承人,他更看重的是后者。通过网络或现代媒体的多平台销售,更多的是想提高大众对非遗项目的认识和支持。“使用,是最好的传承。购买,是最好的保护。分享,是最好的传播。”他希望能通过这样的平台让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欢,并且支持扎染这一传统民族技艺的保护与传承。

二、周城扎染工艺传承模式现状

1.博物馆传承

段树坤厂长谈到,从2008年以来,技艺传承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们。1999年昆明世博会之后他积累到第一笔资金,作为一个企业负责人同时又兼具文化传承者的身份,他首先想到了注册一个扎染博物馆,而这个博物馆一定要集静态、活态传承于一体。那时候的他较为悲观,他预想,即使多年以后,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传承这种文化,至少博物馆还可以向世人存留这种痕迹。2012年,段树坤将博物馆筹建在璞真扎染厂内,当时在没有政府资金帮扶的情况下,他先后共投入500多万元进行博物馆建设,以“传承扎染技艺,延续民族文脉”为主题,以“扎染源流”、“扎染世家”、“珍品展示”、“民族团结一家亲”、“琳琅满目”、“活态演绎”等为篇章陈列布展,向大家介绍了扎染的历史源流以及段氏家族在传承中的贡献与实践。这种静态的展示与前厅多位白族奶奶的活态技艺展示传承紧紧结合在一起,已经初步达到了扎染博物馆建馆预期。

据调查,周城扎染厂1993年编辑的《花世锦囊》已整理了传统扎染中常见的多种花型图案,但在更多的梳理过程中研究者发现,古老的传统扎染图案,有的没有名字,有的图案在不同的手艺者口中叫法大不相同。出于传承与艺术的需求,有必要进一步整理现有的文献,将扎染的传统图案流传于世。难能可贵的是璞真白族扎染博物馆在2015年底,已经完成了传统生产工具、700余件传统扎染制品、1900多张传统扎染图样、近3000张扎花模板的整理。目前,璞真白族扎染博物馆内已经整理了数十种常用的传统图案向参观者开放,代表性纹样有摆角射叶花、点角射形花、朵点对角盛叶花、朵蝶隐形花、心梅花角形花、吉祥满圆花、菱角摆圆花、菱知朵条花、绕角点原花、射角朵形花、四方点绕花、射角满射花、凸角六角射角花、凸角米字花、太阳云彩花、弯条盛开花、心朵米字盛开花、心荷朵角花、阳朱八角对形花、云转缩角花等。

2.生产性传承

整个周城村,30岁以下的年轻女性已经很少有会熟练扎花了,即使会也只是一些简单的技法,谈不上传承多种扎花技法。现阶段,周城的扎花从业者年龄基本集中在40—70岁,其中,80%在60岁以上。扎花工人老龄化问题是周城扎染技艺传承亟待解决的难题。为此,璞真扎染厂在政府的支持下,有目的地针对周城村村民进行扎花技艺的传承培训,这种技艺的培训目的很直接,就是希望村民掌握技艺以后服务于现在人力供不应求的璞真扎染厂需求。应该说,这样的订单式活态技艺传承是为扎染工艺的生产线提供人才。段树坤厂长为笔者详细介绍了手工艺人参加生产传承培训的情况:

(1)培训对象:周城村的扎花工人,这里的工人特指可以工作在生产线上的熟练工,并不仅仅是兴趣爱好者或者艺术家,年龄在30岁至65岁之间。

(2)培训机制保障:参与培训的被传承者每天每人可以获得50元的奖励。这是在整个周城村扎花技艺传承人断档的情况下,由段树坤、段银开夫妇自己支付费用加之政府适当补助所产生的激励机制。这种补贴式的培训向大家再一次透露出了周城村的扎染传承工作已经上升到了抢救性保护的程度,这必须靠企业与政府齐心协力才能进行扶持。

(3)培训时间:计划分为4—5期,每期40人左右,每期的培训时间为10天。

(4)培训教师:段银开,国家级白族扎染技艺代表性传承人;段树坤,白族扎染技艺州级代表性传承人。

(5)培训内容:分为30—50岁与60—70岁两个年龄段。

30-50岁人群的培训内容:第一阶段为4-5天的核心扎花的扎法、针法练习,最后的考核标准以生产线的验收标准作为阶段性目标。达标后进入到第二阶段,按针脚的标准规范扎出传统图谱的效果。

60-70岁人群的培训内容:该人群大多数都已经掌握了普及性的扎花技法,因此,对于她们的培训以交流为主。通过集中交流技法希望能够唤醒因为长久不用而被逐渐遗忘的却潜意识留在她们记忆中的古老技法,体现出复苏记忆是文化回归的基础这一理念。

3.家庭式传承

以上的有目的的生产性传承是基于生产的需求被动地完成传承任务,其实最好的传承方式是家庭式传承。但由于经济上的困顿与现代主流文化的影响,周城村即使老一辈的人群愿意将此技法传授给她们的子女儿孙,也没有多少年轻人愿意静下心来学习了。

4.学校传承

笔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大理州政府在学生的义务教育阶段已经有意识地注入了扎染的相关课程,虽然各个学校在实施过程中进行得深浅不一,但对于普及扎染文化来说已经有了很大的意义。周城完小从2017年开始,已经在每周一开设一节专门的扎染课程,特聘段银开为孩子们教授相关技艺。除此以外,大理的小学、下关地区的小学也都纷纷开设了与扎染相关的兴趣小组,或者是在美术课程中渗入了扎染环节。在云南省的大学课堂里,这种技艺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纷纷走进校园更是受到各大高校的喜爱,段银开夫妇曾不定时地在云南民族大学、云南艺术学院、昆明理工大学进行传承教授扎染技艺。

5.政府帮扶传承

政府在这类传承活动中虽然不是主体行为人,但却起到了宏观决策的关键性作用。在周城的扎染传承中,大理州政府就给予了较大的支持。这种支持除了经济上的补充,最为核心的是政策上的扶持,例如制定大理周城扎染保护和振兴计划;召开大理白族扎染研讨会;2006年,将周城扎染列为第一批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辅助张仕绅、段银开等大师申报国家级工艺代表性传承人等等。应该说周城扎染在旅游行业为大理州经济增长所做出的贡献与州政府对该项文化的帮扶传承是相互助推的。

三、由周城扎染调查引发的工艺美术行业发展思考

1.生产性是活态传承最内在的需求

生产线一方面解决了扎染行业经济上的困顿,能够致富一方,另一方面,完整的生产线更能够满足人员就业,使城镇化进程中的乡村建设更优化地实现转型。产业开发是民族工艺活态保护的核心方法之一,以生产线为依托的工艺传承结果才能真正在质量上符合专业标准。民族工艺最初也是生存的艺术,它是一种满足人的物质及精神生活需要的造物艺术,因此带有强烈功利色彩。以调研的扎染工艺为例,产业链中除去原料,即织布与染料的供给源头外,仅仅核心工艺的工种就有扎花、印染、缝纫、成品加工多个岗位,特别是扎缝工种除了周城本地外,邻村、邻县,甚至远到巍山县的村民都加入了这个庞大的产业链。这是一种在经济利益驱动下的主动传承行为,承传者带着明确的意图,效果明显。

2.与旅游市场结合是当下民族工艺较合理的一种生存方式

对比大理其它地区的扎染工艺产业发展,周城的白族扎染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交通便利,周城位于大理至丽江的国道边,而这两大旅游城市间的运输带动了扎染特色文化的发展。毗邻的蝴蝶泉公园景区、桃源码头、喜洲古镇都吸引了大量的外来游客。自璞真白族扎染博物馆以民族文化旅游景点的形式,投入到大理旅游环境中营运以来,每天接待参观体验的旅游团队在25个左右,最多时达到60多个团队。据不完全统计,年接待来自世界各地参观体验的客人达16万多人次,扎染旅游商品的销售量也在原来的基础上有大幅度的增加,年营业总额达到了600多万元,较公司和博物馆成立之前增长了近40%,对于带动一方经济发展,促进大理地区旅游业的发展和经济社会的发展发挥了一定作用。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消费层次已经渐渐超越了物质层面,对精神所需的审美消费占据了较大比例,这也是周城村扎染零售产销链一直保持良好状态的重要原因。作为白族扎染产业领军企业的璞真扎染坊在场内建设扎染博物馆,集静态观赏与活态传承于一体,并同旅行社合作,开启“体验式”旅游项目,既提升了扎染产品的价格水平,又能将这一文化遗产加以弘扬,促进了周城村旅游业的发展。而整个大理州旅游业的蓬勃发展对周城扎染的提升,劳动力的转移、农民的增资都起到了积极的助推作用。可以说,周城的经济是以扎染为中心的多种经营的特色旅游经济。

四、小结

从“手”艺到“守”艺,是调查访问临别时,段树坤向笔者语重心长的表述。从他的眼中,我们能感受到多年来的不易与坚守。一个单纯的工艺匠人到企业的负责人,再成长为扎染工艺代表性传承人,他肩上的重责也代表着众多民族民间工艺代表性传承人的压力。历史上的周城人民受耕地限制,地少人多,基本上是依靠“半耕半织”的手艺应对生活,依托茶马古道的便利,周城的这种特色手工艺也曾遍布祖国大地,甚至远销海外。扎染似一种蓝色的血液,已经融入了周城人文化的根基。但由于现代工业的冲击,扎染也曾遭遇过濒危时刻,一个民族的标志性工艺倘若消失,这个民族的文化也即将渐远于世。产业链的构建也好,经济价值的实现也罢,终究是为了“守”艺这个目的。扎染,也许已不再是周城白族人民赖以生存的技艺,也不是唯一可以实现经济价值的“手”艺,但它在大理白族生活中所扮演的灵魂角色从来都不曾在周城文化舞台中淡出,复苏与守护是传承人一生所系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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