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中的“过程全记录”档案方法
2018-01-24戚序杨聂昕
文 / 戚序 杨聂昕
近十年来,我国在“非遗”的抢救保护、认定立档、立法建制、财政支持和传承人群教育等方面取得了可喜成就。“非遗”传承已经步入“非遗后”时代,传承工作正在转型,以应对现代化、全球化和商业化的新挑战。档案是“非遗”活态传承的依据。为适应当下传承工作的转型,“非遗”传承档案的运行模式也面临调整。而现存的“非遗”官方档案主要由学者短期内采集完成,故普遍存在着观察视角单一和内容不完善等现象。但产生该现象的主要原因不是记录者能力较低,而是现行记录工作的模式问题。
“非物质文化遗产区别于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个基本特性,就是依附于个体的人、群体或特定区域空间而存在的,是一种‘活态’文化”[1]。即是说,“非遗”的载体是传承人,传承人就是活着的档案。当今,不够完善的传承档案已经无法满足“非遗”活态传承的迫切需求;培养“非遗”传承人有方法地记录“非遗”实践过程,已经成为完善档案资料的重要路径。受传统“非遗”口传心授模式的影响,传承人普遍缺乏记录的习惯和方法。随着传承土壤的改变,越来越多的“非遗”传承人在实践中认识到记录过程的重要性。如果能够为重视记录的“非遗”传承人提供合适的记录方法,传承工作便可以借助“非遗”传承人的视角和双手,极大地丰富和完善现有的档案系统,进一步保障“非遗”的活态传承。而“过程全记录”档案方法正是一套值得尝试的记录方法。
一、“过程全记录”为“非遗”传承人提供了一套可行的记录方法
“过程全记录”档案方法是从系统工程理论中延展出的记录方法。该方法从时间维、逻辑维和知识维等三个维度进行记录分析。在时间维上,以特定项目的时间节点对项目进行阶段划分和时间控制。在阶段划分合理的情况下,于各阶段交接间隙中进行采样记录,能够减少记录行为对实践过程的干扰。待项目完成后,再对全过程资料进行梳理、备注和总结。逻辑维的主要功能是对项目流程进行逻辑梳理,并提炼出具有普遍意义的逻辑框架,训练结构化思维。知识维则是在逻辑维基础上丰富过程中的细节。由于每一个过程细节都包含大量持续更新的知识点,所以知识维记录的重点在于归类和更新。在实践过程中,时间维记录下的项目制档案在编辑和分析完成后通常长期储存备查,使用率较低。知识维资料则需要分拆归类,实现“模块化”,以便根据特定需求将模块重组成完整的技术路径。而以逻辑维梳理的流程框架则需要实时管理调控,是优化“非遗”传承过程的重要支撑。
“过程全记录”档案方法是一套相对简易完整的记录框架,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非遗”传承人记录内容和分类的问题。考虑到“过程全记录”方法的难度和可行性,可尝试让“非遗”传承人从时间维开始记录,以逻辑维贯穿梳理,用知识维不断归类和更新。先尝试单一维度记录,再逐渐结合叠加。如果维度结合上遇到困难,可通过维度的取舍(通常先悬置逻辑维)或暂不组合的方式,以降低记录工作的难度。长远来看,“过程全记录”档案方法也是“授人以渔”的可持续通法。我们可让“非遗”传承人逐步树立方法意识,理解“最有价值的知识是关于方法的知识”[2]。
二、“非遗”传承人视角的“过程全记录”是对现有档案的完善
首先,“非遗”传承人的“过程全记录”补充了现有档案的观察视角。“非遗”传承人是传承过程的亲历者,其记录的视角更为贴近,记录的内容也更具原真性。所以“非遗”传承人的过程记录才是真正的第一手资料,是保护、研究和传承“非遗”的原生态素材。只有在此基础上开展的传承工作,才是扎根土地和具有强烈生命力的。其次,“非遗”传承人在漫长的实践中磨砺出了对细节的敏锐感知,使传承人能够观察记录到许多旁人难以注意的微妙细节。但由于传承人过于依赖感觉,缺乏量化和标准化思维,导致细节的记录难以数据化。再次,就记录周期而言,只有“非遗”传承人的“过程全记录”具有可持续性。过程记录应成为“非遗”传承人的必要习惯,因为只有“非遗”传承人能够持续体验、观察不同环境不同阶段中“非遗”的演变过程。“阶段因其特定的价值形态而与服务对象、保存场所、管理形式之间存在一种内在的对应关系”[3]。
“非遗”传承人正是从自身视角的不可替代性、过程细节的完整性和时间的可持续性等方面补充现有档案资料。当“非遗”传承人能在长期的“过程全记录”中不断控制过程、积累素材、改进技艺、提出问题、发现规律和反思创新时,传承档案便已经被完善成一个持续更新的动态系统。
三、“过程全记录”有助于优化“非遗”的传承过程
注重自身的过程优化,减少外界成本导入,是“非遗”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思路。而过程优化的前提是对过程的记录和认知,“过程全记录”档案方法正是认知过程的有效手段。
在笔者走访的多位“非遗”传承人中,云南省剑川木雕传承人杨春龙尝试运用“过程全记录”方法改良传承过程并获得可观成效。杨春龙与大部分随手即兴创作的“非遗”传承人不同,在长期创作中养成了先画手稿再做实物的习惯,甚至会将没有手稿的作品描出线稿以便分析存档。他在一次偶然接到的大量订单之前,也没有养成保留手稿的习惯。但他在需要重复工作和作品改良时,开始意识到手稿档案能大幅提高重复工作效率,确保迭代作品的质量提升。及时的记录行为能够有效保留过程中的思维和灵感。杨春龙还将作品的阶段照片配以文字说明,编撰成图文并茂的教案用于学徒培养。这种培养方式打破了口传心授模式的局限和风险,借助多样化的记录形式提高了培养效率。虽然杨春龙对资料整理还缺乏较为系统的分类意识,导致检索效率偏低,但他现有的记录行为已经带来了可观的良性反馈。由此可见,“过程全记录”方法的实践能够有效促进“非遗”传承人对过程的认知,从而使其自发地实现对“非遗”传承过程的优化。
四、“过程全记录”有助于有效抑制“非遗”发展的异化
随着城镇化、商业化进程的加快和外来文化影响的加深,“非遗”传承同时面临着发展的挑战和异化的危机。而发展与异化的区别在于是否遵循原生文化的精神内涵和价值体系。但“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风俗”[4],尤其在文化多元的当下,“影响和同化在词义上是有区别的,但在文化方面也是只是程度的差异”[5],所以为了传承以“非遗”为代表的传统文化,需要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此外,在商业的过度交换和融合中,“非遗”的地域性特色也开始变得模糊,甚至异化,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如果缺乏对“非遗”发展中的过程状态的记录,一旦“非遗”走上异化的歧途便难以回溯原貌。
“非遗”传承人的“过程全记录”不仅为“非遗”传承保留了一条可以回溯原貌的路径,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观察和鉴别文化发展的视角。通过“过程全记录”对比反思发展和异化的关系,有助于我们深化对自身文化的理解,提高文化自信,在不断修正异化中积累经验,不忘初心地走出中国特色的“非遗”传承道路。
五、结语
培养“非遗”传承人运用“过程全记录”档案方法,是提升“非遗”传承质量的重要路径。但在传承人如何学习并运用的环节上仍然存在着一些问题。首先“非遗”传承人需要一个政策性平台可供其充分认识并学习“过程全记录”档案方法。而当下各地高校开展的“非遗”传承人研修研习培训正是一个合适的契机。笔者通过收集多所高校的“研培”课表,注意到课程设置缺乏对“过程全记录”的关注。其次要确保“非遗”传承人在遇到实践困难时能得到相应援助。可让“非遗”传承人与专家学者依托“研培”的平台,建立长期互助模式。互助模式让学者的理论研究更具实践支撑,也让传承人的实践过程有了理论指导,二者在取长补短中不断开拓传承的新局面。
提升“非遗”传承质量需要更大规模的高素质人才储备。这除了需要不断提升现有“非遗”传承人综合素质外,也需要引入其他高素质人才。“目前非遗传承人群还普遍存在着受教育程度低、政治地位低、经济收入低等现象”[6]。历史遗留的诸多观念和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局限了“非遗”传承人的多元发展,造成其能力类型单一和阶层固化等现象。所以提升传承人群综合素质是一个长期的系统工作。当下人才储备不足和结构缺乏多样性,不利于“非遗”的活态传承。人才储备上,一方面需要通过“研培”等平台扎实地提升现有传承人的综合素质,另一方面需要动员热爱“非遗”且具备理论研究能力的高校精英成为传承人。在“非遗”工作开展较早的日韩等国,社会精英成为传承人的例子较为多见。引入高素质人才投身到“非遗”队伍中,能够为传承工作带来新血液、新思路和新境界。只有在坚守传统又不故步自封的基础上,才能走出中国特色的“非遗”传承道路。
[1]郑巨欣.民俗艺术研究[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8.
[2][法]笛卡尔.谈谈方法[M].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3]冯惠玲,张辑哲.档案学概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4][法]丹纳.艺术哲学[M].傅雷,译.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
[5]张道一.张道一论民艺[M].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8.
[6]戚序,王海明.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生存环境的思考——以重庆铜梁扎龙世家为例[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