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班社业缘格局研究
2018-01-24宋立功
宋立功
(山西传媒学院 表演系,山西 太原 030012)
戏曲班社,是以往对戏曲表演团体的一种通称。那时,这样的团体一般被称作某某班、某某社,当然,也有其他称谓的班社,比如晋剧历史上有名的班社就有“锦霓园”“上下聚梨园”“锦艺园”等。这些有名的班社被称作“字号班”。字号班都是一等一的好班,拥有一流的演员、一流的乐队、一流的行头、一流的管理。字号班以下,则有杂凑班、草台班等不入流的班社。
戏曲班社是一种自由组织体,它遵循的是谁出资谁受益谁担责的原则。班主运用年薪制、行当差异化等办法将众多戏曲艺人组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可营运的演出团体,通过一年不间断的演出赚取盈余,获得利润。
班社的存在,源于戏曲的存在。为了生存,有的人选择了戏曲,便与这个行业结缘了。为了戏曲,也为了生存,他们不仅与行业结缘,而且在班主的聚集下,共同结社,共同生活在一个班社里,这样,人与人也结缘了。因戏曲而结缘,因有缘而相聚,因相聚而共同生活在一个集体里,于是,这个集体就叫“业缘共同体”。
一、业缘共同体
(一)业缘共同体内的依赖性、衬托性和对立性
在这个共同体里,成员相互间有着依赖性、衬托性,当然还有对立性。
戏曲是演绎人生的艺术,它将复杂的个体类型化为生、旦、净、丑等行当,艺术地再现人生。它用小生、老生等行当来反映不同年龄段的人物思想和行为差异,用生、旦两个行当来反映性别差异。戏曲运用综合手段即唱念做打来反映人生。围绕这一手段,登台亮相的必然是演绎人生的演员,演员也离不开伴奏的乐手、管理衣箱的箱官及其他杂役人员。这个共同体要想运转起来,必须配齐人马,悉数到位,缺一不可。
如此,这个业缘共同体不是一个人发挥的空间,而是所有人共同作用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相互间的依赖性、衬托性、互补性显得尤为重要。
以行当演绎人生故事,使行当间存在着依赖性。行当制是戏曲艺术特有的表演体制,是戏曲程式性在人物形象创造上的集中反映,是戏曲表演程式创造形象的结果,又是形象再创造的出发点。
演绎人生故事,需要众多人物形象,需要众多行当。《打金枝》不是驸马郭瑷打了金枝玉叶——一个小生打了一个小旦就完事了,而是围绕这个故事牵连出了驸马的父母郭子仪和夫人——一个老生一个老旦,以及金枝的父母皇帝和皇后——一个须生一个青衣,还有围绕在这些人周围的宫女、太监、站殿将等一应角色。出演皇帝的须生演员要想演这个戏,就必须有相关的行当出演相关的人物予以配合,而且这些相关的行当还必须能演、会演、演得好,才能相得益彰。
同理,老生演员想演《走雪山》,必须有青衣演员配演曹玉莲;须生演员想演《空城计》,缺不了二琴童,也少不了司马懿及众兵将;青衣演员想演《教子》,必有薛英哥和老家人薛保。
这种行当间的相互依赖性,使得大家都非常看重自己的配戏演员,力求高手搭戏,珠联璧合,同时还能增加业缘共同体内部的聚合力。
演员对乐队特别是鼓师和琴师也存在着依赖性。鼓师掌节奏,琴师管调门;鼓师在武戏里显身手,琴师于文戏中炫才华。演员亮相最怕鼓师的一弛一张,一闪一挪;张口唱戏最怵琴师指间的一涨一落,一高一低。若相互拽扯,相反而行,轻者演员动作荒废,荒腔走调,重者破嗓失声,停戏罢演。若两家相融,交流密切,则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紧要处锣鼓贴着动作,鼓楗随着情感,煽情处旋律傍着声腔,琴声裹着人声,浑然一体,俨然一人,一处抑扬,一起顿挫,同声轻重,共同缓急。由是,鼓师琴师对一出戏拿捏的程度与演员的心理预期高度契合,两者默契到一个眼神便知对方之所思所想,一举手一投足便晓对方之意向行为。于是,戏曲班社就有了一种现象:名腕出演,必有自带的鼓师琴师掌舵;主演登台,必有自己的鼓师琴师操盘。这是演员舞台生命的一种依赖,这是艺术生命的一种相托。
演员与演员之间、演员与乐队之间还存在着衬托性。衬托性,犹如绿叶之于鲜花,是一方做垫层将另一方抬高、一方做托举使另一方提升的现象。生活中,相互抬举和衬托是一种谦逊,戏曲中的相互衬托则是制度使然。以一路须生与二路须生为例,一路须生演剧中一号人物,戏份必重,戏量必大,剧中唱念做打尽聚于一人名下,所有表演尽集于一人之身。这种路数非演员本人所愿所想所能,而是剧目演绎故事所需,是艺术制度所需。戏曲界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制定的。相形之下,二路须生只能以陪衬作用示人,绞尽脑汁、解数用尽也无法改变其衬托属性。
乐队伴奏以及箱官服务属于常备配属,全天候承应,衬托性更强。“乐队伴奏”一词已指出乐队的性质:以伴为主,可奏乐出声,不可抛头露面。遂以侧幕条遮挡,掩其表演,只需其乐。箱官服务则被天幕挡于台后,悄然工作,谨慎服务。
对立性大多出现在同一行当之中。为了争夺出头露面的机会,同一行当的演员、同一乐行的乐手之间会展开对立性竞争。这种对立性竞争也往往呈现出多样性:有的是二路演员想成为一路演员,二路鼓师、琴师想成为一路鼓师、琴师而展开的竞争;有的是同一行当对同一剧目中同一角色的上演权利进行竞争;有的是在艺术技能上的竞争,譬如有的以唱腔取胜,有的以武功拿人,有的凭高腔亮嗓成功,有的靠腔柔味美赢人;有的是在练功学艺上暗下功夫,譬如有的私练晨功,有的幕后偷偷学艺;有的则是在剧目、戏路上采用差异性竞争。总之,同行间的对立性竞争明里暗里、台前幕后无处不在。用哲人的话说,对立是绝对的,统一是相对的。对立面的斗争性是矛盾运动中最活跃的、最能动的方面,这一点在戏曲行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二)业缘共同体的时效性
业缘共同体不是永久不变的整体,而是有时效性的。它实行的是一年期契约制,即其运营时间从正月起至十月止。十月之后,唱罢封箱戏,契约即到期。明年是否聚合,各自表述。你情我愿,议定年薪,老板与演员乐队续立契约,来年相聚,再续业缘;如若不然,就地解散,各奔东西,各自方便。
(三)业缘共同体构成的基本成份
戏曲业缘共同体的构成包括演艺层面和管理层面。在演艺层面包括表演行、乐队和箱官。表演有头牌主演、二路演员、三路演员、龙套等;乐队有鼓师、琴师以及其他文武场乐手等;箱官有大衣箱、二衣箱、三衣箱、头戴箱、杂把箱等。
管理层面则包括班主、承事、掌班等。
(四)业缘共同体构成的艺术要素
业缘共同体构成的艺术要素是剧种的程式化,如表演程式化、音乐程式化、服装程式化等。程式化即标准化,我们以晋剧《打金枝》的表演标准化为例释义。晋剧《打金枝》共有《拜寿》《打宫》《闹宫》《上殿》《劝宫》五场戏,其中第二场《打宫》的表演程式为:乐队起奏传统曲牌【蝴蝶飞】,之后转奏导板过门,旦角金枝女内唱【导板】。随后,金枝女带着四宫女在起奏的【四股眼】起板音乐中翩翩上场,至前台演唱【四股眼】唱腔。转入【夹板】、【二性】板式,流板结束。小生郭瑷在击乐锣鼓【乱家具】的急促伴奏下,愤愤不平地上场,唱【紧流水】。唱腔中看到宫灯,打掉宫灯,恼怒地进入宫门。
这种表演顺序、表演动作、唱腔构成、锣鼓经伴