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生态美学建构的理论思考与实现途径探析
2018-01-25
一、生态文明与生态城市建设
生态一词,主要指一切生物的生活状态或生存状态,不仅指生物的生活习性和生理特性,也指其在一定的自然环境中的生存和发展状态。生态的产生最早是从研究生物个体开始的,研究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环境的紧密关系。渐渐地,人们也用“生态”来修饰诸如自然的、健康的、和谐的等美好的事物。在古希腊语中,生态(Eco)指家(house)或者环境。由此可见,生态体现的是一种个体、个体之间、个体与环境的存在状态。该词涉及的范畴越来越广,在日常语义中表达一种美好的情感倾向。生态的含义体现在社会发展之中首先是指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环境之间的生存状态及相互关系;进而体现的是一种健康的、美好的良性关系,是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共生。
生态文明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新阶段,是继工业文明之后的文明形态。世界工业化的发展导致一系列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在人类面临重重生存困境的背景下,为保护和建设美好生活环境所开创的一个新的文明形态,是人类社会发展和生存遵循自然、人、社会的和谐共生、良性循环、共同繁荣、持续发展而建立的社会形态,反映了一个社会的文明进步状态。不同于文化的多元化,生态文明体现的是人在需求上的共性,是一种身心平衡的需要,体现了由生理到心理的共同需求状态。人在生理上的舒适以及心理上的愉悦,才真正体现了生态的概念与生态文明状态下的社会生存状态。在马斯洛的需求体系中将人类的需求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进行排序,最基本的是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其次是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随着物质的丰裕,在生态文明社会和生态文明城市建设中,人的各个层次的需求的满足与实现应当是其核心价值观的实践。
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荷尔德林的一首诗《人,诗意的栖居》经由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充满浪漫情怀的解读为“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几乎成为人人向往的理想生活。美学中的“诗意的栖居”的观念强调的也是一种生态的栖居状态,应该是美好的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存状态。生态化的城市建设毫无疑问应该在生态文明观的统领下,建构城市生态美学,以人与自然、人与环境之间的生态审美关系为基本出发点,贯穿于城市发展的各系统中。
二、城市生态美学建构的理论维度
城市生态美学遵循生态文明发展观,其建构围绕生态化城市建设中自然、人、环境的和谐发展而进行。自然生态、社会物质生产生态和精神文化生产生态应当是城市生态美学建构的三大层次系统。当代环境美学家、美国学者阿诺德·柏林特(Arnold Berleant)在《建立城市生态的审美范式》中提到:“马戏团、教堂、帆船和日落所代表的体验清楚地表明了城市体验的几个维度。”[1]马戏团是心理幻想之所,教堂是精神栖居之所,帆船体现了人的实践美,日落之美则是纯粹的自然馈赠,“由于不同国家地域和文化差异的普遍存在,柏林特提出的具体维度有一定的局限性,他所提出的审美范式所涉及的几个维度不能够直接代入到所有国家的当代城市中,但是柏林特具体分析了这些维度分别在何种程度和层面上满足了人在城市中栖居的精神需求,就人的精神需求而言,是存在着普遍共性的”[2]。由此,自然环境、文化环境、人的主体实践力量是构建城市生态美学的重要维度。
1.自然环境维度
生态美学首先建立在对自然生态的肯定和尊重的基础之上,反对工业社会对自然生态无限制的破坏和掠夺,反对自然无价值的观点,认为自然有独立的审美价值,是艺术美和社会美创造的前提和基础。美好的自然环境不仅可以营造充满美感的生存环境、陶冶人的情操,进一步丰富人的精神生活,提高人的文明素质,同时也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程度的标志。人在进行环境体验时,各个感觉系统都在进行自觉的工作,视觉、触觉、听觉、嗅觉和味觉都在积极参与其中。国际环境美学代表人物之一加拿大学者卡尔松(Allen A.Carlson)说:“在我们身处自然环境之中的时候,鉴赏对象也强烈地作用于我们的全部感官。当我们栖居其内抑或活动于其中,我们对它目有凝视、耳有聆听、肤有所感、鼻有所嗅,甚至也许还舌有所尝。简而言之,对于鉴赏环境对象的体验一开始就是亲密,整体而包容的。”[3]由此说明,环境对于人的影响是从生理即感官的认知角度全方面的作用于人的心理和精神,良好的自然环境,不仅带来感官上的美好体验,也带来身心的愉悦。其次生态城市的主体是人类和自然,二者缺一不可,只有自然没有人类不是城市,城市是由人所建造的;而只有人类没有自然则不是生态化的城市,自然是生态的主体构成之一。
国际生态城市运动的创始人、美国生态学家理查德·雷吉斯特(Richard Rigister)认为:“生态城市追求人类和自然的健康与活力。应该大幅度减少对自然的边缘破坏,使城市回归自然。”[4]生态城市的核心是健康和活力,健康强调绿色环保的自然环境,活力是指通过生机勃勃的自然环境指向人类心理的健康和快乐。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需要从自然生命循环系统来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要求人类在城市关系中构建人与自然平等、共生的关系,以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为目标。因此,绿色环保的自然环境是生态城市建设的前提,是构建城市生态美学的第一个维度。
2.文化环境的维度
城市的理想生态还有赖于城市的历史和文化背景。除城市自然生态遭遇严重破坏之外,现代城市发展普遍面临城市面目单调乏味、城市人群心理焦虑、城市经济增长乏力等诸多问题。由于工业文明所带来的快速的城市化进程和大量的物质需求,绝大多数人还陷入在对物质的苦苦追求之中,而无力顾及和满足精神世界的需求,城市人群心理亚健康普遍存在。精神的压力、心理的焦虑从根本上制约了社会的长效健康发展,只有平衡物质发展和精神需求的关系,认识到两者之间的紧密联系,才能良性长久地的促进城市的健康长远发展。
在当前日益暴露的各种城市问题中,尤其应当重视精神文化建设的重要性,通过继承和弘扬城市历史文化激发城市人群的文化归属感和城市认同感。城市公共设施不论是历史的、传统的旧街道、旧公园、老建筑,还是新兴的、时代的新广场、地标建筑和地铁,都是城市文化环境重要的构成要素,都应该成为承载城市文化的容器和窗口,成为展现和传播城市文化的重要场景和空间。它们从不同的侧面彰显了现代城市的发展,体现文化既是多元而延续的,又是发展和变化的。历史街区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存、传统手工艺的传承都体现了现在城市人开始认识到文化复兴活动的重要性。它对于城市文脉的延续,对于民风民俗的展现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此外还需完善城市规划和管理、运营和发展机制,通过文化建设来营造城市文化环境,积极将城市文化灌注于城市物质实践和城市精神建设之中。“城市总是有自己的文化,它们创造了别具一格的文化产品、人文景观、建筑及独特生活方式。甚至我们可以带着文化主义的腔调说,城市中的那些空间构形、建筑物的布局设计,本身恰恰是具体文化符号的表现。”[5]城市文化实力促进城市长效健康发展,良好而浓郁的城市文化环境是一个城市展现自身的历史渊源、人文氛围、生机活力和独特气质的根本所需。城市要作为审美化的居住环境,创造宜人、独特,富于诗意的空间和场所,必须以当地文化作为积极力量。
3.人自身力量的建构
城市生态所强调的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相关问题中,人是平衡各种关系的主导力量。更准确地说,城市生态的培育,其根源还在于人自身的创造性行为。马克思说:“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塑造人。”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始终离不开人的主导性力量。“环境”概念从“自然环境”发展到“人建环境”,同时进一步向日常生活环境(场所或场景)延伸。在环境的构成要素中,人是其中的参与者和创造者。生态化的城市包含自然环境、人建环境以及由自然环境与人建环境构成的日常生活环境,这些都离不开创造主体——人自身的构建。
创造绿色温馨的自然环境、丰富生动的人文环境、积极健康的社会环境,避免浮躁、急功近利的心态至关重要。实际上人精神上的提升才更能关注自然,关注人文,创造更和谐生态的城市居住环境。城市个体的健康心态和良好的美学素养有助于消除现代城市带给人的粗俗感和单调感,实际生活中,我们可以通过一座城市的公共文化资源如博物馆、美术馆、音乐厅、剧院等获得丰富的文化体验,培养和提高自身的审美趣味,体味城市的文化魅力和精神风度,实现身心的放松与满足。在艺术作品中感受人类的共同情感和共同关注的话题,在艺术作品中实现真善美的追求,有助于城市人挣脱物质社会中虚浮的利益追求和娱乐消费的锁链。这些模式会成为培育城市人审美趣味的有益指导,因而使城市发生转变,使城市成为人可以持续获得并得到发展的环境,实现环境与人之间情感的良性循环。
三、城市生态美学建构的“本土化”途径
通过对生态美学所关注的多重生态审美关系的研究,从城市规划、设计、建设、管理和城市人生存方式的多重维度对城市进行生态美学研究,重构城市现实境域中遭受重创而亟待修复的关系,有助于人类社会发展和生存遵循自然、人、社会的和谐共生、良性循环、持续发展。国家层面已经再次将“生态文明建设”正式立入基本国策,并提出建设“美丽中国”的重要构想。生态文明视野下的“生态梦”、“城市梦”研究是中国梦的重要维度和实现前提。“生态梦”的最终目的是物质生产实践以及在此基础上的精神生产实践建构乃至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和谐共存的景观。从生态文化的角度研究城市的和谐发展,结合中国传统生态理论和地域特色资源,从传统的理论根基中塑造城市美学精神,积极调适与优化民族文化生态,发掘民族文化在克服生态危机中的特有功能,对建立“本土化”城市审美风格具有重要意义,对建设中国特色城市生态美学、繁荣民族文化、塑造城市精神具有重要的精神激励和行为导向作用。
1.中国传统思想资源的生态转化
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特别是美学思想在发展的过程中,往往重视人与自然的融合,强调物我平等,人作为主体对外部世界进行关照和体会。如传统的文艺创作侧重于主客体的心灵契合、物我统一,重感悟、重表现。这与西方传统思想中的实证主义哲学强调的主客二分的理念有根本的不同,它重在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和研究,强调的是人主体性对外部世界的把握和征服。中国传统美学理论中有很多涉及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表达,传递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相依相伴的天然联系,如“道法自然”、“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齐一”、“物我两忘”等,其中包含着丰富的生态美学思想。事实上,这一生态理念在道家老庄的思想中得到了淋漓的展现。如其“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一种整体自然观,强调顺应自然、因地制宜,与自然协调一致,和谐共处。其中,道家的创始人老子认为天地万物的本源是“道”,并提出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论断。事实上,在老子的理念中,人、天地与“道”相并列。老子认为,人是自然的有机组成部分,并由此阐发了“天人合一”的理论,而该理念也就是老庄生态美学的哲学基础。在儒家思想中也有类似的阐释,如“敬畏天命”、“知天达命”的伦理观念、“乐山乐水”的伦理情感、“取物以时”的伦理实践,都强调人们在使用自然的同时,一定要遵循自然规律办事,建立起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美好关系,体现了生态美学思想的核心要义。
由此可见,中国古代传统智慧中的生态美学博大精深,探析这些古老而朴素的生态美学智慧,古为今用,推陈出新,进一步开发其在现实社会发展中的理论应用价值,有助于丰富拓展和完善当今生态美学的内涵,这些思想也转化成当今城市生态美学建设的理论基础和智慧启迪,帮助人们从观念上认识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弊端,对解决当今城市建设中面临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大兴土木等问题,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和实践价值,并以此为基础带动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确保人类在自然发展的过程中能够实现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的平衡,获得可持续发展的动力。
2.地域特色资源的美学挖掘
随着城市美学研究队伍的日益扩大,世界各民族的审美传统与文化环境受到了应有的重视,西方之外的其他文化传统如中国、日本以及其他原住民的传统美学资源,开始进入城市美学研究的领域。我们在构建城市生态美学的时候,无疑应该更加充分地借鉴与吸收相关成果,兼顾城市历史与地域性特点,搜集并理解当地的人文习俗等“软性”资料。近年来受到全球化和流行因素的冲击,城市文化与美学的地域性和民族性丧失,文脉断裂,在不同城市之间表现为“千城一面”的趋向,城市风格毫无特点可言,从根本上也使得城市人群缺乏文化归属感。所以,研究地域特色,梳理地域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寻找地域文化的美学定位、表达方式,成为城市生态资源美学价值开发的首要选择。在进行城市环境开发时必须要对根植于当地的社会文化属性加以认真的考虑,保护地域文化特色,体现城市空间的文化价值。
不同的文化环境与学术土壤呈现在不同的城市地理生态中。以湖北武汉为例,武汉被称为江城,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是全国重要的工业基地,楚文化的重要发祥地。荆楚文化是周代至战国时期在江汉流域兴起的一种地域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和巨大的经济文化开发价值。此外还有盘龙文化、黄鹤楼文化、东湖文化、道教文化、佛教文化、传统建筑、历史人物与习俗、茶文化、饮食文化、汉剧汉绣等形成了武汉独特的城市风貌和文化积淀,这些典型的文化因素不仅使文化资源具有内部认同感,也实现了外部的可识别性。武汉于2017年入选世界设计之都,通过创意设计“老城新生”,正是将文化创意产业融城市生态、历史文化与创意服务为一体而取得世界瞩目。由此可见,地域特色的美学挖掘是城市绽放活力的灵魂,是实践生态美学历史文化性的重要途径。
四、结语
在当代城市建设中,生态环境问题日益突出,包括现代科学、生态美学在内的各个领域都围绕这一严峻问题进行研究和探索,试图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法。在大规模推进城市化的背景下,深入探讨生态美学在生态城市建设中所扮演的角色,深入分析城市生态化建设中存在的具体问题,试图从精神层面给出恰当解释并寻求解决之道,应该成为当代城市建设中的生态美学思考和研究的题中应有之义。
“人只有在创造文化的活动中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也只有在文化活动中,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6]城市生态美学的建构遵循以人为本,自然、城市、人共同发展的可持续发展理念,从城市生态美学构建的理论维度出发,强调以人和环境的审美互动为出发点,创造自然的、人文的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通过中国传统思想资源的生态转化及地域特色的美学挖掘,切实有效地建设具有人文精神的生态文明,实现最为理想的城市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